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anoia
我为办理一些公务来到了科特利岛。 岛并不是很大,一眼就望到头了。上面也没有什么东西,除了一些杂草与岩石以外,最为显目的——还没有登岛你就可以从船上看见的——是一座灯塔。 由于经常有商船途径科特利到plata城做生意,加之科特利岛靠近港口,人们于1863年修建了这座灯塔,但由于当时战乱与海啸频发,直到1865年,该塔才完全建成。塔身使用的是结实石块,即使炮弹也难以击碎——1868年一群海盗证明了这一点。 现在我要去拜访的就是岛上负责维护灯塔的人——我的朋友,VLADMIR NOVSKY,他拥有我要找的商船信息。 我是自己一个人划着船过去的。那天雾气大的厉害,即使是正午也需要打开照明灯来给船指路,否则你可能会把船开到岛上去——或者撞到暗礁,给自己换一条新船。 不过我还是凭借忽隐忽现的照明灯找到了那个岛,不是很费力的把船划过去,直到看见VLADMIR自己制作的那个小码头才停下。 码头最前端站着一个向我这边看过来的老人:他披着一身亚麻斗篷,已经和渔网差不多了;脸又红又紫,还有些泥垢没有洗净;缠绕在一起的花白的胡子几乎要到胸口了,上面还有些脏污;他看起来十分的脆弱,仿佛稍微有一点风就会倒下。但他确是在这大雾冥冥,狂风呼啸的天气下用饱经风霜的手拄着一根拐杖,立在那里,像一尊雕塑似的凝望着我划船而来的方向。 作此描述的时候,船已经靠岸了,我不得已先暂停对他的外貌的讲述,转而喊他帮我把缆绳系在那木头做的小码头上。 他于是停止去进行他那愚蠢的行为,帮我把船给栓牢了。在他绑绳子的时候,我佯装关切的问他最近过得如何,他听到这,手上的动作停了一停,瞪了我一眼,继续一言不发的系绳子。 我有些尴尬,本想着好久没有联系,套套近乎,哪知他如此不领情。不过也没有什么关系,只要他能给我情报就行——我还有很多事要做。 他此时示意可以下来了,然后就自顾自的向灯塔走去。于是我就从小船上跳出来,跟着他后面。 我们一前一后的沿着灯塔的旋转楼梯向上走去,一路上无话,整个灯塔里笼罩的是死一样的寂静。令我有时梦幻般的认为自己其实已经死去了,正在向天国的大门,耶和华的怀抱中前行。不过外面时而出现的海鸥翅膀与空气摩擦的呼呼声提醒我:我是在一个该死的岛上,为了打击对方的生意而来,我需要找到并破坏他们的商船,然后葡萄牙人的船队就会成为印度洋的霸主(醒醒,这不是地球!)。我也将获得实际地位的提升,告别5年的奔波劳碌,像那些又胖又蠢的董事会成员们那样,安心坐在办公室里,通过指使别人获取收入——但现在我却是被指使者。 想到这里,我那种感觉已死的梦幻感如同火遇到水一样,一下子就熄灭了。取而代之的是愤怒与狂躁。也不由得开始抱怨这灯塔怎么那么高。 VLADMIR还是那样一言不发的向前走,脚步也没有放缓的意思,逐渐与我拉开了距离。我只好停止抱怨去集中精力跟上他。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似的,我们终于走到了塔顶,来到一扇小木门前。 门看上去是很有年代的了,有几处裂纹已经十分的明显,让人怀疑它是否还能发挥门的作用,还是被一脚踢开。 他此时把拐杖放到一边,在衣服内兜里翻找着什么,看来是要用钥匙开门。我被这漫长的等待再一次磨尽了耐心,心也难免又一次浮躁起来,低着头,盯着自己的鞋踢来踢去。结果无意看到了灯塔底,几乎让我得恐高症了,忙把目光移到别处去。 好在门不过多久就开了,我于是跟在他后面走进去。 里面摆放了许多东西,让本不富裕的空间更显拥挤: 房间正中央是一个巨大的导航灯,门的右侧书桌上(这张桌子也同样庞大)摆放了一些仪器(像是调试灯塔光线的)与稿纸(看不清上面写的是什么),左侧是一张折叠床,上面有没叠好的一床棉被与几本旧书(即使旧书店里也难以寻得)。可以看出,我的朋友依旧像数十年前那样邋遢。 他示意我坐在那张椅子上,自己坐在折叠床的床沿,不知从哪里变出来一个罐头,像是几天没吃饭一样大口吞咽着。很快那罐头就被他扔到了灯塔外面(现实里请勿高空抛物),他连嘴也没有擦,从床上抓起几张稿纸,像扔垃圾一样抛给我。 我接过那沾有肉汁的纸,把它展开。 至少上面有我要的商船信息——这是今天唯一让我高兴的事情。 对我而言,这就是通往平静生活的钥匙。我做完这一单,就终于可以告别常年处于异国他乡的时期了。我可以像董事会那些人一样,坐在办公室里运筹帷幄。我将要在那里发挥我全部的才能,让JerrykainanTv和东印度公司一样辉煌!(不要再插入无人理解的历史典故力) 这样想着,我先前浮躁不安的心情顿时烟消云散了, 连VLADMIR先前冷漠脸孔似乎也变得亲切了。 “感谢您对JerrykainanTV的商业发展做出贡献。”我把纸收进大衣里,愉悦的对他说。 而他只是一言不发的望着灯塔外毫无消退迹象的雾气,若有所思。 我不去理昧他的无礼,准备打开门下去,然后划船去威尼斯(要我讲多少遍,这不是地球)喝咖啡。 就当我推开那扇脆弱的门准备离开时,他终于说出了我们重逢后的第一句话。 “你真的变了。” 我不由得感到可笑。从上岸见面开始,他观察了我这样久,最后只得出这种废话一样的结论吗?人都会变,最后都会像苏莱曼一样逐渐昏聩,毁灭掉自己一切的。(你完全控制不住自己插入典故是吗?) 我冷笑了一声但不让他察觉,接着转过头,他依旧望着塔外的雾气发呆。 我略带嘲讽的说: “按这样的话,您难道是如同指针一样,不受他人左右的吗?” 他只是摇摇头,什么也不说。 我见他没有什么反应,又一次转过身去准备离开。 当我走下第一阶楼梯的时候,他又一次说话了——有理由怀疑他是故意对我如此无礼,因为他的目前境况显然远不如我,也难免心生不满了。 他说:“将会有风暴了,我能觉察到。雾气也不会消散,恐怕是不适合行船的了。”言下之意就是劝我留下。 虽然我不怎么信任他,但毕竟不想冒险被海浪吞掉,于是悻悻然回到了我先前坐的椅子上。 我几乎是毫无希望的询问他:“你这有电话什么的吗?我要把消息汇报给董事会。” 让人惊讶的是,这个小小的灯塔里竟真的塞下了一台电话。我虽感到惊奇,还是向董事会那边联络,并口述了所有情报。 董事会的那些人很是满意,在电话那头同意了我先前递予的升职请求,我终于从一个大冤种实习生转正成职员了! 挂断了电话,想到以后就彻底告别赶路生活,我几乎要从灯塔上跃进海里,但VLADMIR还在一旁,不能表现的过于幼稚,于是我激动的心旋即冷静了。 “祝贺您。”他虽这样说,但从语气看更像是嘲讽。 我无意理会,因为安逸生活对我的鼓励已经让我难以感知到一切言语上的攻击。 心情愉悦的我突然对VLADIMIR近些年经历了什么产生了一种好奇——当一个人解决了他自己的事情后,他接下来一定会开始对别人的变化产生好奇,即使你可能并没有察觉,但它无论如何都是会发生的。——这个原理在我的身上尤其的被体现了。 所以我带有他先前那种挑衅似的语气去询问他: “老兄,你这几年怎如此落魄呢?我当年可是坚持的认为以你的才能一定可以混的比我好啊。” 这个想法当然是真正存在的——实际上,直到我得知需要去灯塔联络他获得情报前,我都这样认为。 只不过在看到他目前的处境,先前的那个想法几乎是立刻变得十分可笑了。 他像我一样不去理会话里的嘲讽,而是有些感慨的回应:“这些年发生了许多事情,我本应取得远高于现在的成就的。” “每一个失败的人都会这样说。”我冷笑了一声,加大力度去戏谑他。 他失望的看了我一眼,随后缓缓说道: “恶魔已经让你丢弃了最后一点同情心了……就像 Paranoia当年对我做的那样。” “我可不认识什么Paranoia,听名字来看可不会是有什么成就的家伙。”我对他笑了一笑,然后继续说:“我大概知道为什么你会落入如此境地。” “你没有抛弃那可笑的共情心,去帮助那些弱小而又愚蠢的穷苦人了吧。您在大学的时候我就已经劝阻您赶紧停止了——总是会有白眼狼的,只是你没有遇见而已——但显然,您并没有听从我的建议,让那个什么Paranoid趁虚而入了吧。我曾不止一次告诫过您,这种对他人的善良,正是引狼入室的表现啊。” 我总算是得意的结束了对他的说教——像是老师对犯错的学生一样的告诫。 我为何这样比喻?因为几乎没有人在他的学生时代能够在老师一番教育后立刻悔改的,他对于我向他传授的真理也表现出了相同的反应。 “如果真的是这样,我不会后悔自己没有成功的争取到那个官职。我宁可自己没有成功过。”他几乎是咬牙切齿的瞪着我说出这句话。 这人真是顽固不化!他这样贫穷不会是没有理由的!他不肯接受并利用这社会的真谛为自己得求利益,自然会落得如此下场了! 似乎我的思想令我的表情变得扭曲愤怒,令VLADIMIR觉察到了。他见我如此恼怒,像一只斗败的公鸡,于是又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你已经彻底的被世俗化了。”他略带惋惜的说,“你拥有远优于常人的才智能力,但你只是让它们为你个人的利益服务。” “那么我为什么一定需要帮助那些忘恩负义的混蛋呢?”我是如此的气愤以至于连先前的礼节都失去了,直接对他进行狂怒的质问。 他面对我的咄咄逼人似乎并不失去理智,只是继续说:“我给你讲述我的经历吧,等你听完后是否还会偏激的觉得他人不会予你回报呢?” “我洗耳恭听。但我需要申明,是这个社会逼迫我变得偏激,而不是我个人意志所决定的。”我冷冷的说,心里完全不相信他的话。 他像先前一样无视了我话里的怀疑,开始诉说他那无聊的故事。 “这开始于1857年,我大学毕业后的第三年。” “我毕业后没有寻找到什么长期的工作,只有到处漂泊打打零工以维生。” “我在plata城的一条冷清街道和另一个人——也就是Paranoia女士——合租了一个公寓。” “我正是那时开始了和Paranoia的交往。” 他此时突然停下来,从衣服内兜里摸出一个水壶,拧开盖子喝了一口。 而我的上下眼皮此时正在上演凡尔登(指十分剧烈的打架),他先前说的话几乎如同河水一样从我脑袋里流出去。 但故事显然还不到结束的时候。所以他又开始用他那让人昏昏欲睡的苍老语调开始讲述本来就让人昏昏欲睡的无聊故事: “我几乎忘记了究竟是我还是Paranoia本人率先迈出交往的第一步的,”虽然过了这么些年,他提起Paranoia时,脸上的幸福之情依旧难以掩饰。 “但我记忆犹新的是她的魅力竟能令我这样冷静的人变的感性起来。我开始仅仅是抱着一种玩乐的心态去维持我与她的关系——并且如鱼得水的,我自认为一下就吊起了她的心并且在这段关系里,我认为自己取得了领导地位。(当然在事情结束后,我才知道自己的可笑与自大)” “我们之后的交往便更加频繁了——其实还是因为我当时正在竞争一个职位,而她也想爬上那个位置——我是很久以后才意识到——所以我们有许多工作上的共同语言。” “我其实也了解她对我的利用。我知道她的真面目是在1859年5月11日的那个夜晚。那本是耶和华赐予我的一个抽身而出这段充满利用,阴谋与猜忌的关系的一个良机。我如果在那时停止这段关系,或许你在灯塔见到的就是另一个人了。” 他有些感叹的说着,我听完心里充满嘲笑: 怎会有这样明知他人图谋不轨却要帮助他人的人!恐怕只有耶和华本人降世才能做到这样。 但眼前的人不是耶和华。他是该隐,是犹大,是扫罗王,是可耻的叛徒,是一个伪善又狡猾的恶棍,他将自己包装成一个无辜者,一个未谙世事的孩子,但在他的敌人被这令人沦陷的天真迷住双眼的时候,他对敌人实际的所作所为如同塞内姆一般残酷,他就是这样把我从大学录取名单里踢出去的。 所以我并不同情他被一个坏女人欺骗,因为他说的话里总有领导他人情绪的部分存在,我识破并嘲笑这一点。 虽然我这样子想,但还是竭力保持理智与淡定——我可不是像他一样通过过河拆桥的手段坐到这个位子上的,我完全凭借自己的力量实现了自己的追求——示意他继续讲下去。因为故事一旦开头,被打断显得是毫无礼节的。 他于是收起了自己的感伤,继续以一个记叙者的角度描写这段无聊的关系: “那天我与Paranoia去郊区最大的剧院看戏剧——我依稀记得那天上演的戏剧是莎士比亚的《奥瑟罗》(现在看来真的是与这个故事相呼应)。” “戏剧进行到最高潮的时候——大概是伊阿古的阴谋被揭发的时候——Paranoia突然提出想要去卫生间。虽然很是奇怪(因为剧将要演完了)但我看见她局促不安,满头大汗,像是下一秒就要晕倒(我认为是剧本里的伊阿古与其的高度相似深深的刺激了她,令她产生了毫无理由的,惧怕自己的阴谋被揭穿的恐惧)还是让出了位子(她坐在里面),然后略带遗憾的继续欣赏戏剧。” “她离开的很匆忙所以把原先揣在她口袋里的一封信落在了地上。虽说私自拆开他人的信件是无礼的行为,但她从未向我提起过她收到过信件,这引起了我的猜疑与一种病态的好奇——所以我就像被该隐控制了双手,几乎难以控制自己的,用颤抖的双手拆开了信封。” 我不禁从心里生出冷笑。不愧是他,用一系列形容词来竭力证明他是被迫的,所有的错误都不是他引发的——尽管这并不能改变他私拆他人信件的事实,但他将其变得可以谅解,甚至让他人对此产生同情了——然而他似乎并没有在这几年提高自己的话术技巧,依旧处于只能骗骗热血废青与当年愚蠢至极,共情泛滥的我的阶段。 即使他在我心里连作为陌生人的信任都消耗殆尽了,我依旧佯装无事的安慰他,让他继续讲(这真让我恶心)。 他于是继续急促的说下去,语气里充斥着这种人少见的(其实应当说是常见的情绪伪装)痛苦: “我打开了信,但是它太长了,我也难以复述,直接给你看原件好了(看来他用了什么手段使 Paranoia交出了信件)。” 他这样说着,从自己发黄的枕头底下摸出一张皱巴巴的信封,递给我。 我打开信封,一股浓郁的纸张气息扑面而来。 但环境描写不是这篇文章(其实更像小说)的重点,所以直接上信原文。 当然,信里带括号的东西是我的观点,不在信里存在。 Dear NOVSKY: 我很抱歉,但是我利用了您。 我用一些小礼物博得了面试官的青睐,(但你永远不会找到证据)然后我在一边与你联系,了解你本人的同时,一边与面试官进行联系,向他描述您的品行,这其中我不得已需要添油加醋,来让面试官相信,您不值得被他们录用。 但当我看到你对情况一无所知的情况下依旧傻傻的努力,还向我打赌自己一定可以得到这个职位的时候,我那还未死透的良心忽又有复苏的迹象了。 于是我给您写了这一封信,来向您揭露真相。 我真的很需要这个职位,我的母亲病入膏肓,我的父亲负债累累。而您(此处语气转为了指责),作为一个大学生,难道是比我还需要这个官职的人吗?(多么幼稚而自私的想法!)您难道不能放下自己的自私与伪善(我满意的认同后者),把我放到一边,真正为自己可以得到这个位子而努力,而不是帮助我(回避型?)!您就是一个狡猾的,披着羊皮的狼!您企图用善良让我愧疚,而且您真的可耻的做到了先前想要做到的人未做到的这件事情!我几乎每天临睡的时候都要被愧疚产生的痛苦折磨,就是因为您一直善良的对待我!你简直让我痛苦难耐,几乎让我后悔去欺骗您(还好小姐您做了正确的选择来惩罚这个忘恩负义的家伙)。 我难以去写更多的东西给您,因为我要揭露的已经展现给您了,就这样吧。 讨厌您的 Paranoia 信件到这里就结束了。我重又把信放回信封,交还给了VLADIMIR。 对过去这件事情的叙述似乎唤起了他的悲伤(如果这种悲伤出自于他对Paranoia的同情,而不是被欺骗的痛苦),他默默的接过信封,还是将其放回原处。然后躺在了床上,不再说一句话。 我也对这个不知悔改的老友无话可说,转而望向灯塔外的灰暗天空。 大雾依旧没有消散的意思,好像时间被静止了一样没有任何变化,但风暴确是真真实实的消下去了,让我感到欣慰——我对时间的敏感性依旧像过去一般敏锐。 这令我没有落得VLADIMIR的下场,让我欣慰。 不过有时我也会想:他们是否真的在利用我?是否是我过于偏执,怀疑一切接近或者不接近我的人? 就像这个故事里的VLADIMIR与Paranoia。 VLADIMIR因为他多疑的偏执了解了令人震惊的真相,Paranoia因为自己的偏执走上欺骗出卖他人的道路而不自知,我是否也正无意的犯着这种思想上的错误,但由于境况的日渐转好而不自知呢? 不过这些想法只持续了一瞬,就被去fetiria度假的计划给从我的大脑里击退了。我热切但又冷静的观望灯塔外的天气,似乎观察能使雾气消散一样。 这会持续多久?我有些愉悦的想着。 无所谓了,我得到了一切我想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