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你几颗广义相思豆
听盈的朋友说,盈收到了几颗广义的相思豆。我很好奇。我知道相思豆,知道那是王维歌咏过的红豆,但却从无听说过广义的相思豆。我问她:“什么是广义的相思豆呢?”她诡异地笑笑:“你问盈去。”
盈是我的学生,平素话语不多,见了我总是羞涩地笑笑,算是问了好。在教室里的时候,她常常倚窗独坐,捧卷细咏,像一树牵牛花,朝着阳光默默攀援。她拉得一手好提琴,在艺术节上偶尔会献上一曲《梁祝》或者《喀秋莎》,这有在这时,我们才能领略一下她的才情,只是艺术节一过,她又像躲进云海的明月,收敛了自己的光辉。
偶尔看到盈从传达室出来,两颊像晕染了一抹桃红,我知道,那多半是因为她收到了朋友的信。在这个信息泛滥、短信成灾的年代,能够收到朋友的书信,确是一件幸福和骄傲的事。学生们青春年少,风华正茂,是三月里一支明媚的歌,有的是浪漫和优雅。他们常常鸿雁传书,于是便多了份清照“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的痴盼与怅惘,和“客从远方来,遗我双鲤鱼。呼儿烹鲤鱼,中有尺素书”的欣喜和激动。有次,我看到盈在欣赏一组照片,便问她:“谁拍的?”她说道:“是莞中的朋友寄的,她们学校的风景照。”我微笑着说:“真是浪漫。”因为莞中距此不过二三十里,再者,她不知去过莞中多少次了。
这次,我想,盈的朋友不知又在玩什么浪漫,居然寄她广义相思豆——天晓得,世上有无这种东西!上课的时候,我问盈:“你的广义相思豆呢?”她微笑着,用手一指窗台:“那不是吗!”我转向窗台,看到在个小瓷罐里有棵孤零零的绿豆芽,挣扎着孱弱的身子,在风中微微摇摆着。我疑惑地问道:“这就是你的广义的相思豆?”她说:“对啊。”看我不解,她轻笑着说:“朋友前几日寄来一封信,信中还夹着几粒豆,有豌豆,有绿豆,有黄豆,朋友说送你几粒广义的相思豆。喏,就是它了。我把它们种在瓷罐里,天天给它们浇水呢。”我说:“那几颗呢?”她说:“我在寝室养着,这一颗我专门种在教室里,这样,无论在教室还在是宿舍,无论白天还是黑夜,我都能看到它们了。”
好几天了,我都回味着这件事,像读了一首隽永的诗词,或像行走在乡村小路上,突然一树梨花跃入面前,明艳照眼,芳香沁脾,令你永难忘怀。我想,若没有王维的那首小诗,红豆大概不会像现在这样闻名和风雅吧。其实,红豆虽然娇艳可爱,却并非多么名贵,恐是它那明丽的红色,使人想到杜鹃啼血一类的典故,觉得足以用来代表相思的人们那滴滴血泪吧。西厢记中崔莺莺在送别张生时唱的不就是“晓来谁染霜林醉,总是离人泪”、“眼中流血,心内成灰”吗?要发现红豆的美,需要一颗诗人的心。王维就正有这样的一颗诗心,于是红豆便不再是普通的种子,而是闪耀着诗意风情的相思豆。而要具备一颗诗心,需要我们以审美的眼光,而非功利的眼光,去看待万物,于是山是青翠的山,水是潺湲的水,云是自在的云,鸟是欢唱的鸟,它们和复杂的社会人生之网以及名缰利锁、尔虞我诈全无关系,它们只是我精神的诗意的栖息所在。从这个意义上讲,赤子是最容易具有诗心的,因为他们较少受到污浊的世俗之风的熏染,所以我们看到的大诗人多是具有赤子之心的人,像李白,像苏轼。而我的学生盈,以及她的同学,正是一群纯真的赤子,所以普通的生活一经她们的妙手渲染,便具有了艺术的美丽与浪漫。
每当沉浸于此事的时候,我的耳边总是萦绕着王维的那首《相思》:(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
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朋友,我也送你几颗广义的相思豆,愿你拥有艺术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