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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至

2020-12-22 03:04 作者:仿生宅会梦见电子女友  | 我要投稿

今日是冬至,按照我们这边的习俗,除了吃饺子外还有一件要紧的事,就是给先人上坟烧纸。


古话说“冬至黄昏年半夜”,既然是要黄昏去,那便选在下午五点罢;可又正因为是冬至,天黑得特别早,父亲还是在四点半左右便将我唤去,准备好些纸钱和香,打电话通知了一下他的表兄(亦是我的一个伯父),便一起朝着曾祖父的墓地去了。


我从来是不待见重男轻女的,多年前就问过母亲为何不去给她的祖父上坟,母亲只得苦笑着说“咱家这儿女儿是不上坟的”。因此虽然伯父家里的人倒也不少,但终归去到曾祖父墓碑前的只有伯父、父亲和我自己。


按理说还有另外一个伯父,他们俩是兄弟,只可惜前段时间已经因病逝世了,前些日子我还专门随父亲去给上过一次坟。


曾祖父的墓碑立在黄土塬上的一片耕地中,幸好是冬季,地里也是光秃秃的,只是边上种了一些树苗,天色暗,我也没带眼镜,走起来总是心惊胆战的。墓碑前也没什么贡品——我们这边似乎不太讲究摆贡品——找来一团土块,把香火点上,一人手里捧上三炷香各拜了三回(我只行了鞠躬),将香火插在土块上立在墓前,抽出一张纸钱用来跪地,便开始给老先人烧纸了。


按理说墓前不能高声说话,但默默地烧纸也颇显得无趣,父亲和伯父一边不停地从纸堆里抽出下一张要烧送给曾祖父的“票子”送进火堆,一边低声闲聊着一些无关紧要的话题,像是“某家人的车子坏了到哪里去找谁给花了多少钱修了什么”,又是“谁家的老人年轻时欠了多少钱现在一直躲在外地不敢回家”......这些话题聊起来似乎就不会有结束的那一刻,虽然眼前的火焰跳起来能有人的半截身子那么高,但父亲和伯父却只是低头抽纸,看火焰风向不对就找根树枝来捅一捅,完全没把这种略带危险的行动当一回事。


当最后一张纸钱送到火堆里,我们三人谁也没说什么,倒是很默契地一起给老祖磕了三个头,随手将膝下的最后一张纸也送进火堆里,拍了拍裤子上的灰,齐身离开了墓地。


父亲和伯父的话题一直在换,但始终绕不开的就是四个字,人情世故。这些家长里短以往我是最讨厌听的,但这一路上我既没有躲得远远的,也没有“耳机一带谁也不爱”,默默地跟在两位长辈的身后,被动地听取那些我根本连名字都没听过的人和他们的事儿。


人总是怕死的,因而人对死总是有一种敬畏之情。当他们谈到有关某家人突然离世的消息,两人都轻轻地叹了口气,不用说,心里自然都是“世事无常”四个字。伯父因为还要给自己的父亲(即我祖父的兄弟)上坟,便在一个岔口与我们分别。父亲领着我继续往回走。


路上父亲又把刚才的话题跟我延续了一下,谈到为什么有人喜欢半夜在路边画个圈给祖先烧纸,父亲笑着说那是离得太远回不去的人,只好在城管和警察收工以后偷偷地在路边纪念自己的先祖。


“将来你要是去了北上广那样的地方,你会不会也这样给我烧呢?”


我吃了一惊,父亲这还没到半百,怎么突然问这样的问题?


“那些城市里也不许这么做吧?”


“偷着来嘛。”


父亲笑了,原来他只是开玩笑而已。


他给我讲,他希望将来自己离去时能把遗体捐献了,随后火化,让我随便撒在哪里,日后到这些该纪念祖先的日子里只把他想一下就好。我一句话没说,总觉得跟尚未进入老年的父亲谈这些有些古怪。


话说回来,中国人很敬畏祖先,又更敬畏生死,这才打造了中国人独特的生存价值观。我们总说“头上有三尺神明”,但也常说“无颜面对地下的某某人”,那人便总是自己的祖先。这样看来,中国人其实并不信什么神明,什么“老天有眼”,说到底也是“老祖宗在天上看着呢”。


关于墓地,无论东方还是西方都是保持庄严肃穆的,只是西方人似乎对先人更多的是“缅怀”,而我们则更多的是对祖先的“追思”和“敬仰”。因而西方的墓碑总看起来相当简单,而我们这边的墓碑则样式繁多,各种“豪宅式”的墓碑也比比皆是。二者不存在什么比较的地方,也仅仅是两种文化的不同观念罢了。


我看着在巷道前路口那些跪在地上画个圈给先人烧纸的人们,他们有沉默不语的,也有低声交谈的,甚至还有欢声笑语的,全然没有一丝伤感和落寞。他们眼前的火焰带走的冥币,没有人在意是否真正的送到了自己的祖先手里,这只是一种习俗而已。


“死去的人需要安眠,而活着的人则继续生活。”当把这一点想通后,这一切看起来怪诞不已的画面,倒也只是人之常情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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