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心我心——《追忆》续文

第六章
“哦?展昭已经到了?来得好快啊!”月灼听到属下的回报,低声自语道。思忖片刻,转身吩咐:“通知覃妙,立即将玉佩还回去,然后立刻离开。”
片刻之后,皓月斋里,一只信鸽扑棱棱消失在夜色之中。
等春妮滔滔不绝地将自己离开以后遇到的所有事情都讲完,已经是深夜了。展昭回到房中,梳理了所有的细节,他终于知道今天那个叫覃妙的人,为何在看到他时,眼神有些闪躲。展昭深深地松了一口气,这群人跟在春妮身边这么久却并未加害,看来只是一群求财的小贼。但为何丢失的玉佩又和那份奏折扯上了关系?这次的陪都之行注定不简单。
窗外传来三更更鼓,展昭拧眉,接连几日的不眠不休还是让他觉得有些累了。
“师兄,把你的巨阙借来一用!”春妮“嘭”地一声推开展昭的房门,冲了进来,抓起展昭的巨阙,丢下一句:“等我,我马上回来!”人就消失在门外。刚刚解开腰带准备休息的展昭被她这“行云流水”的动作搞得一愣,心想:“这轻功倒是见长!”然后,展昭开始很认真地思考一个问题:他是否该告诉他这个师妹,进他的房间也应该敲个门。

等春妮喜滋滋拿着巨阙和自己的佩剑再次直接推门“闯”进来的时候,展昭已经重新穿戴整齐,坐在桌边等她了。春妮一进门就像只猫似的蹭到展昭身边,笑眯眯地问道:“师兄,还记得小时候我们自创的那招“落日余晖”吗?”
“你又想干什么?”展昭转头看着这个深更半夜还如此活跃的师妹,微微蹙眉。
展昭怎么会不记得,连这招的名字都是他起的。每次春妮闯祸,展昭都会为她向师父求情,然后他俩就会一起被师父罚到院子里扎马步,一扎就扎到落日余晖。于是实在无聊的两个人就自创了这一招。其实也并非是什么招式,只是出剑和入鞘的一个手法而已。展昭不明白春妮为什么突然提到这个。
“不想干什么,就是想再试一次。就当是陪我练一次,好不好?”说完春妮将巨阙递给展昭,自己也做好出剑的准备。
看到递过来的巨阙,展昭终于明白他的这个小师妹想干什么了。轻笑摇头,巨阙入手,轻转剑身,手腕巧力一递,巨阙出鞘,剑穗挽出一道优美的弧线,正如落日金黄,恰与春妮同时的出鞘的剑身相对,那对如意纹的玉佩就这样出现在温暖的烛光里。
当自己精心设计的这一幕真的发生的时候,春妮却忽然就不敢看向展昭了,她只觉得自己的脑子一片空白,脸很烫,不等展昭收剑,自己就匆匆收剑入鞘,转身逃回了自己的房间。
收回巨阙,看着明黄色剑穗上的玉佩和同心结,想到春妮有些狼狈的背影,展昭忍不住轻笑出声。但当他再次将目光落到这个精致的剑穗上时,却又拧紧了眉。
次日清晨,孟春妮郁闷地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好想哭。昨天晚上那幕“司马昭之心”把她自己搞得狼狈逃窜不说,窜回来之后花了好半天才平静下来。然后就睡不着了。烙煎饼似的翻到天快亮了才迷迷糊糊睡了一会儿,早晨一起床就觉得牙疼,照照镜子正个左脸都肿了!牙疼她可以忍,脸肿了,怎么见人!
叩门声响起,接着是展昭的声音:“春妮?”
“师兄,你先等我一会儿。我我我...我还没起床。”春妮慌乱地答到,然后翻箱倒柜地准备找一块面纱之类的东西遮住自己肿得老高的脸。
展昭闻言有些奇怪,明明听见屋里的脚步乱糟糟,还乒乒乓乓地翻东西,怎么说还没起?
担心她又出什么幺蛾子,展昭再次敲了敲门,问道:“春妮?你......”话未说完,门猛地被打开了,春妮蒙着面纱气呼呼地出现在展昭面前,这造型硬生生把展昭未出口的话堵了回去。
见展昭一脸诧异,春妮更委屈了,转身走进房间,背对着展昭说:“我牙疼。”
展昭闻言,心想她定是这些日子为了找回钦赐玉佩着急上火,才会牙疼,她知道着急,也是好事。于是上前轻轻扳过春妮,询问道:“很疼吗?我看看。”
说着就准备去揭春妮脸上的面纱。
没想到展昭的这个动作却让春妮像被雷击中了一样,跳出去好远,按住面纱一个劲儿说:“不行不行,不能让你看!”
见春妮反应这么强烈,展昭轻轻挑眉,他认定除了牙疼肯定有更让春妮在乎的的情况发生。
“怎么?脸肿了吗?”展昭忍住笑意问道。
“你怎么知道?”春妮的第一反应是:难道连面纱都遮不住?
“这是自然,牙疼厉害的话,脸肯定会肿的。看来你还是长大些了,弄丢了钦赐玉佩都能让你牙疼了。”见春妮这样问,展昭浅笑调侃,心中暗想:你只是牙疼,但知道你丢失钦赐玉佩的人却是头疼。
“师兄!我都这样了,你还取笑我。”春妮冲到展昭身前跺着脚,一双大眼睛里泪光点点。
展昭见她似乎真的生气了,轻笑道:“我哪敢?好了,现在能让我看看了吧?”

春妮抬头望着展昭笑意盈盈的眼,不再拒绝。展昭轻轻揭下春妮的面纱,让她张开嘴,一手小心地扶住春妮肿得老高的左边脸颊,细细地寻找着那颗肿了的牙。
恍惚间,春妮似乎又回到了小时候,自己换乳牙之时,也是常常紧张得不得了,一颗牙松到不行都不肯拔,每次也都是师兄像这样让她仰着头,细细地找出那颗松掉的牙齿,趁她不备迅速拔掉,然后在她哭出来之前已经轻身落于屋顶,大声对她说:“春妮,师兄把你的牙齿放在屋顶上,这样你的牙很快就能长出来了。”那时被拔牙时到底疼不疼,她已经不记得了,只记得师兄那双对着她微笑的眼,比漫天的星光还要亮。那时师兄的眼里只有她,而现在师兄的眼里有太多太多的人,却不知道还有没有她。
“春妮?”展昭发现春妮在哭,立刻收回扶在她左脸上的手,柔声问道:“我弄疼你了?”
“没有,没有。我只是刚刚被阳光晃到了眼。”春妮连忙低头拭去眼角的眼泪,撅着嘴拉着展昭向外走去:“你请我吃东西的话,我的牙就不疼了。”
看着满桌的点心,展昭要不是刚刚亲自查证过那颗肿得高高的牙齿,他真要怀疑春妮现在肿着的脸是被食物撑的。
“你不是牙疼吗?这些东西你咬得动吗?要不,就喝点粥吧。”展昭看春妮似乎吃得有点痛苦,好心建议道。
“展大人,您师妹好不容易让您请一顿,您就打算请我吃顿粥?那可不行。”春妮说着将一块绿豆酥放进嘴里,这东西入口即化,还不至于让她像吃其他点心一样,几乎囫囵个儿的就咽下去了。
展昭本是为她着想,没想到人家偏偏不领情。漾着一抹浅笑,展昭倒了一杯茶递给春妮,悠悠地说:“孟姑娘,还是喝杯茶吧。展某曾答应令尊好好照顾你,也说过如果你有个万一,展某就以死谢罪。如果你今天在这里被噎出个好歹来,展某岂不是死得很冤枉?”
“展昭!你你你......”春妮被展昭的这句话哽到接不上话,心想:是谁说南侠儒雅懂礼?简直就是天底下最大的谣言!
不过,当春妮回过头来再想,又突然变得很开心,她觉得刚刚那句话是不是说明师兄可以和自己共生死呢?
想到这里春妮的心情大好,端着碗转到展昭的左边和他挤在一张凳子上,夹了一块莲藕水晶膏放到展昭的碗里,讨好地说:“师兄,我错了还不行吗?其实这些都是我专门给你点的,这里的味道和京城的不一样。这个我尝过了,清清爽爽的,又不是特别甜,你肯定喜欢。”
“哟,妹妹,好巧啊,原来你也喜欢到这家来吃东西啊。”一个娇媚的声音传来,春妮抬头一看,正是皓月斋的老板娘。不等春妮有任何反应,月灼已走上前来,上下打量着展昭,对春妮说:“啧啧啧,妹妹,他应该就是另一块玉的主人了吧,这人品,这相貌,妹妹好眼力也好福气啊。”
春妮被她这么一说,囧到不行,红着脸一边将自己挪到另一张凳子上,一边只能顺着话头答道:“是啊是啊,真的好巧。”说完把头低低地埋下喝着茶,恨不得自己能躲进茶杯里。
展昭从她们的对话里,已经猜出这个人就是卖玉佩给春妮的人,轻轻抿了一口茶,抬眼看着这位热情的老板娘,嘴角含笑。这一眼对视看得月灼心中一惊,她觉得自己瞬间就要被看穿了似的,忙避开展昭的目光,掩饰着自己的慌乱对春妮说:“看,姐姐没骗你吧,这对剑穗真是很称你们呢。”说着袅娜地走到春妮旁边拍着春妮的肩。
“这位想必就是皓月斋的老板娘了。”展昭放下手中的茶杯,笑着说道:“春妮告诉我说这剑穗是你送给她的,果然是上等的手工,十分精致。”
见展昭如此称赞,月灼得意地弯下腰,对着快要把自己埋进桌子里了的春妮说:“妹妹,姐姐我真是好羡慕你呀。你的这个情哥哥,不光长得好,连眼光也这么好,真是难得啊。”说话间也不忘观察着展昭的神情。
“情哥哥”三字一出,春妮真是觉得自己欲哭无泪,她今天一定是犯了太岁了!这老板娘的这张嘴,太惊悚了!
展昭似乎没有听见月灼的“赞美”,拿起巨阙,一手拂过剑穗,继续说道:“特别是这剑穗的颜色,如此明艳的黄,估计也非民间作坊可以染得出。”
“哟,这您都看出来了?不瞒您说,这可是供给宫里的手工呢,也只有二位这身份才配得上呢。”月灼听到展昭对这东西赞不绝口,忍不住炫耀起来。
“哦?”展昭听她这么说,看向月灼的眼里透着询问的浅笑,道:“我们什么身份?能配得上明黄的剑穗?”
展昭此话一出,月灼瞬间呆住了,笑容就这么凝在了她的脸上。
众所周知,明黄是属于除皇室外,其余人等皆不可触碰的颜色。展昭在被封为“御猫”之时,仁宗特地赐了他明黄的剑穗,以彰显那个“御”字,也许是想到这只“御猫”常常上窜下跳,剑穗会有损耗,仁宗还专门传旨织造处,“御猫”的剑穗每月随俸禄定时供给。也正是因为这样,让展昭在感受来自仁宗的皇恩浩荡之时,更多的是招来了许多无端的嫉恨。
春妮被师兄一提醒突然意识到:师兄可以佩明黄剑穗的事,虽然知晓他名号的人都知道,但这剑穗是这个老板娘给她的,她从未向她透露过自己和展昭的关系。
“这个女人有问题!”春妮下意识握住了佩剑。
月灼毕竟也非等闲之辈,凝住的笑容只是一瞬,转眼已化做万千柔媚,向展昭行了个万福礼,道:“小女子月灼,见过“御猫”大人。”
展昭见月灼如此处变不惊,轻易就能扭转劣势,心知此人并不简单,拱手还礼道:“好说,好说。”
“你怎么知道我师兄的身份?”春妮大声质问月灼
“还不是因为你嘛,我的好妹妹!”月灼皱眉,拉过春妮的手拍了拍说道。
“我?”春妮彻底糊涂了。
“对呀,那天你给我拿银票的时候,我看到你包袱里的那支袖箭了啊。南侠的三绝之一,江湖之中谁人不知,哪个不晓?”月灼似乎在帮春妮回忆。
“哦,原来如此。”春妮想起当时包袱里的确放着师兄的袖箭。觉得月灼的解释合情合理。神色间也就放松了对月灼的警惕。
展昭撇了一眼春妮,头疼无比:这么拙劣的掩饰之辞,她都能相信。以她这样的心性,独闯江湖的这段日子竟然毫发无伤,也真是师父在天之灵的保佑啊。
不过展昭此时也并不打算把月灼将死在这件事上。
“看来是展某多疑了,还请老板娘多多包涵。”展昭拱手,抱歉地说道。他隐隐觉得此人也许能带他解开这一系列的谜题。
“哪里哪里,展大人这么说不是折煞小女子了吗?”月灼连忙回礼,道:“还有,展大人以后别叫我‘老板娘’,会把我叫老的。还是叫我月灼吧,我虽不及妹妹青春正盛,但也正当年华,不是吗?”说完,风情万种地冲展昭一笑,转身对掌柜的说:“掌柜的,这桌客人的账记在皓月斋的账上。”
“我店中还有事就不打扰了,展大人,你们慢用,月灼告辞。”声音甜美,千娇百媚。
望着月灼柔腰轻摆的背影,想着她临走时对展昭暧昧的言语,春妮觉得这个老板娘真的很讨厌!回头却看到没事人一样吃着莲藕水晶糕的展昭,春妮心中暗笑。
发现春妮在偷笑的展昭,眼也不抬地说:“快吃!”
“是,展大人。”偷瞄着展昭,微笑忍不住在春妮的嘴角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