撒了葵花籽的向日葵

我家住在长江以南，俗称江南 做为一个土生土长的江南人， 在上大学之前我很少离开家乡，离开这个叫宁波的城市，这个生我养我的地方 在我还是个穿开裆裤的小娃娃的时候，我奶奶就对我说：“以后你找就女朋友就找阿拉宁波的女娃，奶奶我啊就喜欢本地的女孩子，晓得伐！” 但是你们也懂得，早恋这件事在中国家长眼里是一宗不可饶恕的罪过 所以从初中到高中，我一直都是孤家寡人、醉心学习 嗯，真得是因为醉心学习才不谈恋爱的，才不是因为长得不帅没有女生喜欢 直到高考结束，我就想着老子终于解放了，终于可以来一段轰轰烈烈的恋爱了 高考成绩出来了，我考的并不理想，比平常低了二三十分 更折磨我的是第二天我暗恋的女生发了一条动态 她的高考成绩和一张合照，配文:三年了，我等了三年，徐xx先生，从今以后我能一直拥有你的温柔吗？ 注视着那个我不认识的名字，我不由得感慨: 好家伙，爱情来的这么快，还没开始就结束了 那天晚上，我翻来覆去睡不着，思来想去，最后还是她的动态点了个赞，留了条评论:我早就猜到了 考场失意，情场也不得意，我浑浑噩噩的度过了几天 后来一天傍晚，我吃过晚饭后去压马路，碰巧看到一个女生和老大爷手舞足蹈的比划着什么 我怀着好奇心走了过去，不看不要紧，这一看我就被那个女生吸引住了 她不是好不好看的那种，她是那种很特别很特别的，你看一眼会忘不掉的那种 扎着一束高马尾，两鬓的刘海齐垂下来，把圆润精致的脸蛋修饰的更加小巧可爱，一副金边圆框眼镜衬得整个人斯斯文文的 白色的短袖卫衣又为她点缀了丝丝英气 纯洁却不柔弱，清爽但不逼人 但我要声明啊！我不是颜狗，真的不是，我只是抱着好奇和乐于助人的心态才上前搭话的 经我的一番询问才知道，女生问路的，因为不是本地人，不会说宁波话，老大爷恰巧普通话说的也不好，所以才有刚才的一幕 不过宁波话真的有那么难懂吗？（配音:真的很难懂好不好！） 作为一个新时代青年，扶危纾困是吾辈义不容辞的责任啊！ 所以我自然而然地担当起女生的向导 “嗯，那家奶茶店啊！我经常去的，正好我想喝点东西，我带你去吧！” “额……不会麻烦到你吗？”那个女生有些不好意思 “怎么会呢，没关系的。”说完我就开始带路了，女生也小心翼翼地跟了过来 我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她聊天，知道了她是东北的女孩子，来自一个叫四平的城市，来宁波这边的亲戚家过暑假，顺便找了一个在奶茶店的暑假工，今晚约好去面试 奶茶店离得不远，我进店点了一杯冰拿铁就离开了，当时的我 并没有设想过我和她会有什么深入的发展 毕竟一期一会才是人生常态，哪有那么多的天长地久等着我去经历呢 过了几天，我又光顾了那家奶茶店，她也开始正式上岗了，虽然做奶茶的手法有些生疏，但从她用心和努力的样子可以看出来她很想把这份工作干好。 我在排队的时候默默观察着她 工作时的她跟那天遇到的她带给我的是两种感觉，那晚的她温婉可人中又有些孩子气地故作成熟，而工作时的她一副干练的样子却又有些俏皮 我当时心想这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女孩子呢！这也太不科学了吧！ 排到我的时候，小姑娘认出了我，朝着我甜甜的笑了 微微露出的两只小虎牙正中我的小心脏，一切都恰恰好，恰恰好 “哥哥，又遇到你啦，喝点什么？ 听到那句“哥哥”，我的心跳直接蹦到180，大脑迅速充血，整个人都有些发懵了 wc，我特，我特别喵的，拜托，可爱的女孩子以后能不能不要随便叫人家哥哥啊，真的很容易心动的好不好 “哦……哦，喝什么，我随便，你帮我选吧！”在这里我宣布这是我人生中做出的最错误的选择之一 “那就冰美式吧！我也挺喜欢的！”小姑娘几乎是脱口而出，我都来不及拒绝 看着手中的发票，那股辛酸苦涩的味道再次从我的记忆中复苏，从舌根蔓延到舌尖，进而充斥我的口腔，小爷我当时真的后悔了。 （配音:各位观众老爷，看到没有，这就是对可爱女生发癫的下场！） 接下来的两个月里，我经常光顾那家奶茶店，不要问我目的单不单纯，一切都是水到渠成而已，对，水到渠成而已，怎么能指责我是颜狗呢 我顺理成章的加了她的微信，知道了她叫陈希，她在宁波这边认识的人很少，所以经常找我聊天 不过陈希很少跟我聊她家里的事，倒是经常和我吐槽店长强迫加班，分享她的摸鱼大法，还有店里的一些奇葩顾客之类的 她也蛮好学的，有空就让我教她一些宁波话，虽然学得很慢，我没事还调侃她鹦鹉学舌，不过她的普通话真的很好，一点也听不出东北口音，这一度让我怀疑网络上对东北口音的调侃都是假的 有一次陈希下班发微信跟我抱怨今天被顾客投诉了，我连忙问她怎么了 她直接发语音通话给我，委屈的说那个顾客本来点的是全糖，等做完了又说自己要半糖，事后还投诉了她 我当时脑子一抽，开玩笑说:“嘿嘿，要不下次我也试试这么干” 接踵而至的是陈希长达十几秒的沉默 “你觉得，这很好玩吗？” 陈希那边低沉的发问让我顿时觉得无地自容 我连忙道歉，可等待我的是通话结束 我又不断的发信息跟她道歉，可无论我发什么，发送多少，用什么软件发她都没有再理我 那天晚上，我满脑子都是骂自己的话，难道什么都可以拿开玩笑当做借口吗？ 第二天，我踌躇着要不要去找她道歉，该怎么道歉 构想了很多种道歉的方式，甚至去百度和知乎搜怎么和女生道歉 结果高赞都是一堆废话，完全不可行 还好我平常喜欢烤点东西，花了一个下午做了一些黄油小饼干想着送给她 晚上，我在奶茶店旁边等着她下班 街道上的行人由多到少 直到只剩下零零散散的几个路人在悠哉悠哉地踱着步子 陈希终于下班了 看着她拖着疲惫的身体从店里走出来，发丝在晚风中微微凌乱 我当时真的想一拳打死我自己 她都那么累了，我还说那样的话，周鲤啊周鲤 你是有多笨，多蠢，多冷漠啊 我小跑过去，慢慢凑到她的身边 她看到了我，有些惊讶，转而眼里又溢出些许失望的神色 “那个……那个，昨天晚上，你也知道的，我是个笨蛋……” 随即把那盒饼干塞到她手里 “我自己烤的…… 呃……嗯……你收下吧，你放心，吃完这个你不会变得和我一样笨的” 听到我的弱智发言，她噗嗤一笑， “一盒饼干就想打发我啊，哼╯^╰，我再考虑考虑” 回家后，她给我发了条微信: “饼干还蛮好吃的，赏你个任务:明天再烤一盒给我！” “喳，奴才明白” 发完这条信息，我不住地在床上打滚，对着枕头就是一顿乱锤 然后开始自言自语，揣测她对我有没有想法，自己是不是患了人生三大幻觉之一，唉呀，我周鲤的幸福也要开始了吗？ 直到我家那暴躁老头猛砸我房门对我一阵嘴炮输出，我才消停下来。 时间过得很快 暑假结束，陈希就回四平读高三去了，我则上了省内的一所大学 临别的那天，我请陈希吃了顿饭 吃完饭后，我给她打了辆车 上车前 陈希用她那蹩脚的口音给我说:“再唯啦，鲤鱼” “哟，不错嘛，进步蛮大，不过在我面前就是班门弄斧” 她回了我一个白眼，然后坏笑着说: “那就说明你这个老师不行喽，才不怪我 ” 粉嘟嘟的小脸上尽是得意的神色 高三学业繁重，陈希平常发的信息大多都是问我数学题，我也很少主动发信息给她 上大学之前所有人都和我说大学是天堂 结果说明我还是太嫩了 还是说我上了个假大学呢 盼啊盼，终于到了寒假 除夕夜那晚，我拍了家里的年夜饭发给陈希 跟她讲“红膏炝蟹”“烤菜年糕”之类的宁波菜 然后我问她:“你今晚吃的什么呀？” 可她没有回我信息 第二天，我发信息祝她新年快乐，还让她替我给叔叔阿姨拜个年 刻意回避昨晚的话题 过了十几分钟，陈希回了我信息: “周鲤，你有空吗？我想和你说些事。” 我拨通了电话 从那头传来一阵低声的抽泣 “陈希！陈希，你怎么了？”听到她哭，我愈发地难受 “抱……抱歉，周鲤，其实有一件事我一直没告诉你”陈希的哭腔中夹杂着丝丝愧意 在长达两个小时的通话中，陈希跟我讲述了她的所有，所有 她是单亲家庭，父亲在她妈妈怀她的时候出轨了，然后弃她母女而去 因为她长得像她爸爸，所以她从小就不招她妈妈喜欢，她妈妈经常把气撒在她身上 由于缺乏家人的关照，她小的时候还被变态跟踪过，不过好在有惊无险 去年她妈妈交了新男友，叔叔对她很好，但那边的爷爷奶奶不喜欢她，认为她是个累赘 年夜饭上，两位老人还催促她妈妈再要个孩子 她一气之下怒怼了老两口，年夜饭也不欢而散 说到这的时候，陈希再也忍不住了，嚎啕大哭起来 我在电话另一头揪心的痛，一方面是我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另一方面是我痛恨自己没有能力帮她从那个泥潭中脱困 可能大多数人痛苦和烦恼的根源就在于自己的无能为力吧 “陈希，你也知道我很笨，不知道怎么安慰你，但我认为心里要是有苦痛，就要倾诉出来，你自己一个人硬撑着真的很累，我不希望看到你这么折磨自己，答应我，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要和我说，好吗？只要我能做到的，我都会无条件帮你” “你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考上一个好的大学，逃离你的家庭，哭过之后依然要坚强下去，我会一直等着你的，希儿。” 陈希的抽泣声慢慢变小，强撑起一幅无所谓的样子 “那……那当然了，我可是陈希啊！” “ 那我就放心了，还有几个月就要高考了，你高考结束那天，我一定会在你考场前送你一束向日葵的” “我不喜欢向日葵，但我喜欢葵花籽。” “好好好，到时候就在那束向日葵里撒一捧葵花籽” “你要死啊你！” 陈希破涕为笑 六月八号，我如约而至。 这就不赘述我是怎么跟我辅导员请到假的 不过真的要感谢我通情达理的辅导员和我那不知道自己被造谣结婚的堂哥和我的神助攻老爹。 她那天下午和我第一次见她的穿着打扮一样 增一分则太长，减一分则太短 跟身边的同学告别后 她对我回眸一笑 桃花微弄，欲绽还羞 “嗯……走吧，这次让我尽尽地主之谊。” 我痴痴地跟了上去 捧着那束撒了葵花籽的向日葵 那天晚上吃的什么我已经记不得了 她打电话和她家里人说会晚些回去 然后带着我去了一条江边 江上不时的有渔船和轮船的灯光闪烁 与岸上的霓虹灯相映成趣 我和她都喝了点小酒 我承认 那晚我和她都有点小醉 但醉的清醒 “鲤鱼，你看，你是南方人，我是北方人 你数学好，我的数学很差 你喜欢喝拿铁，我喜欢喝美式 我们之间有好多不同点呐” 陈希背对着我，注视着江面，一动不动 江风拂过她，发丝和衣袖都在风中飘逸 “嗯，但磁铁就是同极相斥，异极相吸啊， 不同爱好的人怎么就不能互相吸引了呢？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你说对吧！” 我走到桥边，扶在栏杆上，侧脸望着她 陈希也侧过脸和我对视，她的眼圈微微泛红，然后扑哧一笑 “一堆歪理” 眼泪一瞬间从她的眼眶中涌出 没有任何征兆的 她抱住了我 抱的很紧 我任凭她在我胸口乱蹭 然后贴在她耳边 轻声说道: “这，这我可没猜到” 后来发生了什么 我也不记得了 只记得 那晚 除了我和她 江风和星星也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