【意难忘】胜丽夫妇之最是人间留不住
章三 (最是人间留不住)
“我也有一个丈夫,,,不过遇到事情的时候,也是我独自面对。。。。胜天,,胜天,,胜天,你说我是你的 ,,,避风港。”
夜半,灰暗没有任何光亮的房间,他躺在双人床上,裸露在外的手臂上,泛着红色的血光,那是旧伤疤,渗出的血痕,他又迷在了,这样的梦里。那场雨,那个朝思暮想的人,又是同样的方式,慢慢走向年轻时的他。他知道,他自己在做梦,只有在梦里,他才可以看到她,他还能清楚的看到年轻的自己,看到雨水灌在他和她的身上,看到她眉眼里淡淡的忧愁,她在他耳边呢喃那句“其实你才是我的灯塔”。梦里,总是不受他的控制,画面跳脱,少年时他因为黄老师,让她第一次在他面前落泪,还笑着安慰他,不要因为她不敢追黄老师,她说自己矮人一截,不怪他。他看着一身粉色衣裙的她,坐在自行车后面,笑着与年少的他谈笑风生,眼泪却一刻也没停,颗颗都滑过,她谈笑风生的梨涡。他很想跑过去,告诉她,别伤心,他说的是真的,如果去追黄老师,会让她伤心,他宁愿不去追,他是真心的,年少的他,只是还没勇气,承认自己真的喜欢她。
“丽珠,丽珠,不要哭,不要哭。。。”他不断呓语她的名字,却始终不愿从梦中醒来。他与她的往事,在梦里一幕一幕,放映在他的眼前。他与她,第一次鱼水之欢,他甚至看清了,她第一次承受他的蛮力时,她痛的抓伤了她自己,她的衣服也被他撕扯坏了,他一点也没有温柔,她白皙的肌肤上,留下了他的痕迹,她的后颈,也被他到达顶端时咬出了齿印,那夜他要了她很久,以至于她起身清理时,不小心跌落在床边,她的腿在发抖。她休息了许久,又去寻来了温水,十分温柔的为他处理干净,找了新的床单,简单的铺在落红处,小心翼翼挪动他,却不小心惊动他,他伸手把她拥入怀里,在她耳边耳语“丽珠,你真美。”她推不开他,便依在他的怀中一同睡去。
突然画面跳转,车站他等不到她先行离开,却看到被追赶晕倒的她。得知有身孕时,她的喜悦;被王母糟蹋时,她的委屈;陷入牢狱时,她的绝望;拒绝见他时,她的悲伤。往事混乱无章法的过在他的眼前,蓝色的大海,漂泊的孤帆,抗拒他的天助,背着他哭泣的丽珠。他与她的婚礼,丽卿的离开,白驹过隙,他还没来得及仔细看一看,时间就来到了,他和她在争吵,他挣扎着想要逃出梦境,他知道自己会看到什么,他不想再看到那个耳光了,他不想听到她的那句“我也有一个丈夫。。。”他不想,可是怎么努力都没有办法醒来,他看到自己打了她一耳光,那么清晰的听见她说“我这辈子最大的错误,就是嫁进王家。”那么清晰的看见,她的脸上还有自己的指印。他努力挣扎,他不想再看了,他很害怕,他怕看到自己对她的逼迫,可是他却怎么也醒不来,梦境像一张画满往事的网,每个细节都在捆住他,没有一点空隙让他钻出去,即使他用尽气力,却依旧无法从梦境中醒来。他感觉自己有些窒息,他一直没有勇气,去直接面对他伤她的事实。
胜志跳楼,王母游说,他开始偏向胜志,一而再,再而三逼她接受胜志,他甚至轻信了别人,去质疑她的初衷。
“别逼我,在你和胜志之间做选择。”
“你只有两条路可以走。”
“把天马还给胜志。”
“你别一听胜志回来就抓狂,变得那么没理性。”
“既然你那么爱钱。”
“我不准你这样忤逆妈。”
“我希望你出去自爱点,别再喝的醉醺醺被记者拍到。”
种种不停在他耳朵里播放他说过的这些,他真的脑子要炸掉了,耳朵里全是他说过的话,然后他看见自己比冰还冷的脸,看到阿水保护她,看到自己的嘲讽,“不是这样的,丽珠,不是的,对不起。。。”他不停叫喧着,却发现自己,连声音也叫不出来了,于是他用更大的力气,他想跑出梦境,他说的话,却再次循环响起,有旋律的混成一道他钻不出去的墙。
“妈叫我们离婚是吗”
“你是我最甜蜜的负担”
“你要我与你共同对抗命运,我们要齐心才能站胜命运呀”
“我支持你的理想,所以我不会怨叹。”
“胜天,有梦相随,人生才会快乐。”
“胜天,夫唱妇随,你走一步,我就跟一步,我一定会陪你到最后一刻。”
“胜天,你看开一点,就当作这次是快乐出帆,三年后,我就会大船入港了。”
“我也想跟在你的身边呀!”
“如果没有你,我的人生也不完美了。”
“胜天,以后不管有任何风风雨雨,我都不会再离开你。”
“胜天,不管我人在哪里,我会永远祝福你。”
“我也有一个丈夫,不过遇到事情的时候,也是我独自面对。”
他与她的往事,就这样交杂混在他的眼睛里,那么真实,像是昨天才经历的事情。耳朵一直重复着那句“我也有一个丈夫。。。胜天。。。胜天。。。胜天。。。。”她转身离开,他想去抓,脚却怎么也挪不动步伐。
“丽珠,丽珠,丽珠。”他大叫着醒来,头上满是汗珠,手腕不断有,新鲜的血液混在已经结痂的手臂上。新痕旧伤,居然跟台灯上阿公公婆红色的痕那么想像。他醒来,大口大口的血液从胃里涌上来,他憋闷不住,全部吐到了米牙色的被子上,这是她很喜欢的被子颜色,被鲜血覆盖后,再也看不到米牙,究竟底色是什么了。他的眼前还是她转身的影,他伸手什么也抓不住,一不小心,整个人摔在床上。
婷婷和珊妮听到了叫声,急忙跑过来,门却怎么也打不开。珊妮想起,丽珠告诉过她备用钥匙在储藏室,她急忙去找,翻了很久也找不到,婷婷在楼上不停的敲门,依旧没有任何声响。珊妮试着拨打丽珠的电话,那边响起了机械的女声提醒关机。珊妮嘲笑自己还是那么蠢,翻翻找找,最终找到了,丽珠归置好的备用钥匙,家里所有的房间的备用钥匙,她分开放置不同的盒子里。打开房门,婷婷和珊妮被眼前的惊吓到,王胜天倒在大片的血液上,被子睡衣全是刺目的血。
“珊妮,快叫救护车。”婷婷急忙扶起他,理智让她必须保持冷静,手却不听话的再抖。
“伯父,你醒醒呀,你不能有事。”珊妮打了电话,急忙同婷婷一起。她很害怕,她才想起前些天千惠让她多注意王董的情绪。夜间多注意他有没有睡好。她一直没有放在心上,王胜天一直工作王家两点一线,吃饭正常,工作正常,她实在不知道千惠让她注意什么。至于情绪,自从丽珠离开后,他的情绪一直都不好,他很平静,没有愤怒,却也是再没有笑容了。他肉眼可见的沉闷,不愿再多说一句,公司同事更是不敢提夫人这两个字,哪怕之前文件上有丽珠的名字,秘书都会十分小心递给他。珊妮忽然想起自己要求来天成上班,王胜天提起,没有人能像你妈,事业家庭两者兼顾,他没有说丽珠的名,却在说完后陷入了沉思,就那么一瞬间,他眼里的光全部消散了 。
救护车很快来到了王家,都已经清车熟路了,前不久才来拉走这家的王母。
约莫一个月前,何佩琪支身从美国回来,没有带来孩子,带来了孩子DNA测试报告,王母看过欣喜若狂,当日就带着王家老少去庙里还愿,顺带告诉王胜志遗腹子的事情。因何佩琪提出要天成百分之十股份,才肯把孩子带回台湾,王母思孙心切便每日缠着胜天尽快给佩琪。王胜天不是十分相信何佩琪,提出自己同佩琪一同去美国接孩子,然后再给她股份。何佩琪盘算着先把股份搞到手,再说孩子的事。僵持了几日,却被婷婷发现了孩子的秘密。婷婷在李文华的日记本里,发现了李文华和何佩琪的交易,顺藤摸瓜,摸到了何佩琪拿掉孩子的事实。当着王母揭穿了真相,王母受不了打击,当场中风昏迷,这一个月来,医院下了十多个病危通知,也把她命保住了,却依然没办法让她尽快苏醒,只能等待时机。王胜天恨王母吗?他不恨,却也做不到不怪,王母给了他和丽珠太多的坎坷,他总是容易被王母,以母亲的身份绑架,逼他在丽珠和母亲之间做选择。他更怪自己,因为这都是他自己的选择,欢喜做,甘愿受,自己选择偏向母亲,又怎么不去怪罪自己。他深知能伤丽珠的,从来不是王母,只有他,只有他。
千惠接到医院的电话,立刻赶到了王家,陪同婷婷和珊妮把王董送进了急救室。急救室红灯一直在闪,阿水同月虹也从家中赶来,月虹看着闪烁的红灯心烦气躁,不免语气有点着急。
“珊妮,好端端的,胜天怎么会吐血,平时不是挺好的嘛!”
“对不起干妈,是我没有注意爸的情绪,千惠阿姨提醒我,我也没有去在意。”珊妮愧疚却也委屈,趴在婷婷肩膀上抽泣。
千惠过来安抚阿水和月虹,提起了王胜天的身体情况。她摇摇头,却不知要从何说起,王胜天在半年前身体已经出现症状,他先是强迫自己不提丽珠,不想丽珠,逃避现实,逃避梦境,在漫长的强迫自己的过程中,慢慢带有了抑郁的情绪,他患上了强迫性抑郁症,在丽珠离开他的一年半后。
“王董,他是强迫性抑郁症。”千惠向众人说出。
阿水不敢相信的望着千慧,“你说胜天有抑郁症,怎么可能?他,,,他怎么会抑郁,千惠你是在开玩笑吗?”
千惠摇摇头, “王董已经很严重了,他曾用割腕来伤害自己,用割腕的疼来逃避梦境,逃避丽珠的离开,逃避他对丽珠的伤害。”千惠看着依然在闪着不停的红灯。思绪飘到那日。那是三更夜半,她因为研究新课题,加班到深夜,在医院地下室正准备开车回家,碰到了撞在墙边的王胜天,他身着睡衣,头上还有淤青。千惠确认他受伤并不严重,试图推醒他,却怎么叫不醒。医生的嗅觉,让她闻到了血腥味,看到了他左手被血浸湿的衣袖,上面还有简单包的纱布,叫来医生,送去急救室,千惠才认真看清,他手臂上的伤痕,一条一条,虽然有些杂乱,新旧叠加,但是很奇怪它们都是统一的形状,千惠看看对面的护士,对比这形状,惊觉这是眉毛的形状。她确认王胜天并不是想自杀,因为这些痕迹都避开了,血管突出的地方,划痕并不深,他是在自残。第二日王胜天醒来,知道隐瞒不了,方才跟千惠交代了前因后果。他是在逃避,将近半年时间,他每天都在做梦,做着同样的梦,梦里都是丽珠与他的过往,梦的最后都是丽珠的那句“我也有一个丈夫,不过遇到事情的时候,都是我独自面对。”这句话不停的在他梦境出现,大声的,耳语的,以不同的方式,散在他的耳朵里。他又太清楚自己在做梦,总是在梦里强迫自己醒来,清醒过又强迫自己别去想丽珠,但事与愿违,他越是反抗内心,反而越是轻易陷在想念丽珠的梦境里。越想越清晰,越想越痛苦,最后不得不吃安眠药渡日。但安眠药也没办法阻止他的梦。他就这样反反复复,梦里一次次失去的痛苦,一度让他无法释怀。在一个闷热的夜半,他又从梦境里惊醒,耳边不停回荡着“我也有一个丈夫,,,可是碰到事情,也是我一个人独自面对。。。”他雨乌蒙的眼睛里,似乎还看到了丽珠在她身边,低头浅笑,她发丝垂在他的手掌心里,丝丝缕缕,有些麻有些痒,可他一伸手,她就转身离开,连同那一缕发丝,也没能缠绕于他的指尖。她的话语,她的浅笑,她的发丝,不停交织混在他所有的感观里,他的头开始疼痛,连同脸部的神经也开始疼痛。
“我已经不知道要如何做王家的媳妇了。”
“我早就该有觉悟了,王家根本就不能依靠,根本不懂得珍惜我,我早该听我妈说的话,继续留在小南国当头牌,说不定你王胜天,现在还会捧着钱,来叫我的番,捧我的场。”
“你是在说什么”
“啪“
他做了什么,他看到了自己打她耳光,他看到自己狰狞的眼光。他为什么会用这种眼神看她,他举起自己的手,他的指印就那样复刻在她的脸上。
他听见她说“王胜天,你打的很好,你打醒了我,从今天开始,我不会对你有任何期望。”她逃离出去,他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他举起手,摔向桌角,不停的问自己,“你为什么打她?你怎么舍得打她?为什么?为什么?你不是承诺护她一生的吗?你为什么打她?你为什么打她????你怎么舍得?”他没完没了的摔自己的手,直到桌子上,她与他少年合照的玻璃框碎裂,划过他的手臂,猛烈的刺痛感猛然让他清醒,他看着手臂上流出的鲜血,心中有种异样的释放。原来被划伤也没有很疼,没有想起丽珠时那么疼。他苦笑着拿起抽屉里修眉刀,轻轻划过手臂柔软的地方,还是有点疼,不过还好,至少他可以暂时不用亲眼看到他打她了,也不会听到她说她也有一个丈夫。他苦笑着,嘲笑自己,“一个没用的丈夫。”这个修眉刀也是她的,他也曾拿这刀,为她修缮出好看的眉形,每次都会小心翼翼,生怕伤了她,他是很呵护她的不是吗?碎玻璃碎在合照上,他徒手扫走碎片,想抚摸丽珠的脸,停在半空看中手指的鲜血,转而拿出洁白的纸巾,轻轻擦拭她的脸。嘴里呢喃着“对不起,老婆,你疼不疼?”他把照片放在唇边,久久不肯放下。
急救室门打开,医生打开门。跟众人一一交代。 “王董,他身体并无大碍,只是急火攻心。不过病人有自残行为,他手臂上伤疤太多了。”
“陈医生,谢谢你,我会跟他们说清楚,还有王董的事,不要让外界知道。”千惠阻止他说太多,虽是深夜,这里还是有其他外界人士,实在不适合讨论台湾省龙头企业董事长。
“是,院长。”
众人随护士陪同王胜天,一同转到私人病房。他还在沉睡,睡梦中,还是不停叫着丽珠的名字,眉头紧促。第二日,他就清醒过来,起来时,还开玩笑自己没事,道歉众人,自己让他们担忧了。
谁也没去主动问,他是不是又陷在梦里?谁也没提他手臂的伤痕,好像都跟从前一样,没有丽珠的日子,他的日子一直都是一样的。直到一个星期后,千惠给他做检查发现,他的抑郁症越来越明显,他绝口不提丽珠,别人提起丽珠,他总是岔开话题,这并不是一件好事,他的自我逃避越来越明显了。
千惠同婷婷提议,给赖桑打电话询问丽珠的近况。
嘉义,赖桑正坐在满是星空的院落里,自己坐在椅子上,旁边放置一个空椅子,他遥望挂满星辰的夜空,思绪想起许多关于丽卿的往事。她的音容笑貌,还是那么清晰的在他的脑海里。
欧巴桑拿来电话说是婷婷小姐打来的。
“喂,婷婷,怎么那么晚还打电话过来。”
“外公,我好想你。”婷婷自从恢复记忆,对赖桑的依赖便多了几分,跟赖桑讲话总会不经意撒娇。
“外公,你来台北陪婷婷好吗?我现在管理天马,实在走不开,外公,你来好吗?”
赖桑很开心的答应,他也有许久没去台北了。
婷婷同珊妮一起到车站接到赖桑,把有关王胜天的事情始末,同他讲述一番,赖桑并不想去王家,丽珠走后,赖桑对胜天很是失望,更不愿看见王母,索性不去王家,他这次再见王胜天,着实受了惊吓,胜天整个人消瘦了一圈。
赖桑带来了一本书。书名《最是人间留不住》,赖桑并没有说什么话。只告诉胜天这本书是丽珠寄过来。
“胜天,你如果还想再见丽珠,就别逃避现实,问题出在哪,你想清楚,去解决,别躲在事情背后处理事情。”赖桑起身离开,走时对他说,“你这样伤害你自己,丽珠如果知道,会哭的。”
看着赖桑离开王家的背影,诺大的空间,只有他独自一个人,掀开衣袖,新伤旧痕,他知道不能再逃避了,他必须去接受,他和丽珠离婚了,丽珠已经离开他了,离开他两年多了。
他翻开那本书,忽然一张照片掉落在地上,背面朝向他,他轻轻捡起,背面有字迹,他一眼认出是丽珠的笔迹,她写着这书的名字“最是人间留不住。”他感觉到心脏跳动的频率,眼光炙热的翻开照片,她的梨涡就那样伴着照片上的光泽,印在他的脑海里。她清瘦了些许,头发散落,穿着卡其色风衣,站在夜色朦胧的维多利亚港湾,后面烟花绚烂,比他为她放的那一场烟花还要绚烂。而她曾说,那场烟花是她看过的一场最美的烟花。她去了香港,她现在还在香港吗?他有勇气去寻那个他留不住的人吗?
他合上那本书,看着照片,他问“那场烟花,最是人间留不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