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界·梦凝录 067 神魔无心（十七）
虚空之境，无疆殿后的花园。
“原来君上这里，也会长出花草。”孤光看着墙角不知何时长出来的一小株青碧，走过去，施了个法术，那株原本脆弱娇嫩的小草便茁壮了些，梦魇见状也不知是什么心情，“本君也是才发现不久。”
“发现了也不管，任其自生自灭？君上还真的一点慈悲都没有啊。”
那种东西对他来说没有用。梦魇不再继续和孤光说那株杂草的事情，而是换了个话题，“紫霄自愿留在昆仑山，虚空之境若是想要知道昆仑山的动向，需要派别人去打探消息了，本君没记错的话，你身边有两个服侍的神族还算机灵，也信得过，舍得割爱么？”
“我还以为君上是来找我商议的，原来已经看好了人啊。”孤光并没有正面回答梦魇的问题，而是反问梦魇，“若是为了放心，君上难道不应该派个魔族去么？用了我身边的人，君上难道不怕我有所隐瞒？”
梦魇并不介意孤光这般直白的问话，十分坦然地要摇摇头，“你不会这么做的。”正因为孤光是神族中最守规矩、最没有的私心的那个，所以即便两人政见不合，梦魇也依旧放心把事情交给他办。
两人正谈论着，凝水却忽地冲了进来，气喘吁吁地，仿佛后面有人追着她一般，凝水找到梦魇，在离他还有几步的地方停了下来，立在原地，怔怔地看着梦魇。
“阿凝？你不是在梦希那里听课么，怎么突然过来了，是出什么事了吗？”梦魇见凝水这般着急地过来，以为出了什么事，言语中不由自主地多了些关切，一旁的孤光眼眸一暗，若有所思。
凝水望了梦魇半晌，随后轻轻开口，“嗯，在听课，听到了一个问题，我不知道答案，就跑过来找你，想问问你。”
凝水的神态与往日不太不太一样，梦魇也不禁正色起来，看着凝水的眼睛，他忽地有了不祥的预感，那个问题，难道是……
“梦魇当初，为什么去昆仑山凝水湖找我呢？”凝水轻轻开口，随后流露出了浅浅的微笑，只是不知道到底是真心，还是强颜欢笑。
梦魇的的心猛地一沉，果然是为了这个。
“在下界的时候，梦魇为什么对我那样好呢？明明可以让我如同其他神族那样，你为何偏偏要由着我的性子惯着我？为何不与我以君臣关系相待？你对我说的那些话，你对我的放纵，究竟是为了什么？”
梦魇的眉头微皱，眼神变得严肃，“谁和你说的这些？”
“你为什么不回答我的问题？”凝水说着一步一步走向梦魇，慢慢靠近他，到了他的面前，抬头看着梦魇这张她无比熟悉的脸，眼眸中似乎是在期待着什么，又像是在忍耐着什么，“在你的眼中，你面前的这个人，究竟是一种怎样的存在？你接近你面前的这个神族，又是为了什么？”
梦魇眼眸一暗，像是逃避什么似的转过身去，背着手，“你有什么资格质问问本君？”
凝水一愣，随后垂下眼眸，自嘲一笑，“是啊，我怎么忘了，站在我面前的是魔君……不是我的梦魇。”
梦魇袖中的手猛地攥紧。
凝水对着梦魇一拜，“凝水方才唐突了，还望君上见谅。”凝水说罢抬起头看向梦魇，杏眼之中已有泪光，说话也带了些哭腔，“烦请君上帮凝水问问，那个在下界温柔可靠的梦魇，在他眼里，凝水究竟算什么？”
梦魇沉默着不说话，也没有动作——他发觉，自己竟然是害怕看到此时凝水的目光的。
凝水见梦魇不回答她的话，便干脆走到梦魇面前，强迫梦魇看着自己，“梦魇去昆仑山找我、对我千般好万般好，只是因为神主的一句谶语是不是？”
梦魇目光躲闪。
凝水声音拔高了些，“是，还是不是？”
良久，梦魇终于轻不可闻地回答，“是。”
仿佛秋天枯叶落在地上的声音，听到的一刹那，眼泪瞬间夺眶而出，凝水不可置信地看着梦魇，“所以如今你在下界游历完了，也开始着手虚空之境的改革了，我就没有用了，是不是？你从一开始就只是把我当成一个会带来意想不到结果的工具？梦魇……呵，魔君，都说神魔无心，我如今可算是见识到了。”
梦魇本想辩解些什么，但是看着凝水这副模样，他竟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如鲠在喉。
“虚空无情，神魔无心，这种地方，这样的人，留下有什么乐趣？这个神，我不当了！”凝水从体内化出自己的玉碟，摔在地上，随后转身便飞走，直奔下界而去，孤光第一反应便是要捉住凝水，但是梦魇不知道怎么的，鬼使神差一般出手阻止孤光的动作，打心底里不想让凝水受伤。
“君上要放任她叛逃吗？”孤光挣脱梦魇的束缚，手中霎那间幻化出一副弓箭，对着凝水离开的方向瞄准，随后蓄力，再猛地放开箭矢，箭矢尾部拉出一道清冷月光，追随凝水而去。
昆仑雪宫，凌霄峰。
昆仑墨裳轻轻落下一字，随后笑着看先对面的人，“你输了。”
对面的神族一头银发，扎在脑后，由一根紫色发带束着，一身紫色劲装，身边立着一杆紫缨长枪，看起来十分干练，“那可未必。”说罢正要落下一子，却忽地眉头一皱，与昆仑墨裳对视一眼，“有神族来……还有月君的清辉箭！也许是来捉我回去的。”
昆仑墨裳猛地站起身来，“你坐在这里别动，我去。”说罢化作一道墨色离开，伴随着狐鸣之声，之后与凌霄峰相对的望月峰上也传来一声狐鸣。
紫霄抬头看着漫天如雨落般的箭矢，心道月君怎么兴师动众地捉她回去，之后便看到一抹蓝色身影直直向昆仑山冲来，眨眼间便消失不见。
那个方向是……紫霄看着蓝色身影落下的地方，眼眸一暗——凝水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