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仪物语——第七章 “笼中鸟” 第三节(下)

种种可能(下)
他内心里暗暗嘀咕,伸手拿过放在床头柜上的怀表,打开表盖看了一眼,然后合上,放在手心摩挲,想了一下,重新看向宫羽兰的眼睛。
“其实你们也和昨晚那个男人一样,想要保护你们组织的秘密吧?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确实没有选择的余地了,毕竟我知道了你们太多的东西。”
宫羽兰拢了拢头发。
“确实有把这个因素考虑在内,但是不是你想的那样,要监视你什么的。当时你在塔吊上的时候,白鹰又出现了对吧?还有你握住月长石就能放出护盾也是,你也属于我们同一类人,所以我更想让你跟着谕佳,看看能不能从你身上挖掘更多的东西出来。”
牧知清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原来你们就只是把我当个研究对象,至于其他的都是附加产品……你说我是该为这个高兴呢?还是应该觉得无奈?”
“这个时候你倒是挺直白的,怎么说呢……我和谕佳对你绝对没有恶意,我之前为了搞清楚你的情况查来查去,也是因为谕佳对这方面感兴趣——之前从没看到她对其他事情有这么高的兴致——现在这样做有一半也是为了更好地完成你的委托。你就当这是付给我的报酬好了,你可是曾经让我星期天一大早放弃休息跑到学校去的人啊。”
说着,狡黠的微笑又爬上了她的脸庞。面对面前这位带着这样微笑的可爱少女,牧知清重重地叹了口气,然后轻轻点了点头。
也许这就是孽缘吧,这样的故事走向还真是惊心动魄……
他如是想到。宫羽兰站了起来,走到窗边,转过身倚在窗沿,看着回过头来看着自己的牧知清:
“那就这样好了,反正我在那个人面前说了你是我的学生,那我就继续单方面认为你接受这样的现状,从今以后我就是你的老师了,你可不许反对哦,为了争取到这一条,我和谕佳商量了好久她才同意这么做。这样的立场还有待遇,我觉得你应该还能够接受得了吧?而且,如果我记得没错的话,你不是已经到了要做家教才能付得起房租的地步了么?”
牧知清十分清楚当下的情况,宫羽兰对自己绝无恶意,但她自顾自地决定要将他留下来,又不允许他提出反对意见的做法确实有些不满——毕竟只是师徒关系,又不是奴隶主与奴隶。但即便她在这件事情上表现得如此居高临下并且趾高气昂,自己其实也并未生气,似乎是凉薄如此,已经忘记该如何去生气了。更何况自己也打不过这位少女,那就更加证明反抗是徒劳的。
他看了看四周,这里就算是储物间,装修也一丝不苟,而且和自己的住处比起来,这幢洋馆要大得多,生活环境也是天差地别,所以如此看来,被强制迁到这里来住似乎也不是件坏事。而且,宫羽兰救下自己的那一幕还历历在目,这样的人情,他也要找机会去还。
“说起来,你的身体很轻盈,但某些部位还是恰到好处的沉重啊。”
他仔细回味着曾经出现过的柔软质感,下意识地把这句话说了出来,但是马上察觉到了什么,赶紧闭上了嘴。
“什么?我没听清,你再说一遍?”
令人毛骨悚然的和善微笑重新出现在宫羽兰的脸上。
“啊,不,没有,什么都没说。不过话说回来,刚刚你和她的话里,我似乎感觉到她有点不太欢迎我住进来的样子,是我的错觉么?”
宫羽兰转过身看着窗外,树枝上的鸟儿扑扇着翅膀,时不时啼叫几声。
“怎么说呢,那个孩子,从我认识她开始,她就十分排斥外人进入她的世界。虽然看上去她确实总是客客气气地对待别人,但是她并不像表现出来的那样开朗,甚至她内心还有些黑暗。不过放心好了,只要她认同了你的话,留下来是没有问题的。都说了你们俩其实很对头的,不要怀疑我看人的水准呀,我大多数时候看得还是蛮准的。”
“行吧,既然你这么说,那我大概也就能放心一些了。大概有你在的话,很多事情都会迎刃而解吧,你真是能给人安心的感觉啊。”
伸向窗户玻璃的手停在半空中,牧知清的话让她愣住了,思绪仿佛飞到了几天前。那时候在办公室里,他也是这样说的,但随着彼此对对方的了解逐渐加深,这句话的内涵被一层一层解读出来。细细回味这句话,短短几个字之间,充满着这位青年细腻且敏感的内心中对自己从最初的憧憬直到深深的信赖。这样逐步的领悟之后,宫羽兰的脸上泛起了红晕,她默默皱了皱眉,没有看向牧知清,反而转身背对着他走向了房间门口。
“又在瞎说什么呢,你这家伙。如果休息好了的话,就去客厅吧,接下来的东西有些要靠谕佳才能给你解释清楚。我先出去了,在外面等你。”
她恢复了往日的从容与洒脱,头也不回地向门外走去。有那么一瞬间,她的背影让牧知清想起来几个星期前,她走进会议室时的样子,坚决,潇洒,充满着干劲。不安的心情得到了一丝缓解,他在心中感慨着:在才是宫小姐让人憧憬的地方啊。作为一名普通的少女时,宫羽兰身上所散发的那种干脆利落与充满自信的气场,尤为让他记忆深刻,也神往不已。
“那家伙就是时常讲些莫名其妙的话,搞得我不知所措,我才会每次看到他的时候都那么烦躁啊,真是搞不懂他……”
走出房间的宫羽兰轻轻地叹了口气,靠在了门边的墙上。
掀起盖在身上的棉被,他慢慢地将双脚挪到床沿,然后穿好鞋子。在双手支撑之下,身体缓缓站了起来,虽然腿部有些麻木,但还是能勉强迈出步伐。他将披在肩上的大衣穿好,缓缓地迈出了房间。
“走吧,谕佳在楼下等我们挺久了。”
房门外,宫羽兰背靠墙壁抱着手,看着走廊窗户外的风景。看到牧知清走出房间,她起身站到了他的面前看着他:
“腿还好么?久卧之后应该都会有些酸痛或者麻的症状,需要我扶你一下么?”
“不用了,我能撑得住。”
牧知清轻轻拨开了宫羽兰伸过来的手,她愣了一下,轻声说:
“没想到你平时云淡风轻的,居然也会有逞强的时候。之前我似乎是小看你了,你还真是身体与内心都异常的强大。”
牧知清却学着她露出了一个不怀好意的微笑:
“是么?你这么说我还真是受宠若惊,但愿这不要成为你待我刻薄的理由。”
“好了,我知道了,我会尽力对你温柔的。”
话虽如此,但宫羽兰的一言一行都与温柔相去甚远,毕竟她自己都会对自己给出“我绝对不是一个温柔的人”这样的评价。方才的话与其说是应承,不如说是在敷衍,她转过身去,走在了前面,身后的牧知清则是慢慢地跟着,缓缓从三楼下到二楼的长廊。
两人之间的距离渐渐拉长,她回过头去看了一眼被甩在后面的牧知清,稍稍想了想,觉得自己应该要和池谕佳一起在茶室接待广园馆的来客,而不是像一位侍者领着宾客介绍给女主人。但是又仔细想想,这种行为似乎也有些不妥,沉思一会儿之后,她转过身去,看着牧知清的眼睛,轻轻地说:
“我先去把灯打开,下面光线有点暗。你在后面先慢慢适应一下,不要勉强,我会领着你慢慢走的,你也要跟上来哦,知清。”
十分自然而且潇洒地说完之后,她再次转过身,快速地穿过走廊,朝着楼梯走去,银发随着脚步飘动在半空中,像极了一抹轻盈的云彩。
在普罗大众看来,如果每个人都拥有魔法的话,那这种魔法莫过于言语了,它掌握着人与人之间的距离,把控着每个人的情绪,能让人亲近,也能让人疏远。更加微妙的是,往往是简单的一两个字,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
天气逐渐放晴,阳光透过窗户照在了过道中牧知清的脸上,冬日的寒冷被温暖驱散。他抬头看了看窗外的太阳,眨了眨眼睛,朝着楼下迈开大步,追随着宫羽兰的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