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他真的还在世，他会做些什么，想些什么呢。

作者按：去年青年节，我自编自导，和王小波先生聊了聊。详情见如下链接。

又到了王小波的纪念日。我有了一个更大胆的想法：如果王小波，见到了未来的自己，他们之间会聊什么呢？这就是“王小波对王小波”的含义。

今年的文章和去年不同。去年，我是以“介绍王小波”为基调，进行了写作。而今年，我希望能够放开想象，如果他真的还在世，他会想什么呢。

【免责声明：这是一部小说，一部虚构作品。人名、角色、商业机构、地点、事件和情节要么是作者的想象，要么是以虚构的方式使用。任何与实际人物、活着或死亡的人物或实际事件的相似之处都是纯属巧合。】

1993年，北京。夏天的夜晚炎热异常；王小波先生麻木的冲凉，披上毛巾被就躺在床上胡思乱想。这个时候他整个人都很郁闷：正在创作《2010》的他越想越郁闷，把他压得动弹不得。他想找一个人倾述一下，但是找不到——这个时候李银河女士正在国外学习。

浑浑噩噩当中，王小波进入了梦乡。

醒过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是着了道了：他重新坐在了自己的书桌前面，面前就是自己那台反射着月光的CRT显示器。但是不同的是，他感觉身边有异样。他转头一看，傻眼了：

是另一个自己在对面！穿着一样的白衬衣，亚麻裤子，梳着一样的发型（头发越来越少，也变得花白了），还有那厚嘴唇。也就是说，连丑的都一模一样。

王小波颤颤惊惊的问道，“你……你是谁？！为什么来我家！”

对面的人开了口，“嗨，你别着急。说不定是你来了我家呢。”听到这个声线，王小波更惊慌了：这分明就是我自己的声音啊！

王小波又问：“那现在，是什么时候？”

“现在啊……”对面的王小波看了看自己的手腕。（王小波：这什么东西，一整块方方的玻璃，上面还没有指针？）

“现在是2023年。”

哦……。什么？！那我岂不是像《康州美国佬在亚瑟王朝》一样，只不过跑到未来去了？

“你别怕，我比你还害怕，你看。”对面的王小波把手腕拿过来。王小波看到上面有心率在波动，还显示“您当前过度紧张”。

“你这是什么东西啊？这么酷。”

“嗨，手表。小玩意儿，也不贵。但你们那会肯定想不到有这东西吧。”

“确实。就好像我也想不到我能活到2023年。”

“嘿嘿。”对面的王小波掏出一盒烟，“既来之则安之。聊聊不？”

“哟，重九啊。23年还有这东西？”

“我就好这口。你也就好这口。”

两个人互相给对方点上，往椅子后面一靠，吐出两个烟圈来。

90年代王小波（王二）：那不如这样吧，我叫王二，你叫王大好了，毕竟你比我大。

20年代王小波（王大）：没问题。

关于文学本身

王二：虽然我来到这个地方，应该先问彩票号码，（王大：哈哈哈……）但其实我最想问的一个问题是：你还在写作吗？我不知道为什么我要问这个问题，我本来不应该问。可能我为了乐趣，写了这很长一段时间，有了一些很小的成果。但是最近我真的在想，为什么我要写作。我有很多文章写出来，但无法正式和大家问世。我有很多文章想写出来，但是找不到力量，找不到一支笔，让它们问世。我甚至已经开始不敢写一些东西。我不敢想象我已经开始自我限制。所以我想先问你这个问题。

王大：我想告诉你，可能这个回答不让你满意。我现在自己还偶尔写点东西，然后可能分享给周围最亲密的人看看。写作虽然对我来说始终是一种乐趣和追求，但是我已经不太公开发布这些。所以是的，我现在看到你也突然明白，为什么我慢慢离开了公共写作。

我上一次正式发表，是把《黑铁时代》截稿。（王二：等等，那《2010》写完了吗？）写完了，但是也没正式出版。那个时候我突然意识到，我的公共写作似乎就到这里了。首先，我是对有趣本身感兴趣，而不是对人本身。但我写了太多和人有关的事情。而且我写了这么多，无论我如何去写作，是写不完的。其次，我可能需要找一些别的乐趣，这其实没什么的，我这辈子还很长吧。最后，我发现有很多年轻人，他们因为生活在新的环境下，他们可以比我写的更好。当然，这和我没关系。所以我的意思是，你可以写下去，也可能没有写下去，但关键是你有没有继续做充满乐趣的事情。至少我发现，抛开写作，我能找到一些乐趣。

王二：那么，现在有什么新的文学形式吗？你对于它们还满意吗？

王大：这个你别担心。我们现在还是用中文，基本上来说文学形式还是和过去一样的。但因为传递的介质不一样了，我们阅读的方式不一样，写作的方式也不一样，最后，我们想的也不一样了。比如，电子书、网络文学、有声书等；这些新的文学形式不仅拓宽了读者的选择，也为我们这个时候的作家提供了更多的创作空间和机会。

我还得告诉你一个事情，可能更让你吃惊。就是我对编程一直很感兴趣。所以我后来想，或许我帮助更希望写作的人展现他们，是一个更有趣的事情。我和另一个朋友创立了中国第一个网络文学创作网站。然后我发现，一开始，人们依然用传统的方法写作，用传统的方法阅读，我们甚至一开始两年还出版了某些作者的纸质书。但是现在，人们用不同的方法写作，不同的方法阅读，我们公司已经没有实体出版物。

还有个事情是，过去找本书都难，有个《新华字典》我都乐意翻一翻。现在我们居然面对了信息过载的问题，这在几十年前是不敢想象的。就好像过去吃菜都吃不起，现在看到肉都怕。（王二：23年是这样吗？）至少平常人家每顿有肉是没啥问题的。那个时候我连写诗都只敢写在镜子上。

至于“满意”，其实我对形式是不在意的，我曾经也在《2015》里提到过“多媒体文学”，我始终认为文学的趣味是形式无法取代的。形式只是让我们获取有趣的文学更多样，更简单了。

王二：那么，你觉得现在的书还有趣吗？

王大：我还是喜欢看看旧书。当然，我偶尔会翻翻自己网站上的文章。从我们网站的导向来看，我们做的还算是比较有趣的阅读。但其他公司我不敢保证。虽然我已经不是公司管理层，我还是会做一些方向上的提示。

王二：那我又有个事情想问你。现在的人还喜欢看你的书吗？你在乎吗？

王大：我不太在乎这个事情。还是那句话，我写作品是为了那些对纯粹的乐趣和智慧感兴趣的人，我相信这些人一定能够理解我，无论是一百年前的人，现在的人，未来一百年后的人，这些人里面一定有一部分人，他们乐意翻开这本破书。我干了有乐趣的事情。就算是我最后一本书都没法出版，我觉得也值了。

关于你本身

王二：我突然想问问，你现在的健康状况如何？我现在一直是不太在乎这个事情的。

王大：那我就不得不和你说起一个事情了。那是哪一年吧，具体忘了，大概是春夏交接的时候。那天晚上写完东西，就躺倒了要睡觉。睡着睡着，就觉得胸口闷，喘不过气来。我也想喊人救我，但是喊不出来。我结果就翻倒在床下。

第二天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在医院里。才知道前一天心梗，是下夜班回来的老师傅听到我家有动静，以为进了贼，踹开我家门，才发现我在地上。这我才捡回一条命来。李银河也赶紧回来看我。从那时候开始，我就知道，自己不能这么过日子了。好死不如赖活着吗。如果命都没了，他们会很伤心的。我后来倒也不是很注意健康。但是把坏毛病都改了，尽量不熬夜，也不抽烟喝酒了。偶尔锻炼一下。

王二：那你现在拿着的这个是什么？

王大：这个……哈哈哈，我都是开心或者见到朋友了才抽一根。（王大把烟屁股塞到烟灰缸里。）每次一抽烟，都不敢见李银河。

王二：行吧，那我是不是也得注意身体啊。那你现在都咋过日子的啊？

王大：现在，因为公司已经交给其他人打理了，我就偶尔参加一下会议就好。然后有闲的时候写写东西，做点自己喜欢的事情。你看那边那个鱼缸。

（王二看向客厅那一边的大鱼缸，意外的发现，里面的鱼自己会发光！）

王大：其实那不是真鱼。那是我编程的机器人，到晚上会发光而已。

王二：你也真哏。

关于爱情本身

王二：话说回来，你对于爱情的看法有什么变化吗？

王大：无论时代如何变化，爱情始终是我们最基本的情感之一，它的力量是永恒的。这一点我一直相信，所以我不会动摇这一点。90年代那会，我们是少数人。而现在更多人会认真思考这个事情，“沉默的大多数”中的一部分已经开始意识到，他们过去是沉默的。这已经很重要。我有些时候也有错觉，是我们那个时候的坚持，让更多人开始理解两性关系，开始理解性少数群体，理解什么是爱。

所以，如果真的再让我写一部小说，我还是会写和爱情相关的。当然，也和两性关系有关。（两个人一起笑。）

王二：那你觉得，这个世界还需要爱情吗？

王大：为什么不需要呢？你没有发现，你的生活中，最甜蜜的部分都来自爱情吗？

王二：至少我是这样的。但有些人并不会这么想。

王大：我觉得他们对爱情的定义有问题。所以他们拿着错误的参数，得到了错误的回答。如果我还能出版一些和爱情相关的书就好了。

关于世界本身

王二：不知道为什么，兜兜转转，我还是想问这个问题，或许是最后一个问题。这个世界还有希望吗？我过去总是觉得，这个世界理应有美好，但是我们又活在现实里，现实不如我们所想。其实，我似乎没有看起来，那么的坚定。甚至，我对乐趣这件事情本身，也不知道如何适从：单纯的追求乐趣而不考虑现实，是一种逃避吗？我需要对这个世界负责吗？你能不能就说那么一点点，给我这愚笨的大脑一点启示呢。

王大：这个问题……不如这样，你先闭上眼睛。

王二：为什么？

王大：你闭上就完了。

王二闭上了眼睛。但是这个时候，他突然感到一阵眩晕……

尾声

王小波突然惊醒了，一身冷汗。一缕朝霞已经从他家客厅窗户的玻璃，射向了他的显示器。

他发现桌子上多了一个像手环的东西，上面有一块小玻璃，有点像23年王二戴的那个。还有一个纸条。他拿起来，上面写着：

“别想那么多，没用。你把这个天天带着，这才有用。”

王小波叹了一口气。这种奇怪的梦，让人感觉好累。今天又要晚起了。

他倒头又睡了过去。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