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片

  我会回到过去，然后见到过去那个自己。

 我双手插兜，跟随着记忆的断流进行一次荒谬的逆流而上。在15岁时，那个流域的我剖开了预兆着人类与世界未来的本质：“时间不再流动，人类注定在没有任何意义的莫比乌斯带里与这个世界没有休止地往复循环下去。”自那以后，“我”终日对周遭的一切保持恒定不变的冷漠。直到“我”开始用没有任何意义的文字消遣时光。这不是在远离孤独的雾霭，而是在娱乐孤独。

 此时的“我”，她就一定在那个亲戚的聚会上孤独地玩着手机，在键盘的一次一次苍白的敲击中书写着无意义的故事。

  “从很早以前，世界就坏了。”这是“我”在开始用这些无意义的文字作为玩具时写下的第一句话。

  视野里的天空一片厚重的云雾，看来夕阳今天没有机会在地平线边缘放射出金色的火光了。我发觉这个世界是由往日的记忆重塑外形，而不是因为时间。因为时间不再流动。我开始审视那个往日的自己。尽管那个正坐在屏幕前的我也这么做过不下一次，但是现在那样的感觉是完全不能是一样的。

  那个我一直显现出一副撒拉逊人般的沉默忧郁，一双眼睛看起来很劳累而且永远保持着一种悲怆深邃的深思的哲学家一般的神态。周围的亲人评价我“总是不开心的样子”。我这样的自我评价对我而言或许有点自恋的成分，但的确不失中肯。但是假如你看到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在街上迎面向你走来，没有其他人那样青春光彩的身材。取而代之的是一双对一切冷漠而阴沉的眼眸和一种浓雾般孤独的气质。走在陌生的人流里，一副安安静静的样子。看起来就像彼此之间互相不存在。我不知道……

  但是她能怎么样呢？她丝毫无法适应她的身体所存在的世界。她无法融入畸形的早恋，病态的自尊心与自以为是的愚蠢世故。也无法和长辈根深蒂固的荒诞道德达成共识。

  最沉痛的乐章被滥用在毫无节制的娱乐里，最圣洁的品德在无法抵御的利益面前就像木乃伊一样陈腐无力。

  在所以这个世界上，对于我而言，只剩下一个问题：她和过去的她。

  面前那栋建筑就是“我”所在的建筑物了。我收束了所有星空般遥远的思想，径直走了进去。暖融融的热气扑面而来，面前的一桌亲人还在推杯换盏。不管是认识的和不认识的，我都从内心深深地看到了自己对他们深深的冷漠。内房里几个7，8岁的男孩全神贯注地挤在几部手机前。还有游戏的声音杂乱地传入耳中。或许是因为我和“我”长得完全一致，所以一路上没有任何人意识到我行踪有任何异常。也或许我说的没错，我在陌生的人群是彼此完全透明的。

  我走到了最里间的房间，看到了我漫长之行真正有意义的目标。过去的“我”就像镜中人一样站在床沿，眼睛盯着手机屏幕。苍白的灯光敷在一张毫无生气的脸上，我的表情果然就像从葬礼上出来一样。我就站在门口，毫不作声地看着她。这是这个世界上，我们最后认识的两人。

  我的到来似乎被意识到了。我的眼睛从屏幕上朝我移来，可是那双眼睛依然没有任何惊讶与起伏，就像平时抬头仰视天空中的云彩一般忧郁平静。

  我走上前，从口袋里抽出一把水果刀毫不犹豫地挥向面前的这个身体。

  我的手能感受到移动的刀刃受到了阻力，但是依旧成功地摧毁了这具外壳。我的身体自然而然地向后直直倒下，那双眼睛在一瞬间爬满了泪水和一抹平和的讶异。

  血流的丝缕和记忆的碎片，一同昭告着这个与世界格格不入的人在刚刚迎来的最终解脱。

  时间不再流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