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古战锤】赏金猎人布伦纳第一部《血酬金》第一章:放贷人的价格
以下资料来自于《赏金猎人布伦纳:血酬金》,情节皆为虚构。

By C.L. Werner

我和布伦纳一直聊到深夜,但我仍然不确定促使这位赏金猎人向我吐露心声的缘由是什么,因为当他讲述那段长长的、令人毛骨悚然的血腥和堕落的糟糕事时,我确信没有其他人的耳朵曾听说过这些故事。这让我顿时想起了一名在某座维伦娜神殿里向告解僧列举自己犯下的斑斑劣迹的朝圣者。我不禁要问,布伦纳对我的说话是否也是出于一种类似的需要,即卸下他灵魂中沾染的污垢?随着我对他的了解越来越深,我经常对这种严肃地扮演忏悔者和告解僧的角色对话形式而感到奇怪,但我确信,布伦纳从未要求过任何人或神赦免他所做的任何事情。对他来说,划过他手掌的金子就已经算是赦罪了。
那天晚上,布伦纳给我讲了很多故事,讲他穿越已知的世界的旅行,以及他与可怕的野兽和同样卑劣的东西之间的战斗,那些东西因其人性而更显得吓人。他告诉我,他曾在另一位赏金猎人同僚,一个名叫克里斯托夫·利奥波德的帝国人手下工作了很长时间,直到最后他从那个狡诈的老手那里学到了所有致命的技艺,并在操持那份血淋淋的营生所需的专业技能上超过了他的老师。
在深夜的某个时刻,布伦纳突然从椅子上站起来,从他左手的臂甲上取下了十字弩。他靠在窗外,用一种比我在阿尔道夫黑暗的街道上遇到的任何红眼睛的玩意更加吓人的声音向费拉尼大声咆哮。在我听到强盗的啜泣声后,赏金猎人发出了第二道命令。随后他发射了弩箭,街上立刻传来了费拉尼痛苦的哀嚎,在震惊和疲惫使匪徒陷入沉默之前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我后来才得知,在地上爬行的费拉尼本打算在布伦纳忙于和我谈话时逃走。我不知道赏金猎人是通过什么方式知道他的猎物准备开溜的,几乎就像是某种第六感在警告他。从窗户里伸出的弓弩使强盗马上为自己的小命而苦苦哀求。布鲁纳命令那人将手放在旁边的墙上,还要举过他俯卧身子的上方。没有片刻的犹豫,赏金猎人扣下了十字弩的扳机,箭矢刺穿了费拉尼的手掌,将那人牢牢地钉在原地。
猎物无路可逃的处境让布伦纳感到满意,他似乎不想再理会费拉尼,而是专注于讲述他的经历。接下来,他告诉了我一个名叫沃隆特的放贷人的故事......
*
一个目光锐利的矮个子男人匆匆穿过米拉格连诺的那条积满粪便的肮脏后巷。他身着一件打理不善的深紫色外衣,下面套了件粗糙的土布马裤,系住瘦腰的皮带上挂着一把细长的匕首皮鞘。当他经过一队从停泊在港口里的某艘富有的商船上下来的吵闹佣兵时,似乎并不显得特别紧张。当一大队人马晃晃悠悠地赶往米拉格连诺最臭名昭著的街道“百罪路”上的下一家酒馆时,瘦小男人的目光一直在闪躲佣兵的视线。酒馆、妓院、怪根窝、格斗场和其他更不好闻的消遣场所在这里兴旺发达。据说,即使是最死气沉沉的莫尔牧师,在走过这条街时也会发现一些能让他忘记自己的教职誓言的东西。
这条聚集了无数种非法乐子的巷子是整个城市里最危险的地带。此地的凶杀案要比性病和酒精中毒更加猖獗,街道上没有一个夜晚不会撂下几具足以装满早上来的推车的尸体,这些倒霉蛋通常会被送到城外的石灰坑里就地掩埋。据传闻,还有更多的人死后连尸体都没法找到,他们要么在黑暗的仪式中被宰杀,要么被带往巫师的住处。也有传言说,一些酒馆和妓院,特别是怪根窝会不惜给顾客下药,不幸的受害者醒来后才发现自己被关在某艘开往遥远的阿拉比奴隶市场的帆船里——这也许是比死亡更糟糕的命运。
这个地区足够无法无天,即使是卫兵也不敢在夜里前来巡逻。最卑鄙堕落的人在阴暗的角落里野蛮生长,也正是在这里,罗恰才能找到主人派他来找的那个目标。
当一名衣着华丽的水手被扔出了罗恰左手边的酒馆黑洞洞的大门时,响亮而暴躁的咒骂声闯入了他的脑海。那人吵吵嚷嚷地落在满是粪便的水沟里,他举起一只脏兮兮的手,对着门内隐约可见的身影大喊着脏话,高亢的鼻音带着萨图沙人的口音。酒馆里穿着肮脏盔甲的大胡子对着咒骂的水手瞪了一会儿,然后大踏步走出大门,他的脚步很迅速,身旁的双手不断重复着握住又松开的过程。
萨图沙人慢慢地从泥水里昂起头,脸上变换着惊疑不定的怒容。就在他想要逃开时,那个大胡子忽然出现在他的身边。罗恰听到一个类似棒槌的拳头砸在水手脸上的声音,但他没有理会这个暴力的场面,他已经见过太多类似的景象,已经失去了对结局的兴趣。他的目光从斗殴者身上移开,停留在门旁摆动的木牌上,上面画着一个巨大的猪形生物,排在这头垂涎畜生下方的粗糙涂鸦用瑞克语拼出了“黑野猪”这三个字。
罗恰绕过那个对萨图沙水手瘫软的身体继续挥拳的大汉,低头走进了啤酒馆。从马丽恩堡和帝国,再到阿拉比和神话般的精灵王国奥苏安,来自旧世界各地的商人和船只蜂拥而至米拉格连诺。对于初到此地杂乱无章的市场和吵吵闹闹的码头上的每一个人种来说,该城都有着几乎可以满足所有文化口味的酒馆。罗恰知道,经营黑野猪的是一个流离失所的瑞克领酿酒师,专门提供帝国人在异国他乡时需要的家乡味。男人确信,在某个时刻,他要找的人将会在啤酒馆里出现。
罗恰走进了这座黑暗的建筑。酒馆的天花板比预期的要高得多,因为地板远低于街道。造成这种建筑不规则的原因集中在酒吧的末端。这个酒吧的前端从人类的胸部高度开始倾斜,在其远端刚好超过膝盖的高度结束。许多穿着从商人的长袍到佣兵盔甲的矮人都聚集在角落里,大口喝着满溢到杯口的白沫啤酒。
矮人并不是唯一扎堆在这个像隧道一样的大厅里的人,许多顾客都在寻求比其他酒馆里寡淡的提利尔葡萄酒和巴托尼亚啤酒更加浓郁的味道。罗恰可以看到来自马丽恩堡、阿尔道夫和努恩等不同地方的人。一群坐在大圆桌旁的壮汉头戴毛皮帽,蓄着象征北方人的下垂胡须,代表着他们是来自基斯里夫的骁勇骑手,专门来向南方的商人推销一身的武艺。
提利尔人迅速把目光从基斯里夫人身上移开,扫视着啤酒馆远处的黑暗壁龛。那里放置了一些小的私人餐桌,供那些想看一看是什么样的顾客进入了黑野猪,同时隐藏自己身形的人来使用。从酒馆悬挂的灯笼投下的昏暗光线中反射出的钢铁光芒吸引了罗恰的目光,他走到其中一个黑暗的壁龛前。
罗恰边走边摘下了他的帽子,双手抓住它使劲拧了拧。这部分是一种紧张的姿态,但也是一种谨慎的措施,以免他不小心做出任何可能被认为是在玩弄腰间匕首的动作。
“说你的事。”一个钢铁般的声音从阴影中传来,让罗恰停下了脚步。
“我的主人,最受人尊敬的商贩埃尼奥·考布西·沃隆特......”罗恰向黑影微微鞠躬。
“沃隆特?”那黑影嘲笑道。罗恰看到一个脑袋从黑暗中露了出来,上面戴着帝国民兵喜欢的圆形轻便式黑色头盔,一对冷眸从面罩后面细细打量着来者。一只戴着手套的手把小陶杯举到头盔边缘下方露出的嘴边。“沃隆特是条喂不饱的水蛭和寄生虫,他最擅长把钱借给那些无力偿还贷款的人,更不用说勒索高额的利息了。”
阴影中的人又往前移了移,露出瘦削却又健壮的身体和一副锁子甲,身侧绑着一把重刃的法尔基砍刀,胸膛上还交叉着一对长刀。“那只吸血虫从来就不是个会花费他所赚来的每一枚金币的家伙。我开出的价格已经超过了他的承受能力。就让他自个儿去对付街头混混和失业的决斗者,去研究他最熟悉的那些阴沟里的垃圾吧。”
罗恰献媚地笑了笑,委婉地忽略了陌生人对他主人的名字和声誉的轻视。他晃了晃脑袋以示安抚。“的确,我的主人从来没有理由聘请您这样的收藏家。但他现在发觉自己被一个不仅是错误的债务问题,而且还是家族荣誉相关的问题所困扰。”
赏金猎人琢磨了一会儿提利尔人的话,把对沃隆特的家族荣誉产生的任何可疑想法咽回了肚子里。他在黑暗中站起身,从壁龛的深处走向罗恰。
“你让我开始感兴趣了,”布伦纳说,他从长椅上拿起一把小巧的十字弩。“走吧,”他用戴着手套的手指向通往街道的台阶。“但你的主人最好已经征服了他的吝啬。”赏金猎人警告说。“那些把我从我的恶习中解放出来后只为了浪费我时间的人,是不会觉得我是个好伙伴的。”
*
放贷人的房间又冷又潮湿,几乎像是莫尔神殿里的准备室。一面墙上挂着一幅奢华的画像,画中身材迷人的树精与带角的萨特交织在一起,其镀金的框架在阴暗中被玷污,色彩被霉变和腐烂所取代。精致的大理石雕像似乎也注定要遭遇类似的命运,它描绘了一群苗条的裸体少女,旁边的一张巨大的橡木桌构成了房间的焦点。坐在它后面的一张高背椅上的生物看似一大滩油腻的肥肉,可能曾经类似于一个人。这坨肉山静静地盯着赏金猎人的面庞。
埃尼奥·考布西·沃隆特是米拉格连诺里众多放贷人中的一个,但他的手指最胖,拇指最油,他收的贿赂比大多数人都要高,豢养的打手和执法者也最残忍。据说沃隆特愿意借给任何人一枚金克朗,因为他要在一个月内看到别人把五枚金克朗摆在他的面前。如果他不这样做,米拉格连诺的街道上就会到处都是乞丐,他们试图安抚这个癞蛤蟆一样的人,即使他的执法者已经把他们贬得一文不值。而且,更黑暗的传言称这位放贷人甚至有办法从死人身上获利——他把尸体的一部分交给炼金术士和草药师,用于调制药水和灵药,再把剩下的垃圾卖给香肠制造商,据说这些制造商从来没见过猪跑的样子。
大腹便便的沃隆特在他的椅子上向前倾斜,他那宛如蛆虫的手指上戴着戒指,一片片肥厚的皮肉几乎吞噬了金箍。他抹了抹挂在脸上的一绺油腻的黑发,用猪猡般的眼珠盯着赏金猎人的双眸。
“贝托鲁奇。”胖子喘着粗气说,好像每次从摆在他面前的一盘烤鸡上吸一口气都要费很大力气。“赏金刺客啊,我想要贝托鲁奇的命。”
“你的奴仆是这么解释的,”布伦纳回道,他对放贷人试图表现出的优越感毫不在意,戴着手套的手随意地放在身侧沉重的剑柄上。
“贝托鲁奇,他真把我害惨了。”放贷人用低沉而沙哑的声音说道。“我真诚地借给他一笔巨款,用于资助我想投资的一个商业项目。”布伦纳注意到,沃隆特小心翼翼地不提起具体的数额,以免让赏金猎人对自己的酬金怀有任何想法。“但不仅是如此,他坚持要我让我的女儿,我可爱的吉安娜,我唯一的孩子......”从沃隆特的喉咙里发出的细碎、粗重的声音与其说是抽泣,不如说是打嗝,他随即很快陷入了沉默。“那个混蛋坚持要把我的女儿嫁给他那头猪一样的儿子!他想用血封住我们的契约!好像他的家族是多么的伟大又高贵!”
“快报价,胖子。”布伦纳冰冷的声音沉吟道。
“九十枚银币。你把贝托鲁奇的心脏带给我,我就付给你九十枚银币。”沃隆特张开肥大的拳头张开,做了个攥紧、抓取的动作。“当你把它放在我手里的时候,你会得到报酬的。”
“可以是九十枚。”赏金猎人慢条斯理地回答,声音平淡得没有流露出一丝感情。“但得是金币,不是银币。”他用手做了个激烈的手势。“根据我的理解,这是一个关于复仇而不是赔偿的问题。像这样的激愤之情值得开出昂贵的价格。此外,”布伦纳一边说,一边转身不去看沃隆特的那张皱成一团的脸,“她可是你唯一的女儿。”
*
制革厂地下的阴暗地窖里弥漫着腐烂的白菜和变质水果的气味。支撑地面的横梁上挂着的湿布条拼命想抵挡白天的热浪。布伦纳穿过滴着水珠的布条,走进迷宫般的帷幕,到达他的目标——一张破旧的木床,像一只残废的野兽一样蹲在地窖的最深处,那里臭味较少,阴影更多。一个身影在那张小床上搅动着,布伦纳看着它伸出手来,用一个奇怪的火石和钢铁构成的装置点燃一支粗大的蜡烛。
“啊,布伦纳。”当蜡烛的光亮显示出赏金猎人盔甲的形状时,那个身影的叫了起来。躺在小床上的人的样貌也显露出来:这个消瘦的东西只不过一袋骨头,因年龄和非自然的疾病而逐渐枯萎。他的脸像个骷髅头,黝黑的皮肤上长着就像嵌在脸颊和额头的肉里的小牙尖般的细骨。他的一只手尽管又瘦又憔悴,但还是完全自然的,另一只却是三根长长的、像虫子一样的触须,短小的末端抓着蜡烛,令人厌恶地模仿手指的模样。赏金猎人并没有被变种人的长相干扰,他直直地来到床边。
“我需要信息,泰萨利。”赏金猎人在小床对面的一张破旧的木椅上坐了下来。
“没有人单纯只是来拜访我。”变种人叹了口气,苍白的眼睛朝天翻了翻。“他们总是为了什么而来。”
“也许是因为你的儿子要收三枚铜币才能让人下来的缘故。”布伦纳回答。泰萨利在他的身形允许的范围内挺直了腰杆。
“哼! 那个混蛋! 我应该在他还是个婴儿的时候就把他的脑浆打出来!”变种人破口大骂。“你知道那个流氓已经开始让孩子付钱了吗,‘来看地窖里的野兽?’他就让那些顽童用病态的小眼睛注视我的苦难?”
“我是来问你对埃尼奥·考布西·沃隆特和戈弗雷多·贝托鲁奇了解多少的。”赏金猎人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的话。“曾经有一段时间,在你受苦之前,你对米拉格连诺的每个人都了如指掌。但也许腐烂的东西已经爬进了你的大脑,也爬进了你的手指。”布伦纳从椅子上站起来,但泰萨利再次招手让他坐下。
变种人的声音很沉重。“不打算让我享受一下人类的乐趣和几句好话吗?”他注意到赏金猎人缺乏同情心的表情,又叹了口气。“你一直是个无情的混蛋,布伦纳。你想知道什么?”布伦纳的身体前倾,他的头盔在烛光下闪闪发光。
“贝托鲁奇已经逃离了米拉格连诺。”杀手尖锐的声音嘎然而止。“他会去哪儿?”
“你怎么能确定他已经离开了这个城市呢?”
“因为如果他没有,沃隆特的人现在已经找到他了。贝托鲁奇、他的儿子、沃隆特的女儿和他家里的大约二十口人都消失了,仿佛混沌之神把他们从别墅里捞出来,然后把他们全部赶到荒原里一样。”
“贝托鲁奇手头上没有多少钱,”泰萨利喃喃自语。“在与沃隆特的这件事之后,他几乎和我一样穷困潦倒。现在他可能会去哪儿?”泰萨利转过脸盯着布伦纳的眼睛,唯一保持正常的手掌向上翻起。布伦纳耸了耸肩,把一对银币放在变种人的手里。
“在更好的日子里,米拉格连诺的许多富人家庭在乡下都有别墅,直到野兽人和绿皮把他们赶回了臭气熏天的城市。”变种人笑了起来,声音既干又湿。“贝托鲁奇家族在这里北边的某个地方有一栋别墅,我记得是个酒厂。也许他已经决定,城市的危险超过了乡村的危险。他大概已经回家了。”
“谢谢你。”布伦纳从泰萨利的手中用力拔出了银币。变种人气得猛地坐直,对着赏金猎人大声咆哮,一张老脸扭曲成了和他的触手一样兽性的东西。
“别担心,我会回来的。”布伦纳说。“到时候,你会拿到应得的报酬。”
“你真以为沃隆特会因为你杀了贝托鲁奇而付给你钱吗?”变种人冷笑道。“他有没有告诉你他为什么想要贝托鲁奇去死?”
布伦纳回头看向变种人。“关于他的女儿和一个破碎的商业交易的事情。”
泰萨利又笑了起来,声音比以前更大,而且似乎充满了粘稠的液体。
“这就是他告诉你的吗?”变种人在咯咯笑声中喘着粗气。“沃隆特的女儿和贝托鲁奇的儿子几个月来一直在黎明前的漫长时间里秘密地互相照应。你瞧,他们相爱了,但沃隆特那只癞蛤蟆并不打算在没有大量利润的情况下把他唯一的女儿送给别人。我想这只爬行动物可能存在这样的想法:他可能会把她嫁给某个小领主,从而使自己进入贵族阶层。尽管如此,他最后还是妥协了,但条件是贝托鲁奇允许他参加一项有望获得巨大回报的商业交易,那就是香料。来自阿拉比的香料,布伦纳,那可是价值连城的好货。这就是沃隆特想要的东西。由于他同意结婚,他被允许投资贝托鲁奇的企业,尽管他还在强迫贝托鲁奇踢出其他的投资者,这只贪财的蛆虫无法忍受其他人与自己一起获利的想法。这一行为破坏了贝托鲁奇的声誉,使许多曾经是他朋友的人成为了敌人。当从阿拉比运来的香料的船被海盗、风暴或一些恐怖的深海生物摧毁的消息传来时,许多被驱逐的商人都洋溢着幸灾乐祸的笑脸。你可以想象,沃隆特是他们中最难过的一个。他失去了他的投资,也失去了将女儿嫁给某个大人物的机会。所以现在他派你这只猎狼犬把他猎物的命带回来,满足他对报复的渴望。”变种人的眼睛在摇曳的烛光中闪闪发光,端详着他的话所引起的反应。
过了一会儿,赏金猎人背对着变种人站起身。
“我并不关心其中的原因。”布伦纳径直离开了房间。“我只知道最后有钱可赚。”
*
米拉格连诺以外的乡村是连绵起伏的丘陵地带,以孤立的人类聚居区为标志,但更多时候是大片无人居住的荒地。一条条河流和小溪沿着山丘之间的深凹处蜿蜒前行,助长了每个山谷中的茂密树林。在巨石遍布的山丘和森林密布的空地北侧,是一大片平坦的沙质平原。成群的稀疏树木散落在一起,有时只有几十棵,有时则有几百棵形成了一片不规则的森林。
偶尔有一片平坦的草地,显示出农场曾经存在的地方,或者更罕见的是,一些顽强的农民仍在为从土地上获得生计而努力奋斗。一条棕色的土路绕过树木和岩石,经过每一个有的被遗弃,有的被占用的农场,这些都是提利尔山区和平与安全时期的遗迹。
两个旅行者沿着小路前进,小心翼翼地与胯下的马匹争夺的控制权。其中一人是个强壮的大块头,他的身体被包裹在坚硬的皮革外衣里,衣服上铆着的钢条使其更加坚固。一个圆形的头盔盖住了此人的脑壳,低颊的护板向外翻开,与圆形的边缘连在一起。他身侧的刀鞘里放着一把长剑,马鞍上绑着一把重弩。当两人在旅途中前进时,这个人向左右投去警惕的目光,坚毅的五官没有暴露出笼罩在他身上的恐惧。这名士兵知道,城外存在着某些非人和不洁之物。
另一名骑手骑在一头矮小的毛驴上。这只小动物费了很大劲才跟上它的大亲戚的步伐,较短的步子使它落后了好几个身位,然后通过短暂的速度爆发再次回到前方骑手的身边。毛驴的背上没有马鞍,只有一条厚厚的羊毛毯子。坐在毯子上的是一位身穿纯白连帽长袍的女人。她的脸被头巾的流苏遮住,并不难看,但岁月的印记正悄悄渗入其中,让第一道网状的皱纹从她的眼角淌过。
伊莉西亚一生中的大部分时间里都是为莎莉娅服务的女祭司。她的家人都被瘟疫夺走,丈夫和三个孩子死于可怕的红痘爆发。虽然她也得了病,但不知何故却已经康复了,让她在短短的一生中瞥见了女神的怜悯。伊莉西亚把自己的一切都献给了莎莉娅,她加入了位于农村深处的神殿,满足那些冒着野外的危险为城市提供食物的贫穷农民的需求。在某个地方医治病人、照顾伤员和抚慰丧亲者的漫长岁月中,伊莉西亚在自己体内发现了另一个女人,一个与之前被红痘蹂躏过的女人大不相同的存在。
当士兵勒住马的时候,女祭司把毛驴停了下来。她抬头看了看这个武装人员,脸上露出了疑问的表情。
“怎么了,葛兰西?”她问。“你看到那座别墅了吗?”
那名士兵即使在回答女祭司时,也一直在盯着路的远方。“前方的道路上有一个人。”他用指了指他们前面路上的一个人影,只是离得很远。骑手用手中的缰绳拍打着马的脖子,催促它前进。
“留在这里,女士,”他离开时回头叫道,“我去看看他是怎么回事。”
葛兰西骑着马走向他看到的那个人,顺便扫视着周围的树木和灌木丛,寻找任何强盗埋伏的迹象。他怀疑是否有强盗会如此大胆地攻击一位女祭司,但拉纳德的一些追随者用刀锋回报莎莉娅信徒的蔑视举动也不是没有发生过。
“够近了。”一个冷酷的声音阻止了葛兰西继续前进的想法。士兵停了下来,因为他面前的披甲人将弩箭指向他的方向。葛兰西试图看清这个人的脸,但他的脸被隐藏在帝国式头盔的钢铁面具后面。
“我对您没有恶意,先生。”葛兰西举起他的手。“我只是护送女祭司去办一件事,请让我们通过。”
赏金猎人盯着那个士兵,然后把注意力从他身上转移开。当士兵听到毛驴的脚步声在身边响起时,他抑制住了一声恼怒的叹息。
“确实如此,先生。”伊莉西亚完全没有被瞄准她的弩箭吓倒。“我是莎莉娅的仆从,肩负着怜悯的使命去帮助这位可敬剑士的家人。先生,请让我们通过,因为我们对您没有威胁。”
布伦纳放下十字弩,走回他留在路边的驮马旁。“如果你的行程是在这里以北,”当他把武器放回马鞍上时,赏金猎人说。“我应该建议你现在立刻回头。就在今天下午,我被三头野兽人袭击了。当太阳落山时,它们的人数只会增加得更多。”
赏金猎人的话引起了女祭司的一阵惊呼,她第一次注意到陌生人的步履有些蹒跚,他的绑腿上沾满了深红色的小斑点。在她身边的葛兰西瞪着眼睛看着这个穿着盔甲的杀手,眼中充满了怀疑。
“那些野兽人怎么样了?”士兵问道。布伦纳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它们不会来找你的麻烦了,但我不能为它们可能会有的朋友说话。”
“是什么原因使你独自在荒野中出没?”葛兰西坚持着,试图把手伸向身边的长剑。赏金猎人的目光锁定在这个轻微的动作上。士兵皱了皱眉头,让他的手从刀柄上移开。
“我的事属于我自己。”布伦纳说。
伊莉西亚横在两个人之间。
“这种言语交锋毫无意义,”她宣布。“我们离目的地还很远,不是吗,葛兰西?”士兵仍在瞪着布伦纳,只是不情愿地点点头。
伊莉西亚转身面对赏金猎人。“您说的关于野兽人的事让我非常震惊,在我看来,您和我们一样都远离了庇护所。请和我们一起骑马,今天晚上和我们一起扎营。如果那些堕落的生物在夜里碰上我们,第二把剑会让我们更安全。我可以照顾您的伤口,因为我看到您在战斗中并非毫发无伤。”女祭司的眼睛很亮,里面充满了恳求和希望。布伦纳歪了歪他的头颅。
“我可以加入你们,至少目前是这样。”
“你叫什么名字?”葛兰西对着赏金猎人叫道,他的声音暴露了他的好战和怀疑。赏金猎人停了下来,一只手扶着马鞍的边缘。
“我叫哈贝马斯。”赏金猎人说着把自己抬上马鞍。
“那么请注意,哈贝马斯,”提利尔士兵继续嚷道。“不要想着占我们的便宜。”
布鲁纳转过马头,再次面对提利尔人。“如果我真这样做了,”赏金猎人的声音像北方的寒风一样冰冷,“你不会阻止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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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伦纳坐在烟囱的倒塌瓦砾旁,那是一个早已逝去的农庄剩下的的全部痕迹。他让自己的目光警惕地穿过女祭司和她的同伴燃起的火光之外的黑暗阴影,先是与愁眉苦脸的葛兰西对视,然后停留在女祭司疲惫、惊恐的脸上,他的手在那位女士放在他腿上的敷布上停留了一会儿。这位赏金猎人不得不承认,伊莉西亚做得很好,当他弯曲膝盖时,只感觉到了最微弱的疼痛。对女祭司来说,陌生人发现他们也是一件好事。对他来说也是如此,如果他们的目的地就是他所怀疑的那个地方的话。
“还在因为我的火气而烦恼吗,哈贝马斯?”葛兰西从篝火旁边的位置上哼了一声。
“我已经告诉过你这是不明智的。”铁盔下的冰冷声音回应道。
提利尔士兵露出了一个不怀好意的微笑,无视了陌生人根本没有看他的事实。一堆热烈的火焰可以让任何动物远离。它们害怕火焰。任何人都知道这一点。
“对于一个城市居民来说,你的木匠知识相当不错。”布伦纳把注意力集中在一片阴影中。他敏锐的耳朵无法确定,但那里是否发出过低沉的声音?这位赏金猎人摸向他的一把佩刀。
“火有可能会解决问题吗?”伊莉西亚问道,她被两人长期的言语争吵磨灭了耐心。
“这傻瓜认为火会赶走黑夜中的鬼魂,”赏金猎人屏住呼吸,他的眼睛仍然集中在阴影上。“野兽人并不像灰狼或野猫那么胆小。你的火不仅没有起到驱赶作用,反而吸引了它们。火焰就像是一座灯塔,让它们知道这里有食物可供享用。”
女祭司在听到布伦纳的话时叹了口气,因为他的语气是如此坚定。葛兰西只是重新皱起眉头,把另一根树枝扔进火堆。
“如果是这样,”提利尔人不满地说,“那么它们在哪里?”
黑暗中瞬间爆发出了旺盛的生命力,嚎叫声、咩叫声和呜叫声从营地周围的阴影中响起。蹄子、脚和爪子在灌木丛中碰撞的声音告诉人们,许多庞大的身体正在迅速而匆忙地前进。一个尖细的、烦躁的、非人的声音在一片喧闹中尖叫:“颅献颅座!血祭血神!”
第一头野兽人于午夜时分现身。这只瘦而结实的蛮兵长着茶色的毛皮,顶着一副家猫般的面孔,但却生有一双多面的眼睛,在篝火的光芒下像两颗钻石一样闪闪发光。它长长的手指末端没有利爪,只握着一把巨大的石斧,斧刃粗糙的边缘刻着一个可怕的颅骨符文。这个生物在窜入空地时张开獠牙密布的大嘴,吐出一声蜂鸣似的咆哮。片刻之后,斧头从松弛的手中落下,当布伦纳的飞刀刺入孽物的喉咙时,沉闷的挑战声逐渐变成了汩汩的流血声。
但就在这只猫兽死后,它的同伴们也蜂拥而至:有的长着山羊般的头,有的长着狗脸,还有的长着扭曲的人类面孔。布伦纳没有丝毫犹豫,他扭头向马匹跑去,同时把另一把飞刀扔进野兽人群中。这把刀嵌入了一只猎犬头生物的长鼻子里,野兽人疼得丢下武器,撕扯着扎在脸上的钢铁。一头高大的蛮兵在听到同伴发出的痛苦呼喊时,将一张山羊般的脸转向赏金猎人的方向。怪物怒吼着把同伴推到一边,一头冲向了掷刀者。
葛兰西抄起剑从火堆旁站了起来。一只比许多同伴长得更像人,奔跑也更有规律的小野兽人扑向卫兵,举起骨棒砸向他的脸门。葛兰西的刀锋划过那件粗糙的武器,并撕破了骨棒后面的前臂。野兽人痛苦地哀嚎着,血浆从它的手臂残端滑落,当卫兵的剑刃刺入它的心脏时,痛苦的表情凝固在也收入的五官上。
但葛兰西没有时间去品味这头野兽人的死亡,因为已经有更多的敌人包围了他,它们用长矛刺向他,用生锈的剑和石斧向他示意。这些混沌生物用非人的声音向士兵许诺了一个血腥的死亡,它们的嘴边流下了泡沫和唾液。
离开火堆的伊莉西亚快步向布伦纳跑去,本能地赶往她的两个保卫者中能力较强的那个人身边。当她奔跑的时候,一头好似山羊脸首领缩小版的野兽人随即追了上去,嚎叫着扑向她的脚后跟。这只怪物挥舞着沉重的木棍打向女祭司,但却没有打中,于是举起了利爪。一声痛苦的惨叫阻止了它的攻击,野兽忽地在地上打滚,痛苦地抓着插在它胸口的弩箭。伊莉西亚以最后的速度冲到赏金猎人面前,这时他刚放下射向怪物的十字弩。
“我原本打算是为他准备的。”布伦纳用刀尖指向那只巨大的山羊头,它现在离得很近,带着虱子的皮毛的臭味熏得女祭司直淌眼泪。赏金猎人把手枪递给伊莉西亚,把她推到自己身后。野兽人眯着昏黄的的眼睛看向它的敌人,龇起獠牙的嘴唇歪成了一个诡异的弧度,仿佛是在笑。
“血祭血神。”它低沉地发出嘶吼。怪物向前走去,长长的铁链顺着包裹扭曲体魄的粗糙皮甲上滚落,随着它的每一步走动互相摇摆和碰撞。一个涂有恐虐颅骨符文的面具覆盖在怪物的脸上,小段的铁链被打入这头野兽的犄角,每一个末端都系有一块新鲜的人类头皮。怪物把巨大的斧头拍在它的左手掌心,那不是木头和石头,而是黄铜打造的利器,似乎在呼唤着鲜血。
布鲁纳用砍刀向野兽人做了个手势,他确信这个堕落的东西会把这个动作理解为挑战。野兽人露出一排锋利的獠牙,在夜色中闪着寒光。聚集在首领周围的一个较小的生物尖叫着向前跃去,手里握着一把生锈的刀剑。但首领举起斧头把它的奴仆劈成两半,带血的碎片被扔在空地上。意思很明显:除了山羊头之外,没有人可以在血神面前献上那个颅骨。
野兽人向前奔跑,它的蹄子每走一步都会溅起地上的泥泞。布伦纳满脸蔑视地站着,他的砍刀处于守卫状态,左手垂在身旁一动不动。
布伦纳抬头对着笨重的畜生笑了笑。酋长高举铜斧,发出最后一声咆哮后向前跃去。布伦纳这才抽出左手,顺着蛮兵的攻击丢出了什么东西。
一片雪白吞没了冲锋的山羊头那张蒙面的脸。赏金猎人悄悄地把放在外衣袖子里的一包盐藏在手掌里,用指甲刺破了小袋的麻布。洒出的盐刺痛了混沌野兽的眼睛,在敌人陷入失明和困惑之际,布伦纳趁机举刀刺向怪物的腹部,但赏金猎人的攻击被粗糙的兽皮和刻满古怪符文的盔甲挡住了,他的武器没能剖开怪物的腹部,而是刺穿了它的大腿。野兽人发出一声痛苦的嚎叫,像人类的尖叫一样可怕,然后向后倒下。它的野蛮追随者们则处于一片惊愕的寂静中。
“快走!”布伦纳大喝一声,拖着目瞪口呆的女祭司向他的坐骑飞奔。“怪物不会被迷惑太久,当它们恢复过来时,会加倍的愤怒!”布伦纳用刀锋砍断了他的驮马和驾马的拴绳,抬腿爬上马鞍,把伊莉西亚拉到身后。女人拉着他的胳膊,试图把他引向火堆,回到营地。赏金猎人饶有兴趣地看了一眼卫兵的马和毛驴还被绑在原地,一群野兽人扑在它们的身上乱抓乱咬。他的目光扫过空地,注意到葛兰西拼命抵挡怪物的进攻,尽管他的腿和胳膊都被砍伤了,而且他的剑也不像以前那样能迅速地击退对手。
“你还记得他要带你走的路吗?”布伦纳问道。
“是-是的。”伊莉西亚喃喃自语,她的目光在布伦纳、野兽人和她那名陷入困境的保镖之间游移不定。
“很好。”赏金猎人淡淡地说,他看到野兽人的长矛刺穿了葛兰西的身体。“因为你的向导已经不在。”布伦纳转过身猛地踹向马腹,驾着坐骑拖着驮马在午夜的荒野中狂奔而去。
在他们的身后,一个可怕的形状升起,在其剥皮的面具下咆哮。野兽人首领看着它向霍恩挑选的祭品逃进了黑夜。被激怒的怪物伸出手来,扭断了想要过来检查主人伤势的同伴的脖子。当这只怪物死去,血液从它的嘴里冒出时,野兽人大腿上的伤口也停止了流血。戴面具的蛮兵凝视着残留的伤口。不,它想,这个伤口应该继续存在,直到它被一个祭品的血所治愈。首领把头转向消失的赏金猎人的方向,尖锐的嘶叫声使其他野蛮人从鲜血淋漓的尸体上蹒跚而去。
身形庞大的怪物将它的斧头指向黑夜,指向它的猎物逃去的方向。
“血祭血神!”
*
这幢别墅独自蜷缩在一座孤零零的圆顶山上。围绕着建筑的葡萄园杂草丛生的废墟在山丘和森林之间形成了一个缓冲区,一些杂乱无章的瘦小树木无视了边界,在草地上留下了几片阴影。曾经是道路的土路旁边出现了一堵摇摇欲坠的残墙,一条狭窄的土路从腐烂的木门穿过杂草丛生的田地,钻入山丘的中心。
布伦纳和伊莉西亚花了两天时间才到达这个地方,黑夜的斗篷又一次笼罩了大地。两人赶了很久的路,个个都筋疲力尽,但赏金猎人只让坐骑们休息了片刻以保持步伐。而从下午开始,即使是短暂的停留也被放弃了,当时布伦纳看到了他们的第一个追兵。赏金猎人还没来得及射击,那只野兽人就一溜烟跑了。没过多久,许多身影在小路两边的灌木丛里碰撞的声音让马匹的速度愈发变快。野兽人是荒野之主,在小路像河流一样曲折的地方,这些混沌生物可以穿过灌木丛和只有有蹄者才知道的隐蔽兽径。
布伦纳多次听到了怪物的吼叫和咆哮声,他确信一场伏击即将开始。但预期的攻击从未到来。回想起也收入首领对其狂热追随者的随意屠杀,赏金猎人可以猜到怪物们不愿进攻的原因。
现在,当他们终于到达别墅时,追击的声音越来越大,布伦纳猜测整个族群现在已经追上了他们——甚至包括他在短暂的交锋中打残的那只野兽人。毁坏的贝托鲁奇庄园已经不远了,赏金猎人鞭打着他的马,使其做出最后的努力,他的驮马也顺从地跟在领头马后面尽力奔跑。
这座别墅在过去肯定算得上富丽堂皇。布伦纳眼前的是一座两层楼高的建筑,上面是寝室、音乐室、餐厅和贵族的各种娱乐场所,而下面更大的一层则是仆人的住所,还有马厩和狗舍、厨房和储藏室。别墅的墙壁仍然完好无损,但它的木制百叶窗和大门早已坍塌成腐朽的废墟。当布伦纳策马上前时,可以看到黝黑的提利尔人的脸从每个开口处向他窥视。但是,树林里传来的一声吼叫迫使看热闹的人的注意力暂时从赏金猎人和他的同伴身上移开——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树林的远方。布伦纳骑马穿过旧正门的大开口,踩过腐烂的木料后先把伊莉西亚从马鞍上放下来,然后跟在她后面下马,把马牵到拴着另外十匹马的地方。
“赞美莎莉娅!”一个穿着一套剪裁考究的衣服,戴着镶有钢钉皮帽的年轻人从通往入口大厅的四个门洞中的一个跑了出来。他五官端正,留着黑色的短发,采用了商贸亲王们喜欢的风格。来者有一种习惯于高档生活的人的气质,但当布伦纳的目光打量着这个人的外表时,注意到了他手上的老茧,马裤膝盖上的磨损和靴子上的擦伤。这可能是一个有素质的人,但并没有推卸他的劳动责任,毕竟现在已不像以前那么繁荣了。
年轻人快步走向女祭司。“我还担心您永远不会来了!我妻子的时间已经不多了,请快点!” 然后,仿佛第一次注意到布伦纳,年轻人愣住了。“你是谁?葛兰西又在哪里?”
“这也是我正要问的问题。”第二个声音从另一个门口传来。说话的是一个年长的人,但与年轻人有着相同的面部特征。他的穿着和另一个人一样,但精美的衣服也许没有那么破旧,年迈的双手因生活中很少有快乐和舒适而变得坚硬。
“他的名字叫哈贝马斯。”女祭司说。“我和你的人在路上遇到了他,然后在那一天的晚上被野兽人袭击了。”伊莉西亚的脸上掠过一丝悲伤的神情,她向那个年长者的方向低下了头。“那些怪物杀死了葛兰西,我们勉强才保住了性命。”
“我们还没有逃出来。”赏金猎人冰冷的声音第一次响起。他把覆盖铁面的脸庞转向长者。“那些袭击我们的怪物已经跟到了这里。”这个消息让两个人的脸上都露出了惊愕和恐惧的表情。“甚至现在它们还包围着这片废墟。”
长者很快恢复了镇定。“阿尔贝托!”他喝道,“把女祭司带到吉安娜那里,然后去找我,跟我一起去把人都召集起来!”他转身走向赏金猎人。“我不是军人,先生,贝托鲁奇家族很少培养军人。如果你有任何关于如何更好地保卫这个地方的想法,我愿意洗耳恭听。”
*
在贝托鲁奇风光不再后,只有七名保镖仍然忠于他,其中一人就是葛兰西。这样一来,除了布伦纳本人之外,就只剩下八个人还守着这座破败的别墅。赏金猎人以最快的速度发出了命令。在下面的树林里,怪物的呼噜声和低鸣声传到了别墅里人的耳朵里,表明野兽人也在制定它们自己的计划。
人们决定,那些配备有弩的战士将被安置在上层,在野兽人越过山丘周围的空地时再下楼迎敌。这一下安排了五个人。剩下的,包括贝托鲁奇和他的儿子将与布伦纳站在一起。他们将守卫两个房间:拴马的较大的入口大厅,以及与之相邻的小客厅,从那里可以进入通往上层的楼梯,作为非战斗人员的仆从和阿尔贝托未来的妻子撤退的地方。
粗糙的路障被扔在了窗户和门口,只留下守军可以从那里窥视的狭窄缝隙,布伦纳也可以利用自己的弩箭进行射击。这是个破烂不堪的防线,但这是布伦纳能做到最好的了。有两点利于它们的机会:一是大多数野兽人头脑简单,甚至连最简易的射击武器都驾驭不了;二是它们同样不会想到要把别墅一把火烧掉。饱满的曼斯里布投下的蓝银色光芒对保卫者很有利;它使别墅的地面几乎和正午的太阳一样明显。只有在周围的树下拖拽的影子仍然很长,被黑暗紧紧地抓住。
准备工作刚刚就绪,提利尔人才被派到他们的岗位上,野兽人们就开始了进攻。布伦纳看到一些怪物从树的边缘奔跑而来,一个瘦小的家伙肩膀上蠕动着一条蛇头,带着一张用剥掉的皮拼凑的旗帜。布鲁纳举起一把看起来是用笨重的木头和钢铁制造的火枪,将管状的枪管对准了那只怪物。武器迸射出火花,一声雷鸣般的巨响伴随着发射时的耀眼闪光而响起。
旗手嚎叫着倒下,把旗子压在流血的身体下面。其他野兽人发出了惊恐的叫声,接二连三地逃回了树林里。
“这应该让它们暂停一下脚步。”赏金猎人说。“虽然我不认为野兽人首领会让它们躲藏太久。”仿佛是为了回应,十只野兽人再次从树林里偷跑出来。赏金猎人看着它们中的几个人哭喊着,因为弩箭刺穿了它们的肉体。受伤的怪物匆匆回到树林里,留下死去的人躺在野外。这一幕在别墅的每一边都在重复上演,每一次凌空抽射后的士兵们都大声喊出怪物进退的消息。
“它们在做什么?”阿尔贝托问赏金猎人,他无法找到野兽人战术的缘由。
“它们在测试我们的实力。”布伦纳回答说。“它们想看看我们有什么样的防御,有多少弓箭手。这个建筑的哪里最强,哪里又最弱。”
“但这次试探让它们损失了十个人。”老贝托鲁奇惊叹道。
“毫无疑问,它们能抽出两倍的数量。”布伦纳盯着树丛。“我曾有幸面对领导这群动物的东西,一个血神的崇拜者。就像它的神一样,它不在乎流的是谁的血。”
一声响亮的野蛮呼喊从黑暗中升起,鼓声从树林中滚滚传来。刺耳的号角声随之响起,它们的呻吟低沉而扭曲。近乎人类和非人之间的呼喊在夜空中飞舞,树林的边缘出现了一些形状。
“看来我们的朋友已经不想再玩战略了。”布伦纳抬起十字弩。然后,大批狂热的野蛮暴徒从阴影中冲了出来。
*
战斗的过程既短暂又激烈。又有十头野兽人在到达山头之前就被弩箭射伤或杀死了。布伦纳在贝托鲁奇的士兵中加入了自己的火力。当怪物们到达废墟时,布伦纳用手枪给第一个试图撞倒路障的入侵者来了一发子弹。那只野兽人尖叫着向后倒去,它的胸部被绞成了一团破碎的血肉。其他野兽人也很快跟上了它。第二只怪兽死了,它的身体横在路障上,因为布鲁纳的十字弩将一支弩箭射入它的眼睛。然后他拔出了剑,加入其他保卫者的行列。
四个保镖已经下来了,其中两个与贝托鲁奇和另一个战友一起在远处的房间里保护楼梯。其他人则与阿尔贝托和赏金猎人挤在临时的马厩里。当血腥味和野兽人的毛皮到达马厩面前时,马儿恐惧地呜叫起来。一名士兵试图让那些被拴着的动物安静下来。
“让它们自生自灭吧。”布伦纳对那人说。“如果你想帮忙,不如先帮我们把这些渣滓赶走。”
尽管士兵们尽了最大的努力,但路障还是没能守住。木头碎片上被砍了很多洞,每一个洞口都有一个贪婪的怪物在咆哮。一条猎犬般的东西长着蜘蛛一样的腿,从它的肚子里伸出的爪子托举着它在房间里狂奔,肆意攻击其他的守卫,阿尔贝托一剑就将野兽人畸形的肢体从它的身体上打飞出去,离它最近的保镖又迅速割下了它的狗头。那东西怪异的尸体摇摇欲坠,从它的脖子残端渗出了一大泡血。
一个士兵尖叫起来。布伦纳环顾四周,看到那个人的躯干离开了他的腿部,在密室的远处墙壁上落下了一滩血。一个巨大的身影撞开了路障,山羊般的头颅从一边转到另一边,在房间里扫描着它的猎物。这只怪物的脖子上系着一条肚肠,上面挂着葛兰西的首级。
看到这个可怕的装饰品,阿尔贝托和剩下的保镖吓得直往后退。布伦纳迎着怪物的目光,在从面具中探出的黄色眼球面前,他冰冷的目光毫不退缩。当两人对视时,战斗的喧嚣消失了。其他野兽人向后退去,它们的眼睛闪烁着期待和恐惧的光芒。每头野兽人都在嚎叫着要流血,但没有一个希望那血是它们自己的。
酋长用血淋淋的铜斧做了个手势,粗略地模仿了布伦纳曾发起的挑战。赏金猎人举起砍刀,向那只野兽逼近。他围着怪物转,怪物也围着他转,它的脚步有些错乱,因为它偏重自己没有受伤的那一条腿。然后它咆哮着发动了攻击。斧头挥下,划出一道闪亮的死亡之弧——只有布伦纳快速做出的反应使他免于被劈成两半的结局。斧头砸在瓷砖地板上,火花四溅。
野兽人在布伦纳的戳刺下恢复过来,拦截了杀手对铜斧的一击。它朝布伦纳的脸上吐出一口血痰,血淋淋的口水顺着赏金猎人头盔的一侧淌了下来。布鲁纳的回答是用一只钢靴踢向怪物的伤腿。野兽人踉跄了一下,在愤怒和痛苦中大声咆哮。布伦纳再次冲了过去,但事实证明,怪物的动作比它庞大的身躯要更快,甚至在布伦纳开始移动时,斧头就已经砍向了他。黄铜刀刃刮过陨铁打造的胸甲,在坚硬的金属上挖出一道深深的划痕。
赏金猎人停止了他的冲锋;野兽人重新站了起来。
布伦纳瞪着怪物,继续挥舞砍刀来嘲弄它。野兽人咆哮着发起反击,它绷紧了身体,准备进行一些残酷的努力。然后,它注意到布鲁纳的左手松弛地垂在身边一动不动。一阵警告的闪光使怪物的眼睛睁大了,它举起双手抵挡即将到来的攻击,因为布伦纳再次抽出了左手。然而,这一次没有盐云笼罩着怪物的脸。相反,布伦纳借着这次恐吓砍断了怪物仅剩的好腿,一刀切开了它的膝盖。
混沌恶兽尖叫被这一击打得踉踉跄跄。它再次猛烈地攻击布伦纳,但斧头的重量使这个残废的东西失去了平衡。赏金猎人迅速扑向倒下的对手,挥刀砍断了它的右臂,而他左手的匕首则刺穿了这个畜生的脸。破裂的眼睛里流出浓稠的血液,野兽人的身体在痛苦的痉挛中抽搐着。提利尔人惊恐地看着它挣扎着再次站了起来。但它的右臂几乎被切断,那把可怕的斧头从它松懈的手掌中滑落。
当斧头哗啦啦地掉在地上时,布伦纳再次飞奔过去,将刀刃用力刺入怪物的喉咙。当赏金猎人抽出刀时,野兽人的头颅无力地垂下,像一朵枯萎的花一样倒在地上。
街垒上的变种人默默地看着他们的冠军死去。然后,有几个人战战兢兢地空着手走进房间。布伦纳和提利尔人紧张地看着这些生物聚集在首领的尸体上。两个畜生抓着尸体的胳膊和腿,把它从门口抬回来。第三个野兽人除了鼻梁上长出的角之外,几乎就是人类的脸,它用爪子抓住铜斧,慢慢地跟在同伴的后面。
野兽人撤退了。当马匹终于安静下来时,人们知道,最后的敌人真的离开了。
布伦纳走到路障前,俯视着月光下的空地。
“我真的很讨厌免费工作。”赏金猎人默默地自语道。
*
布伦纳看着那些沉默的野兽人把它们冠军的尸体抬到树的阴暗处。他回头看了看靠在门口的小贝托鲁奇,年轻人的脸上沾满了泥土和干涸的兽血,他的衣服破烂不堪,皮革外衣上有一个几乎穿透下面皮肤的伤口。
“你认为它们还会来吗?”商人问。“比如溜回树林里重整旗鼓?”
布伦纳摇了摇头。“不,它们要把冠军带走,举行某种亵渎的仪式,这对它们来说比肚子里装满人肉更加重要。今晚,当那个怪物的尸体腐烂时,野兽人就会用獠牙和刀子来对付它。”布伦纳看到阿尔贝托惊恐地退缩了,他的脸因为这个画面而变得苍白。“它们认为,如果吃了冠军的肉,就可以吸收它的力量。当它们试图确定谁将参加这场盛宴时,将会有一场巨大的争吵。到了明天这个时候,那群乌合之众就会四散而去,没有一个人打算回到原本的族群。”
窸窸窣窣的布料声把两个人从门口的视野中拉开。伊莉西亚从房间里出来,向阿尔贝托走去。年轻人急忙走到女祭司的身边
“我父亲怎样了?”他的声音充满了关切。女祭司摇了摇头,笑了笑。
“不,是你的儿子。”她回答道。过了一会儿,她的话才让人明白过来,然后阿尔贝托的脸上闪现出喜悦和理解的光芒。他紧紧抓住了女祭司的胳膊。
“我的儿子?什么时候?怎么会呢?”
“是的,一个男孩,和我见过的任何男孩一样健康而美好。”伊莉西亚回应道。“他是在晚上降世的。”她的脸上出现了沉痛的表情。“不管是不是战斗,他已经决定这是他的时间。”得意的笑容取代了她沉闷的表情。“至要于怎么做,如果你忘记了,也许你可以问问你的妻子。她正和你儿子在远处的房间里。”
阿尔贝托几乎没有再看布伦纳或伊莉西亚一眼,就匆匆离开了房间。
女祭司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瞬间回忆起她曾数百次看到的,不管是伟大的还是贫穷的男人,在她带来这样的消息时都产生了同样的反应。
“老贝托鲁奇怎么样了?”赏金猎人冰冷的声音闯了进来。伊莉西亚转过身,盯着铁面具下的那张毫无表情的脸。
“他在下面的厨房里,正在热一些稀饭。他受伤了,但伤口并不严重,我已经采取了预防措施,以免伤口遭到感染。”女祭司回答。她的眼睛里突然出现了疑惑的目光。“在我认识你之后的短暂时间里,你就没有为其他任何人烦恼过。甚至当你把我从野兽人手中救出来时,似乎更多的是为了你自己的方便而不是对我的关心。为什么贝托鲁奇让你如此感兴趣?”
赏金猎人没有回答女祭司的问题,而是扭头走进了庄园废墟的内室。
*
老旧的厨房里破烂不堪。它的瓷砖地板开裂了,破损了,草从破碎的方块之间探出头来。枯萎的破败荆棘散落在贝托鲁奇和他的手下遗忘的角落里。阳光从几十个地方照进密室,给阴暗的废墟带来光明,但也带来了黎明露水的寒意。
在古老的壁炉中,一簇小小的火苗正在燃烧,加热着一个黑色的大锅。这是别墅的一个原始设备,是旧时代的遗物,无论是时间、天气还是掠夺者都没有触及。它为这位被流放的商人提供了很好的服务;老人把谷物和蔬菜煮成泥状,在漫长而艰苦的战斗之夜之后可以喂饱他的随行人员。但贝托鲁奇并没有利他到只为他的人着想的程度。他坐在一张开裂的木桌前方的一张更加凄惨的长椅上,用一块参差不齐的褐色面包蘸着木碗里的东西。
盔甲的声音使商人从食物中抬起头来。他的目光集中在进入厨房的那个人身上。
贝托鲁奇盯着这个和女祭司一起到来的陌生人的头盔。一种恐惧的预感让他愣了一下,但他很快就恢复了,伸手把一些粥舀到第二个碗里。
“我希望你不要介意。”商人向他道歉,“但我觉得如果我不能在墙边战斗,那就应该做一些有用的事情。而且,既然我确实做了......”贝托鲁奇说完,咬了一口滴着汤汁的面包。
布鲁纳走向桌子。
“我待会再吃。”赏金猎人说,他头盔面罩后面的眼睛盯着贝托鲁奇。商人吃完了嘴里的食物,从桌子旁站起来。
“我早就该猜到的。”恐惧再次从老人的脊背上爬过。“你就不能告诉沃隆特你没有找到我们吗?”他的表情很不甘心;在杀手说出答案之前,他就已经知道了。
“我接到了一个委托。”布伦纳解释说。“对赏金猎人来说,这算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称得上荣誉的东西。但沃隆特只想要你的命,你的孩子不关我的事。”
贝托鲁奇沉思了一会儿,他的脑海里纠缠着某种程度上的解脱和希望,即使是在恐惧啃噬着他的肠胃的时候。“我亲眼目睹了你战斗的过程。”老人把一只手放在受伤的手臂上。“无论如何,你都能在短时间内完成这份工作。”商人将手伸进他的外衣,注意到赏金猎人握着刀柄的手紧了一下。但他从衣服里掏出了一个皮袋子。
“告诉我,如今在米拉格连诺的街道上,一头猪的市场价格是多少?”商人问道,他的眼睛里燃起仇恨的火焰,对上布伦纳冰冷的目光。
“我上次经过猪倌的巷子时,是八十枚铜币。”赏金杀手回答。商人小心翼翼地数出等量的钱币放在桌子上。他叹了口气,又把皮袋子放在一旁。布鲁纳点了点头,抽出了腰间的砍刀。
贝托鲁奇从未看到划过他脖子的刀身,赏金猎人的动作是如此的迅速。当鲜血从他的脖子上蔓延开来时,商人的眼睛看到的最后一件事是那双戴着手套的手舀起他放在桌上的硬币,却从未打扰旁边的皮袋子。
*
一阵忙乱的脚步声把布伦纳从屠宰工作中唤醒。他转过身,看到阿尔贝托脸上的喜悦之情逐渐消失。他从妻子和孩子身边赶到这里,想把父亲领到楼上去看他的孙子。现在,这个年轻人有了不同的目的。
“有刺客!”阿尔贝托嘶吼着从刀鞘里扯出马刀。布伦纳没有等着与这个男孩交换意见,而是用招架来对付来袭的第一击。年轻人并没有从被击退的攻击中完全恢复过来,而是切换成对赏金猎人的侧身攻击。他已被愤怒蒙蔽了双眼,忘记了在剑术和决斗方面的所有学习,布伦纳想要杀死他是轻而易举的事。
赏金猎人的刀刃舔了过来,穿透了阿尔贝托几乎不存在的防线,并向男孩的头部猛烈攻击。然而,布伦纳在最后一刻翻转了刀身,让它扁平的部分落在男孩的肩膀上。阿尔贝托被这一击打得跪倒在地,厚实的刀柄接着砸向了这个被吓呆了的人的头部,使他失去了知觉。赏金猎人知道,在莎莉娅女祭司的照料下,这个男孩会康复的,但要等到他离开很久之后。
更多的脚步声宣告了剩余卫兵的到来。这些人看到赏金猎人身后躺着的两具尸体时,向他投去了凶狠的目光,一齐拔出了佩剑。
“我是来找这位长者的。”布鲁纳用一种像是凛冬寒风的声音说。“阿尔贝托·贝托鲁奇只是晕了过去。”其中一个卫兵收起剑,小心翼翼地绕过赏金杀手,走到阿尔贝托俯卧的身子旁握住他的手腕,然后向他的伙伴们点了点头。
“如果你想为你以前的主人而死,我将满足你的要求。”布伦纳尖锐目光依次扫过每一个卫兵的脸。“但在我看来,你们现在的责任在于保护还活着的小主人与他的后代。”仅仅过了一会儿,这些人就不情愿地把刀剑放回刀鞘,他们也看到了赏金猎人和野兽人之间的较量。
布伦纳大步离开厨房,前往栓马的空旷入口。当他走下楼梯时,迎面遇上了伊莉西亚责备的目光。
“你从未关心过我们中的任何一个人!”她咆哮道。布鲁纳对她笑了笑,然后径直离开。
“我只关心过贝托鲁奇,以及他头上标着的价格。”赏金猎人朝他的马匹走去。“向你的女神祈祷吧,祈祷我永远不会有理由来关心你。”
*
体态臃肿的沃隆特站在慢慢发霉的树精和萨特的画作前,研究着这幅画以及它渐渐腐败的迹象。很遗憾,放贷人想了一会儿,因为这幅画在它的时代里是一幅非常有活力和令人激动的作品。他接受了这幅画,作为交换,他没有因为错过付款而打断失主的手——虽然那人与残废的约会只推迟了几个月,因为他很快又欠下了债务。
沃隆特咬了咬牙。是的,很快他就得考虑把这幅画换掉。他从来没想过要真正打理好自己的财产,收购新的作品对他来说才是最重要的。现在他想知道他的哪个债主可能拥有同样风格和质量的东西。
阴暗房间里传来的一个声音使这个庞大的男人转过身子。他隐约看到一个人影站在摇曳的烛光中,明暗不定的光线在铁盔上翩翩起舞。
“谁在那里?”放贷人哽咽道,恐惧攫住了他。当赏金猎人更充分地走进光线时,沃隆特深深地松了一口气。“是布伦纳啊,”他笑着说。“我的仆从还没通知你的到来。”
“我自己找到了进来的路。”赏金猎人解释道。他抬手向沃隆特展示了用从贝托鲁奇身上割下的皮革包裹着的东西。放贷人那双猪一样的眼珠盯着那个可怕的包裹,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喜悦。
“你拿到了!”他笑着说。“贝托鲁奇的心脏!”他伸手示意赏金猎人把战利品交给他。布鲁纳走上前去,把包裹着皮革的东西丢在胖子肿胀的手掌里。沃隆特急忙解开它,露出里面被血浸透的器官。这个脑肥肠满的胖子开心地笑了起来。
“你的女儿也在那里。”赏金猎人说。“她刚生了个男孩,是贝托鲁奇儿子的种。”
“哈!”放贷人笑了起来。“老贼都死了,那个荡妇很快就会爬着回到我身边。她的丈夫可以保留他们的私生子,我一点都不在乎。”胖子俯身在那颗不成形的心脏上,张开鼻孔使劲嗅着它,品味着被屠宰的肉块的臭味。他把手伸进桌子里抽出一个布袋,当他举起布袋时,他的手因重量而颤抖着。
“你要的报酬来了,赏金猎人。”放贷人说。“你为我做了一件很好的工作,即使价格很是昂贵。”沃隆特的脸上突然闪过一丝仇恨的光芒,他把袋子紧紧地护在胸前。“但在我付钱给你之前,我想听听他的死法。我想听听贝托鲁奇是如何在你面前卑躬屈膝,乞求他还能否保住性命的。我想让你描述一下,当你把他的心脏挖出来时他发出的尖叫声!”
布伦纳又向前走了一步。“那我必须得让你失望了。”沃隆特肥胖的五官上绽放出一种沉痛的愤怒表情。“贝托鲁奇没有乞求,也没有卑躬屈膝。当他得知我是谁,以及我来的目的时,他并没有试图逃跑。”布伦纳盯着沃隆特的眼睛,观察其中不满的眼神。“他只是问我如今在米拉格连诺,一头猪的市场价格是多少。”
沃隆特脸上的怒容换成了困惑的表情。布伦纳又走近了一步。
“他死前付给我八十枚铜币。”布伦纳说,他的手掌紧握着腰间出鞘的砍刀锯齿状的刀柄。沃隆特紧张地笑了笑。
“这点钱可不够买下你这样的人的服务,不是吗?”放贷人结结巴巴地说,大滴的汗珠沿着他的额头流了下来。
“足够了。决定价格的是猎物本身的分量。”布伦纳逐渐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而一头猪肯定不值一条人命的钱,不是吗?”
当一声刺耳的尖叫在房间里回响时,沃隆特的仆人们从睡梦中惊醒。这声音似乎来自书房,他们的主人有在深夜翻阅债务记录的习惯。显然,今天晚上他不是一个人。这个想法并没有过度干扰沃隆特的仆人,他们中的许多人又继续去睡觉了,等到明天早上,他们会有足够的时间来分配放贷人的财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