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北沢の大危机 第十九话 聊以慰藉

一片白皑皑的雪霜飘落在冰冷的大地上，万里寒风凛冽的刮着，吹动着树梢发出沙沙的响声。 一里等人坐在车里，透过玻璃看着远方的城市。那座城市的灯光很少，零散的分布在漆黑的夜色中。偶尔一盏路灯亮起，但它很快又熄灭了。这是一座死寂的城市，一个孤独的怪圈。在这个城市中，没有人类，没有任何活着的东西。 这座城市就像一座坟墓，埋葬了千万的生命。 一里的双手被绑住，双眼锁定在虹夏身上。从被那些士兵押过来的那一刻起，她就未曾发过一言。而身边的喜多也是如出一辙，她的双眸不再灵动，怔怔的盯着地下，似乎还在对刚刚菊里的死耿耿于怀。 樱不忍心看到她那沉默的模样，只得别过脸去。 “那孩子...要面对的是地狱...” 美惠子喃喃道，神色凄迷。她低着头，泪水顺着面颊滑落。 “那个孩子？”一里疑惑道，她看着虹夏的脸颊，似乎明白了什么。 虹夏的喉咙中发出轻轻的咕噜声，眼神显得很危险，每当一里想要靠近她，她就会龇牙咧嘴的摆出欲要还击之姿态，就像，一个正在进行自我防卫的原始人... 一里明白，虹夏她，还活着... 她一直重复着这样的动作，希望下一秒能看到虹夏向她响应而来。 可她得到的，却只有冷冰冰的凝视... 每当一里重新退回去，虹夏就会一个人呆愣在原地，像一个年幼的孩子，她的口中时不时会发出一些词汇，例如 “爸爸...妈妈...姐姐...” “小一里......” 她一直重复着这些简单的词汇，嘴角还残留着几滴唾液，宛如一个受尽委屈的孩童...... “延缓剂能对病毒感染起到拖延的作用，也有微小的概率能减低感染症状...” 一里什么也没说，她累了... 从这一切开始以后，她甚至没能停下来喘息一下。“吉他英雄”也再没能如愿以偿的尽情弹奏。 想着想着，一里睡着了，她睡在喜多的怀中，她的表情恬静而柔弱。 喜多郁代紧紧地搂住一里，仿佛害怕一松开她，一里便会消失不见...... “铃铃铃————”刺耳的警报声划破整个天空，打破了一片宁静的黑夜。 街道上的丧尸们纷纷躁动不安，一个个摇晃着脑袋，嘶吼着，露出尖锐的獠牙，企图扑向离它最近的目标...... 丧尸潮！ 这些丧尸不断的涌入这条狭窄的街道，不停的向四周扩散，无穷无尽的丧尸从四面八方奔赴而来..... 站在高处守夜的士兵见状，立即拉响警报。 “所有人，准备战斗！” 一个士兵将枪械上膛，指着下面密集的丧尸群。“嘭嘭嘭————” 丧尸中传来惨烈的哀嚎声，它们拼命的翻滚着。一个士兵扣下扳机，子弹穿越一具具丧尸的胸膛，鲜红的血液喷洒在地面。 这样的场景，这样的画面在末世中经常上演。每当遇到丧尸潮，军队总会利用重武器将其击溃。但今晚，却与往常不太一样。 得益于士兵们的火力掩护，阿尔伯特顺利将车辆驶入大本营。 “这周围的丧尸暗潮涌动，再这样下去，迟早要完蛋。” 一阵微弱的光芒将一里刺醒，几人懵懂的走下卡车，一片陌生的景象映入眼帘。 破败不堪的建筑，令人嗓子痒的腥臭味，散步遍地的死尸...这里，和外面似乎没有什么差异。 “这就是你说的...大本营?”一里用伶俐的眼神盯着阿尔伯特。 “哎呀呀，欢迎贵客大驾光临呢！” 一个坐在轮椅上的老头竟不知从哪冒了出来，他笑眯眯的说着，但那双浑浊的眼睛中却闪烁着精光。 一里仔细的观察着老头，他虽然满面皱纹，却丝毫掩饰不了身上散发的凌厉气势，就像一把随时会出鞘的宝刀。 “你是谁？” “福田正雄！你这个王八蛋！”美惠子想要冲上去，却被士兵拦截下来。 “我劝你，不要不知好歹...” “背叛我们...你懂的。” 福田正雄挥挥手，身旁的两个士兵就将美惠子强行拖走。 “你就是...福田正雄，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一里咬牙切齿的盯着他，那涌出的杀气似乎能够透过皮肤渗透到骨髓深处。 福田正雄哈哈笑着，似乎毫不畏惧。他转动轮椅，朝着一里缓慢移动。“是啊，这一切都是因为我...我亲手毁掉了这个世界...” 他停顿了一下，紧盯着一里的眼睛，他能从中读出一里心中的愤恨。 “不过，你们拿我，没办法吧...” “你...不是辉科斯集团的人吗？这里不是政府的避难所吗？你怎么会着手接管这里的。” 一里一字一顿的说到，言语之间充满了源自内心的憎恶。 “我是辉科斯集团的创始人。”福田正雄坦诚的承认自己的身份，“不过，那又怎么样呢？我已经厌倦了。” “厌倦了？这话倒真符合你的性格...”一里嗤笑一声。 “你是不是觉得我是在虚张声势？...那你就错了。” 福田正雄抬起手指指了指远处的大楼，“看到了吗？那座楼就是政府设立的监狱，里面关押着许多人类。” 一里的瞳孔猛缩，她的心脏狂跳不止，她隐约感觉到了什么。 “可现在...他们归我了。” 福田又挥挥手，手下们即刻明白了他的意思，转身朝着一个使馆内快步跑去了。 “好好看着吧...这是多么讽刺的一幕。” 没过几分钟，两个士兵就押着一只丧尸冲了出来。 一里定睛一看，瞬间感到心头一惊。那只丧尸，竟然是日本的现任首相，山口平太郎！ 此时的山口平太郎狼狈不堪，浑身污秽肮脏。他的脸色苍白无比，嘴角还挂着未擦干净的淤血，眼窝凹陷，头顶秃了半边，形容枯槁，哪里还有半点首相的风范。 “这...”一里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也在此时，一片樱花随风而飘，孤独的落在福田正雄的手指上。 “你知道，这代表着什么吗？” 福田正雄轻轻摩挲手中的樱花瓣，语带嘲讽。 “他的妻儿，父母，都在那里面。” 福田正雄将目光放在后藤一里身上。他似乎在期待着后藤一里的反应。 “这种耻辱，你觉得我该如何回答？” 后藤一里面无表情，眼底一片冰寒。 “哈哈~这很简单......”福田正雄阴森森的笑着。 “我之所以这么做...并不是为了什么统治世界，那很无趣...也毫无意义” “我想，把这个世界推回它本该有的正轨当中。” “正轨?”一里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把这个世界变成这幅模样...还敢口口声声说自己是为了正道?” “又是这样的口吻...” 福田正雄摇了摇头，用左手托住一里的下巴，这一突然的举动也把她吓得不轻。 “你是我见过最愚蠢，又最特别的人......” 福田正雄的右手食指抵住一里的额头，强迫她对视自己的双眼。“你以为，这个世界的规则就是如此吗?” “你以为，人类的文明，就是由一群愚昧无知，暴虐无度的畜牲来制造的吗?” “你疯了！” 一里挣扎着想摆脱福田正雄的禁锢，但对方根本无视她的挣扎，依旧牢固的将她压制在原地。 “人性的阴暗。” 福田正雄低沉的声音响起，“你们都不曾了解......人类的本质。” 一里不愿与福田正雄争辩，他的思维太复杂，而且，福田正雄显然早已入魔。 “我的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让整个世界恢复正常......” 福田正雄看向已经尸变的现首相，不满的砸了咂嘴。 “即使这样，它还是被欲望支配着...看看它那贪婪的模样。” “这个世界，本就是这样...”一里再也忍无可忍，她拼命控制着自己的身体，生怕酿成大祸。 “非黑即白...光与暗，共同维持着这个世界的平衡，你的理念过于理想化...” “人无完人，人类本就不是完美的生物，你只看到了人性的弱点，却未深切体会过人性的善良之处...” “为了你的一己之见，将整个世界糟蹋成这幅模样，这又何尝不是恶呢？” “就算你这样做...又能挽回什么呢？终究是自欺欺人罢了，人们丧尸化的同时，虽然失去了恶念，却也沦为一具毫无理性的野兽...这样，即便去除了他们心中的恶，又能怎样呢？” “口中说着人性的恶，却又做着可笑的事来自我安慰，这样的你...” “我已经磨灭了他们心中的恶，这样难道还不够吗？” 福田正雄的表情逐渐扭曲起来，他的双目泛红，眼珠子几乎要凸了出来，仿佛受到了巨大的刺激。 “你是个懦夫...你只能躲藏在黑暗里，永远活在自己编织的梦境里！” 福田正雄的情绪越来越激烈，他的表情愈加狰狞。 “闭嘴！你闭嘴！闭嘴！！”他抓住一里的衣领将她狠狠按在墙壁上，他的手指掐进了一里的脖颈，“你懂什么？你不懂......我只想拯救这个世界啊...” “拯救？你凭什么认为自己能够拯救这个世界？”一里的表情仍旧淡漠，“你杀死了他们，他们的家园被毁坏，亲人死亡，你以为这就够了？” “你不能这样......” 一里冷哼一声，“这就是你的报复吗？福田正雄...” “不仅如此......我想让世界上所有人，包括你，都成为他们之中的一员.....”福田正雄的眼神狂乱，“你们不需要感谢我，因为，这是你们欠我的...” “你是个疯子！”一里挣扎着，却始终逃不开他的束缚。 她的手脚被捆绑住了，连呼吸都困难了起来。 一里的眼泪滑落下来。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流泪，她只知道，眼泪止不住。 这个世界真的好悲哀啊...... 一旁几人想要阻止福田正雄的暴行，却被随从们挡住了去路。 一里的眼睛慢慢变红，周围的气氛似乎正在逐渐凝结。 她的身体慢慢变得冰冷，眼神也变得缥缈不定。 “你想干什么！？”福田正雄的瞳孔猛缩，一股前所未有的威胁感传遍了他的四肢百骸。 “我说了，我讨厌你......” 一里咬牙切齿，“我讨厌你......” 福田正雄的脸色惨白，他眼睁睁看着一里的面目愈加狰狞，那并不是她被愤怒支配的样子，而是... 一里张开血盆大口，一口咬在福田正雄的脖颈处，撕裂般的剧痛瞬间席卷全身。福田正雄的喉咙里发出痛苦的呜咽声，紧接着，鲜红的液体喷涌而出，一滴一滴的落在一里的脸颊上。 一里伸出舌尖舔舐了下他那伤痕累累的脖颈，那些伤疤像极了被撕碎的人皮。 “你想要改变这一切，那你就必须承受失败的代价......” 一里抬起头，猩红的双眸死死盯着福田正雄，她的唇边露出一丝残酷的微笑，“这是你应该付出的代价.....” “这个世界上，不会允许任何一个妄图打破规则的人存在.....” 福田正雄的脸庞逐渐涨红，他奋力想要推开一里，但他的力量对于一里而言，简直渺小得犹如蝼蚁，更遑论他的右手被一里用匕首钉在桌子上动弹不得。 一里的右手握拳，缓缓朝着福田正雄的胸膛锤了下去。 福田正雄的眼中闪烁着惊恐的光芒，“你敢！” 一里的拳头停留在距离福田正雄胸口半寸的位置，福田正雄松了口气，一里收回右手，擦拭掉了手背上沾染的血迹。 “你放开我.....”福田正雄的声音嘶哑，“放开我......” 一里冷笑一声，右脚踩在福田正雄的左腿膝盖上，福田正雄立刻跪倒在地。 “我早晚有一天会把你撕成碎片！”福田正雄低吼道。 一里冷漠的俯视着他：“那是以后的事，现在......” “砰——！” 伴随着一声枪响，福田正雄捂着肩膀缓缓坐倒在地，鲜血顺着他的伤口流淌下来。 她的嘴角勾勒出一抹浅浅的弧度，眼神却愈加空洞。 福田正雄愣住了，过了很久，他才反应过来刚才发生了什么。 一里的脑袋耷拉着靠在墙体上，一阵强烈的眩晕感袭来，她的嘴巴里不断溢出鲜血，她努力向后仰着身子，试图避免脑袋触碰到地面。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传来，一里抬起头，她的视线穿透厚重的门板，看见了阿尔伯特手中的枪。 “你说得对...一里...我不得不这么做...”阿尔伯特懊悔的捂着脑袋，内心同样在挣扎着。 待一里重新醒来，竟发现自己躺在一间说不上名字的房间里，这里的墙壁和天花板都由十分坚固的材料制成。狭小的房间使她根本喘不过气。 “我刚才...是怎么...”一里回忆起刚刚那近乎疯狂的举动，满嘴的血腥味使她感到惊慌失措。 她赶忙蹲在地上，嗓子里的异物感使她干呕不断，每呕一下，大片的鲜血都会从她口中喷涌而出。 她扶着太阳穴，颤颤巍巍的打开大门。即便她的身体负荷已经过载，可她那对血肉莫名的渴望却在脑海中怎么也挥之不去...... 她不明白那种饥饿感究竟是怎么产生的，仿佛她的胃里正塞着无数只虫子，它们蠕动着，啃噬着她的五脏六腑，她好像能够听见它们啃食骨头时发出的咯吱声。 这是一种难以忍耐的痛楚，就像被丢入岩浆之中，灼烧的火辣辣的疼痛令她浑身颤栗不止，就算是强悍如她，在这样的折磨之下，也快撑不下去了。 她抱住膝盖蜷缩在角落里，整个人陷入绝望。 忽然，一阵清风拂过，带走她周遭的灼烫和刺鼻的血腥气。 一只温柔的大手抚摸着她额前垂落下来的发丝，将她凌乱散乱的头发挽至耳际。一缕长发飘荡着，遮住了她半张脸。 一里怔忪了几秒钟，然后猛地抬起头。 她看见了他苍白的脸。 他还活着。 “谢...谢谢。”一里艰难的吐出两个字。 阿尔伯特轻笑道，“别跟我客气。” 一里眨了眨眼睛，不确信的问道：“你...是认真的吗？” “对不起...我是被胁迫的。” “那家伙，以我的家人作为要挟...” 阿尔伯特不敢再想下去，他害怕自己又会崩溃。他的脸色煞白如纸，嘴唇哆嗦着，连呼吸都显得困难万分。 “别担心.....”一里的语气平静，“那群杂种，我迟早会找到他们的....” 她站起身，转身走进洗漱间，她要把脸清洗干净。她看着镜子里狼狈不堪的自己，皱眉思考，越想越奇怪。 她一边用手在脸上拍打，一边思索。 她迅速的拿出毛巾浸湿，敷在自己的额头，又用毛巾擦拭自己嘴角上的鲜血，这样做虽然有效的降低伤势，可她仍旧需要花费更多的精力处理自己，因为那些血液并非普通的血液，而是她体内的病毒。 她一边梳洗一边想着，她一定是被病毒影响了。她的性格越来越暴躁易怒、偏执癫狂..... 她听到了楼上传来的动静，似人群嘈杂之声， 似哭泣尖叫声，似咒骂怒喝。 一里匆匆的冲向了楼梯口。 楼上的声音越来越激烈，一股股恶臭从四周扑面而来。 “砰——！” 一里推开挡在她面前的门，冲上楼去。 “一里！”山田凉和喜多郁代同时喊道。 一里一眼扫过屋内的场景，所有人全部被绑在椅子上，他们都在拼命挣扎着。 那其中，还有她的爸爸妈妈，以及二里... 一里突然想起，之前福田正雄所说的话。 这里，正是那座牢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