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ermetica与魔女

     Hermetica的中译本（国内引入的时候译名是《赫尔墨斯秘籍》 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 2019）我今年四月大概就看完了，最近则是突然想要写点什么，即便我没有什么古典学素养。

    就如同中国的修道者有自《道德经》《南华真经》《抱朴子》以来传承千余年的文本和阐释体系一样，西方文史传统中的秘传和神秘学也有其深厚的历史渊源。Hermetica就是其中重要的材料，其对此后西方两千余年的炼金术与神秘学产生了不可估量的影响，如今我们能看到的所谓“西方奇幻”中的元素，其中不少都可以追溯回Hermetica与它的作者们的时代。

    自柏拉图始，希腊的智识之树就已舒展了其枝叶，不再是前苏格拉底时代那颗有着纤弱的茎叶的小苗，而“全人类的守护者”向东的征伐，让来自东方世界的智慧之光洒遍了地中海的东岸。

   Hermetica成书于公元前2世纪至公元3世纪之间，正体现了希腊化和罗马时代的特征，从思想渊源来看，其从新柏拉图主义，早期基督教，埃及与波斯的神话传统以及部分逍遥学派和廊下学派的学说中汲取了营养。在之后的文献传承中，出于各种原因，如今仅存17篇残篇。从内容来看，其包括神秘主义哲学、炼金术、占星术、地理学、数学、赞歌等等，内容极为繁杂，再加上秘传一贯的寓言式隐喻式“微言大义”的阐释方法和风格，其文本的阅读难度相当之高，我本人自然是不敢妄言。

   柏拉图要求追去智慧的人走出洞穴，不再沉溺墙上的影子，走到洞穴外的光明世界之后，不再需要用眼睛去看，而是用心灵之眼去感受和仰视。赫尔墨斯教的秘修者们也继承了这一种世界观：人的灵魂来自上界，自恒星天之外的神所在的领域下降到地上，被禁锢在必朽的肉体中，但人的理性（逻各斯）和心灵（诺斯）保证了人身上有不朽的成分。而因此，秘修者，也就是追求真知识的人，就是要像脱下衣服那样撇开物欲和恶德，使灵魂向上上升，穿过七层天球，直至回到至高者，回到真正的生命和光那里。而就像炼金术需要在劣等金属中加入缺乏的元素并摒除杂质才能炼制出贵金属一样，求知者也需要为自己的灵魂中加入所需的真知识而除去欲望与蔽见的杂质，才能踏上灵魂上升的旅途。在秘修的过程中，修道者往往受到世俗人的攻击和孤立，然而，智识人将他们的无知之言辞如尘土般拂去，就仿佛是被炼金匠人从沙石中挑拣出的黄金一样。（重要的是，在秘传中，炼金术或者说炼制贤者之石追求点石成金长生不老不过是装给外人看的样子，只不过是掩饰真正重要的修炼灵魂的目标。）

   熟悉柏拉图学说的读者自然不难看出赫尔墨斯教及其神秘学思想与柏拉图的本体论、政治哲学和新柏拉图主义关于“光”的论说之间的密切联系。

   由于继业者们之间的“世界大战”，整个希腊化时代的思想都无法回避“为何大地上充满了恶？”、“人该如何面对命运？”的论题。而对于秘修者们来说，求知者的最终目的是被造成神，在非理性动物、必朽之物——人——神的秩序体系中诸神对于秩序宇宙的统治被叫作命运（顺带说一句，对无理性动物与必朽之物组成的秩序宇宙有至高统治权的是一开始被万有之父制造出的雌雄同体的原人），大地上蔓延的恶就像是工匠造出的铜器上长出的铜绿，只意味着对来自至高者的终极的善的偏离，不在本体论上具有基要的地位。当然，耐人寻味的是，在其语境中一开始被万有之父造出的七位神明中，代表智慧的赫尔墨斯在与命运女神的争斗中落于下风，不得不将代表统治的权杖让与后者。

    我才疏学浅，以上的一点文字根本无力对整本拥有丰富内容的Hermetica做出什么有效的概括，我主要是希望有人能因此对Hermetica乃至整个西方神秘学传统产生兴趣并尝试着阅读相关文本，算是推书吧。（笑）

     接下来就标题的魔女稍微扯两句，其实要说渊源应该是我在看书的时候看到有关求知者的内修部分的时候对于“抛弃必朽的身体”，突然联想到了之前看的各路同人本当中的对于东方三魔女的处理。更准确地说，是品鉴地过多的寿命论，我就在想，严格意义上的古典学能否成为互联网二次创作的素材，或者至少是提供灵感。

    除此之外就是像爱丽丝和神绮的关系，修炼魔法的目的和手段，还有（可能某些人关心的）战力问题，某种意义上也可以发掘传统的思想资源。

    不过说是这么说，一个汉语使用者拿经过两千年衍传过程的地中海世界古典文本来给互联网时代的一个日本STG游戏衍生同人二创找灵感实在是怎么想怎么后现代，实在是将“祛魅”这两个字体现到了极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