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文 | Misakey 

郑号锡失眠了，一大早精神恍惚，走进社区店也没顾得上和同事打招呼，揉着眉心迷迷糊糊走进办公室。

上午被告知有两场小手术，迅速喝了几口杯冰咖啡就换上了手术服。

从手术室出来已经是中午一点半，没吃饭没喝水，胳膊酸痛没力气，整个人像垮了一样搭在椅子上，仰着头闭着眼，想让人从上而下浇一盆凉水让自己清醒清醒。

“号锡哥你还好吗？”小娜抱着一沓病例走进来，看着郑号锡这幅样子也有些担心

“没事，我休息一下就好了。”

“我给你订了午餐，一会儿就到了。”

“谢了。”

“那我就把最近的病例放你桌上了，你先休息会儿哈。”

郑号锡全程闭眼，连点头招手都是凭着意识做，小娜笑着摇摇头，给他杯子接满水才轻轻关门离开。

刚安静没多久，办公室的门“哐”地一声被打开，吓得郑号锡从椅子上弹起来。

“朴智旻你有病！”

“啊对不起！我不知道号锡哥你在休息！”

“你又火急火燎的干什么？”

“我刚才去见一个朋友，然后在饮品店看到夏琴姐了。”又是这个名字，每次听到这个名字，郑号锡都会变得认真起来。

朴智旻关上门，走到办公桌旁边坐下，继续说：“我看她再买咖啡，还以为是给哥你带的。”

“关我什么事？”

郑号锡放下翘起的二郎腿，把凳子滑到桌子旁喝起了水。

“号锡哥不是在追夏琴姐嘛！”

“噗——”

朴智旻无形的言辞，差点没让郑号锡把水给喷出来。这种感觉就像是被人偷看了日记，所有在纸上写下的小秘密突然被公开，他不敢完全肯定这是他心里最初的想法，但的确是他目前最想隐藏的心思。

谈不上追，只是想多和她相处，想更多的去了解她。

她喜欢吃什么？喜欢看什么类型的电影？休息日一般会做什么事？工作的样子是不是特别可爱认真？发脾气的时候会不会口是心非？开心时候的样子？难过时候的表情？她的朋友圈是怎样的？她喜欢怎样的人？

再私心一点想的话，她，喜不喜欢他？

不知不觉，他竟然给自己抛出了这么多的疑问，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这份认真。

朴智旻本身是不爱聊八卦的，碰巧那天两人回家，郑号锡把车停在了社区店附近，下车时碰到了准备关门下班的朴智旻。

一切的起源就是从那一刻开始的，他借着玩笑说出了心里想说的话，也用玩笑化解了最后的尴尬。

“因为我不想做其他人。”

“什么意思？”夏琴抓着安全带不松开，眼神紧盯着驾驶座的人。

“设计师的想法都这么简单的吗？”汽车熄火后，车内格外安静，夏琴瞬间红着脸低头不敢说话。

尴尬的氛围开始蔓延，郑号锡咽着咽口水克制了当时的情绪，抬头咯咯笑起来。

“我要当你离不开的好邻居，这样我就可以收集大把的人情，以后雇你当小弟啦！”

“莫呀……”

没看错，郑号锡确认自己没看错。自己化解尴尬后的那一刻，夏琴那幅松了口气的表情，他心里多少也是有些沮丧的，原来，只是自己单相思罢了。

“朴智旻你有完没完？”

“我这不是关心哥的人生大事嘛！”朴智旻撑着下巴看过来，“再说了，夏琴姐和你都单身，有什么不可以！”

“我的事情轮不到你给我指点迷津！”郑号锡抓起桌子上的水性笔丢过去，“你管好你自己吧。”

“嘴硬。”朴智旻成功躲开，起身脱下白大褂挂在一旁，打开电脑坐在椅子上，“哎……像夏琴姐这么温柔漂亮的女孩，哥你要是不追，我可以追吗？”

“看来你是不想要你下个月的工资了。”

“我错了哥！”

他想，他是喜欢她的，这份喜欢也许是从第一次见面就开始萌生，从第二次见面决定延续。

他没有告诉过她，他们第一次见面其实是在咖啡店。

抵达梧川当天，手机忘记充电关了机，罗恩的电话信息都在手机里，他根本没来得及记住。

大中午的顶着暴雨跑到一家咖啡店，点了一杯咖啡借了充电器坐在角落。这个时间段来买咖啡的都是附近写字楼的上班族，他闲着无聊开始观察每一个走进来的人。

女生穿着规整的职业装，踩着不是很灵活的高跟鞋，整个点单过程都显得匆忙，走的时候拎着四五杯咖啡，开门的时候都是用手肘推。

第一反应是职场新人，职场老员工的惯有模式，欺负新人。当时还有点心疼她，不过想想自己当实习医生的时候，也被主任刁难过。

咖啡店就属她的身影最印象深刻，所以其实那天晚上第二次看到她的时候，他很想问一句，你是今天在XX咖啡店的那个女孩子吧？

当然他没有问，一是觉得自己傻，二是怕对方误会自己图谋不轨，所以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用心记住了那张天真烂漫的脸。

大学毕业后，他和景妍彻底失去了联系。

这段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给他后面的生活造成了很多心理负担，甚至有段时间他开始自我怀疑，是不是自己哪里做的不够好，景妍才会选择用那种方式逃避，又或者，是他没有真正理解她。

夏琴和景妍不一样，夏琴知道自己要什么，知道自己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她有自己的原则和底线，所以在赵宇这件事情上，她能勇敢地做出决定，但也难免会像只小猫一样缩在角落里哭。

她喝醉的样子令人心疼，她故作逞强的样子令人揪心，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的一举一动开始牵动着他的心，原本以为他不会再对一个人心动了，至少不该是现在。

然而她的出现，居然抢先打破了他心底的规则。

正这么想着，她就出现了。

夏琴提着两杯咖啡和切好的西瓜站在门口，小娜打开门的时候他还不敢相信。

小娜喊了一声“郑医生，你朋友来了。”他几乎是从凳子上跳起来的，差点没站稳，扶着桌子尴尬地笑着。

“夏琴姐！”

朴智旻内心里像是装着一个热情永动机，见谁都是一副阳光明媚的样子，尤其见到夏琴，嘴角都要扬到天上去了。

郑号锡皱着眉也不好说什么，看向门口的人问道：“你怎么来了？”

“怎么，我不能来呀？”夏琴边说边走到茶几旁，放下手里的东西坐了下来。

“刚才路过附近的咖啡店，想着买杯咖啡喝，顺便就给你们带啦，我记得小娜是不喝咖啡，所以给她买了水果茶，”

“夏琴姐真是救命恩人啊，你不知道我有多热！”

朴智旻笑嘻嘻地跑过去说了声谢谢，正准备要拿，被郑号锡给拽了回来。

“我是问你，今天不上班吗？干嘛特地买下午茶？”

“我来看看大家不行吗？”

“当然可以！夏琴姐能来，号锡哥最开心了……唔。”

郑号锡捂着朴智旻的嘴，转而又对夏琴笑着说，“可以，我只是想问……”

“我辞职了。”

“啊？”面前的两个人异口同声，都对夏琴说出来的话感到震惊。

“怎么回事？”郑号锡又问了一句。

“对不起啊，我还是选择逃避了。”

事情要从两天前说起，午餐时间夏琴和公司的几个同事去吃饭，突然被一则信息叫走，号码不是别人，正是赵宇。

夏琴犹豫了很久决定赶往约定地点，但是她并没有看到赵宇，而是看到了罗美晨。

某天晚上，罗美晨翻阅赵宇的手机看到他们之前的合照，二人动作亲昵，傻子都看得出关系不一般，趁着赵宇在洗澡，她翻遍了赵宇的整个手机，最后找到了一个上锁的文件夹。

解锁的密码有两种，一种是是指纹，一种是密码。晚上趁赵宇睡着的时候，她拿他的指纹打开了文件，里面全都是他们一同出行的合照，旁边的男人正呼呼大睡，而她几近崩溃。

她差点就要把赵宇喊起来对峙，询问他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但又担心自己这样会打草惊蛇，所以最后，她什么也没问，把手机放好躲进了被窝。

罗美晨想了很久还是约了夏琴，约她的本意不是为了讨说法，而是想问清楚他们究竟是什么关系。

从认识到在一起，赵宇从来没说过自己有女朋友，那这些合照究竟是哪来的？夏琴是他们之间的第三者，还是，她才是呢？

罗美晨和赵宇恋爱不到三个月，感情基础都还没奠定好，和夏琴没说几句就开始闹情绪，一会儿说自己很委屈，一会儿说夏琴是第三者，还气急败坏给了她一耳光。

“都怪你！”

那一耳光几乎把夏琴心里所有的委屈都给扇了出来，眼泪涌到眼眶忍着不落下，将眼前的头发撩到一旁，认真地看着罗美晨说：“舒服了吗？”

从罗美晨的愤怒中可以看出，她对这件事并不知情，所有的因果都是赵宇自己一个人造成的，脚踩两只船，最后伤害了两个女人。夏琴根本不想为自己辩解什么，她不想和罗美晨计较那些无谓的过往，就算最后自己赢了，那又如何，她和赵宇之间已经没有任何情分可言。

“是你勾引赵宇的吧！我一定要让叔叔开了你！”

“开了我？”夏琴冷笑一声，“开了我赵宇和我的关系就会消失了吗？罗美晨，与其大费周章来指责我，你不如回去问问赵宇，他对我做了什么？”

“再说了，”夏琴顿了顿，“你不过是借着亲戚的关系在这里混吃混喝，你以为你有多好？”

“夏琴，你可真敢说，看来这份工作你是不想要了！”

“对啊，我不要了。”

罗美晨面色惊异，想说什么又被憋了回去。

“不用你开我，我下午就递交辞职信。”

二人的交谈到此为止，夏琴转身离开，留下罗美晨一个人。她厌恶这个世界上所有以“关系”维系的决定，她要走要留都要自己做主，没有人可以决定她的去留。

怼人的时候有多自信，独自一人的时候就会有多脆弱，走出平台她一路小跑着去消防通道，捂着发红的脸放声哭。她恨赵宇，恨他背叛了自己，恨他接受分手后还要来招惹她，她做错了什么？明明最难过的是自己。

哭累了就坐在楼梯边，透过过道窗户可以看到远处的风景，如果楼层再高一点，她就能看到更远处的大海。

情绪平稳后她也没那么生气了，反而开始有些心疼罗美晨，年纪轻轻就被一个快要三十岁的男人骗得团团转，自己还觉得找了一个成熟的男人，可以永远小鸟依人。

她总是习惯性替所有人考虑问题，却唯独忘了好好照顾自己。

“是不是那个女生欺负你了？”郑号锡突然说，“我记得你说过，她有亲戚在公司当领导。”

关于罗美晨所做的事她只字未提，只是字里行间少许透露出一些委屈，以至于郑号锡跳过了所有的剧情直奔那句，她是不是欺负你了。

“没有的事。”夏琴心虚地转过身。

“你知道吗，你最不擅长说谎了。”

“郑医生你别想太多，这一次真的是我自己选择辞职的。”

“要走也是那个男人走，你凭什么走！”郑号锡走到她面前，眼神认真地说：“这不是你跟我说的吗？”

夏琴很惊讶，她情绪使然的一句话居然被他记得一清二楚。

“是，我是说过。”夏琴扶着沙发坐下来，笑着说：“我只是公司一个可有可无的设计师，他这些年帮公司创造了不少利润和成绩，就算要走，也是我。”

“夏琴！”

“郑医生，这是我自己的事，我告诉你是因为我信任你。”

那是郑号锡第一次从她嘴里听到，她信任自己。原本浮躁不安的心突然变得平静舒缓，他不再多说，乖乖顺着她的话回应了一声：“好，我尊重你的决定。”

“快喝吧，冰块都要融掉了。”

朴智旻在一旁嘴巴都要等干了，看着面前的两个人他也不敢上前，夏琴把咖啡递给他，他甜甜地笑着说了好几句“谢谢夏琴姐！”

夏琴说不客气，又把另一杯咖啡递给了面前的人。

“郑医生辛苦啦！”

这不是她第一次跟他说心里话，提出分手那天她也给他发了短信，结果那晚自己在家喝得酩酊大醉。

在梧川生活了一年，最了解她的却是一个相处了两个月的邻居，连赵宇都没有见过如此狼狈自的自己，他却见了好几次。

正因如此，夏琴才会对他产生了一种连自己都形容不出的依赖感。

她想看到他，他认真工作的样子让人安心，他笑起来的时候像乌云过后的太阳温暖人心，和他拌嘴的时候虽然很讨厌，但总会被下一秒的玩笑逗得哭笑不得。只要见到他，她心底的委屈就能减少一大半。

“我等下要去趟银行，咖啡送到了我先走了。”

“夏琴！”

“怎么了？”

“晚上有空吗？一起吃个饭？”

“不用啦，我晚上约了同事，辞职的消息挺突然的，没顾得上跟大家告别。”

“远不远，要不要我去接你？”

“不用了，就在公司附近。”

“哎呀，夏琴姐你就别拒绝了，号锡哥可担心你了，你让他给你当司机不好嘛！”

“朴智旻！”

如此响亮的一声，吓得朴智旻迅速闭上嘴，把脸转向电脑屏幕低下头。

“啊……不用客气了，医院那么忙就不劳烦郑医生了。”

“那……有事跟我打电话。”

“好。”

夏琴从实习到正式工作也才两年多，社会经历虽然不多，但也学到了很多。真正走入职场后，才会理解职场如战场的意义。

以前加班时总会抱怨工作忙碌没有自己的时间，现在做简历整理设计作品，看到那些加班熬夜赶出来的设计图，多少也有一些成就感。

休息的这段日子她也有些不太习惯，没有准时响起的闹钟，不用担心四月有没有吃完饭，不用紧张电脑里的设计图有没有做完，也不用再面对难缠的甲方爸爸。要说最不一样的，还是再也不用担心该如何去面对赵宇了。

“太快乐了！”

她起床打开窗帘，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抱起床上的四月走到洗漱间。这几天四月吃饭很及时，小肚子也出来了，夏琴把它放在旁边的洗手台，开始挤牙膏。

“四月，你妈妈我现在轻松了，今天带你出去玩好不好！”

“喵……”

四月舔舔自己的前掌，把头转向了镜子。

南方的夏天很漫长，长到夏琴都快忘了真正的冬天是什么样子。这边没有白茫茫的雪，只有吹不尽的湿冷海风，但这里的秋天却是极为舒适的。

夏天和冬天交融在一起，白天能看到刺眼烈日，晚上可以感受到凉爽的风，四月最喜欢这样的天气，每次带它去公园草地，它都会在地上高兴地滚来滚去。

扣好四月的绳子，准备好水和小零食，夏琴就抱着四月出门了。经过社区店，她心血来潮想进去打个招呼，结果只看到了朴智旻。

“夏琴姐你来啦！”朴智旻看到四月开始逗它，“小胖猫！你要减肥了你知道吗！”

“喵呜！”

四月伸出爪子扒拉他，不满地叫了一声。

“小心它生气了报复你！”夏琴开玩笑，又问：“郑医生不在啊？”

“夏琴姐是来找号锡哥的呀？”朴智旻又开始调侃道。

“没有啦，我都来看看，我正好带四月出去玩。”

“上次车胎突然爆了，号锡哥就去前面的车行换轮胎了。”

“啊？人没事吧？”

“没事没事，还好是没发车前发现的嘿嘿！”朴智旻挠挠头，又想起什么似的，“夏琴姐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去野营呀！”

“诶？野营？”

“对啊，上次罗院说要带组织大家出去野营放松，号锡哥没跟你说吗？”

“没有啊。”夏琴笑笑，“你们的聚会他干嘛跟我说。”

“你不一样嘛。”

她不一样？她有什么不一样？听到这句，夏琴突然脸红了。怀里的四月开始有些挣扎，夏琴松开手让它跳在地上，牵引绳在手腕上环了两圈。

“智旻呐，这边要问诊了！”

“来了来了！”朴智旻扯着脖子回应小娜，“夏琴姐我要先去忙啦，先不招呼你了。”

“没事没事，你去吧！”

长这么大，夏琴从来都没有去过野营。

念大学的时候，学生社团组织过一次两天一夜的野营团建，结果自己因为病毒性感冒而完美错过，本来心情也只是惋惜，当她听朋友说自己暗恋了一年半的学长也在，更是在宿舍哭的死去活来。

“走吧，四月。”

她扯了扯四月的牵引绳，小脑袋抬起头乖乖起身跟着走。

空闲的时间变多了，陪伴的时间也变多了，虽然四月是一只猫，但它贪玩的程度也不压于一直狗，在草地上摸滚打爬，一会儿抓蚂蚁，一会儿追蝴蝶，要不是脖子上还套着牵引绳，早就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

回去的时候依依不舍，浅色的毛也给染成了深色，看来明天要带这家伙去洗澡了。宠物和人的心情有时候是相同的，因为陪伴的关系，夏琴看到四月快乐，自己也高兴起来。

回到家已经是晚餐时间，正巧接到了郑号锡打来的电话，简单聊了几句就步入了主题。

野营。

今天朴智旻就说过野营的事儿，夏琴也没怎么当真，，现在郑号锡也来询问，她有些不知所措。她一边给四月准备晚餐，一边犹豫着到底要不要去，毕竟这可是他们医生们的团建，自己一个外人跑过去实在有些不妥。

况且，她要以什么身份去参加这次野营呢？

“我去不太合适吧，毕竟是你们的团建。”

“我想着你这几天也闲着无聊，可以和我们一起去玩，正好智旻和小娜都在，大家可以一起聊聊天什么的，你也别有压力。”

这么说的话其实也还好，原来是自己想多了。

夏琴还在想着，嘴上却问了一句：“那四月怎么办？”

“不介意的话，「疾风」这边有医生值班，我跟他打个招呼就好。”电话那头的人突然笑了起来，又说：“那，你是答应了吗？”

“啊……”

夏琴又脸红了，真的是，她这么问不就是摆明了默认自己会去吗？还好是打电话，不然她现在的表情一定很尴尬。

“我……我是怕我去的话，其他同事会尴尬，也怕破坏你们团建的气氛。”

电话那头沉默良久，夏琴以为是自己说错了话，正想解释时就听到对方回答：“你来，这里才热闹。”

— TBC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