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老师

孟老师是小学四年级调到我们班的，她讲的是隔路的话，外乡口音，像是隔壁某县的。孟老师教语文，业务很娴熟，细致严谨，钢笔字也写得好看。孟老师身材比较魁梧，烫着花卷头，性格总体比较直爽。确实比上一任坐在教室门口晒太阳打毛衣的语文老师强多了。

孟老师的道德感很强，举个例子，有一次，一个女生跑到讲台告状，说同桌男生欺负她。孟老师腾的一下站了起来，她轻轻摸着女生的后脑勺把她推到座位上，盯着那个男生看了几秒钟，目露凶光。然后走回到讲台上，拿起竹教鞭，在讲台桌子上邦邦邦猛敲了三声。

同学们都抬起了头，坐直了身体。孟老师说，全班所有男生，我是指所有男生，凡是欺负过女生的，都给我站起来。

女生们开始窃窃私语，这个场面之前没见过，其他老师遇到这类问题的时候，基本都是谁申诉就处理谁的问题，孟老师一上来就要搞扩大化，大伙很不适应，男生们开始互相对视，用眼神交流，啥情况，站不站？僵持几分钟之后，没人站起来，孟老师怒了：男生！听到没有！你们都没有欺负过女生吗？我不信！敢做，不敢认！这叫什么男生？

最先肇事的那个男生绷不住了，忽忽悠悠站了起来，挠着头，大伙松了一口气。可孟老师没打算完，手里挥舞着竹教鞭，边说边批打空气，发出呼呼声，杀气十足：我再说最后一遍，凡是欺负过女生的，都要站起来！

班里几个男生陆续站了起来，带着附近的男生也站了起来，陆陆续续越来越多，到最后，尴尬了，除了我以外，所有男生都站了起来。

我扶着眼镜苦思冥想了半天，咱作为班长不说，即使不是班长，从小到大，欺负女生这种事真的是从来没干过，不是说我多么的懂事，而是我从小在两个姐姐的家庭里面长大，和女孩打架、告密、陷害、诬告，这类事情在家都玩腻了，等于说我和女生之间丰富的斗争经验在家庭生活中早都完成、完善好几轮了。到了学校，还有必要再折腾吗？

我同桌是一个早熟的小人精，她用细细的眼睛斜着我，一脸的幸灾乐祸，那意思我这回麻烦了。我当时的处境确实尴尬，除我之外所有男生都站了起来，孟老师的立场也很明确了，她坚信世界上不可能有没欺负过女生的男生，你不敢站起来，不是因为你没欺负过女生，而是因为你虚伪，或懦弱，不敢承认。

可我实在找不到站起来的理由，没有就是没有啊。大家也了解我啊，可是当时大家也都不敢吱声。孟老师狠狠地盯着我。然后走下讲台，用手里的教鞭挨个惩罚站起来的男生，惩罚方式就是在每人后背上抽一下，打得肯定不重，加上当时是冬天，大家都穿着厚厚的棉袄，竹棍儿打在后背上，声音是挺大，但基本不疼，挨过打的男生都好轻松的样子，这回算是摸清楚孟老师的路数了，打一下就打一下吧。这也没啥。

孟老师路过我的位置时，有一个短暂的停顿，很明显她还是不甘心，我当时虽然如坐针毡，但还是坚持到最后没站起来。

打完所有男生的后背之后，孟老师回到讲台上，这回语气缓和了，她似乎原谅了除我之外的所有男生，接下来的批判重点开始针对我这个伪君子，说了不少难听的话，大概意思是我这样的，小小年纪，学会了虚伪，令她很失望。有些大词，当时也是超纲的，要不是我经常看姐姐们初中的课本，也是不懂的，其他同学基本不明白这些词的意思，总觉得好高级的感觉。

从这之后，一直到孟老师调走，她一直对我有成见，我也没办法解释，同学里面也没有能说会道的替我说几句。据说孟老师还在办公室和其他老师一起讨论了那天的事，最后的重点还是落在我身上，至于当时对我比较了解的数学武老师、体育郭老师有没有替我解释一下，我就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