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里奇谈：劳动节特辑5号《失踪》

失踪

戏剧机械#23

　　1.

　　关于东风谷早苗的失踪，我已经听过了不下二十个版本的说法。它们大致可以分为三种类型：学院派、正统派和抽象派。

　　学院派立足于校园生活中实际遇见到的东西，试图把失踪的神秘色彩消解在日常之中。他们的故事有一种可以预见到的无聊，比如，早苗掉进了某个没盖好的井口。正统派则穷尽自己想象力的极致，用正统或者说人们喜闻乐见的方式来解释这场消失：灵异事件，杀人分尸，或者干脆就是融化在了五月份的阳光里，因为学校他妈的从来不愿意给教室开空调。抽象派的疯子实际上只有一个，他坚称早苗已经化身二次元美少女，将在［数据删除］的下一个卡池里登场。

　　而在流言愈发肿胀的同时，早苗的形象也正一点点地变得稀薄。从“三年B班的早苗”到“三年B班的那女孩”，现在已经是“我们学校的一个女孩”了。她的失踪实际上是双重的，无论是物质上还是精神上，现在都已不再能找到她的身影。

2.

实际上，在早苗失踪的那个下午，我和她见过一面。

　　那天是劳动节，我被班主任打发去做一大堆杂活。所以我脑袋里不停地想着班主任的白色衬衫，那种纯洁无暇的白色，让人忍不住想倒点垃圾上去。

　　我记得那条漫长的通向学校边缘的角落的小路，蝉鸣声和操场上的喧哗声混合起来，令人心生烦躁。我抱着一个巨大的黑色垃圾袋，摇晃着走向垃圾站，然后在那里遇见更多的垃圾。还有热，非常热，我脖颈里的汗水多得像是能把世界淹没。

　　后来有说话声响起。我过了一会儿才意识到，那是对着我说的。

　　“你看起来很烦躁。”

　　3.

　　在“我们学校的一个女孩”终于变成“一个女孩”的时候，正统派向学院派发起了战争。起因是正统派的某人在食堂里指责学院派的人“缺乏幻想”，结果被人在脑袋上扣了盘子。然后人们聚集起来，越来越多，越来越多，于是自然而然地就开始了战争。

　　我有幸见到了战争的白热化阶段，两派的人从垃圾场里捡起垃圾，向着彼此扔过去。那些纸巾和塑料盒在空中划出曲线，好像它们在那个瞬间真的拥有了武器的锐利与沉重。这可能才是这所学校里最大的幻想吧，这些暴力与仇恨，它们远胜于正统派嘴里那些传说。

　　最后我把一个正统派的朋友从污水里拉出来，问他：

　　“你们究竟是为了什么呢？早苗吗？”

　　“早苗是谁？”

　　“那么，你们只是想要战争而已吗？”

　　他看着我，没有说话。

　　4.

　　“你看起来很烦躁。”

　　“我就是很烦躁。”

　　“为什么？”

　　“因为瘟疫，饥荒，庸俗和越来越坏的世界，但主要还是因为班主任叫我去做活，但我根本就什么也不想做。”

　　“那么，就试试看消失吧？”她歪着头。

　　风从很远很远的地方吹过来，晃动着她T恤的下摆。我看见她脸上的微笑，浅淡而悲伤，那个笑容像是收纳了夏天的全部。

　　我不知道为什么我对这个下午印象深刻。一切都是那么平凡，而又转瞬即逝，像是从凯鲁亚克小说里撕下的一页。这其中应该没有任何重要的东西才对。

　　明白原因是在我离开学校以后了。在闻到外界的风时，也是这个下午骤然袭来。然后我理解了，这个下午的风是特别的，在里面没有垃圾和腐烂的味道。

　　5.

　　关于东风谷早苗的失踪，我已经听过了不下二十个版本的说法。它们大致可以分为三种类型：学院派、正统派和抽象派。

　　抽象派的疯子事实上还有一人，他的看法记述如下：

　　东风谷早苗因为不想做活，所以消失了。

（玉米附评：这篇文章挺有意思，很巧的是，和我曾经冒出的灵感有部分重合。什么也不想做的，到底是早苗，还是我呢？或许乘风而去才是最好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