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克禁卫》第一章

第一章
德尔玛
莱因哈特庄园,西瑞克领
帝国历(IC)2522春
“莱因哈特!小心右边!”
听到警告声,德尔玛·冯·莱因哈特(Delmar von Reinhardt)急忙在马上压低身子。野兽人笨拙的挥拳落空在他的头顶上。年轻的贵族青年挥剑回砍,劈开了野兽人的头。黑色的鲜血从它的犄角之后喷涌而出,它跌跌撞撞,然后倒进灌木丛中。
德尔玛没有回头看。他不敢。他骑马在森林的深处疾驰,很可能会被一根低垂的树枝撞下马或是一头栽进血泊里,而不是被敌人的武器击中。他不得不继续策马,以防止精疲力尽的兽群逃进树林里。它们绝不被允许逃走。
在落日的余晖下,森林仿佛在燃烧,德尔玛在树林中瞥见了他的部下,他们正在树林中追捕野兽人部落的幸存者。每一个号手都吹起号角来标明它们的位置,但是他们几乎没有喘息的空暇去咒骂或者诅咒敌人。德尔玛也累了;他的马,海因里希,浑身的毛发已经被汗水所浸湿,但是德尔玛更加用力地催促它。这些凶手中的每一个都要被杀掉。否则,艾登伯格(Edenburg)的悲剧将在其他村庄重演。
另一只野兽人从灌木丛中冲了出来,错误地撞进了德尔玛的前路上。没有机会避开它,海因里希撞了上去,把这只野兽撞倒在地。德尔玛感到海因里希在身下下坠,把他向前推,几乎让他从马鞍上摔下来。德尔玛的心几乎跳到了喉咙眼。他奋力扑向另一边,海因里希设法站稳了脚跟,跌跌撞撞地站了起来。
德尔玛勒住海因里希,立即从马鞍上滑下来。他的双腿就好像灌了水一样,但是它们依然听从他的命令。剑准备好了,他小心翼翼地踩过藤蔓和腐烂的木头,来到野兽人倒下的地方。它没有动。
这一只比其他的体型都小,看起来几乎像人类。它苍白而消瘦,有着凹陷的眼睛和纤细的头发。它的胸口有很多长矛造成的伤口。它还活着,只是很勉强。它的呼吸很浅,很刺耳,血从伤口中慢慢渗出。死亡似乎离它很接近,但德尔玛知道这些突变的生物很顽强。如果它的邪恶之神保佑,它可能会痊愈、逃跑、变得更强壮回来进行另一次屠杀。
德尔玛没有犹豫。一击就把那只野兽的头砍下来。死尸的眼睛凸起了一会儿,之后就一动不动了。德尔玛转过身去,看到艾登伯格的长老和他的狩猎队伍骑着马来到他的身后,手中握着沾满鲜血的长矛。
“谢谢你的警告,长老。”尽管很疲劳,但是德尔玛的声音依然稳定。这很好。
“我只希望我能更好地跟上您。”长老回答。“您骑马在森林中的速度比我在平地上还快。”
“海因里希是一匹好马。”德尔玛回答,抚摸着爱马的脖子让它安静下来。
号角又吹响了。德尔玛沉默地咬咬牙,把自己拉上马鞍。
“大人。”长老抗议道,“您已经骑了一天一夜了。敌人被打败了。您做的够多了。”
德尔玛转身看向长老。他疲倦的蓝色眼睛依然明亮,但是他脸上的决心是他唯一的回答。长老认出了这目光。与他的父亲一模一样。
德尔玛用脚后跟敲了敲海因里希的两肋,然后,他们俩再一次追逐起角兽群。
长老直到第二天早上才见到德尔玛。在晚上的某个时候,德尔玛回到了艾登伯格的废墟,倒在了村庄的围墙边。长老没有看到德尔玛藏在那儿,但是海因里希站在他的身边,如同哨兵。
德尔玛甚至没有好好躺下。他坐着睡着了,背靠着墙,手里依然握着沾满黑色血迹的剑。长老认为把他从它够不到的地方叫醒是明智的。德尔玛挣扎着恢复了意识。他本能的想站起来,又重重的倒了下去。长老递给他一葫芦水,然后在他身旁坐下。
“我已经给您母亲和祖父传过信,说您很安全。”
德尔玛依然昏昏沉沉的,拿着葫芦向他点头致谢。
“赞美西格玛,”长老说。“为了艾登伯格。”他干杯。
德尔玛从葫芦中喝了一大口,然后把剩下的洒在脸上,从自己眼角抹开棕色的头发。他眨了眨眼睛,然后盯着那些被烧毁的房子。
“确实要赞美西格玛,”德尔玛疲倦地回答。艾登伯格的村民们已经醒了,正在自己家的废墟中搜寻着。就像前一天的战斗一样艰难,如果他们想在天黑前睡在屋顶下,他们今天就必须更加努力地干活。
“我很久以前就知道了,”长老说,“一个村庄不在于它的房屋,而在于它的人民。那些我们救下的人。您救下的,大人。”
在他们面前,艾登伯格的西格玛小教堂的钟声开始响起。丧钟为死难者而鸣。

野兽人部落去年深冬走出群山。这是对一个因去年夏天的歉收而摇摇欲坠,在饥荒的边缘徘徊的省份的又一次打击。帝国军队已经被征召到北方作战,所以没有军队来阻止它们。野兽人向东进发,攻击路上遇到的所有人,屠杀成年人,带走孩子,偷走宝贵的牲畜。如果村民们不跑,他们就会被杀死,如果他们逃跑,他们就会被猎杀,如果他们藏起来,野兽人就会把他们从避难所烧出来。野兽为了食物而杀戮,它们为了娱乐而杀戮。但是后来它们到了艾登伯格。
“我们很幸运,”德尔玛回答。“事情本可能会更糟。”
野兽人在前一天晚上袭击过。艾登伯格的村民们在西格玛神庙内设障防御,敲起警钟求救。当一些野兽人试图冲进来时,其余的在街道上乱窜。他们几乎不动黄金,但是抢夺着任何食物或肉。它们最喜欢的目标永远是村里的小旅馆,因为那里储藏着这些堕落者渴望痛饮的酒。
它们打开艾登伯格旅馆的酒窖,希望能找到几桶蜂蜜酒或者麦酒。但它们应该十分惊讶。酒窖里有着整桶整桶的酒,成排的酒,不只是够一个村庄喝,甚至够一个城市喝。这一发现很快在它们中传遍,整个街道都空了,因为越来越多的野兽人忙着去抢夺属于它们的宝贝。
“财富,我的主人,”长老温和地告诉德尔玛,“在这个时候提供了很大帮助。”
在神庙中,村民们听到对他们用障碍物堵住的门的撞击声变慢了,然后完全停止了。
由于担心是陷阱,他们一直等到太阳升起,确定野兽人离开为止。
但是野兽人没有离开。毫无节制地,它们喝了一晚上它们找到的东西。最先出现的村民们发现这些怪物横七竖八地躺在艾登伯格的街上。在远方,由临近的所有村镇的所有能人组成的民兵从四面八方而来。与他们同行的是德尔玛·冯·莱因哈特。是德尔玛下令将莱因哈特庄园的所有酒都放到艾登伯格,而他现在在各个村庄中彻夜奔波,把武装起来的民兵们带了过来。
野兽人这时候醒了,步履蹒跚地试图逃回到它们森林的阴影中,它们曾经可怕的部落已经削弱成了一群号叫着的乌合之众。它们被困在格罗滕费尔(Grotenfel)的悬崖上,在那里它们被消灭。
“我不知道您为此付出了什么代价,大人。但是以维丽娜(Verena)之名起誓,我们会报答您的。”
如果长老的话听起来没有这么郑重的话,德尔玛也许会笑出来。这些葡萄酒和烈酒是他家酒窖里的一切。这些收藏是他们家一代又一代积累起来的,除了庄园本身,这是他父亲给他留下的最宝贵的东西。这是将来如果家庭的财务状况变得糟糕的情况下他的应急储备,他最后的喘息。一个村庄的长老无力偿还。
“留着你的铜币吧,长老。不管它对别人有什么价值,这对我来说才是真正的价值。至少在几年之内我们的村民又安全了。还有什么比这更有价值呢?”
“我们会找到办法的,我的主人。”长老固执地回答。不管主人信不信,没有人怀疑他是否会履行他的诺言。
突然,村民们开始从他们家的废墟中走出来。有那么一会儿,德尔玛认为可能是敌人回来了,但是村民们很兴奋,而不是恐惧。他起身跟着他们。
另一个骑马的人进入了村子,但他既不是城镇官员,也不是信使。这是一个战士。一个骑士。一个穿着红白相间的罩袍,头上戴着桂冠环绕的骷髅标志的骑士。
“骑士阁下!”长老向他打招呼。“如果你是来参加战斗的,恐怕你已经迟了一天。”
长老看向德尔玛,只见这位贵族青年满脸惊讶。
“格里斯麦耶!”德尔玛高兴地喊道。
距德尔玛上次见到父亲的这位老战友已经有八年了。因此格里斯麦耶比德尔玛记忆中的印象苍老了一些。那头深红的头发,一直按照年轻人中流行的款式剪得很短,现在已经被岁月所染灰。脸上的皱纹也深了不少。但变化最大的不是骑士,而是他自己。他从孩子成长为男人,已经比当初比自己高的骑士高将近半个头了。这样想是错误的:他不应该瞧不起格里斯麦耶勋爵这样伟大的人。
骑士归来的时机并不是巧合。他的祖父,两个月前在他为数不多的清醒的时候,曾写信推荐德尔玛为他们服务,现在格里斯麦耶肯定带来了他们的回复。德尔玛很想问,但是以他的立场不应该向一位瑞克禁卫骑士寻求答案。
格里斯麦耶经常拜访莱因哈特庄园,尽管由于要为皇帝服务,他的到来向来不可预测。但是自从八年前,格里斯麦耶的访问彻底停止了。当他问自己的母亲原因时,她没有回答。她甚至忍受不了听到格里斯麦耶的名字,德尔玛也只好默认了她的意愿。但是他那时只不过是一个孩子;现在他是一个男人了。当他们骑马进入庄园的庭院时,德尔玛在内心发誓,不管他的目的是什么,格里斯麦耶这次一定不能再突然地离开了。
“长矛与铁锤啊,德尔玛,你变化这么大,但是你的庄园却和原来一样。”伴随着马蹄踏在鹅卵石的上的咔哒声,格里斯麦耶说。
“我们这里从不改变。不管是过去八年,还是过去二十年。”德尔玛跳下马,他已经忘记了疲劳。
“过来。”德尔玛继续说,招呼着家里的仆人来。“让我们一起放松一下。让我把你的马鞍拿过来。”格里斯麦耶看起来几乎就要接受了,但是他接下来越过德尔玛的头瞥了一眼上面。“不,我的孩子,我已经在施罗德霍夫(Schroderhof)安排好了住处。我会在那里过夜,明天早上再回来。”
“在施罗德霍夫?”德尔玛大吃一惊。“我们有足够的房间给我父亲的老朋友住。你要留在这儿。”
格里斯麦耶又往上瞥了一眼,这回德尔玛半转过身子,想看看是什么吸引了他的目光。他的母亲站在育婴室的窗口前,凝视着他们。
格里斯麦耶的语气变得严厉。“你的父亲,愿摩尔(Morr)让他安息,他会劝你最好不要反驳你的长辈。”
骑士把手伸进马鞍袋,拿出一张密封好的羊皮纸递给德尔玛。“这儿。我今天的任务就是把它交给你。你要从劳累中好好休息一天,然后道别。所以我留你到明天。”
德尔玛看着羊皮纸。他兴奋地几乎喘不过气。上面的印章属于瑞克元帅(Reiksmarshal),瑞克禁卫的统领,库尔特·海尔伯格本人。这封信一定如德尔玛期望的那样。没有别的可能了。
“还有一件事......”格里斯麦耶再次把手伸进他的马鞍袋,拔出了一把剑,剑鞘上有着瑞克禁卫的标记。
“你的剑?”德尔玛问道。
“不是我的剑。”格里斯麦耶回答,拨转马头。“你父亲的。现在是你的了。保持它的锐利,年轻的德尔玛·冯·莱因哈特,因为瑞克禁卫需要它,而你不久也会需要它。”
尽管格里斯麦耶保证没有,但是德尔玛不希望骑士感觉在庄园里不受欢迎。然而,德尔玛最终还是对格里斯麦耶体谅的退避很感激。当全家人得知瑞克禁卫的大导师(Grand Order)收到了祖父的推荐信,并愿意考虑他时,家人、朋友和仆人们都喜不自胜,如果格里斯麦耶留在这里旁观,会让德尔玛感觉很尴尬。
需要做的事很多,尽管事实上比德尔玛想象的少。他的母亲多年以来一直在为自己的独生子追随他父亲的足迹,走上这条道路的这一天做准备。庄园的管家是一个经验丰富、理智的人,在当地广受信任。他建议德尔玛立即召集临近各个村庄的长老们开一场会议。他们很快聚集到一起,并为德尔玛的成功喝彩。他们中很多人的儿子已经离开家门去打仗了。现在野兽人的威胁已经消失,他们为自己的主人与自己的并肩作战而骄傲。长老们欣然表达他们对莱因哈特家族的忠诚,德尔玛也重申了他的家族对他们的誓约。
当格里斯麦耶第二天清早回来时,发现德尔玛已经整装待发,备好了马,安排好了一切。
“我昨天很吃惊,阁下。”当他们骑着马漫步在前往阿尔道夫(Altdorf)的路上时,德尔马说。“我原以为......事实上,我本来期待的是一个信使来。我做梦也没想到会是一位骑士亲自来传达这个消息。”
格里斯麦耶慢慢地骑着马,敞开头盔,享受着阳光。德尔玛注视着骑士喝着酒经过宁静的乡村,看着树上绽放的花朵、田野里鲜艳的春花。
“格里斯麦耶阁下?”
骑士转身看向他。“抱歉,德尔玛。这是一个漫长而严酷的冬天。我很高兴被提醒,在帝国中依然存在这样和平而又美丽的地方。”
德尔玛略略想起了不到两天前流下的鲜血,但什么也没说。他经历的那次大战相比于北方军队的战争来说不过是一场小冲突。
“导师一般不会派遣一个骑士执行这样的任务。”格里斯麦耶继续说道。“我特别要求的。多年以来我一直在找一个借口回来,然而职责在身。当我了解到这一点:有一个欢迎新一代的莱因哈特加入瑞克禁卫的机会,我怎么能忽略它呢?”
德尔玛觉得胸膛中充满了骄傲,但是这并没有让他忘记自己的目的。“也就是说是你的职责阻止你回到我们这里来吗?”
“是的。”格里斯麦耶回答。“我发誓我曾跟随我们的皇帝陛下去过每一个省份,在每一个城镇吃过饭,睡过每一处的田野。人们会说,随着年龄的增长,他会衰老,而我对他们说,我相信太阳会在我们的皇帝卡尔·弗兰茨之前在天空中熄灭!”
“我毫不怀疑。”德尔玛赞同道。
“我很高兴你的祖父身体看起来还是这么好,我听说他去年冬天病得很重。”
“他现在康复了。至少身体康复了。”
“那他其他方面的情况呢?有什么改善的吗?”格里斯麦耶问道。
德尔玛回想起昨晚所见的祖父。他那时很开心,但是那是如同婴儿一般的开心。他无法理解自己周围发生了什么;他只是惊奇地看着庆祝活动。德尔玛尝试着和他说话,试着说再见,他希望自己的离去能够唤醒曾经生活在这个身体中的那位伟人的火花,但是他失望了。德尔玛点头微笑,祖父也对着他点头微笑。现在,德尔玛想知道祖父是否已经意识到自己的孙子已经离开了。
“恐怕没有,阁下。在最初的几年我们还期盼着他的神志能够恢复,但是现在我们都接受了他永远都不会再回到我们身边的事实。”
“万分遗憾,”格里斯麦耶说。“我从未有幸能与他并肩作战,但是无论何时,当我们提到那些日子,他总是被致以崇高的敬意。他的儿子也是这样,他的孙子也必将如此,我确信。”
德尔玛想问问他父亲的事。自从他上回听到格里斯麦耶说起他们之间的事情到现在为止已经有八年了。但经过八年的期盼,德尔玛发现自己迟疑了。
与之相反,他们骑马赶路了两天,除此之外谈论了一切。格里斯麦耶询问了自己不在的时候德尔玛的一切经历,作为回报,骑士讲述了帝国八年的战争中的故事。直到阿尔道夫已映入他们眼帘,德尔玛才鼓起勇气问起他父亲的最后一战。格里斯麦耶沉默了一会儿。第一次,格里斯麦耶卸下了满意的面具,德尔玛看到了他深藏的悲伤。
老骑士的语气很忧郁。他详细描述了一切:选帝侯与海尔伯格之间的争论;诺德领军队失败的攻击;瑞克禁卫在山坡上的冲锋与失散,然后是年轻贵族们愚蠢的进攻。德尔玛的父亲,莱因哈特兄弟,是距离最近的。他毫不犹豫地冲进斯卡林部落中,把那个青年从地上拉起来。格里斯麦耶看到莱因哈特的马跑得很快,选帝侯的儿子失去知觉地趴在马鞍上。格里斯麦耶和他的兄弟们在斯卡林人中杀出一条血路,试图冲到仍在奋战的莱因哈特身边,但是他们的努力并未奏效。莱因哈特在一群野蛮的战士中倒下了,骑士们只得调头撤退来保全自己。
对于父亲,德尔玛只有最模糊的记忆。德尔玛唯一能记得的就是曾经玩着自己父亲送给自己的玩具,还有一个骑士在自己母亲卧床不起的时候照顾她。如果自己母亲没保存一副父亲的肖像,德尔玛甚至不会知道父亲的长相。尽管如此,德尔玛仍然为自己被与父亲的英雄事迹所联系在一起而感到骄傲,唯一令人悲伤的是自己没有机会认识他。

通往阿尔道夫的道路一直延伸到瑞克河的西岸,从那里沿着河一直连接到帝国的大城市。这条河里挤满了船只,商人们通过它到玛丽恩堡之间来回穿梭,还有渡船和交通工具,任何能漂浮的东西,都堆满了从阿尔道夫逆流而上的人们。德尔玛从岸边注视着他们;他们不是旅行者,他们是农民,猎人,村民。他们是难民。
“当然,”他对格里斯麦耶说,“战争不会影响到如此遥远的南方,以至于瑞克领受到影响吧?”
“我不清楚,”格里斯麦耶回应了德尔玛的担忧。“也许过几天消息会传过来。森林里的野兽人,群山中的绿皮,掠夺者队伍,都可以随心所欲地游荡,因为现在我们的军队都被分散了注意力。当今是一个任何有理智的人都要躲在高墙之后的时代。”
他们把那些缓慢移动的小船甩在身后,径直接近了阿尔道夫。他们骑马越接近,水质就变得越糟糕。对于阿尔道夫人来说,瑞克河不仅是他们的贸易生命线,也是他们的下水道,他们倾倒的垃圾被冲上河岸堆积。格里斯麦耶离开了河岸,朝着通往西门的大道走去。沿着林中小路走了一个小时,最终,阿尔道夫到了。
德尔玛曾经来过首都,但他那时还只是个孩子。他想知道,在自己已经是个男人的时候,这座城市会不会像格里斯麦耶一样在自己的眼里显得更小。
并非如此。

阿尔道夫城高高耸立于森林之上,如同神明将整个省的城镇搬过来,将它们全部堆在地上一样。它有一道为防御而建的宏伟的城墙,但是里面的建筑早已超过了城墙的高度。每一小块土地,无论多么没前途,都被建筑覆盖,当城墙内的土地用尽之时,阿尔道夫开始向上延伸。
他们靠近西门,两座手持战锤的警戒着的狮鹫雕像(译者注1)坐落在坚固的防御工事两侧。大门那儿挤满了马车,又有大批喧闹着要进城的商人和难民,但是只要看一眼格里斯麦耶的徽章和制服,就足以让守卫为他们挥手放行。一进城,德尔玛就陷入比他曾在森林里经历的更深邃的黑暗中。天空消失在高耸的建筑群之中。人群,噪声,熏天的恶臭。莱因哈特庄园周围的村民们熬过了饥荒,但是其他人没有。去年夏天庄稼歉收的时候,男人把他们的家人从饥馑的乡村带到城镇来寻找一切能找到的工作。阿尔道夫,伟大帝国荣耀的首都,已经变成了挤满绝望与垂死者的肉桶。
当他们从叫卖者、工人、摊贩和乞丐中挤出一条路时,德尔玛不断地安抚着海因里希。他尽可能地靠近格里斯麦耶,沉着地驾驭着自己的马。当他们到达瑞克要塞(Reiksguard chapter house)不远处时,号角声在他们前方响起。人群纷纷退到街道两边。一个瑞克禁卫骑士中队出现了,伴随着雷鸣般的马蹄声穿过街道。德尔玛退到一边,但是格里斯麦耶向他们致敬,领头者命令他们停了下来。
“格里斯麦耶兄弟。”领头的骑士命令道。“你回来的正是时候。入侵已经开始了,皇帝需要我们的剑。”
“好的,元帅,我们马上就来。”
元帅?德尔玛差点惊叫起来。他是瑞克元帅!自己面对着的是库尔特·海尔伯格本人!德尔玛打量着骑着可怕的灰色战马的那位骑士。这个人很魁梧,远比消瘦的格里斯麦耶强壮得多。他的眼神严肃而不屈,但他脸上最鲜明的特征是他那浓密的胡子。它像羽毛一样厚实,几乎延伸到他的脸的两倍宽,两边都翘得很高。的确,这像一个怪物,无疑可以和他手里的武器一样吓倒任何对手。
“这是谁?”海尔伯格用他低沉而又严肃的声音问道
“他是德尔玛·冯·莱因哈特,他将作为新兵加入我们。”
当格里斯麦耶说出莱因哈特的名字时,德尔玛认为自己从海尔伯格的眼中看到了一丝认可。但是即使它真的存在过,也很快在元帅的脸上消失了。
“这是内部的事,格里斯麦耶兄弟。让新兵自己上路吧。”
“马上,元帅阁下。”格里斯麦耶回复道。海尔伯格抽了坐骑一鞭,队伍开始离开。
“你知道瑞克要塞吗?”格里斯麦耶问道。德尔玛点了点头。“很好。告诉他们你的名字,你会被接待的。”
接着,格里斯麦耶拍马跟着他们,人群蜂拥着挤回幽暗的街道中央,德尔玛继续沿着路向前。
瑞克禁卫的总部的要塞并不难找。它是阿尔道夫里的一个独立的城堡,有着自己的城墙和防御工事,即使城市的其他地方都沦陷,一百个训练有素的战士也能守住它。与城里的其他地方不同,城墙周围的房屋都很矮,只有几层楼高,没有比城墙本身更高的建筑。严格的城市法令规定了这些限制,如果这些条例被忽视,瑞克禁卫将用自己的武力实现它。
德尔玛发现瑞克禁卫总部的黑色大门紧闭着锁起来。他听到了上面传来的喊话。德尔玛抬头看去,他发现一个守卫正站在装饰着皇帝威廉三世加冕场景的华丽浮雕的拱门旁。
“我是带着推荐信来的,我是来加入瑞克禁卫的。”
“是吗?让我们等着瞧吧。”守卫窃笑着回答。“沿着边继续走,你该去找下一个门,白色的。”
尽管他很无礼,德尔玛还是向他道谢,继续前进。下一扇大门比较小,只装饰着一座沙利亚(Shallya)(注2)的小雕像,但是没有关闭。那里的卫兵向他喊话。德尔玛不得不大声喊着来盖过街头摊贩们的喧嚷。
“我是德尔玛·冯·莱因哈特。我是一个新兵。”
“在那儿等着,莱因哈特阁下。”守卫也喊着回话。“有人正在过来。”
德尔玛点点头,敦促海因里希从路中央离开,往路边靠。
“那边的!骑马的!别动!”
德尔塔抬起头,发现声音并不是从城墙上传来的。他转过身,看到人群中一个人正举着手枪对准自己。
“不要动!”枪手又喊了一声,然后开枪了。
子弹直直地越过海因里希头顶,德尔玛的身体本能地向后倾斜。海因里希受惊了,它感受到了主人的惊恐,人立起来。当海因里希立起的时候,德尔玛感觉自己开始失去平衡,连忙身体前倾,趴在马鞍上。附近的阿尔道夫市民都后退来躲避战马挥动的前蹄。海因里希的前蹄着陆了,在它再一次立起之前,德尔玛用力向一边拉缰绳,迫使它转身,防止它在后腿平衡后再次立起来。德尔玛抓住缰绳,从马上跳下来,寻找攻击自己的人。
枪手还站在那儿,但是他没有重装子弹,也没有逃走。他和她旁边的女人们都在大笑!
德尔玛怒气冲冲地拉着海因里希向前面冲去,在人群中挤出一条路。女人们,街道上那些只对消遣感兴趣的妓女们都后退了,只留下慵懒的枪手一个人。德尔玛本能地打量着自己的对手。这可不是个穷酸的阿尔道夫刺客:他的衣服是黑色的,但是做工很考究,内衬着红色的布料。他没有戴帽子,因为他已经把帽子作为打赏送给了最漂亮的妓女,她正打算尽快把帽子换成酒。他有一张瘦削的脸,更习惯于一种狂妄逢迎的笑容,恼火地皱着眉看着海因里希。
“嘿!”当德尔玛抓住他脖子的时候他大喊。
“你是谁?”德尔玛质问道。“以西格玛的名义,你在干什么?”
“我在干什么?”枪手在德尔玛手中扭着。“你在我瞄准的时候乱晃什么?”
“瞄准?”
枪手指着德尔玛的头后方。德尔玛转头四顾,发现远处大法庭上的风向标还在旋转着,这是因为之前那颗子弹的命中。
“相信我,”枪手啐了一口。“如果我瞄准的是你,你现在已经死了。我只会伤到自己的目标.....”
枪手从德尔玛的手中挣脱,转过身,从正打算悄悄溜走的妓女身上拽来帽子,掀开斗篷,露出了腰间的剑。
“......你可不是我的目标。如果你是一个好骑手,你会非常安全。”
德尔玛松开了海因里希的缰绳,手握向自己的剑。“告诉我你的名字,先生。”
枪手的手慢慢靠近他的剑柄。
“我是西布里克特·冯·马茨(Siebrecht von Matz)。如果你是个以为能用剑打败我的傻瓜。”西布里克特举起左手,伸出小拇指,展示着印着他家徽的戒指。“那你现在可以亲吻我的印章了。”
西布里克特露出一个狡猾而得意的笑容,但是德尔玛已经抓住了自己的剑柄。与此同时,西布里克特也握住了自己的剑。在他们来得及拔剑之前,就被砰的一声打断了,他们旁边的大门打开,另一个中队的骑士飞驰而出。人群拥挤着避开骑士们,把两个战士冲散了。德尔玛被推向后,但是他随即强行穿过拥挤的人群来追赶自己的对手。他看见了西布里克特。但是另一个骑士挡住了路。或者说,是他还剩下的那部分挡住了路,他的一只眼睛被眼罩遮盖,一只腿是木头做的,右手掌没有手指。
“德尔玛·冯·莱因哈特?西布里克特·冯·马茨?”
小心地将他们的手从剑上放开,德尔玛和西布里克特一齐回答。“是的。”
“进来,新兵们。我是维拉科尔兄弟(Verrakker),欢迎加入瑞克禁卫。”

注1:阿尔道夫的纹章为帝国皇冠、西格玛之锤和狮鹫,后两者通常以狮鹫手握战锤的形象出现
注2:沙利亚是仁慈和疗愈的女神,喜爱做好事和促进和平,对于残酷的旧世界来说,这是相当罕见的。她是Morr(死神)和Verena(正义与知识女神)的女儿,也是Myrmidia(战争、军队、士兵之神)的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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