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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里奇谈:晨风篇评委推荐——36号《酒风》

2023-02-20 03:45 作者:乡里奇谈--狂奔の玉米  | 我要投稿

酒风

当头棒喝似乎也不过如此。伸手揉了揉太阳穴以及周边地区,我的头痛依旧没有缓解,感受反倒是愈发真切了。方才在室外呼吸的那么丁点儿新鲜空气对我的脑袋情况的改善也于事无补,实在不行一会儿还是在我的办公室里面吃点儿药吧。

“河城主任,早啊!”

“呃,早!”

我把手从头上拿了下来,面前是一个穿着蓝色工作服的小孩儿。“小孩儿”的意思不是说她才几岁,只是我对厂里比我小的同志的习惯性归类。

“您这是怎么啦,头痛?”

“嗨,昨天晚上喝多了,这后劲儿是真不行啊……”

我忍着痛尴尬地笑了笑。

“您得注意身体,主任。上回体检您血压就高。”

“没事没事儿……”

“那也不能谁请都去啊。——谁请的?”

“射命丸文请的我,说她过生日。”

“噢……诶,今年前些阵子她不是过过生日吗?”

“她……她说之前那次,是她从她妈肚子里出来的日子,昨天是她从蛋里出来的日子,不一样。”

“啥?哈哈哈……”这孩子笑得一双眼睛弯弯的。“还能这么论啊!没听说过!”

“反正她是这么说的……”

“行了,那您多注意吧。哎,喝成这样,也不知道射命丸文怎么样了,今天下午的记者会她会不会来……”

等等,记者会?

“等会儿,你说什么记者会?”

“就是最近我们电气设施的一些事情的发布会呀还是什么的会,反正就是一帮记者都去问问题,大概其就是这么个意思。”

“噢!我最近一忙,都忘了这回事儿了。不过也没什么问题,反正咱们部门不用参加。什么事情都是要专业人来,新闻传播也是个学问,不是咱们的领域……”

“行,那我先去忙了。”

“好嘞好嘞。”

看着蓝色的身影渐渐远离,我转过身也往我自己的办公室走去。哎呦我这脑袋……你说文文也是的,她明明今天也有事,昨天还非得拉我喝大酒,你说……

不对,有问题!

昨天她突然说过生日来找我喝酒,还只请了我一个人,而且还把我灌成这样,这我要是跟她说了什么不该说的,她今天下午一问,那不就出大事儿了!我昨天都说了啥了,我现在是一句也记不住了。这怎么得了!

妖怪山给主任们的学习文件里面,老有这样的例子,领导干部酒后失言受到处分,让我们引以为戒。我可不能被写进新的文件里面警示后人去!

我捂着头,小碎步紧倒腾着进了办公室。拉开抽匣拿出药吃了一片,抓起水壶送了下去。接着,我掏出手机,给文文打电话。

“嘟~~~嘟~~~嘟~~~”

“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怎么还关机!”

我挂了电话,摊在椅子上。

说起来咱俩也算是有交情了。她能不能是特意为了套话才请我喝酒?就算不是,我自己要是说了些不该说的让她听了去,她要是不知道不能说,那也会出事。可是现在怎么还打不通,是她太忙了顾不上手机,还是躲着我?

头上出了一层的白毛汗。不行,我得找到她,把事情弄明白了。不然出了事儿,大家可都吃不了兜着走。

我站起身打算亲自去找文文,手机却又响了。抱着期望举起来一看,来电显示并不是文文。我只好悻悻地接了电话。

“喂?”

“哎,河城主任啊!那个,内什么,那个电气交通的控制线路有毛病了,得找您带几个人去。”

“你说的是电车那套玩意儿?电气那帮人去排查了吗?”

“排查了,他们说外面线路暂时没有发现问题,怀疑是这边主控的事,那他们自己就解决不了了,必须得找设计这边儿,得找您。”

“这……行,我马上带人去。”

我挂了电话,叹了口气。这下找文文是不成了。毕竟眼下这活儿不能没有我,我们这种地方,总会有些人属于啥活都得上的那种类型。而且,我更不可能让别人替我去找文文。这事儿别人可不能再知道了!

我于是出了办公室,叫上几个人手去了现场。

 

这个电车系统,只不过是神奈子大人推行的幻想乡电气工程的一小部分。最初的原因其实也很简单,明明搞出来了核聚变能源,却只是用来烧岩浆,搞温泉,再多就是妖怪山上面的缆车,实在是浪费。地下的太阳,核熔炉,新时代对新神明的信仰的象征,仅仅使用一点儿原料就能发出无与伦比的力量,怎么能不用来做些更有意义的事情呢?

那时我的想法很简单,把这种能源应用起来,是顺理成章的事情。这对于已经从聚变能源获得了“新信仰”的神明大人来说,几乎属于是举手之劳,只不过是把现成的东西拿来用,而不是浪费掉。而这种对于神明来说的“小事”,在全幻想乡看来却是无上的恩惠。顺理成章地用新能源替换老旧的生产生活方式,让大家真的从实处感到这种能源的威力,不也可以让信仰更根深蒂固吗?

原料开采,零件加工,流水线组装,这些生产活动都可以电气化。生产出来的产品,作用于电气化的幻想乡,让大家都能用上各种便利的电器,享受方便的生活。生产与生活两手抓,两者一结合,这事情就很合理。当然,设想是我提的,技术是我带人攻关的,具体怎么一步步地事实,就不是我一个人能定得下来的事儿了。

现在,原本合理的事情现在就出了状况。有了状况,我就得去处理。带着工具、图纸和人马,来到现场开始排查。出问题的是时间控制,信号系统,虽然不至于让交通彻底瘫痪,但是也会造成延误的问题。关键时刻掉链子,影响不好,因此这次是时间紧任务重。相对比较严密的设计部分电气检修的搞不懂,只能我们研发设计部门拿着设计图去查。虽然,按照条例他们本来应该懂。

这排查也急不得,一个线路一个线路的查,然后逐步缩小范围,最后到元器件上,这是个循序渐进的原理,天底下的工作都是这个原理。

滴滴嘟嘟,手机铃又响了。

也许是文文?我连忙擦了擦汗,然后用衣襟揩净手,快步走到一边。掏出手机一看,咳,又不是文文。

“喂?”

我有些不耐烦地问道。

“河城主任?电气交通系统恢复了吗?”

“呃,还没有,我们在排查,基本锁定在两个线路上了……”

“要让大家抓紧!今天下午的事情很重要,要考虑影响!”

“我知道了,好的!”

“要在中午之前完成!”

“好的好的!”

嘟~~嘟~~嘟……

电话挂断了。

“催什么啊!”我愤愤地说着,将手机收好,回到工作现场。

工作还得继续。活儿总得有人干啊,我总是这样对自己说。可是,有时我也觉得这样的想法只不过会助长别人的懒散风气。但是没办法,活儿总得有人干啊。

好不容易终于确定了有问题的地方。一个开关不达标,还没到额定电流就会跳闸。

“主任,这玩意儿看着也没毛病,但是就是不灵啊。”

手底下小孩儿拿着元件给我看。

“看着没毛病,做工不行呗。不是一回两回了。”

“做工不行?”

“是,这玩意还是手工做的。虽然之前搞了电气自动生产,但是只用了一条生产线,剩下的还是手工的。精密度不够!”

我的话语之间充满着无奈。

“不过,听说有的时候人工其实比机器精密。”

“是,那是老师傅,普通工人哪能各个有那经验?”我撇了撇嘴。“一大堆人去做,做出来不合格,然后又得费劲去质检,就这还老出问题。”

“为啥不全用自动机器呢……”

“那谁知道了。——赶紧修吧!”

我跟大家回到岗位上,更换元件,重新调试。

的确如此,现如今虽然从开采原料到机械加工的很多方面都搞出来不少自动化的东西,可是大家都不用。也许是如果所有的生产线都自动化了,生产出来的东西远远超过了妖怪山,乃至全乡的需求。可是,那样为什么不让大家都少干些活儿,轻松一些呢?这一点也有门道。先前的学习文件里面提过这样的事例,河童们倘若不在山上搞工程,有的就下山搞副业,其中有搞得不好的,干扰了人类村落正常市场秩序,影响山上声誉的,甚至有重操拔尻子玉旧业,影响乡里治安的。反正归根结底一个中心指导思想,不能让河童们没事儿干。于是乎就成这样子了。

但是不管怎么说,总算是修完了这电气交通系统。

我松了口气,打电话给运行部门。

“喂!我是荷取!您那边怎么样?”

“河城主任!您现在那块儿没事儿了,可是现在外面线路还有问题。”

“什么?外面线路?”我努力地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静。“之前不是说没问题吗?”

“呃……是这样,河城主任,是一个电车卡住了。”

“啊?”我皱着眉头,反正电话对面看不见。“这不是应该归……归交管部门吗?”

“他们说,那个电车短路之后跟一个区的配电中心坏一块儿了,需要用到设计图……”

“好的好的,我知道了,我这就到……”

我挂了电话,扭头对几个小孩们说道,

“又来活儿了孩儿们……”

 

一彪人马赶奔村口,那里是配电中心的地方。远远地一看,是一个看不出形状的奇怪物体。一般人大抵是想象不出来,电车和配电中心是怎么在一起,在一个地方坏掉的,还坏成了一体的东西。交管部门已经到了现场,等着我们来。

人类早已对妖怪见怪不怪了。但是,研究这些东西的妖怪依旧是新鲜事儿。我们拿着工具一到地方,立刻有眼尖的叫了出来,随后大家都围了过来。

清纯少女拿着工具修电气设备很稀奇吗?

算了,他们我们也管不着。只要他们不因为这些事情迁怒于我们就好。但是用余光扫过去,似乎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不快,他们就是看个新鲜,看个乐儿。

没错,对于他们来说,电气是对神明的信仰带来的。这东西好用,那么就是虔诚的回报。不好用,则是亵渎的惩罚了。因此没有什么值得发怒的。一切都是神明的意图。我们这些家伙则是神明的使者。我们来修电气设备,那么就是十足的神迹了。

他们一个个穿着旧时的衣衫,都是长袍大袖,与我们这些为了方便穿的短打蓝夹克和短裙一点儿也不同。他们穿着木屐,而我们脚下则是为了保证防护性的硬皮鞋。他们看我们的目光中读不出情绪的波澜,仿佛我们这些工作的河童完全与他们不共存在一个世界一样。也许的确如此……

这电车的辫子也是缺德,自己短路却一个火花把人家的仪表给弄坏了。之前设计电车线路的时候就不应该离这么近。

“根据配电的设计原理,现在可以安全地把这电车挪走了,搬去修理吧。”

我吩咐交管的把这电车挪开,省得挡害。她们这波挪车的倒是还听话,毕竟那是她们分内的事情,不做说不过去。像我这样总是做分外事儿的可不多了。而且也用不着很多。

接下来的事情就跟刚才如出一辙了。按照设计图排查哪儿被闪坏了吧……

太阳已经不经意间攀上了头顶,毒辣的光劈头盖脸地洒下来。我摘下帽子扇了扇热气腾腾的头顶,然后拉开了蓝色工作服系在腰上,就留一个背心儿。虽然按照规定我们为了“防护”要在工作时正确穿工作服,但是现在谁管呢。四周有些围观的看得时间长了原本要走,现在又站住了留了下来。

“主任,吃点东西吧。”

一个手下小孩儿拿着一个袋子来到我跟前。“大饼和咸黄瓜,我刚从村里买的,您先吃。”

“谢谢。那咱们都一起吃,然后继续干吧。”

“好嘞。”

暂时放下手中的活儿,在一旁坐下。方才专注干活的时候没注意,现在一放下,就立刻听见了肚皮下面叽里咕噜的响动。真饿……

这玩意本来不多,再加上饿劲儿,三口两口就能吃完,所以不会耽误太长时间。但也总归是点儿时间。于是我一边吃着,又掏出手机来。别说电话了,就连文文的信息都一条没有。我一只手拿着饼,另一只手按手机拨号,毫不意外地,又是打不通。

射命丸文是怎么了!

“主任,您看这儿……”

这时,一个已经吃完了的小孩儿叫我。我连忙用力向下塞了两口,然后跑上去。

“这里是就是主要出问题的地方了!”

“行啊你,可以!”

有了进展,接下来就好办了些。但是依旧需要时间。等到真正忙活完,汇报了上去,已经临近了新闻发布会的时间了。这下没法找文文了,不如直接去会场堵她吧!

说干就干,我拔腿往会场就跑。

妖怪山上的礼堂还是很大的。到了地方,我气喘吁吁地在门口往里面看,已经有不少人落座了。前面的主席台,摄像机位都准备就绪,几个工作人员忙前忙后做最后的调试。桌子上都围着红绸子,地上也都蒙着红地毯。可是看了一圈,压根没瞧见文文。她还没来?那我就在外面拦她。

“呦,河城主任,怎么在这儿呀?”

一个路过的别的部门的河童见到我来打招呼。

“我这不是响应号召,学习学习……”

“那您进屋呀?”

“不……不用,我怕屋里座不够,我就是旁听一下。”

那河童听得我解释,向门里探了探,便又说道,

“里面人也不多啊,您就坐里面吧。”

“没事没事,人家都说,站着有助于身体健康。”

“那行,那我先进去了啊。”

于是我在走廊里,一会儿往会场看,一会儿往走廊的另一端瞧,看上去有些鬼鬼祟祟。好在还有些人能认得我,不至于把我当成可疑分子。

会场里的音响发出一声尖锐的“呲啦”声音,然后传来了讲话。

“各位同志请安静坐好,会议马上开始了。”

这就开始了。看来文文迟到了。

首先就是总结介绍,讲一些套话,说几个数字。套话本就无对错的分别,那些数字其实也是对的。但是这些正确的数字究竟能不能正确地得出正确结论来,那就是一个深奥的问题了。

是,我们有更多的人生产出了更多的东西,用在更多的地方,接下来,又怎么证明这让大家都生活更美好了?

我也不能全神贯注地听,还得注意走廊里射命丸文来没来。没看见人。

会场里几个领导分别从不同的方向来阐述我们的进步,这些发言种套话的部分都如出一辙,如果我不是站着听准会睡过去。数字的部分有些区别,但是实际上也都差不多,都是那一套并不能证明关键问题的数字。

终于熬到了下一个环节,回答问题了。这会儿文文再不来,那可就没她事儿了。

“同志们,我先问个问题吧。”

说这话的是一个大天狗。她接过了递过来的话筒,站起身。

“我们这些鸦天狗都是搞新闻媒体。电气化工程也不能忘了新闻传播,是不是可以搞一些新媒体?”

“这个我们正在考虑,规划和设计。比如说,我们的电车站可以加上电子屏幕来播放鸦天狗的报刊……”

一个统领鸦天狗的大天狗,一个负责的河童发言人,说的都是这些细节的东西。

“我有一个问题……”另一个天狗记者接过了话筒,“据悉,现在全乡输电网络对鸟类构成了一些威胁,经常有鸟类触电被击伤击毙,这对于我们全乡的生态建设是不是有一定的影响?”

“这个嘛……如果鸟类学会站在同一根电线上,而不是跨在火零之间,就不会有问题。它们只是需要一些时间来进化,学会这个知识而已,这不会构成什么生态威胁。”

“有群众反应,全乡输电工程开展以来,原本的温泉的水不那么热乎了,怀疑是电能分配问题……”

“根据我们的测量,温泉的水温是平稳不变的,没有因为新项目的开展而变化,希望大家能仔细甄别事实,拒绝谣传……”

这些问题其实都没什么营养。当然,真有营养的问题问出来,多半就是事故了。站着听了半天,终于听完了,可是文文连个影子都没有。会场里的人都陆续走了出来,我只得站在一边看着。

这时,一个穿格子裙的鸦天狗进入了我的视线。这位是姬海棠果,搞手机新媒体的,虽然跟文文有竞争,但是私下里还不错。

“姬海棠果!您也来参加会议啊。”我走上前打招呼。

“荷取啊。您怎么在外面站着,有什么事儿吗?”

“您看见文文了吗?”

“她?唉……”

果说着轻声叹气。

“怎……怎么了?”

“咳……她呀,在永远亭呐。”

“啊?”

我大张着嘴巴。

“也不知道昨天晚上文文为啥要喝那么多酒,喝完了胃难受得不行,让我给送永远亭了。我一会儿还得再去看看她呢。”

原来是这样!我终于长出了一口气,从一早提在嗓子眼的心总算能放肚子里了。

“诶,您这是?”

“没……没啥……文文她不严重吧?”

“其实倒是没多大事。一会儿我还要去看她呢。”

“那我跟您一块儿去。”

“噢?噢,行,行。”

很快,我们就在去永远亭的路上了。

 

“荷取,昨天晚上文文可是逗了。大半夜的给我打电话,那铃吱儿哇地响,我一接,就听见文文那可怜兮兮的动静,‘果果呀,我……我胃疼……不行了要,要疼死了……快来救我呀……’”

在路上,果边走边讲昨晚的事情,学着文文那惊恐悲戚的语调模仿她当初的话,听得我不厚道地嗤嗤笑出声来。

“当时我急坏了,来到她家里打开门找她,人躺卫生间没动静了,一股子酒气,身边都是吐的东西,还带着血丝儿。我也管不了那么多,就送永远亭了。”

“大夫怎么说?”

“值班的内兔子说她本来胃就不好,短时间喝了太多的酒,伤到了粘膜呀还是什么的……”

“这不要紧吧?”

“虽说不要紧,但是这也算是鸦天狗的职业病了。成天吃饭不规律,又总是着急忙慌地到处跑,消化也不好,胃都有毛病。要不我怎么改搞新媒体了呢!”

“以后还得注意啊……”

我说着点了点头。

“是啊!以后酒得少喝。真不知道昨天她跟谁能喝这么多!”

“跟我……”

“啊!”

果那放松侃侃而谈的表情瞬间凝固了,然后开始逐渐扭曲起来。

“其实是她灌的我……我其实昨天晚上……我也没想喝那么多……”

我尝试着解释一番,一刻不停地说了起来。好一会儿,果才回过劲儿来。

“你们也,也太不小心了,让我这么担心……荷取,你没事吧?”

“我?今天早晨有点脑袋疼,但是吃了点药没事了。”

“你还是也注点意。要不一会儿你到了之后也就手让人家给你看看。”

“不用了不用了……”

说话间我们来到了永远亭。跟兔子说了来意,我们被领到了文文的病房。

一打开们,文文的眼睫刷地一挑,张开了一双眼睛看向了我们,虽然眼睛里还是红红的,但眉眼间的风采依旧。头上的黑色短发散在枕头上,那带着绒球的帽子放在一边。

“文文!”

“荷取……我胃疼啊……”

这声音跟先前果学的真像。我在床头的一旁在她身边坐下,看着病榻之上的娇弱美女记者。这时节可完全不是什么风神少女,而是在风中摇曳的轻柔柳枝了。

“哎呦……”

文文间我来到跟前,又是从口中吐出一串儿吭叽。

“文文,你别难过啦。我这不是来了吗!你说,咱们昨晚咋喝得那么多啊。”

“我……谁让你灌我那么多了……啊呃……”

文文的声音参杂着声声呻吟,倒也算是千娇百媚了。古人云西子捧心是为美,看来所言不假。

“真的吗?我真是记不住昨晚发生了什么了都,自己都说了啥,你也都说了啥……”

“其实……呃……我,我也记不得了……”

“真的?”

我将上半身凑得更近,追问道。

“是……我连怎么来的这儿都记不清了……”

“是吗!那挺好……”

我情不自禁地说了出口。

“啊?你什么——嘶啊——意思……”

“不是,我内意思是,就是吧……我们这个既然都记不清了,那么也别说是我灌的你也别说你灌的我,咱们共同改正,共同进步,好不好?”

文文没有回答,大概是默许了。不管怎么说,既然她也记不清昨天说的啥了,那么不管我有没有借着喝多说秃噜什么东西,都无关紧要,终于可以翻篇了。除非有人把过程录了下来……

对了,文文有没有用手机录音录像?

“那个……文呐,我今天一早起来就给你打电话来着,您也没接啊!”

“我……我啥也记不住了,我哪知道手机被我弄哪儿去了?哎呦……里面还有新闻素材呐……怎么办呀……”

“什么新闻素材?”

我仿佛被打开了个开关儿似的,立马追问道。

“就是底稿文档,照片,录音都有……”

录音?会不会……

“这样啊,那我给您找着。”

“真的?您怎么找啊?”

“这很简单。昨天夜里你在家里给果打电话,她找到你的时候也是在家里,那么你手机肯定就是在家里了。可能是你疼得不行的时候,不知道把它甩在哪了。一会儿我跟果一起去你家里,帮你收拾收拾,顺便把手机找到。”

“这……不合适吧……”

“没事儿,这都是举手之劳!”

我肯定得去。要是她录了些什么东西,那可就是不定时炸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把我从妖怪山上炸下来,炸进旧地狱去,让我永世不得超生。

又安抚了一会儿文文,我跟果离开了永远亭,来到了文文家。用果的钥匙把门打开,隐约能够闻到酒气。循着气味走,就到了卫生间。还没进卫生间门,就已经看见地上的呕吐物,其中还带着已经发黑的污血,虽然已经一天了,但是气味依旧是扑鼻而来。往卫生间里走,几乎没有地方落脚,都是文文碰倒的瓶子,盆,更多的呕吐物,只有当中有一块空地,想来是当时文文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的地方。

看着这场面,我似乎看见了我们的大美女记者衣衫不整,发丝凌乱,一只手捂着已经抑制不足地喷出污秽的小嘴儿,另一只手紧紧抓着胃,迈着细碎的步子冲进卫生间,还没有到马桶前就再也止不住地栽倒在地上吐个不停。呕吐物中的暗红的色彩映入泪水充盈的双眼,扎进脆弱的心,带着恐惧、悔意强撑着播出了给姬海棠果的电话,随后就不省人事了。那么,这手机应该就在卫生间里,手的方向的角落里。

我捏着鼻子弯腰查看,仔细翻找,很快发现了文文的手机。

“搁这儿呢!”

我小心翼翼地从这一地的东西中把手机捏起来。

“没错是文文的,真谢谢您,我一会儿给她送去。”

果凑上前看着手机说道。

“先不急,这手机沾了这么些‘东西’可能坏了,我拿回去整整,整好了之后再给她吧。”

“噢?嗯……行,那麻烦您了。”

果对此没有异议,于是我随手拿起一张纸巾把手机揩净,然后收了起来。随后我们一起把文文的家里收拾收拾,然后各自离开了。

现在,该处置“炸弹”了。

 

来到电子车间,开始解决文文的手机的问题。简单地判断一下,各个元件都有不同程度的腐蚀,想恢复原样就要换很多地方。要么就让文文再买一个手机,反正她这样的大记者应该不差钱。不管怎么说,先把数据回复出来应该没有问题。这本来也才是我真正要做的事情。

文档,图片,音频,视频,程序缓存……

一个个都映入眼帘。虽然探究别人的隐私很不道德,但是我这也是为了我们妖怪山,为了神明的事业,为了全幻想乡的事业……也为了我自己。主要是为我自己。

文文的私照,文文的文档……文文的视频音频……压抑着心中的杂念,我迅速地找到创建和修改时间为昨天的内容,寻找其中的有关那场酒局的内容。

没有。

什么也没有。

难道说……

我又仔细地看了几遍,仍然是一无所获。我深呼吸着靠在椅背上,闭了一会儿眼睛。终于可以休息一下了,看来,这顿酒的危机终于解除了。

或者,原本也没有危机。文文就是单纯地跟我喝酒,从来没有想过从我这儿套过什么内容。喝过之后,也不会记住我说的事情,如果我真的说了任何事的话……

我真的说过什么吗?文文的手机是唯一曾经有可能有所记录的吗?

想到这儿,我拿出了自己的手机,打开了文件目录。

一个创建时间为昨晚的视频文件赫然呈现着。

我掏出耳机插上,确认了四周没人,又反复检查了耳机插得牢固,然后戴上耳机,点开了视频。

视频中是我跟文文,面色绯红,神色迷离……

“荷取,你录那玩意儿干啥啊……呃……闭了吧……”

是文文含混的声音。

“我跟你说,文文,咱……一点儿也不怂,你还别瞧不起人,我……嗝……就敢说了,就敢录了……咋,咋地……”

“别介,影响不好……”

“能咋地,我就说了,反正咱们一直整的这些个东西,都是扯淡……一开始搞什么核聚变能,完全就是面子工程,信仰收割机……那么多能源,压根没想好该怎么用,只不过是有人想当工业的神明,收集信仰罢了。不讲实际,就看……嗝……听上去牛逼……”

“别说那么多了……喝酒喝酒……”

“咕咚咕咚……”

视频里的我接过酒灌了下去,却依旧是滔滔不绝,张牙舞爪。

“……我也不说‘有人’了,谁不知道就是神奈子那比……搞形式主义,刷自己的政绩来收集信仰……你看,我们原本的设计,是生产的电气化跟人们生活的电气化相结合,生产出来的那么多东西,得靠完善的人们生活进步来消化。可是现在,完全就……嗝……不是这么回事儿……”

“现在她就是这么个事儿,只希望有越来越多的人,呃……河童,在忙活……‘高科技’的东西。甚至不是真的在忙活高科技,只要让村里人相信这么多人在忙高科技就好。我们那么多人,一天到晚整的还是老一套,生产线都是旧的生产线,一大堆人忙来忙去,修来修去,压根没个完……”

“这玩意儿归根结底,说一千道一万,就是那神明压根就不想真正的推进乡里的进步,只不过是想搞更多的信仰。反正大家看上去觉得项目很大,人很多,东西很多,这么大的东西仿佛就是神迹一样。实际上,很多东西都没用,这个路子,压根儿就不是推进真正电气化的正道……”

“成天没人爱干活儿。这不是废话吗?干活如果不是为了自己为了咱们大家,那谁乐意干?我自己是在乎这一切我没有办法……这样的情况就是大家都不愿意干,谁还在乎着我们这点儿成果,放不下已经得到的一切,谁就多干活——说白了,谁爱干谁他妈干……!根儿上是这样,你再怎么加强教育开再多会学再多文件也是扯淡……”

视频中的我依旧是自顾自地说着。我仿佛是一个英雄,一个引领时代的英雄。但是,是以酒壮胆的英雄。

人们说,酒后吐真言。也许我内心里的确是这样的。只不过,我要为已有的成果负责,要维护我们已经来之不易的点滴成就,所以我从来没有勇气真的去反对这一切。没有酒我就是一个怂人。有了酒,我也并不能凭着这被酒精麻醉的头脑,真的做出什么有意义的事情来……

不管怎么说,我们已经比当年强了一些了。而且,活儿总得有人干嘛。

视频放完了,我退出播放,删掉了视频,然后再覆写。这些东西,相比于放在手机里,不如还是放在心里吧。

让它在心里发芽。

让它吸收天上的雨露,大地的营养成长。

让它不再成为酒精的附庸,而是独立地开枝散叶,吐露芬芳。

 

转过天,我拿着一个小移动硬盘去给文文,里面是原本手机里存着的内容。文文的气色看起来好多了,一双眼睛睫毛呼扇呼扇地看着我。这会儿终于是原本的风神少女了。当然我也很庆幸她没有计较我究竟翻没翻过她的文件的事情。坐在床边看美女倒是也是匆忙之中的一种消遣。

滴滴嘟嘟,又是一阵铃响。真是不巧!我离开了病房去接电话。

“喂,荷取啊!昨天会上提出的那个车站媒体的事情,上面说要落实一下。你们部门管设计,咱一起开会议一议,你啥时候能到?”

“啊,我马上到!您把会议室房间号给我发一下……”

我说着拿好随身的包,匆忙迈步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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