硫代噻肟飞向群星

{"ops":[{"insert":"硫代噻肟飞向群星\n作者：艾萨克阿西莫夫\n译者：徐五花\n《惊奇：坎贝尔纪念文集》1973（双日出版社）\n\"肯定和往年的讲话都大差不差，\"皮特少尉疲惫地说道。\n\"肯定的\"普罗霍罗夫中尉说，他闭目养神，小心翼翼地倚靠在一边。\"他已经讲了15年了，对宇航学院的每个毕业班都讲一次。\"\n\"一字不差，我敢打赌，\"皮特说，他在前一年才听过这个讲座。\n\"就我对他的了解来说，这老东西也太自负了！要是我能拿根针把他的牛皮戳破就好了。\"\n但现在全班同学都在排队，统一着装，满怀期待，向前迈进，准确地分成几排，每个男人和女人都随着抑扬顿挫的鼓点节奏走向他或她指定的座位，然后齐齐在最后的一声巨响中坐下来。\n这时，弗农上将走进来，僵硬地走到讲台上。\"22届毕业班，欢迎你们! 你们的校园生活已经结束。但你们的学习将从现在才刚刚开始。\n\"你们已经了解了所有关于星际航行的经典理论，你已经被天体物理学和天体相对论力学填得满满的。但你们还没有被告知关于硫代噻肟的知识。\n“我们没教自然是有原因的。在课堂上告诉你这些知识对你没好处。你必须学会用硫代噻肟航行。只有硫代噻肟才能把你带上群星。即使你理论学习的再好，你可能仍然无法学会实际处理硫代噻肟。如果你们无法做到这一点，你们依然可以从事航天事业的其他职业。然而，肯定没法成为宇航员。\n\"我将在这个时候，也就是你的毕业日，给你上唯一一次关于这个问题的讲座。在这之后，你将在实际航行中实操硫代噻肟，我们将很快发现你是否有天赋。\"\n上将停顿了一下，眼神似乎正在扫过每个人的面孔，仿佛他正开始试图评估每个人的天赋。然后他叫道：\"硫代噻肟! 根据传说，该物质第一次被提到是在1948年，作者是Azimuth，或者也可能是Asymptote，不过这个人可能也根本不存在。没有任何关于他写的原始文章的记录；只有几篇21世纪后的文章模模糊糊提到他。\n\"严谨的研究是从Almirante开始的，如果Azimuth或者Asymptote的故事是真的，他要么发现了硫代噻肟，要么重新发现了它。Almirante提出了超空间性位阻理论，并表明硫代噻肟分子是如此扭曲，以至于一个键被迫通过时间维度延伸到过去；而另一个键则延伸到未来。\n\"由于向未来延伸，硫代噻肟可以与尚未发生的事件发生作用。例如，最经典的例子，它可以在加入水前大约一秒钟溶解在水中。\n\"当然，从结构上来说，硫代噻肟是一个构造非常简单的化合物。事实上，它是能够显示内时性的最简单的分子，即过去——未来的延伸。虽然这使得制造某些独特的装置成为可能，但内时性的真正应用必须等待更复杂的分子的开发：具有稳固结构的内时性化合物。\n\"Pellagrini是第一个造出内时性树脂和塑料的人，20年后，Cudahy展示了将内时性塑料与金属结合的技术。使得制造大型内时性物体成为可能，例如整个宇宙飞船。\n\"现在，让我们考虑一下，当一个大结构具有内时性时，会发生什么。我只会对它进行定性描述，这就够了。至于理论上的说明研究家们已经通过数学手段论证了，但我还不知道有哪个物理学家能驾驶一艘星船。那么，让他们来处理理论，你来处理飞船。\n\"小小的硫代噻肟分子对未来的概率状态异常敏感。如果你确定你要加水，它将在加水之前溶解。如果你对你是否会加水有哪怕一丁点怀疑，硫代噻肟在你真正加水之前均不会溶解。\n\"拥有内时性的分子越大，它对这种怀疑就越不敏感 它将会溶解、膨胀、改变其电性能，或以某种方式与水反应，即使你几乎肯定你可能不会加水。但是，如果你实际上没有加水呢？答案很简单。内时结构将进入未来寻找水；没有找到，它将继续进入未来。\n\"其效果很像给驴子前头吊着一根胡萝卜让他不断往前赶；只不过内时性结构不像驴子那样聪明，而且硫代噻肟永远不会累。\n\"如果整艘船都具有内时性，或者说，如果内时性部件都经常固定在船上的同一个地方，就可以设置一个装置，将水输送到结构中的关键位置。但又如此安排该装置，尽管它表面上总是在输送水，但实际上它从未这样做。\n\"在这种情况下，内时组件将在时间上向前移动，带着所有的船和船上的所有物体，包括其船员。\n\"当然，凡事无绝对。船只相对于宇宙在时间上向前移动；而这恰恰等于说，宇宙相对于船只在时间上向后移动。船只在时间上向前移动的速度，或者宇宙在时间上向后移动的速度，可以通过对加水装置进行必要的修改来进行微妙的调整。这种操作方法在某种程度上可以后天习得；但只有通过天生的天赋才能完美地应用。这就是我们要在你们身上寻找的东西：你们是否有这种天赋。\"\n他再次停顿下来，又环视了一圈他们。然后他继续说，在一片肃静中开口道。\"但这内时性飞船又有什么用呢？让我们回顾一下星际航行，回顾一下你们在学校学到的那些东西。\n\"恒星之间的距离令人难以置信，考虑到光速对速度的限制，从一颗恒星到另一颗恒星可能需要几年，几个世纪，甚至几千年。一种方法是建立一个具有封闭生态的巨大飞船：一个自成一体的小宇宙。一群人将出发，此后的第十代人将到达一个遥远的恒星。没有一个人能够走完全程，即使飞船最终返回家园，也可能已经过去了许多个世纪。\n\"为了能在他们自己的有生之年把第一批船员带到那颗恒星，我们可以通过冷冻技术使他们在全程中保持冬眠状态。但是冷冻是一个非常不确定的过程，即使船员们幸存下来并返回家园，他们也会发现地球上已经过去了许多个世纪。\n\"为了能在他们自己的有生之年把第一批船员带到那颗恒星，同时又不用冷冻技术，那么我们只需要将飞船加速到接近光速。这样一来主观的时间会变慢，对船员来说，他们似乎只花了几个月就完成了这次旅行。但是，对于宇宙的其他部分来说，时间是以正常的速度流动的，当船员们回来时，他们会发现，尽管他们也过去了两个月的岁月，但是，地球本身也许已经经历了许多个世纪。\n\"在每一种情况下，星际航行都得考虑到地球上的物是人非，即使对船员而言也许没过多久。人们必须返回地球，如果他们最终成功的话，也只能在非常遥远的未来回来，这意味着星际航行在人的心理上来说是不现实的。\n\"但是——听清楚了！——但是，我的好毕业生们！\"\n他盯着他们，用低沉而紧张的声音说：\"如果我们使用内时性飞船，我们可以将时间膨胀效应与内时效应完全匹配 当飞船以巨大的速度在太空中航行时，飞船所经历的时间的膨胀速率将大幅放缓，内时效应正使得宇宙相对于飞船进行时间回溯。如果处理得当，当飞船返回地球时，船员只经历了比如说两个月的时间，整个宇宙也将同样只经历两个月的时间。最后，星际航行变得切实可行。\n\"但只有在进行非常微妙地处理的情况下才有可能实现。\n\"如果内时效应稍稍滞后于时间膨胀效应，飞船在两个月后返回时将发现一个已经过去四个月的地球。这也许不算什么；你可能会想，这还可以忍受；但并非如此。船员们会受心理打击。他们觉得一切都比自己老了两个月。更糟的是，一般人都觉得船员们比他们在正常情况下年轻两个月。这就造成了别扭和不愉快。\n\"同样，如果内时效应比时间膨胀效应早一点，飞船可能在两个月后返回，结果发现自踢自踵——飞船返回时，正值它升入天空。这也很别扭和令人难受。\n\"不，毕业生们，在这种行方法中，没有哪次航行会是完全成功的。除非对船员时间和地球时间分秒不差。偏了60秒，就说明你办事马虎，没你好果子吃。偏到120秒以上马上开除。\n\"毕业生们，我非常清楚你们心里现在都在想些什么。我毕业的时候和你们也是一个反应。难道我们的内时船上没有相当于时间机器的东西吗？难道我们不能通过适当调整我们的内时装置，故意穿越到一个世纪后的未来，进行观察，然后再穿越一个世纪到过去，回到我们的起点？或者反过来说，我们能不能穿越到一个世纪前的过去，然后再回到未来我们的起点？或者一千年，甚至十亿年？我们难道不能凭此见证地球的诞生、生命的进化、太阳的消亡吗？\n\"毕业生们，那些数学专家告诉我们，这种事情会产生悖论，需要太多的能量，不实用。但我告诉你，让悖论见鬼去吧。我们无法做到这一点，原因很简单。内时属性是不稳定的。被塞进时间维度的分子确实很敏感。相对较小的影响将导致它们发生化学变化，从而把他们从时间的褶皱中解放出来。即使完全没有外界因素干扰，随机的振动也会产生足以使他们抖出时间维度的变化。\n\"简而言之，一艘内时飞船将慢慢变得等时，成为没有时间延伸的普通物质。现代技术已经极大地降低了解扣的速度，并可能进一步降低；但理论告诉我们，我们所做的任何事情都不会创造出真正稳定的内时性分子。\n\"这意味着你的船作为星际飞船的寿命是有限的。它必须在依然保有内时性时回到地球，而且在下一次旅行前必须恢复其内时性。\n\"那么，现在，如果你回来的时候偏离了一个相当大的时间会发生些什么？如果你没能回到你出发左右的那个时段，技术将无法保证能将飞船再度内时化。如果你跑到了未来，你可能还比较幸运；跑到了过去，自求多福吧。如果由于你的粗心大意，或者仅仅是由于缺乏天赋，你回到了遥远的过去，你肯定会被困在那里，因为那时没有任何技术手段处理你的飞船，使它能回到你的未来。\n\"而且我想让你明白，毕业生们\"——这里他拍起手，似乎是为了强调他的话——\"没有一个文明的宇航员会想要在史前时代茹毛饮血。例如，你们可能会被困在六世纪的法兰克王国，或者更糟糕的是，被困在二十世纪的美国。\n“那么，请自觉抵制时间的诱惑。\n\"现在让我们再谈另外一点，这一点在你们正式学习的时候我们没怎么提过，但这是你们将要经历的事情。\n\"你可能会想，所有装置的绝大部分都是由带普通的等时性价键的物质构成的，而相对较少的拥有内时性价键的原子实际上是被挤在他们之间的。而占比如此之小的内时性物质，怎么能把所有物质都拖着一起跑呢？为什么一个内时性键在向水奔跑的过程中会拖累四百亿个具有等时性键的原子？我们觉得这不应该发生，因为我们对惯性有毕生的经验。\n\"然而，在向过去或未来的运动中没有惯性。如果一个物体的一部分向过去或未来运动，物体的其他部分也会这样做，而且速度完全相同。根本不存在任何质量因素。这就是为什么整个宇宙在时间上向后移动和这艘船向前移动一样容易，而且速度相同。\n\"这还没完。时间膨胀效应是你相对于宇宙进行普通加速的结果。这小学的时候就教过了，当时你就已经学了初级相对论物理。它是加速的惯性效应的一部分。\n\"但通过使用内时效应，我们抹去了时间膨胀效应。如果我们抹去了时间膨胀效应，那么可以说，我们就抹去了产生这种效应的东西。简而言之，当内时效应与时间膨胀效应完全平衡时，加速的惯性效应就被抵消了。\n\"你不可能只单单取消一个物体的惯性效应。因此，惯性被完全消除了，你可以以任何速度加速而对“惯性”视若无睹。一旦内时效应调整好了，你就可以从相对于地球的静止状态加速到相对于地球的每秒30万km，时间从几小时到几分钟不等。你在处理内时效应方面越有天赋和技巧，你就能更快地加速。\n\"先生们，其实你们现在正经历着这一切。在你们看来，你们正坐在地球表面的一个礼堂里，我相信你们中没有人有任何理由或机会怀疑这种印象的真实性。但这只是幻象。\n\"你们确实在一个礼堂里，这没错，但我们现在并不在地球表面；早就走了。你们——我——我们所有人——都在一艘大型星际飞船中，在我开始演讲的那一刻，它就已经起飞，并以巨大的速度加速。在我说话的时候，我们已经到达了柯伊伯带，现在我们正在返回。\n\"在这场旅途之中的任意一个时间段，你们中的任何一个人都没有感觉到任何加速度，无论是运动速度的改变，还是运动方向的改变，或者两者兼而有之——你们都没有感受到。因此，你们都认为你们相对于地球表面一直保持静止状态。\n\"大错特错，毕业生们。在我说话的时候，你们一直在太空中，根据计算，咱现在离土星不到两百万英里。\"\n他似乎对观众中明显的讶异感到高兴。\n\"你不必担心，毕业生。由于我们并不受惯性效应管辖，我们也没有经历引力效应（两者本质上是一样的），所以我们的航线不会受到土星的影响。我们现在随时都能够回到地球表面。作为一种特殊的待遇，我们将在内布拉斯加州林肯市的联合国港口降落，你们都可以在周末自由享受大都市的纸醉金迷。\n\"顺便说一句，我们完全没有经历过惯性效应这一事实表明，内时效应与时间膨胀的匹配程度很高。如果有任何不匹配，哪怕非常小，你都会感觉到加速的影响——这也是我们不敢做时间旅行的其中一个原因。\n\"记住，毕业生们，偏60秒马马虎虎，120秒立马开除。我们现在就要着陆了；普罗霍罗夫中尉，你能在指挥塔里接管并监督实际着陆吗？\"\n普罗霍罗夫轻快地说道：\"是的，先生，\"然后爬上大会堂后面的梯子，他一直坐在那里。\n弗农上将笑了。\"大伙坐好。航线准确无误。我的战舰总是如此。\"\n但这时，普罗霍罗夫又下来了，并跑到过道上向上将走来。他走到他身边，小声地说着。\"上将，如果这里是内布拉斯加州的林肯市，那就不对劲了。我只看到印第安人；成群的印第安人。印第安人现在都搬到内布拉斯加州了吗，上将？\"\n弗农上将大惊失色，喉咙里发出嘎嘎的声音。他皱着眉头倒下了，而毕业班的同学则迟疑地站了起来。皮特少尉在平台上跟着普罗霍洛夫，听到了他的话，这对他来说也犹如五雷轰顶。\n普罗霍罗夫举起了他的手臂。\"一切顺利，女士们，先生们。别紧张。上将刚刚眩晕症发作了。这种情况有时会在登陆时发生，对年长的人来说。\"\n皮特严厉地低声说：\"但我们被困在过去了，普罗霍罗夫。\"\n普罗霍罗夫挑了挑眉毛。\"你真信了？你没感觉到任何惯性效应，没错吧？我们连一秒都没差。如果上将有一点脑子，配合他的地位，他也会意识到这一点。就像他刚刚说的那样，看在上帝的份上。\"\n\"那你为什么说有问题呢？为什么你说外面有印第安人（Indians)？\"\n\"因为过去有，现在也有。就算上将打算来找茬，也无可指摘。我们没有在内布拉斯加州的林肯市着陆，所以确实有问题。至于印度人（Indians)——嗯，如果我没有看错交通标志，我们已经在加尔各答的郊区降落了。\"\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