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鲁斯之乱)《熔炉之子》(第一章)
船上的黑舱熔炉里燃起了一阵大火。堆在地上的神器曲影,让特凯尔想起了断裂的手指。火舌似如饥饿的拾荒者一样,在强化玻璃罩内游走吞食着万物,最后用一嘴烟嗝,盖住这片荒凉的荒凉景象。耗材们生出的浓烟告诉了众人,它们又苦又酸的口感。透过烟雾的缝隙,你可以看到神器们的一些框框角角。比如那把被火熏黑的融剑。它现在就被高温扭得不成个样子。
一切都被烧毁了,而他就是罪魁祸首。
站在观察台的特凯尔一边俯视着这些他干下的营生,一边落起了泪。
即使有战甲相隔,但热浪还是刺痛了他的皮肤。
“我造了一场大孽啊……”低声叹气的特凯尔,握住了雷锤之柄以求慰藉。“这般充满荣耀与美丽之物,就这样被我毫无意义的给毁了。”
特凯尔没有一副诗之魂——只有一块理之瓤,但在这的一刻悲灭之中,他感受到了粗搤着自己的诗意。
很少有高阀能做出如此荒凉的壮举,但是他,一个锻造师,一个就会修修造造的工奴却办到了。
特凯尔在想到这句话后,就苦笑了一下。
铸造圣尊,他提醒自己道。
“在经历过这般悲伤后……”他对影子讲道,“你像是又死了一样。”
尽管特凯尔没有亲眼目睹原体的牺牲,但他心里早就知道他父亲已经不在了。
据说刚陨之人的逝者之音,会是第一个被忘记的东西。但特凯尔可不吃这一套,原体嘱咐给他的终言,是像刻在他黑皮肤上的荣耀伤疤那样‘不可磨灭的’。
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炉子里烧的就剩下灰了。
“没多留下点吗,兄弟?”
他听出了这是拉兹·欧贝克的声音。
因为他的遐想,特凯尔几乎都忘记了同处一场的拥焰者。他们都站在这观台之上,见证了神器的毁灭。
他身披绿色陶钢甲,肩系红龙硬鳞袍。一顶战盔挂腰上,一冠黑鳍平盔间。甚短蓝印分头顶,不是铁条,是‘发线’。他还是一如既往地严厉啊。拉兹·欧贝克结实的就像是块花岗岩,这是个由内而外且知行合一的特点。他这样问不是为了求长要短,也不是悲从新来,而只是为了做一个任务调查。
“我们所在的这艘船和它运载的武器,”特凯尔看向了上面的拱顶和萦绕在上面的黑色闪影讲道。他的仿生眼睛在黑暗中自动聚焦,注视起了那些细节。“还有其他五件神器。总共七件,每处领域各放一个。”
欧贝克朝强化玻璃罩走了一步;这是他们和熔炉之间的唯一防壁。他眯起红色的眼睛,寻起了被特凯尔受命摧毁的神器的角框。他从未见过伏尔甘创造的神器——即使他也没见过这艘船。特凯尔把他兄弟的这番举动认为是好奇心的驱使——或着该叫他上尉大人。
一团红如圣尊之甲的地狱之火,正在火之杯的巨大膛炉里熊熊燃烧着。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抵挡它的热量。除了发黑的金属和越积越多的灰尘外,欧贝克是什么都看不到啊。
“很遗憾看到父亲没有做完他的活,但最好也不要让它们落入叛徒手中。”
“他也是这么和我说的。”特凯尔回道。“难怪他选你来领导荣誉卫队。”
欧贝克上尉听言后全身一僵,证实了特凯尔l一直以来的疑测——欧贝克认为这一切都是在罚他。在那普罗米修斯,在那夜曲星的卫星之上,那边的太空港和兵营,可不是能以命相捍的荣贵堡垒,而是一座永无出头之日的监狱——是被关到死那种。
“不过。”看到对方没有答话,特凯尔接着说道,“我知道你们给自己都另取了些别名。”
欧贝克半转身来,他那套龙之甲在火光的衬映下变得更加凶猛了。
“那里面只有一个重要别号,”他最后补道。
听到这里,特凯尔点了点头。“是的。”
地狱之火熄灭了,熔炉的轰鸣声变成了悦耳的噼啪声。浓烟熏黑了强化玻璃,仿佛在掩盖或撤销自己所做的一切的耻事。
“你说你需要我的帮助,铸造圣尊?”欧贝克发问道。
“这是他去伊斯特凡五号之前给我下的最后一道命令。”
欧贝克又是一惊,这一次他僵住了下巴。
“那你要我做点什么吗?”
“你从未做过的事,特凯尔说道。“我要你离开普罗米修斯。”
赞都在梦中看到了那个燃烧之人,那人一来无面,二来甲也无纹,无从辨别他的军团和军衔等级。但他的身上却一直在燃着火焰。永不间停。
“他不记得梦到燃烧之人有多长时间了,也不记得是因为什么而梦到了它,只记得它一直存在于梦境之中,啃噬着他意识的边缘。一等赞都在放松戒心之后,它便会化作火之梦魇重生于世。
起初,赞都认为他可能是那个燃烧之人,而每一次在梦里看到的都是预示着自己死亡的‘梦镜’。每当燃烧之人来访,他便能感受到一种死期将至的迫感,但在几次会面之后,赞都开始意识到这个幽魂其实另为旁人,另为旁物,它是一件不合时宜的东西或是一声来自未来的回响。
当被问及此事时,扎乌尔牧师暗示这可能是一种忏悔的隐喻,燃烧之人可能代表着试图作恶行凶之人所要承灾的烈火末日。
自尼凯亚之后,军团中的智库就少有人见了,赞都不相信他是这样的一个人,不管潜伏与否。他只知道,每当他闭上眼睛,燃烧之人就会来到他身边,让其身处永恒之焰中‘练了起来’。
他现在成了一个永负诅咒的军团士兵了。
当赞都醒来时,他的身上已是热汗满淌。尽管房间里的温度热到令人发昏,可赞都仍察觉到空气中暗藏着的阵阵呼气。这和他的梦一样,是一个无法解释,无从知道的幻影。
“伏尔甘之仁啊。”正喘着气的赞都,还背负着很重的记忆负担。但他首要之急,还是得先压制住他那砰砰直跳的心脏。
调整呼吸,调整呼吸
他一丝不挂地从床台上走了下来。穿过一圈闪闪发光的薄雾,蹑手蹑脚地走过烧煤地毯。房间里很暗,但赞都还是能看得一清二楚。当他伸手去拿他错过的甲胄和鞘剑时,一阵声音打破了这里的宁静。
“黑暗之梦,赞都兄弟?”
赞度转身应道。“欧贝克。”
“它们没有干扰到你的心神,拥焰者。这个上尉兄弟对着赞都手里的剑点了点头,那是他出于本能拔出来的剑。
“它们对我内心的平静没什么帮助,”他承认的同时也放下了手中的短剑。赞都咧嘴一笑,对欧贝克毫无反应的样子,他也习以为常了。
“也许换个环境就好了。”
赞都皱起了眉头,但奥贝克已经转过了身去。“穿上战甲,然后来找我。”
这把剑插进了机仆守卫的身子里,刺穿了它的能量核心,一瞬间就结束了战斗笼内的决斗。
鲜血和油污弄脏了笼内的地板。
阿克努西恩留下了穿身剑,走到武器架旁,用自己因力余颤的手,拿起了一支长矛。他欣赏着矛头在钠光照射下展露出的锋芒,他把矛箍使劲地甩在了笼子的地板上,开始了下一场的比试。
一个笨重的,装有反关节四肢的机仆朝他走来。它的左侧附肢迅速激活展开成了一个嘶鸣的电链枷。而他的右臂则伸出了一只满绕铆钉的能量拳套。
西恩将长矛抛起,反抓矛身后将其扔了出去。只向前又行了两步的机仆,就被长矛刺破了要害,给对决落下了帷幕。接下来是拿一把锤子,再后来是一把匕首,匕首之后又是三类不同的链条武器。当西恩打到第九场时,他感到身后有一个人在叫他停下来。他穿着宽松的训练服,背对着战斗笼的大门,轻盘而坐,现正和新来的人拉呱儿哩。
“你是来和我决斗的吗,上尉兄弟,”他问。“我是需要学点什么新招吗?还是你来告诉我已经功成出师了。”
西恩以为他听懂了这其中的嘲声,但他却看透了这其中的底质。要小心点了。
在等待答案的过程中,西恩背上的伤疤可是把他痒得不浅,他屈起肩胛骨,伸了个懒腰,并在休息的时候还硬支起了身子。
一连串的荣誉曲纹给他纹了个“大赦”。它们是夜曲星特有的方言,是本地人民和军团战士都极为看中的荣誉之符。西恩几乎赢得了所有他可能获得的荣誉。军团中很少有战士,能获得了如此多的荣誉(不论是死人还是活人)。但有一个曲纹却只得让他望而莫及且永不能得:那就是升焰之纹,伏尔甘火龙卫的专属曲纹。
关于它的回忆,或是没能得到它的忆惜,让西恩的心中升起了一丝愤焰。他知道这是不值得的,可他自己也控制不住心中的怒焰。直到拉斯的一句话,这才让他反应了回来。
“你还打算要杀死多少个这样的东西,‘小火子’?”
战斗笼子里散满了机仆的残骸和零件。机仆动脉里喷出的油料给地台涂上了一块帆布。还有十八个呆头呆脑的机仆侍在了原地,他们眼神呆滞,看着很是虚弱。
“全部。”
拉兹走上前来,侵占了西恩的外围视线。这个身着战甲的上尉兄弟。身上也带着武器,他背上挂着一把爆弹枪。他跪下身来,拿起了被西恩用来敲碎机仆铁头的锤子。
”你想干什么,上尉兄弟?”西恩发问道。在短暂的沉默之后,他的语气中已透露出了诸多不耐。
放下锤子的拉兹站了起来。
“我可能需要你那两条能舞剑的胳膊来给我办点大事。”
这个誓言非但没有给他灌输进正义之念,反而让扎乌尔变得更加软弱无力。即使在隐修院的日子里,他不曾受过这样的助托。每当侍从们用油膏修整他的战甲时,他每次都陷入过往难忆的前思后绪之中。
即使紧握念珠,背诵忍信圣咏,也不能给他带来足够的安慰。他想起了诺莫斯·里坦关于自我牺牲和苦中涅槃的演讲,但效果也不太好,令其沉沦的绝望之幕依旧迟迟没有散开。
“伏尔甘已经死了,"喃喃自语道的西恩,让躁动起来的侍从们,惊恐地看向了牧师那阴郁的脸庞。他的战甲感觉变重了不少,仿佛驱动它的力量都已经被用完了,从而让他的身子被战甲压的生疼。一种令人窒息的气息似填满了他的战盔,他用一只被手甲包裹着的颤臂伸向了骷髅战盔。
“这算是悲痛吗?他想知道。还是说信仰的流逝”?“如果我自己的精神都崩溃了,那我还怎么为这些战士服务呢?”
扎乌尔的眼神麻木了,直到它碰上了戈洛格·克拉斯克那张印满纹身的脸。
“牧师兄弟……?”
扎乌尔过了几秒钟才意识到克拉斯克在和他讲话。克拉斯克在等待着一个回答,但扎乌尔却忘了他问的问题了,只记得他曾向其发问过。这些幻向最近出现得太多了。
“我来到这阴修院里了。”克拉斯克说道,他的龙鳞战甲是一件尽显暴力美学的完美作品,“你说你会为我的盔甲举行圣化仪式的。”
扎乌尔点了点头,仍显一副倦态,但好在他还记得这事。“哦,是的……是的,当然了。向前一点,兄弟。”
克拉斯克似乎又安心了,他服从了命令,在牧师面前低下了头。克拉斯克身着盔甲的魁梧之躯,让扎乌尔不得不抬头望向了这头火龙。
在赶跑了那些惹人厌的侍从后,扎乌尔就开始了圣化仪式,不过有一说一,受祝之感还真是虚柔啊。
这就是了。
他谈到了伏尔甘,谈到了他的回归和超越死亡的不败之身。
“他和我们在一起吗,牧师兄弟?”克拉斯克问道,他的语气充满希望和虔诚。”
“是的。”
“你是伊格尼亚斯人吗?”
“是的,兄弟。”
“你还能亲眼见到原体吗?”
扎乌尔愣了一下,他知道这些留守下来的战士们需要一些正能量东西来疗愈他们心灵上的创伤。扎乌尔曾听说过原体复活的传闻。是一个火龙卫救了原体。带着原体越过暴风雨回到家,那可真是个奇迹。就在袭击发生前,赫坦曾给他传了话——“阿特勒斯·努米恩说伏尔甘没死。”但奇迹也注定不是‘常迹’。伏尔甘已经死了,他的身体已化为了一尘灰烬,他复活的希望也化得差不多了。
这是一个沉重的打击,是导致这一时刻和扎乌尔危机的众多打击中最新的一个。
他没有对克拉斯克道出真相,而是为他撒了一谎:“我仍然可以看到原体。他一直与我们同在。”
仪式结束后,克拉斯克抬起了头。他向扎乌尔点了点头,但他却注意到牧师的眼睛正盯向一个阴暗的凹室。
“他现在在这儿吗?”
“是的。”
“伏尔甘永生。”克拉斯克喃喃自语道。自伊斯特凡以来,这句话已经成为了军团内部的一种挑衅战斗战吼和信仰立誓,一直延用至夜曲星。在过去的几天里--或是几月来--这句话已经彻底变了一通反味,成为了熔炉之子们的安慰,变为了‘原体仍活在他们的心中。’
“是的,”佐尔轻声回答,“沃尔甘还活着。”但当克拉斯克离开隐修室和牧师,开始出发去冥想室的时候,佐尔在壁龛里除了黑暗却什么也没有看见。
最后,他独自一人脱下头盔,打了个寒颤。一个回来的侍从,受到了牧师咆攻哮骂。那卑贱的女人在牧师面前怂得一俅,但牧师也很快就后悔了。扎乌尔伸出手来向侍从道以歉意,但当他看到侍从手上拿着的卷轴时,他又停了下来。
“这是什么?”
“是欧贝克大人送过来的”
欧贝克上尉一向不喜欢繁冗的东西。
读起了卷轴的扎乌尔,几乎没有注意到退在阴影里的侍从。当他读到末几句的时候,扎乌尔眯起了眼睛。
“你这是在干什么啊,欧贝克?”
泽布·杜·瓦尔正在看着燃烧的夜曲星。
他喜欢这样。
在普罗米修斯的月球上,守夜大厅为大家提供了下界无与伦比的俯景。这座由黑曜石建成的建筑,可以抵御巡洋舰甚至是星堡的攻击。虽然它韧劲十足,但它实则是一个比城垛更好用的瞭望塔。在这座高耸堡垒的绝佳位置上,瓦尔正细品着眼前的一切。
那即是审判之时,世界泄出了他的怒火,为他的人民降下了磨难与死亡,但总会有幸运儿幸存下来啊……
大片的火山碎屑云像啸浪一样在地表翻腾着,火山喷发出的烈焰化作了遥远的耀斑。每一次爆发,都会喷出一股滚滚上升的巨型浓团,最终形成一个混杂着灰烟和炭渣的珠白穹顶。
当他敏锐地看向爆裂的火山口时,瓦尔便顺理成章地想到了雷声,因为雷声就像是在这几乎无声的环境中进行的芭蕾舞表演一样。他也到了火光,无边无际的火障......还有浓雾,他想起了浓雾进嘴里那股辛辣味和它那近令人乎窒息的热量。在他看到火山开裂了一道火光四射的创伤之后,他就不得不抑制住他那狂热的纵火之情。军团中的其他人与他一样有着敬火之意,但没有人能热爱到瓦尔这般地步。
“真美啊……”小声叹道的瓦尔,慢慢靠近了窗边,见到了自己镜中里的倒影。
在他那布满结痂的脸上,一双色如灼煤的双眼正如饥似渴地盯着下方的夜曲星。他的皮肤视若皮革,留下了无数道坑坑洼洼的烧痕。他的嘴唇几乎同他的肌肤贴合在了一起,从其他角度来看的话几乎是看不出来的。他头上也没几根毛了,唯有在灼伤口之间还顶出了一簇细丝。
瓦尔自然晓得他这幅怪样,但他却将其视为是战士的一种使命。在那一刻,他唯一的遗憾就是没有了他的火枪,他握紧又松开带着护甲的拳头,仿佛在演示一段肌肉记忆。
“我看见你了。”他对着下面的熔炎炼狱说道。“我看见你了,父亲。”
“欧贝克上尉正在等着他,但瓦尔需要先体验一波他在审判期间就保留下来的老传统——‘欣赏夜曲星的燃烧之景’。
尽管他从来就没有满足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