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伯贤】断章[卯·煮雪] “原来是我烧了我的春天。”
非连续短篇集/每篇一事
关键词:奇幻/遗憾/反转/无法挽回
[卯·煮雪]
“原来是我烧了我的春天。”
BGM:Glimpse of Us—MADILYN
“传说在北极的人因为天寒地冻,一开口说话就结成冰雪,对方听不见,只好回家慢慢地烤来听……遇到谈情说爱的时候,回家就要仔细酿造当时的气氛,先用情诗情词裁冰,把它切成细细的碎片,加上一点酒来煮,那么,煮出来的话便能使人微醉。倘若情浓,则不可以用炉火,要用烛火再加一杯咖啡,才不会醉得太厉害,还能维持一丝清醒……如果失恋,等不到冰雪尽溶的时候,就放一把火把雪都烧了,烧成另一个春天。”
指尖摩挲着文行,我慢慢念出书上的文字,在最后一个字结束的下一刻转头看向安静躺在摇椅上小憩的他。
边伯贤眼睛懒懒抬起一点,直白的视线从我手上的书缓缓转移到我的眼睛,澄澈的眼眸与我暗潮汹涌的内心撞了个满怀。
他无法给我回应,安静的冷空气在各怀心事的两个人之间流动着。
我恨他。
恨他参与灵族人口买卖,助长黑色的贸易。
食下幼小的灵族会法力大增,觊觎衰败灵族的人不在少数。加之灵族生长缓慢,在幼小时近乎手无缚鸡之力,易于追捕,黑色的产业便越发兴盛猖獗。
他呢,豪横买下那黑店里所有的灵族——自那之后,我再也没见过我的同胞。
为同胞复仇,身为遗留的皇室血脉的我必须取他性命。
可……他是那么喜欢我。
那么多的灵族里,他一手提起我的兔耳朵把我托在手心,冰封的面庞为我微微展颜,唯独挑中我带到身边细心呵护。
黑店为了使灵族变为原型的兽态便于控制,把我们困在狭小的铁笼里只给予最低限度的食物维系生存,还怎能说得上营养和能量。跟了他以后,我从未因为吃穿和生活忧愁。
他耐心以书籍和写字教育我长大,长久的相处能够使他抛下纸笔直接用我熟悉的他的手势和我交流。他放我与人类玩耍,天黑后在小镇边缘的雪山脚下带我回家,我懒得走,他就把化作北极兔原型的我背在铺好棉毯的箩筐里。
雪地上一串脚印,我心安理得享受他的宠溺。
他欠我的——他还不清。
边伯贤是雪人,雪域里最神秘的存在。
雪人一族数量极稀少,却个个位高权重法力深厚,一旦出现便是当之无愧的雪域之王。
听闻雪人当年也是鼎盛的大族,与远古灵族大战后双方都元气大伤。灵族从此再未出过一个成气候的后生,雪人也被诅咒话语结成冰雪无法述诸。
宿命是不被理解,终遭背叛。
边伯贤性子很淡、并不在意权势,但我所见过的每一个生灵都敬重他。
他的温柔曾使我无数次怀疑黑店里的真相到底是否与我认为的事实相同——可午夜梦回之时。黑暗的牢笼和同胞哭泣的画面总会在我的脑海里一帧一帧播放,一次又一次提醒我使命在何方。
而且雪人和灵族在那次大战后便成世仇,身为雪人的他对灵族进行屠杀无法不说有理有据。
更何况就在三天前,我在这么多年里第一次感知到同类的存在,匆匆赶到雪谷时却看见边伯贤的背影。
冗杂晦涩的咒文恰好念至尾声,同类的气息慢慢浅淡——他面前的白兔升华作一缕白烟消散。
他手里的古书合页,天地间又只剩下我们两个。
我的同胞呢?我的同族去哪儿了!
我遏制不住愤怒冲上前攥住他的衣领质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他灰蓝色的眼睛第一次在我面前涌出那么丰沛的情感:惊讶——失望——无奈——悲戚
——却颤抖着嘴唇,无法说出任何话语。
冰雪呛在他的喉管,虚弱而剧烈地咳嗽,带动与雪人共感的冰雪大地的震颤……
一场雪崩。
我的后颈的穴位被他准确掐住,被迫化作原型。他迅速蹲下身,顾不得像往常那样对我规避触碰,把我紧紧护在怀中用宽厚的脊背背下一切。
崩塌,淹没,身前的人没有体温。
灾难止息。
他摸到古书低声念咒,一阵眩晕后双双瞬移回到古堡。
百感交集,我沉默着替他拍去白色头发和衣袍上的雪屑。
冰雪不会对雪人造成伤害,他的后背毫发无伤。
和我相触的手心却烫出水渍和红印。
谁是伤口。
我不明白,他为何做出了那样残忍的事情之后还把我养在身边细心呵护。
不愿深究,不愿动摇。
却依然不能不沉浸他沉默微妙的情感里。
我装聋作哑,怀揣着血腥的杀意和畸形的欢喜,瞒骗痛苦去不拒绝他无声的爱意。
可我也会心软。
他没有办法回应我,我躲开他静静的注视才能自顾自说下去,“你说,怎样才能杀死一个雪人?”
我在暗示:最后一次机会,如果你害怕死亡对我失望,就赶紧远离我的世界,还能留你一条性命。
任何一个人听到怎么取自己性命的话都躲不开剧烈的反应,或悲戚或震怒。他却连眉毛都不牵动一毫厘,指节叩击摇椅的木柄示意我看他。
苍白的手在空气中转向,说——
你。
和。
我。
不是单纯的“你”,而还有他本人。
第二天。
那本一直被他拿在手里的古书,静静躺在我的床边。
扉页夹着一张纸条,我翻过去看,他利落的五个手写字:
“你要的答案”
纸条下,一张火红得宛如有岩浆流动的书页,与其他泛黄的纸张格格不入。暗红的字迹若隐若现,“撕下……解除…诅咒………火焰………”
他没有在骗我——烈焰无疑是雪人致命的威胁。
可是,就这样,轻易地把他的性命交至我手中吗。
一点也不在乎自己的性命——或者是,不在乎我为什么要取他性命吗?
我竟然感到了挫败与愤怒,像一个得了玩具却无法开怀的小孩。
别管那么多,尽情烧吧,烧吧,一切毁灭,我仿佛已经听到我的春天蹑足敲门的轻响。
可是我透过猫眼往外看——这个春天,是灰色的,令人胸口发闷的深灰。
怀揣着奇异的惊颤和激动,我轻轻推开门,他依然在沉睡。
就这样吧——我害怕再见到那双幽蓝的眼睛,在他眼下总会产生无所遁形的无措。
我撕下书页抛到他脚边,赤色不负所望地爬到他的足下燃烧。
那双湛蓝的眼眸睁开了,茫然在看见我的一刻变为了悟的释然。
是释然吧,你也知道要为你的罪恶赎过吧——这样想,心里躁动的不安被强行压下。
他没有动,垂眸看了一眼火焰后又把视线投到我的身上,似乎除我以外什么都与他无关,即使性命——我无法忍受,转过身往外走,走出我们共同生活数十载的古堡。、
那热浪灼人,他的目光更令我有如芒刺在背。
——走,继续走,这一切都再与我无关
脚步再也迈不开。
那双原本冰冷的手的主人,踉踉跄跄追过来握住了我的手腕。
满是水渍的,滚烫的皮肤。
是陌生的、他的声音。
我被钉在原地。
微弱的,祈求的嘶哑。
“不要走……听我说……我知道你为什么想杀了我…………”
我僵硬地背对着他。
原来这就是解除诅咒的意思。
燃烧,不管不顾地燃烧,焚尽生命无言的冰雪,终其一生倾吐心声。
“第一次见你,是我追查到贸易的核心,以买卖先保护好受害的灵族再铲除这个窝点……不用担心,你的族人,我都放走了…………”
“小北极兔,可是你那么特别……我想我这一生没做过出格的事,能不能把唯一允许犯错的机会给你……我自私,把你带到我身边,痴心妄想把你变成我的重年…………”
“……后来我才知道,原来你是灵族遗留的皇室血脉啊…几百万年前你的先祖给雪人降下诅咒,仇恨的种子早已深种,对我的敌意不是你的错……”
“我不怪你,真的……都是我一厢情愿,一生犯你这么一个错误就足够把自己的全部搭上,但是我不后悔的。所以既然这样,我就自私再装聋作哑继续留在我身边吧………”
“尽管你每次真挚的笑容都与我无关,我也会偷窥着不属于我的真正的你,病态地满足着……仇恨的力量怎么比爱还强大呢,等待杀戮的机会这件事能让你甘愿留在我身边的话,就算命定的背叛也算值了吧………”
“雪崩那天你见到的白兔得了诅咒,无法忍受他人因他带来的不幸而继续受伤,来求我超度他的,不过我想你又误会了…你不相信我,你还是不相信我…………说不出的话卡在喉咙里,要等它化成冰水慢慢流下去,这个过程真是漫长又难受呢…算了,习惯了………我想我的诅咒已经很好,苦厄只创伤我而不会连累我身边的任何人。你啊……”
“你终于向我展示杀意了。这样很好…杀了我吧,杀了我吧………反正被诅咒的人生已经足够无趣,如果你选择抛下我的话才是对我真正的折磨……完成你的使命去过你的人生吧,有你成全我苦难的终结,我了无遗憾了…………”
“重年,记住,不是你的错,你帮我解脱了……我的心里什么都没有,没有仇恨没有不甘,所以你知道这些之后不要自责……只是我爱你而已…………”
原来这就是他的宿命,连我都是强大诅咒下好的一枚棋子。
荒诞,真是荒诞……我视为信仰的血脉把我摆弄在手心,我视为宿敌的他把我安置在心头——颠倒的世界里原来我才是盲目自大的罪人。
火焰依旧在他背后肆意地燃烧,雪人的身躯似要化作一滩透明的水,他满脸的水渍好像流不完的泪。
“不要,不要……边伯贤,边伯贤,我不要做什么皇室的血脉……我们回家好不好…我们回家……对不起,对不起…………”
他闭上眼睛,含着笑,幸福地等待终结。
我在痛哭中彻底失声,背起他软绵绵的身子迈入被烈火淹没的古堡,在赤红中凭本能寻找记忆中熟悉的他的房间。
“重年…不要哭啦……”
他费力地抬手从后抚上我的脸颊,柔软的嘴唇贴在我的耳畔。
“没有我你可怎么办呀…要长大啦……嗯哼,乖乖,不要哭啦……”
“没了你,我还能在哪里找到家……”
“不怕吗,我的小孩……我感到很幸福呀,你没有背叛我呢,有人理解我啦……”
他摸着我的头发,我把他再抱紧一点。
躺在熟悉的气息里,看见窗外常年封冻的大地褪去冰雪焕发草绿。
那是世人苦苦等待的春天。
是用他的陪葬带走的冬天。
原来是我烧了我的春天。
BB Time:
篇首文段出自林清玄《煮雪》
写一个不理解而造成误会的故事吧,偏见与自以为是酿就的悲剧。无法补救,能不能用生命赎还。
从贤的角度呢,无论好坏,要把她所有丰沛的情感都牢牢把控,才能带走她的灵魂。
总算是写了个比较满意的be吧kk学着写刀,下一篇是甜的啦不要担心
关于为什么下手这么果断:
①对感情的逃避,导致对自己感情认识的不清醒。
②血海深仇的使命摆在面前,害怕自己犹豫,不敢不下手快。
③这场复仇进行得太过顺利了,雪人平淡的不在乎的甚至配合的态度脱离了她预设的发展,令她做这件事的时候很困惑没有实感。
可以设身处地想想,会有一种急于证明自己的赌气,“竟然感到了挫败和愤怒”。
所以说她下手的时候处于很混乱的状态,并不清楚自己的内心也无法做到深思,只能遵循最表面的任务,急于执行来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去结束这种失控的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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