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壁残垣——斯大林格勒（四）
爆炸并未停止，不到三秒的功夫，又一阵刺耳的声响把楼上几个仅存的德国兵送上西天。
“手榴弹！这里还有咱们的人！”尼古拉嚷道，使劲用手捂着耳朵。
手榴弹虽说解决掉了德国人，不过那气浪震得人头晕。这时，“咚咚咚”的，不祥的声音传来，一枚插入引信的手榴弹从楼梯上滚落。
“快卧倒！”
大家赶紧趴下，可过了一会，想象中的爆炸并没有发生。
列昂尼德小心翼翼的爬过去，拾起手榴弹，仔细检查后发现：手榴弹哑火了。
卡巴耶夫见状赶紧向楼上喊：“同志！快停下！下面全是自己人！”
“好的，明白了！同志！”那人回答，不过这不像是在屋子里的声音，倒像是外面的。
果不其然，过了不久，两个全身上下挂了至少六颗手榴弹的人出现在一楼客厅。
“两位同志，尊姓大名？”卡巴耶夫问他们。
“列兵尼基塔·阿列克谢耶维奇·叶戈洛夫，俄罗斯人。”其中一个说。
“鲍里斯·叶菲莫维奇·乌斯季诺夫，近卫第6师少尉，亚美尼亚人。”另外一个也开口了。
中尉把手伸过去，和他们两个握了握手：“亚历山大·谢尔盖耶维奇·卡巴耶夫，中尉军衔，俄罗斯人。”
“很高兴认识你们。”“鲍里斯说道，”“呃……这两位是？”他看见了两个女战士。
两名女兵转过身，脚跟一并，发出“咔”的一声，向两个军官敬礼：
“冬妮娅·伊万诺夫娜·叶尔绍娃，卫生员。”
“娜塔莎·弗拉基米洛夫娜·沃尔科娃，狙击手。”
“所在部队？”
“近卫第13师。”
“好吧，看来咱们都跟原部队失散了。对了，鲍里斯·叶菲莫维奇，你们怎么来的？”卡巴耶夫中尉问道。
鲍里斯向他讲述了事情的经过。原来，他们是近卫第6师某排的士兵，负责运送一批手榴弹。在渡过伏尔加河时，木船被炮弹炸起的水浪掀翻了，十几箱手榴弹都掉进了水里，他们只抢救回了其中一箱。上岸后，在与德军交火的过程中，他们排的大部分士兵都阵亡了，只剩下了排长鲍里斯和士兵尼基塔。两个人在街上行进的时候，无意中发现有一队德国士兵——也就是卡巴耶夫中尉发现的那支——进驻了一间民房。随后，他们发现了跟着德军过来的卡巴耶夫中尉等人。
待卡巴耶夫中尉的人进去并交火后，他们两个溜到墙角，估摸着德国人所在的位置，从外边向二楼窗户扔手榴弹。
“因为手榴弹质量不是很好，加上被水泡过，所以有几个哑火了。不过，这不也能炸死德国佬么？”尼基塔笑着说，拍了拍列昂尼德的肩膀。
此时列昂尼德的腿已经软了，他没站稳，瘫倒在了地上。
“幸亏是个哑炮，不然我们几个就都去见上帝了！”他按着扑通乱跳的胸口，手在胸前画了个十字。
大家开始打扫这不大的战场，对于德国人的东西，除了留下枪支弹药等有用的，其余的连同尸体一起扔在了外边。那名妇女的尸体则从大门口被抬出，和她的丈夫一同安葬在了不远处的一座废墟下。没有葬礼，没有墓碑，只有一个不起眼的标记，告诉人们这里是一处坟墓。
借着这难得的安宁，卡巴耶夫带着大家仔细地勘察了这座建筑物：楼高四层，南部倒塌，其余位置尚在。北面视野开阔，周围有一些低矮建筑，西北有一座三层楼与之遥相呼应。如果他们被德国人发现，三层楼将会是一个绝好的隐蔽点。但是现在人手不够，无法腾出力量去进行占领。
正忙时，有人在呼唤卡巴耶夫。
“叶尔绍娃，怎么了？”卡巴耶夫中尉听到喊声，从楼上跑了下来。
冬妮娅用手指着楼梯下面，说：“中尉同志，这下面有一扇门。”
“真的？”卡巴耶夫中尉掀开破地毯，果然，一扇木质的活板门露了出来。
“是个地下室。”
“要下去看看吗？”
“行啊，我来吧。”卡巴耶夫中尉拉开活板门，“手电筒给我，叶尔绍娃。”
卡巴耶夫中尉叼着手电筒，顺着生了锈的梯子向下爬。地下室了弥漫着一股酒味，他的脚刚一落地，就差点滑倒。
“什么鬼地方……”他想，酒味直往他鼻子里头钻。他拿着手电筒一照，几排架子出现在眼前。木架子上摆着各式各样的酒，全都用亚麻布包着，墙角摆着几个箱子，一些空酒瓶散乱的摆放在一起。
“酒窖么……”卡巴耶夫中尉收起手电筒，地下室里的气味让人感到难受，他走到梯子旁，迫不及待的想要上去。
他刚刚爬上梯子，身后忽然传来一阵异样的声响。“有人！”他心里一惊，赶紧跳下来，重新打开手电筒，警觉地向前望去。
在手电筒阴暗的光的照射下，面前的地上坐着一个女孩，十七八岁的样子，身上还盖着一个破毯子，正害怕地看着他。
看见他走了过来，女孩下意识地裹紧了身上的毯子，蜷缩在墙角。
卡巴耶夫中尉蹲了下来，和蔼的问：“姑娘，你叫什么名字？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叫安娜，”女孩开口说道，脸上依然带着害怕的眼神。“安娜·季莫费耶夫娜·尤尔琴科。”
“外边是你的父母吗？”
“是的，他们说德国人来了，让我躲起来，还说如果我被发现了，就会被抓起来送到犹太人集中营去……”
卡巴耶夫中尉渐渐明白了眼前这个女孩的身世：她的父母因为自己的犹太血统被德国人追杀，逃到苏联后以为安全了，于是在这座伏尔加河岸边的城市定居。可好景不长，德国进攻了苏联，兵临斯大林格勒城下，他们自然不会放过犹太人。本来他父母要被送往集中营，但因为此地是前线，所以把他们枪决了事。不过，德国鬼子把他们的尸体从高处抛下，作为一种仪式，来向他们的元首表示敬意。
“你是谁？为什么在我家？”安娜问，显得有些局促不安，她不时地望那些木架，好像在担心什么，不过这也有可能是因为紧张。
“我们是红军战士，正在打仗。对于你父母的事，我很抱歉，我没能救下他们。”卡巴耶夫回答道。
眼泪从姑娘的眼睛里夺眶而出，她呜咽起来。
卡巴耶夫温柔地摸着姑娘的头，心里把德国人骂了一万遍。
他环视了一下：“这里太黑了，我带你上去，好吗？”中尉伸出手，扶起了靠在墙角的安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