歪嘴李大华
歪嘴李大华
作者：火风
干燥的风簌簌的噑个不停，虫儿树婆娑的摇曳着，在空中自在的跳起无聊的独舞。白云为太阳让开了道，穿上了熠熠的灿烂彩衣。乡村回荡着鸡鸣和摩托车的混合音，给村庄添上了新的寂寥。黑漆漆的乌鸦在空里飞悬着，叫着哀鸣的残声，像是谁家死了人似地。地里长满荒芜的野草，谁家的野猪跑到陈家的菜地啃食着新鲜的蔬菜，地里被糟蹋了一大片，像一个烂疮的病人，远处传来了愤懑的骂声，“狗日的哪家野猪跑出来了，吃掉老子的菜你赔不起。” 一只灰色的小雏跟着麻雀妈妈在林子唱着欢乐的歌，却尽力藏好它们狭小的身影，好似一位羞涩的少女怕见到她的心上人儿一般。对面的山间传来老叟的唤牛声，他在撑着五六十斤的犁头松地，残破的老牛声在山谷回响，回响山谷。
太阳最早照在歪嘴李大华家门前，可他懒得起床。昨晚又喝了八两，头还很有些昏沉。破裂的汽笛声从河泉路传到他的耳朵里，吵得他睡不着。许多下地的农夫从他门前走过，唤着老实巴交的黄狗、白狗追赶牲畜。“这狗日的歪嘴李大华肯定还在睡懒觉呢。这懒鬼，昨晚又是一个人独坐到深夜，真不解他到底在干些什么？不就是死了个人吗？生活不检点，蓬头垢面，房间里乱七八糟，桌案不知哪年擦过，如今怕是积几尺厚了。哎！这该死的老头儿，害得咱村评不到优秀文明模范村，这都要拜老歪嘴所赐啊。狗日的，整天只知道喝，不干实事，不怕喝死吗？前年汪家院死了人，据说是喝死的。他妈的，活在世上还有什么用，不如死了一了百了。” 村文书王三强又在李歪嘴门前发泄同样的话，这话不知说了几百遍了。李歪嘴知道埋怨他的是谁，可他一如往前，沉默是他最大的武器。任凭他人怎么侮辱、鄙视他，向他吐肮脏的唾沫，他从不回拒一言。他常安慰自己道：大风大浪都经历过，还害怕这几句闲言碎语吗？
时间如流水匆匆而过，日夜不息的向大海奔去，把往昔抛在身后，无有一丝依依之情。转眼间，临近过年了。一年的忙碌即将画上句号，此时正是河泉最热闹的时候。家家户户相互帮忙，杀猪烹羊宰牛迎接新的一年。今年的冬天更加寒冷了。北来的寒风日夜的吹着，尽眼望去，山间银装硕果。山上全是枯木干枝，只有远处的山间偶然残存着几十颗低矮的黄松树。每逢夜阑人静，冷冽的寒风像个残暴的魔鬼，几乎要把这仅存的绿色吞噬毁灭。空里时常飘起六角形的雪花团子，平常活跃的麻雀被冻得卷起瘦小的身躯，把头插进温暖的翅膀，依然掩盖不了它们的哆哆嗦嗦，它们渴望寒夜快些过去，旭日普照山头。
但是河泉的人似乎永远不会厌倦冬天。他们赞美冬天，祈祷时间能过得慢些，寒风吹得猛烈些，雪下得大些，冰结得再厚些。他们不怕冷，他们的房里从来不缺干脆的木柴，他们的炉子永不会熄灭。熠熠的火焰使他们避开寒冷，享受暖和的时光。暖国的冬天是没有味道的，若无寒冷，再丰盛的菜肴也会显得无味。说也奇怪，他们赞美冬天，把冬天当作诗人歌颂，他们却只愿呆在暖和的屋里，不肯走出门槛一步。要过年了，歪嘴李大华并不觉得快乐，因为他的生活跟过节不过节没两样。他还是一个人，过了年关就满六十三了。(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时间真是太快，纵然是苦，上帝也不会让你多尝。上帝本是公平的，笃信耶稣的人总这样想。“又是一年了，整整四十年了。若香云健在，也该和我一般老咯。” 老人一边说，一边不停的把酒往嘴里送，眼里含着几滴流不出来的老泪。“香云，你离开已经四十年了，我的眼泪早已枯竭，你的年轻早已成灰。然而，我的心永远只有你啊。我想我活不上几个年头了，我活着很不快乐，别人当我是个疯老头子。我生却如死啊。顽皮的小孩常奚落我，他们在我门前偷偷撒尿。我这般，你必定又为我泪流满面了吧。真的，香云，你不必为我忧心。我很快就会随你而去。我想，快了吧........哎，若不是.........”老人突然哽咽了，记忆让他回到了四十年前。
四十年前，老人的嘴并不歪，不但人长得标致白嫩，而且还是嘎子乡的第一个大学生。河泉十里尽知的他的大名声。那年夏天，年轻的大华考上了X大学。他背上了几件单衣，身上揣着十二元五角三分母亲东凑西凑的钱币，远赴省会去了。之前，大华没去过远地。他记得最远的一次还是儿时时，母亲带他去四十里外的外婆家。都市的繁华让大华倍感兴奋和好奇。他没想过城市的夜晚会如此明亮。在嘎子乡，他没见过十层楼高的房子。初中时，他看见过三层楼的房子，已算是他心中的“高楼大厦”了。
校园里熙熙攘攘，热闹非凡。大华在一名学生干部的引领下，顺利办完了报到手续。中午，大华在去校门口买了被单和洗漱用品，去了寝室。
开学半年了，大学生活依然让大华颇感好奇，可他似乎还未完全弄清大学的真正含义。听上级学长说的，大学当谈个恋爱才不枉读大学。大华有些吃惊，他没考虑过这方面，他以为这样的事是万万不会在他身上发生的。别说和女学生贪恋爱，大华同女学生说话时也会脸红，心儿蹦蹦蹦的乱跳。直到有一天，一切都因此而改变了。
那是一个晴朗的下午，大华正要去参加一个社团活动。他在里面干了一年，今天是换届选举的日子。途径半路的时候，大华不经意间看见一位女同学在教学大厅练着优美的舞蹈。大华以前从没见过她，他不相信学校有这么标致的女同学。大华目不转睛的看着，眼前的这位美女使他有些神魂颠倒，这种感觉大华以前从没有过。
“难道这就是一见钟情吗？”大华心里想着。大华走向大厅，他并没有想太多，只是想看清楚她的模样。“啊......”大华突然大叫一声，原来他的头撞在了一颗柱子上，大华觉得有些疼痛，又有些尴尬和羞涩，他不愿这位舞者看到他窘迫的样子。
“同学，你没有事吧。呵呵，你走路怎么这么不小心呀。”一个温柔的声音传进大华的耳朵，大华抬起头，眼神正和她相对。
“我......哦，我有些近视，所以......嗯，就不小心撞着了。呵呵......” 这姑娘只是轻轻的一笑，再没有说什么，大华看见他用毛巾擦了脸上的汗渍，准备离开了。大华觉得很不好意思，脸上红彤彤的，就像一个熟透了红苹果。女孩已经走远了，大华眼神不眨的望着她去的方向。女孩却突然回过来看了他一眼，莞尔一笑，露出了雪白的牙齿。大华的心蹦蹦蹦跳着，白颈子成了红颈子。
“你是哪个班的呀？”大华忍不住高喊了一声。
“中文2班，你呢？”
“中文一班的，我叫李大华。”
“知道了。”女孩微笑道。
大华未能赶上社团活动，错过了竞选。大华的心早就离开了那儿。
“难道这就是爱情吗？我以前可从没有过这种感觉呀。她漂亮极了，简直是天上的仙女。她那翩若惊鸿的舞姿，甜美的笑靥，温柔的话语。她.......她谈恋爱了吗？不，不可能的，像她如此漂亮的人儿，怎么可能没有男朋友呢。哎！”大华心里想着，觉得脑子乱极了。这位陌生的女子既让他兴奋，也让他失落。 “我是穷乡僻壤来的呀，家境贫寒，无权无势，她怎么可能瞧得上我呢？别作梦了，一切都是枉费心机的。”那晚，大华辗转反侧，他无法入睡。心里只想着这位舞者。
大华很晚才悻悻入睡，但他还是如往日早起。在家乡的时候，天边刚露鱼肚，大华就起床了。吃过早饭，便随父母上山，农活由爸妈来做。他只需邀着牛儿猪儿，让它们满山跑。渐渐地，早起成了他的一个习惯。而寝室的其他同学还在酣然大睡。天还未完全放亮，他就去教室晨读了。早上空气清新，草地上积着几滴珍珠似地露水，早起的鸟儿在树丛里快乐的歌唱，两只灰色的麻雀从大华头顶飞过，追逐嬉戏，好不快活。
“它们应该是一对情侣吧。” 大华忍不住说出了声。
“肯定是的呀。”一个清脆的声音从大华侧面传来，他觉得这声音很是熟悉，却不知在哪里听过。大华本能的回过头来。眼前的景象令他吃惊，他只是将口呆呆的张着，说不出话。原来与他搭话正是昨日他在大厅见到的那位舞者。
“早上好啊，李大华同学。”女孩爽朗的说道。
“嗯，好......这么巧啊。”
“嘿嘿，是啊。” 女孩说了这句话便开始看书了。
“你，你在看什么书呢”
“我在背诵曹子建的《洛神赋》呢。我挺喜欢，所以......”
“‘翩若惊鸿，婉若游龙，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摇兮若流风之回雪。’这赋写得真妙，如此佳丽回眸值千金啊。”大华说着。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女孩却把头放得低低的。
“那......不扰你了，我去那边看。”
“哦，好的。”
待她离去五步之远，大华突然问道：“嗨，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你可以告诉我吗？”
“我叫香云。”
“噢，知道了，再见。” 大华表情无色，心里却大笑。他觉得那是他大学以来最难忘的一天。
“我的女神出现了，她多么纯洁呀，善良的姑娘。”正在上着历史课，大华却在胡思乱想。
“香云.......香云.......香.......云......嘿嘿，多么善良的名字，多么让人心动的姑娘。” 上课没能让大华上心，他在遐想着其它的事。终于挨到了放学，大华赶紧收拾书包离开了教室。大华心里很乱，又有些担忧。不知不觉间，到了宿舍。
“哎，下午有得受了，又是无聊的政治课，听领导说，要把我们班和二班的合在一起上呢。”
“你就不要再唉声叹气啦，上政治课烦闷是事实。可不只是我们一班上啊，把我们和二班的合在一起岂不更好。”
“听说，二班出美女。”
“特别是有一个叫香云的那才叫标致呢。长得那个水灵灵的，皮肤白如雪呀，好多男生都想追到手呢。”
“我也想去试试，这好菜怎可以他人独享呢。”
“你们就别在自我陶醉了，听说.......”魏隆青迟疑了片刻，继续说道：
“有几个社会上的地痞对她有意思。你们参与进去，不是拿鸡蛋往石头上碰吗？你们就别趟这趟浑水了。” 大华听室友们讨论着，他有些沮丧，多了些失落。谁也不知道他认识香云，谁也不知道他爱上了香云！！！
下午的上课时间是两点半，大华一点四十就去教室了。他想尽早到，否则就不能坐前排了。教室里寂无一人，大华的脚步声在教室里回荡。确实来早了，大华想看书，心思却不在书上，他看不进看不进一个字。尽管他最崇拜鲁迅，常读鲁迅的小说。约莫十来分钟的时间，门外传来得得的脚步声，大华听见是几个女同学说笑的声音。
“今天和一班的在一起上，可能会很有意思呢。我得认真听课。”
“哎哟，敏敏，别人说听课我还信。你呢，嘿嘿......你那小心眼早暴露了。还装......装什么呀。哈哈.......”
“什么，看我不打死你呀，瞎说什么呢。” 大华听见门外嬉戏追逐的声音，只觉得好笑。
“哎呀，你们几个别疯了，别人听见了不好。” 大华心跳瞬地加速了，他知道这个说话的人是谁。他永远记得她的声音。大华不敢往外看，他把头低下，深怕给香云认出来。姑娘们的笑声戛然而止，他们已经到教室了。
“教室真有人啊。”一位女同学说道。
“咱们还是坐在前排吧，两个班人多，若是坐在后面很可能听不清老师说什么了的。”
“香云，我们还是坐中排吧，前面倒是进，可眼睛看着不舒服。”
“好吧，听你们的。”
大华更是心跳脸红，他不敢抬起头来，他的行为却出卖了他。
“李大华，你是李大华吗？”香云好奇的问着，因为她今早见到大华时，他穿的是一件青布外衣，所以香云猜想眼前这位低着头的男生很可能是大华。
“哦，是....是的......下午好啊，香云。”身边的女同学咯咯的嗤笑，她们觉得眼前的这位男生好不可爱，腼腆得像一个女孩子一般。
“天气可真热啊，这间教室设计真差，窗户安得高高的，想打开凉一下风也是枉然啊。”大华想解除内心的羞涩，装作若无其事的说道。
“什么，你可真奇怪啊，今儿云层盖满了天，太阳躲在云背后了，怎么会热呢？”
“嘿嘿，他怕是见到咱们的香云美女感到热了吧。” 香云听到这话的时候，亦是脸儿红红的，把脸垂着。大华鼓起勇气看了香云一眼，脸儿也更加红了。
“你们几个疯女子就请住口了吧，别乱说啊......”香云带着几分生气的口吻说。大家沉默了几分钟，觉得话说得有些过了。
上课的时间只有几分钟了，同学都已到齐。政治老师首先点名。当点到香云的时候，许多同学都发出了嘘声，有几个爱捣事的同学甚至吹着口哨。香云的美丽就像绽放的花儿，人人都想爱抚一番。
转眼即是寒冬。学期快结束了。大华和香云成了无话不谈好朋友。见面次数的越来越多。也引来许多男生羡慕和妒忌。
“我现在已经彻底爱上香云，该是向她说明我的爱意的时候了。我无时无刻在想着她，我更害怕失去。如果香云接受了我对她的爱，那么我将成为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如果香云拒绝，我将永远离开她，不会再让她看见我一眼，我将淡出她的世界。”大华将心里的话在日记里写着，里面记着香云的点点滴滴。大华继续写道：
“与香云相识到现在，已经一年多了，这已经是第三本关于她的日记。虽然我们能每天见面，可我却始终觉得不够。我早已成了她俘虏，一天如一年。”大华沉思了半响，继续做他永不只疲倦的活儿。“嘿嘿，傻傻的香云啊，你怎么没有看出我是多么的爱慕你呢？你的善良早已让我神魂颠倒了呀。”
“今儿天气真冷，冬天已经募临一段时间了。我对你的爱却更加热烈，我的爱就像蓄势待发的火山，顷刻就会喷薄而出呀。” 大华写不下去了，寒冷的气候使他打了几个寒颤，十指像痉挛似的不住的哆嗦着。
“把香云约出来吧，尽管很冷。”大华心里想着。他受不了只是想想而已的痛苦，他不想再坐以待毙。他只是穿上一件薄薄的外衣，穿没穿似乎没两样。可他没有更厚实的衣服啊。室友们整日在被子里窝着，他们被寒冷吓坏了。开了门，一股冷气窜入心骨。大华出去了。路面铺满了厚厚的雪，大华很快就到了香云的寝室楼下。
“香云，你可以出来一下吗？我找你有事。”大华的声音很低沉，到了第三声香云才听见。
“大华吗？什么事呀？”
“是啊，香云。”
“天气这么冷，非得现在说吗？”
“嗯，非得现在说。如果......如果你有时间。”
“好的，等一下，我就来。”大概过了五分钟，香云便下来了，手里提着一个袋子。
“我们走走吧。”
“天气好冷啊，大华你怎么穿这么少？”
“没事的，习惯了。”
“嘿嘿，大华，我有礼物送给你，你猜猜呀。”
“香云，我很笨，猜不到呢。”
香云朝大华做了个淘气的鬼脸，用手轻轻的捏着大华的耳朵。
“咦，讨厌的大华，一点都不懂配合。嘿嘿.......那,给你。”
大华一看，是一件崭新的毛衣。
“香云，这.......”
“我送给你呀，嘿嘿，大华，我可是织了两个星期才赶出来的啊，你快穿上吧。天气越来越冷了，我担心......你。”香云停住了十秒钟，才将这个“你”字说出口。大华很感动，泪珠在他眼里打转。他无法感谢眼前这位善良的女孩，只想今生今世好好待她。
大华和香云彼此沉默着，寒冷似乎将世界凝固了，路上一个人也没有。树上不时地落下片片雪花，惊散了藏在枝上的飞鸟。倏忽一下，又不知窜到什么地方去了。他们享受此刻，纵然寒风刺骨。
“香云......”
“嗯，我听着呢。”
“我......”大华不知怎么说出他对香云的爱意，他想说“喜欢你”，但他换成了其他闲话。他还是当初那个羞涩的男孩，他平生没有对谁说过‘喜欢’。
“我们已经相识一年多了吧，时间过得真快啊。我怀念与你相识的日子。嘿嘿，当初很多男生都说喜欢你啊。我们寝室的其他同学经常在我耳边讨论你，我恨不得狠狠的给他们几个耳光。我讨厌别人讨论你，厌恶他们看你的眼神。嘿嘿，可谁叫你是这 么引人好呢。谁要是做了你的......你的男朋友不知是哪辈子修来的福气。我想，他将必定是世界最幸福的男子呀。”
“大华，那些人哪是喜欢我啊，也许.......喜欢我的只有一个人。大华，你相信世界上有真爱吗？”
大华沉吟了片刻，斩金截铁的说道：
“我相信。这个世界一定有一个真心喜欢你的人。他会陪你哭陪你笑，他在乎你的一切。可他却不敢拥有你，甚至不敢靠近你。他痛苦至极，他觉得自己不够优秀，配不上你。”
“真的吗？”
“真的。”
“大华，我想..........我喜欢上一个人了。”
“是吗？”听到香云说已经有喜欢的人了，大华心如刀绞，却仍装作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以此掩饰他内心的愕然，惶恐和失落......
“他是个善良、可爱的人。嘿嘿.......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感觉他傻得好可爱呀。”
“哦，他在你心里的位置已无法代替了吗？”
“是的，可我........我不确定他是否心里有我，他.......”
“他怎么啦？”大华急忙说道。
“他或许也喜欢我，可他从不会主动跟我说，他有时害羞得像个大姑娘一样。”
“香云，其实我..........”
大华的话突然戛止了，他本下定决心向香云诉说爱意。对面的巷口传来了粗野的骂声。
“妈的，老子昨晚又输了，一分不剩，真他妈的倒了狗霉运了。难怪老子前晚梦见狗吃娘儿们的屎。二虎、花子、王豹咱今晚得想办法捞上几笔。这大冷天的，真他妈受罪。红德餐馆那老不死的，酒水喊得比猪价还高，害老子没喝上多少，迟早要砍死他全家。这狗日的气候，他妈的整天就晓得下暴雪，脚冻得发痒，老子皮包骨都裂开了。妈的......”
朔风更加肆无忌惮的咆哮，寒雪从晦暗的天际滚滚而下，绝没有停止的趋势。几根细枝斜刺向幽暗的天际，却不时看见枯枝被朔雪压断的声响，远处传来了几句苍白的犬吠，寒风将之卷走。四围一片死寂，如一片摄人心魂的荒冢。一只野猫突然蹦到雪地里，拉长脖子警觉了几秒钟，瞬间纵到又废弃的残屋檐上。此处早已无人居住，荒废很久远了。去年清明节，大华听室友孙宝说，这地儿闹过鬼。大华觉察情况不妙，他们已走出了校门百米来远。此时，学校的保安回家了，校外没什么人家。纵是有，每逢夜幕降临时，他们也会毫不犹豫的关上他们的房门，哪怕有钱可赚。
“香云，我们快回学校吧，你看四围，怪萧森的。”不等香云回答，大华便急忙拉着香云的手往学校奔去。这是第一次大华牵香云的手。大华不担心自己，却害怕他挚爱的香云受到伤害。天啊，哪知大华香云仓促的脚步声早为这几个地痞发觉。形式很危急了，再愚笨的人也会这样想。
“站住.......别跑.......”一位长头发的瘦子嚎叫道。
“他妈的，今晚咱哥们儿运气不赖哩。在此寒冷之际还能碰到学生妹儿浪漫，真他妈的懂享受，哈哈哈.......快点，把这妞儿抢过来也让咱哥舒服一晚。”说话的是一位长得贼眉鼠眼的流子，声音极尖极细。坏人即刻追到。
“香云，你快跑，我掩护你。”行至十余米大华突然说道。
“怎么可以我先走呢？我不能离开你。”
“什么......？香云，你说不能离开......我？”大华从没觉得如此开心，爱让寒冷的冬天化成春水，再寒冷漫长的冬夜亦如春天般温暖。纵然天空看不到璀璨的星月，生命也将会充满色彩斑斓。大华内心起誓，他必须保护这个善良的女孩，哪怕付出生命。
“是的，不能，不能，一生一世都不能！”香云毫不犹豫的说道。
“可是......”大华刚说出口，香云立刻打住了大华的话。
“大华，我们共同面对一切吧，拉紧我的手好吗？”
“嗯，香云，我会拉紧你的手，此生不分离。”
这四人像发狂的你恶狗，堵在了他们的前面，拔出了明晃晃锋利的尖刀，对准了大华。那个长头发的瘦子认识香云，在一年前的一个只有两三颗星星的夜晚，他曾爬到香云寝室窗前流口水。幸好窗是由铁构造，才保住了她们的安全。香云及时跑去告诉宿管，为此长头发瘦子被拘过半个月。
“小子，识相的快给我滚开，把这小妞给大爷留下，老子饶你不死，否则.......刀剑可不长眼。”一个长得清瘦，个子中等，脸上的麻子像一个挨一个，如坑坑洼洼的洞穴，乱七八糟的头发拖到后肩，夹着北方口音的男子抢先说道。
“嘿，大哥，这不是那个叫香云的美女吗？老子当初蹲监狱，就是她告的密。大哥、二哥、豹子，你们要给花子出了口气哩。”
“呸！你们这些地痞无赖，与你们无仇无怨，何故挡我们去路。”
“妈的，还给老子还嘴硬。”声音尖细的地痞骂道。
“士可杀不可辱，你们可以杀了我，但绝不能伤害她。”
“别废话，老子没兴趣听你们的花言巧语。”一个满脸横肉的胖子说道，凶神恶煞的眼神像一匹豺狼，一头恶豹。不，比豺狼恶豹更残忍、无情。
突然，带北方口音的麻子从大华背后刺来一刀，大华来不及躲避，眼看就要被刺中。正在这危急关头，香云侧上前去替大华挡了，锋刃的刀口刺在香云的左胸。
“啊......”大华大叫一声，悲声直上干云霄，众生也为之悲切。
“香云......香云......你怎样了，不要吓我。”香云倒下了，血流如注。大华嘴张着，像被谁用铁锤击了一锤，他不敢相信眼前所发生的一切。但他随即醒悟，这确是真的。
“你们这些无赖、人渣，我要跟你们拼命.........”
大华和这四名地痞斗了好几回，终寡不敌众，身负重伤，却不见一丝窘迫怯弱。敌人更是发了兽狂，用刀子将大华的嘴割开了一个大口子，顿时血流满地，白雪染成了令人窒息的红雪。大华昏昏沉沉，四肢抽搐。这四名地痞见势不妙，逃遁了。大华说不出一个字，心里喊着几万个“香云，香云，香云........”香云却默不作声，静静躺在寒冷的雪地。未几，大华亦昏去了。
大华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大床上，眼目迷离。“香云......”不待大华喊出“云”字，嘴角却如撕裂般的痛，血从伤口溢出来。他的眼角充满泪水，害怕面对已成的事实。不一会儿，进来一位医生。
“你终于醒了，你都昏迷三天三夜了。不要说话，你看伤口又裂开了。哎，什么人，怎么会如此残忍呢。简直没有一丝人性，禽兽！你的嘴角被人割伤，被人送来的时候还血流不止。我们为你缝了三十八针。你安心养伤吧，不要想太多了。”
“香......”大华说不出来，嘴角疼痛不已。
“你说那个女孩子吗？哎，她被歹徒杀死了，发现的时候已断气，昨天他父母赶来，把她抬走了。那个女孩的母亲一见到她，就抱着她痛哭。哭着抬走了。哎，她是一个勇敢的女子，听说她父亲说，再过半个月才满二十一啊，怎么这么年亲就走了呢。”
大华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像奔流的洪水肆意流淌。他多么希望离开的不是香云，而是他自己。
“香云，你为什么替我挡呢？为什么这么傻，为什么？你走了，我在这个世界还有什么意思。香云，我还没有亲口对你说‘我喜欢你啊’，‘我喜欢你’、‘喜欢你’、‘喜欢你’.........你听见了吗？”痛苦的呐喊在大华心中回荡，大华想起香云的回眸一笑，想起教室外的谈笑声，想起晨读的邂逅，想起最后一次的别离，关于香云的一切涌上心头，像一杯酸甜的美酒。雪停了，化为寒水，点点滴滴。
一天下午，几名警察找到了大华。向大华说了此次案件的查捕情况。原来那四名匪徒多年前就因杀人服过刑，出狱了亦是恶行不改，终酿成了悲剧。此四人已抓捕归案，等待他们的将是法律的严惩。一年后，大华毕业了，他身上的刀疤成了伴随他一生的记忆，就像他对香云的爱一样，永不磨灭。新的人生没有让大华走出从前的阴影，他忘不掉香云，再好的工作也让他难以上心。他索性辞了工作，回老家去了，他打算在那里孤独终老，带着香云的爱。大华的母亲多次劝他放手，他一个字也听不进去。许多人家的女子暗中表态，愿意跟大华过日子，大华置若罔闻。
时光如水，一晃四十年过去了。大华已不再年轻，无情的岁月在他脸上刻下了深深的痕迹。大华不再是那个乡亲所期望稀奇的大学生，他只是一个人人唾弃鞭笞的老头儿，邻居只当他是一个嗜酒如命的邋遢老头子。如今的大学生满地皆是，贱价如水。没有人关心他。他的母亲在他大学毕业还不到五年郁郁病世，父亲亦是难忍丧妻之痛，不久也跟着去了。村长骂他，小学生奚落他，呼他为“歪嘴李大华”，夜晚有多事的少年向他的小土墙房投掷石子，打得瓦片当当作响，吵得老人睡不着觉。往事让老人心力交瘁，他的白发愈来愈多，虽然老人的年纪并未过耄耋之年。夜深了，寒风萧萧泪潺潺，冷冽的寒风似乎穿破老人的破衣，透进老人的骨髓。老大华又喝了半两，却酒不醉人人自醉。
“香云，你已经离开四十年了，我的黑发早已成银，你却一如往昔，你的貌美容颜，你的善良真实如往昔，永远依稀存于我心。我已经是个糟老头子了，我的风湿疼痛得厉害，身上落下很多毛病，全身的机能都已损坏。香云，没有你的人生，我的生命如同行尸走肉。我是一个活着的干尸，我的眼泪早已流尽，我的血液早已枯竭。看啦，今年的冬天还是那么寒冷，六角形的雪花像一团团簇新的花朵，整个乡村成了银的世界。河旁的柳树像一个秃顶的老头，肩上堆着皑皑白雪。枝上的小松鼠不时地跳来跳去，轻灵得像一段飘逸的丝带，多么像我与你相识那天，你优美的舞姿呢。”老人停住了，又喝了一口，两双笨拙的老手不住地哆嗦着，几十颗松动的老牙被寒冷敲得当当作响。他觉得酒如水无味。
“寒风呼呼的刮着，像是九泉的阎王要来索要我的老命。你听，我的破门被‘蹦蹦蹦’的撞着，我听见厉鬼‘嗷嗷嗷’的声音。尽管我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他们依然流着肮脏的口水。我的门快破了，只需他们多撞一下。”酒成了老人驱寒解愁的唯一方式，不会儿，老大华一口气喝了四两。
“香云，你不知有多担心我吧，我不愿让你看到我这窘迫邋遢的样子，我希望永远在你心中年轻。哎！我还未说出对你的爱，你就去了。我现在这副模样又怎配得上你。你一定怪我，为我流尽了无数的泪。快过年了，乡邻杀鸡宰羊，房里烧着温暖的炉子，他们挚爱的孩子在一旁闹来闹去，他们很幸福。”老人喝完了剩下的五十三度烈酒。说出了他一生最后的一句话:
“我也很幸福。因为有你，我的香云。”
（本篇主要叙述大华与香云的悲剧爱情，本文主旨主要表现大华与香云之间的忠贞不渝的爱情，赞扬了两人舍生为爱的伟大品质。另一方面本文也刻画人情的冷漠自私。小说主人公大华对香云一见钟情，香云亦是逐渐接受了大华的爱。可是，就在大华欲表白心意的那天，不幸的悲剧发生了。大华与香云散步至校外时遇上了凶残的暴徒。经过一番殊死搏斗，香云被杀，大华的嘴也被敌人割开了一个长长的口子，以后被人奚为‘歪嘴’。香云的离去，注定了大华悲剧的一生，四十年的一个寒冷冬天，大华饮酒过度而死，终于实现了“黄泉下相见”的愿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