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光临散文网 会员登陆 & 注册

身影

2010-06-13 13:25 作者:之中  | 0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正午时分,阳光正好。树木收紧了阴凉,西风荡漾着干热。我在故乡老屋前浓密的果树园里。父亲坐在小木椅上,母亲坐在小木凳上,我找来几块木板,锯好钉一个栅板。屋后浇地的水口很难堵上,我们走了父母亲更是难办。看着我做好的栅板,父亲笑着:这下好了,我们就能轻易地浇水了。母亲抱来西瓜,打开了让我坐下吃。让我坐的椅子早就摆好了。这时候,父亲第一次住院刚刚出来。

父亲没有用上这个栅板。还没有等到下次浇水的时候,父亲就永远地走了。

果园还在,阴凉还在,那个离去的背影永远在。

那年天气肃杀得异常迅速。我离家返回的时候,树叶已经凋零。父亲拄着我从峨眉山带来的拐杖,坐在路边的架子车辕条上,等班车到来。父亲深邃的目光紧紧盯着我。我感觉得到的。西风有了寒意,父亲那身干净的中山装湛蓝得要命。班车来了,父亲看着我和母亲把要带的东西搬上车,要在以前,都是他的活。车子走了,父亲直直地站在路边,不多的头发在风里飞起,一只手轻轻地扬了一下。远远地,父亲的目光还投过来。我的眼里浸满了湿润。病入膏肓的父亲,在这一送之后再也没有站到路边。父亲那天的身影,永远定格在我的脑海。

老屋在路边上,好搭车,好等人。一有我们回去的消息,路边就有了父亲母亲不时探望的身影。每次在路上送去一回期望,留下一回失望,直到等回来。所以我回家很着急,没有特别的事情在县城不会呆,晚了打的也回去。我怕让父亲母亲一回回地看车,一回回地失望。父亲走后那年秋季,我陪着母亲住在老屋。我去县里办事,有点儿晚了,风交加的天气。朋友说,住下来吧。我也给母亲打了电话,说可能回不了了。“你看吧。”母亲淡淡的声音。但我还是挂念,放不下心来,让朋友找了车,送我回家。到家风雨已停,西天上残留着最后一抹亮色。走下车,看着母亲小小的身影从高大挺拔的玉米地里出来,怀里抱着几个穗子,雨水淋湿了衣裳。我眼里突地点进热热的雨水。“我想你就会回来的。我们煮几个玉米吃”。母亲啊,怎么能放下我!(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又到了一个秋天。在二妹夫的院场上,母亲穿着她最喜的,我给她买的那套红色运动装。有几年了,我就发现母亲特别喜欢红色衣服。母亲是裁缝出身,她对衣服的质地好孬有着特别的鉴别能力。我们那个如果在地摊上给她买件不太好的衣服,她根本不会往身上穿。当然她也不会当面说出来。她的喜爱在心里。干净的下午,夕阳映照,空气里是丰收的味道。我要走了,把母亲托付妹妹妹夫照看几天。母亲神志上有些毛病了。她怎么也不愿再到我家住。在我送她回来的时候,她天天嚷着“回家,回家。”她时而清醒时而糊涂。但她始终明白“要回到家里。”“我走了,妈,你好好缓着。过几天我再来看你。”母亲远远地望着我,好像说了声“走吧,我没事。”我看到她手轻轻地挥了一下,像那年父亲最后的一挥一样。

这真成了母亲最后的一挥。二十多天后,母亲躺在二妹家的床上合上眼睛,再也没有睁开。

终于,老家的房子成了我最后的依恋。树阴还在,老房安闲。然而,无论在那里,我总是看到房子里进进出出的人,热热闹闹地声音。兄弟姐妹,父亲母亲,还有奶奶。他们都在。

三十多年前,我离开家乡的时候,父亲母亲还有妹妹背上的弟弟以及乡亲都围着那辆军用嘎斯车看热闹。我被一颗激动的心弄得连数九寒天的冷都感觉不到。我后来才知到父母弟弟妹妹的高兴,和远处另外一些人心里的酸涩。我给故乡留下了怎样一个身影?

参加工作不久,父亲召唤我回家修房子。刚刚20岁的我,还不懂得分担。早上困得要命,父亲呵斥起来干活的声音就传过来。精疲力竭,困顿至极。我没有想过父亲已经是50多岁的人了。我没有想过父亲母亲有多劳累。我没有看到父亲母亲眼里对我的期待与依赖。那是一次急着要返回单位的假期。硬着头皮,总算把修房子的大部分活干完了。今天,我在感到羞赧的同时,也感到幸福。因为我这一生,参与了父亲主持的修房子,这是每个家庭中男人应当有的经历。我特别感谢我的父母。

每一次挥别,都给父母故乡留下一个影子。从单薄的身架,到成长的茁壮。从基层工人到机关干部。从形单影只到妻儿一家。我在变,家乡也在变。唯一不变的就是对故乡美好记忆,那些苦与累,甜与涩,懵懂与清醒,欢颜与伤悲。

那个7号庙的影子镌刻得最深,那是我最早坐进教室、学习知识的地方。我成了小学里3个红小兵中的一个。我高兴得收拾不住心情,突然一下子感到重任在肩,迈出的步子都沉重了许多。虽然那只是几个小时一两天的心景。

那个毛驴拉磨的圈棚影子最长。我们和邻家的姐姐妹妹哥哥们一起追逐着,圆圆的磨道圆圆的路,追不到头走不完。那里嬉闹的声音,几十年里一直清晰明亮。

那条长长绿绿的沙河啊,那洼清澈的湖水啊,留下了我童年的多少想和欢乐。那里的每一寸土地上都有我的脚印吧,那里每一个角落里都有我四季的身影吧。进入季,在碧毯般的河湖里,到处是我们摸鱼追鸭的身影。那条清浅的河道里,是我们追逐的脚丫溅起的冲天的水花。那清幽幽的湖水里,有我们抱着被浸得凉凉的心走进芦苇丛中找到的鸭蛋。突然一声暴响,一枚黄灿灿的步枪子弹划过湖面直击鸭群,我们呆呆地望着姓李的复员军人到苇荡里找猎物。我眼里全是羡慕:多有本事的人啊,能打枪。季的封冻,并没有封住我们活动的脚步。里冰上,以及冰缝处冒着热气的地方,到处是我和伙伴们游牧玩闹的场所。那个年月里,我给故乡留下了成长,故乡给我留下了欢快。而其中的饥饿寒冷哭泣,都全然不在了。

然而今天我再面对满目枯黄的湖水河道的时候,我真走进了梦里。现实,一步路也走不通了。

老房子倒下的时候,父母相视看了一眼。新房子起来的时候,父亲倒下去了。父亲只在新的一砖到顶的全村第一个小康住宅里住了3个月。总算是住进儿子们给他修的房子了。父亲走得骄傲。父亲下葬后,我突然看到了天上一道彩虹。不长,但是七色清晰。那是父亲留给我最后最深刻的身影。

远离故乡,那一个个长长短短新新旧旧的身影,随着时间的变迁,越来越清晰了。

2010年6月9日

首发散文网:https://www.sanwenwang.com/subject/56101/

身影的评论 (共 0 条)

分享到微博请遵守国家法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