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卡兰】刀子三则
【无题】
在某片花海的边上，一位老人打开她的躺椅和折叠伞，在午后的田野旁睡着了。她似乎听到了那位她一直等待的人，或者说是一直在等待她的人的呼唤，那个人的声音似乎来自很远很远的地方，似乎远到梦境都难以描述。
“摩卡……”但是她的嗓音却一如既往地清晰。
啊，对了，她叫摩卡，她自己都差点想不起这个名字了。她在过去的一生中用过的称呼太多，比如写歌词时用的化名“巴巴恩波”；比如在曾经某个世界之都混迹时组织给的化名；又比如在那段身为杀手的冒险里别人给她的外号“魔术师”……只是那些光辉的往事都随着一个个巨型城市的政权轰然倒下化为泡影，到现在回忆最多的反而是高中时写下的那些歌曲了。
“小摩卡看不见兰啦～”她伸出手想要去触摸那个声音的源头，她知道她的青梅竹马就在那里，明明就在眼前却摸不到她的身影。她似乎品尝过这样的苦涩，大概是站在兰的身后弹吉他的时候吧，那种想要追赶她却渐行渐远的样子，那种想要告诉她喜欢却找不到机会的样子。到最后如愿以偿地成为恋人，已经是大学毕业的时候了。她曾和兰在夕阳后的环城高速上尽情飙车，一边逃脱着追捕一边吃薄荷糖，仿佛她们的青春也是这么不明不白地在刺激中充满甜蜜。
她在接下来的人生里又和兰做了什么呢？在夜晚的城市里奔袭冲破一道道封锁，她们似乎更喜欢以自己的节奏相恋而不那么注重程序，普通恋人做的倒似乎没有那么重要了。摩卡很喜欢在劫后余生的余韵里和兰一起走在高楼之间连桥上的感觉，放下一切除了青梅竹马与恋人之外的身份后悠闲的约会。摩卡也很难得的会在那种时候觉得自己就算被捕了也没有什么遗憾，她只会在兰的旁边询问她对那件新出的商品感兴趣，然后偷偷勾上她的手指或者从旁边抱上她，如同商场中随处可见的情侣一般。
“我不就在这里嘛……”兰的身影隐约从雾气中出现。那段杀手生涯的回忆就这么被打断了，定格在她们的最后一次接受委托完成任务后在目标的胸口放上一片火红色的花瓣。在那之后便是平静的生活，那是甚至比高中时和青梅竹马们一起组乐队还要悠闲的生活。她们很随意地找到了这样一个小镇居住，看着远方钢筋与玻璃组成的城市一点点瓦解，被运往某个荒漠中的发射塔制成星舰飞往天空。直到那个庞大到可怕的城市彻底被拆除到看不见了，她们才意识到自己过去的战场如同战斗时的硝烟一般消散，只剩下那些不为人知的回忆留存在脑海中。
然后她们在小镇的边缘上散步，在孩子面前说着那些仿佛天马行空的传说，在自家的院子里种上一排火红的山茶，在花田边的折叠椅上看着夕阳缓缓落下……
“啊……在这里……”摩卡感受到她的手被牵上了，她却看不见兰的身影。她感受到兰给了她什么柔软的东西，她察觉到了。
“摩卡，我来了……虽然这样说不太合适……”
“噢～是告白是送给小摩卡的山茶花吗？”
“因为摩卡喜欢这个，所以就选择了它……”
“这样子的话，小摩卡不是不跟兰走都不行了吗～”她终于在那个模糊的梦境里牵上兰的手，看清了陪伴了她一生的青梅竹马的脸。
直到邻居前来询问老人的状况，他们才发现老人躺在折叠椅上，面对着夕阳的方向安详地离去了。在折叠椅的旁边，是那个老人在她的恋人离去的两年里种下的花。那抹比夕阳更鲜艳的火红，正迎着夕阳骄傲地开放，为她们从山茶相识，到因山茶相恋，到带山茶而逝的生命画上了最终的句号。
【我祈祷着时间终点尽快到来】
“好冷……”
“不是说了兰还是不要出去比较好嘛～”
摩卡蜷缩在小山洞的角落，招呼着刚从风雪中回来的兰在她身边坐下。摩卡的腿边剩下一片黑色的痕迹，虽然她刚才拼尽全力地保护着她们最后的温暖，但刚刚在这里燃烧的火焰还是早已经熄灭了。
“稍微暖一些了吗～”摩卡把兰挤在山洞的一角，把身体靠在兰的肩旁。这个两米深的小山洞便是她们在这场无尽的大风雪中临时住所，或许也是最后一个住所。
“嗯……”兰节省着体力，抱着双膝回复着体温。她还是感觉很冷，即使深处能够遮蔽风雪的山洞中、即使摩卡靠在她的身旁，她冻僵的手还是一点也没有恢复温度。
“兰，伤到了？”摩卡看到兰划破的裤子，血迹在风雪里快速凝固，留下一道难看的疤痕。兰的脸上也沾上了一层灰白色的霜冰，与只剩下黑白的夜晚融为一体。
“刚才不小心被树干绊倒了……”兰用手掩饰着那篇血痕，“抱歉，刚才什么也没带回来……”
“这样就好啦～兰的安全比较重要噢～”
摩卡的肩膀和腿上的上让她难以行动，她只能这么安慰着自己最重要的青梅竹马，一边悔恨自己在操作直升机的时候怎么能这么不小心。因为突如其来的恶劣天气被困在了这个远离宜居带还没有信号的穷山峻岭中，她还因为抢救物资时机械意外的爆炸几乎被炸断了一条腿。兰挣扎着将摩卡拖进了这个小山洞里，祈祷着用着极度匮乏的物资度过风雪后继续求生。结果风雪断断续续，温度也渐渐走低，希望的火焰现在也如同她们的烤火一般熄灭了。
“对不起呢～水已经变成冰了……”摩卡摇了摇身旁的空瓶。她记得在火熄灭前她在瓶子里存了好多好多的冰，但是这些冰块最终也没有在她过低的体温里化成水。
“这样就够了吧……”兰接过空瓶，在地上用力磕了几下，总算是弄出了一点冰渣放入口中，“摩卡想吃一点吗？”
“摩卡已经吃了一点噢～”
这是谎言。在吃完最后一个水果罐头后，她们已经三天没吃东西了。兰觉得自己已经饿的有些麻木了，最开始还有些胃痛，现在几乎已经感觉不到了。
“啊，风小了……”兰看着山洞外的飞雪，只是平静地感叹了一下。残存的理性告诉她，她们已经走到了绝路，她再也无法把摩卡拖到能够求援的地方了。
“机会难得，不如兰先走到有信号的地方吧～”
“我不会离开摩卡身边的……”兰决定把自己也判上死刑。
“但是摩卡觉得……”
“我也有自己的判断”兰用她冰冷的手指勾上摩卡同样冰冷的手，生硬地打断了摩卡的话。她靠在墙壁上出神地望着飘雪的夜空，樱花色的眼睛仿佛这个夜里唯一的颜色，静静地坚决地燃烧着兰最后的生命。
看着这么固执的兰，摩卡在心中苦涩地笑了笑，却也没有再说什么。坚持了这么久，兰一定也已经很累了。
“能隐约看见月光了呢～”云层很薄，不久后暴雪就会停下了吧。
“没有风雪的话，这里的天空一定也会很美吧……”
简单的遣词造句后，山洞里又重归了沉默。
想要像兰道谢的摩卡，和想要对摩卡说些什么的兰，在简单的思索后，都放弃了嘴边的想要说出的话语。
夜晚还很长，说不定可以靠在她的肩膀上再度过一晚吧。
在逐渐低下去的温度里，她们在黑夜中沉沉地睡着了。
【听雨】
夜雨，这是一年中最湿润的时候。
兰在床上翻了个身，她将被子裹紧了些。雨点打在屋檐和玻璃窗上，滴滴答答地作响。
大概很快就能听到雷声了，正当兰这么想的时候，天空中传来一阵比雨点还轻柔的雷声。秋雨有时候也有这么温柔的一面吧。
啊，不在……
兰伸手摸了摸旁边，在扑了个空后接受了独自一人睡觉的现实。她觉得自己并不是那种需要很长时间才能入睡的人，在这场秋雨来临之前，她好像从未尝试过失眠。
仿佛一切都是幻象，仿佛在那之前的日常都没有存在过一般……兰回想着那些并不久远的记忆，在床上翻了个毫无意义的身。手在黑夜中勾勒出的影子还是自己的，被子也只是自己的味道。
这一切好像都只是想让兰稍微接近一点那扇关闭的窗而已。包括这个翻身，包括她很久之前一点一点走到今天躺在床上，她感觉自己只是想要打开那扇窗。她曾经也这么做过，只是被窗外突如其来的雨弄得狼狈不堪，然后永远地把那扇窗关闭了。
当时的自己是不是太莽撞了呢？凭什么她会觉得她身边的一切都会如她所希望的一般与平时一样？在那个雨过初晴的中午，她和她某个最重要的青梅竹马躲在天台的角落靠在对方身上度过悠闲的午后；在某个云销雨霁的傍晚，她们也一如既往地靠在栏杆上诉说着心事。兰始终不觉得是有哪里出错了。要说有的话，就是雨来的太突然，又走的太匆忙，待在夕阳下的时间总是不够，她仿佛只是刚刚拉着对方的手跑到天台，又在学校清场的铃声中草草离去。
她总是被那个人捉弄，就好像被突如其来的秋雨打扰到睡眠一样，不过她并不讨厌这种感觉。秋雨是温柔的，她也是温柔的，因为兰是最了解她的那个人，所以兰这么肯定。只是一次次的玩笑中有多少分的真心话，兰到这个听雨的时刻也没有理清。兰仿佛可以无限地接近她一样，先是勾一勾手指，再是从试探到熟练的膝枕，再是扑入她的怀中，一切的事情都可以被她欣然接受。兰一个人撑着伞，躲在傍晚的路灯下，身后被打工结束的她突然抱住，一起走那段永远不会腻的回家路。一个人撑伞总好过两个人撑伞，所以雨水就顺着伞的边缘滴落，弄湿了她们的左右肩。
兰是选了什么样的日子呢？在大一第一学期结束的那个暑假的秋雨里，犹豫不决的兰还是下定决心送出了她的山茶。兰原以为会和用她入怀一般顺利，她忐忑的心情却被秋雨的雷声打断，她的青梅竹马在留下一句她听了立刻就忘记的话后，从花道馆的大门跑了出去。她们或许比起热情的恋爱，秋雨般连绵的陪伴才是最适合她们的状态，在此之前只要不说破大概都是最好的。兰捡起掉在地上的花束，火红的花瓣仿佛哭泣一般沾上了雨水。她定在原地久久说不出话，只是看着青梅竹马的身影消失在雨夜中，这次亲手毁掉她们关系的自己再也没有跑出去，为她在秋雨中撑开伞。
原以为会彻底决裂的兰被她的青梅竹马网开一面，一切仿佛回到了从前，回到了被她送出山茶花之后，在那个骤雨初歇显露出火红色夕阳的傍晚之前。还是漫无边际的话题，还是永远不会腻的商店街，但是大学让兰感觉与她若即若离，她的背影似乎从那场秋雨开始渐行渐远，消失在灯影摇曳的雨夜里。
雨夜，开始变得乏味了。那些打在兰玻璃窗上的雨滴不再是雨夜的主旋律，不再是轻柔的雷声。雨的声音如同空灵的音乐般消逝，崩解在淅淅沥沥的声音中，只剩下一阵茫茫的白噪音，和一场仿佛从未发生过的梦境。
兰在床上翻了个身，她又将被子裹紧了些，这场雨过后，天气就要转凉了吧……
雨，是她一年中最寂寞的时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