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涩忆

2012-11-29 22:25 作者:路小铭  | 3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一)

在初中的时候,我认识了一个女孩

她的头发即使扎着马尾也还是长至腰际,还有些蓬松。她的脸很小,脸颊处有几块小雀斑,皮肤不算多白皙,五官却清秀。下唇处有一个黑色的痣,大概是她脸部最显眼的标志。

她喜欢低着头,文静的甚至有些怯懦。说话的声音低低的,有些张扬傲气的女生会偶尔对她提出一些跑腿的要求,她也多不会拒绝。唯唯诺诺的,算是好欺负的类型。

我和她做了同桌。有一段时间,我会对她产生极大的保护欲,对她热情,跟她说笑。

她笑起来很可,而且脸会红红的,那一瞬间我的善良因子会无限膨胀,下了一万个决心,一定要用我的全部热情去改变她。(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我一直以为朋友有两个就够了,一个让你想去依赖,一个你很想被依赖。前者缘于内心柔软的部分,后者缘于内心强大的部分。

我主动要求她陪我一起做值日,一起去食堂,一起下课放学,一起去车棚推自行车。时间长了以后,她果然视我为好友,与我说的话要比其他人都多。

她会在晚上打电话给我,那时候我们作业都做完了,我们在电话里闲聊,聊很多东西,大多都是我感兴趣的,所以我很也乐在其中。

我记得那时我很喜欢唱歌,就跟她说最近自己新喜欢上的歌。她就让我唱歌给她听,我很爽快的答应,唱完后,必会得到她很热情的赞赏。

很多时候,尤其是到一定年龄,你会遇到一些人,他们很宽容而且极其礼貌。当你笑着说着什么的时候,他们必会很认真地听完,并且脸带笑意。他们给你留足了面子,并且绝对真诚。可是当你把你的话题结束后,你们之间再也没有什么可说的。

似乎自她以后,我没有再能碰到一个,也不想奢求一个,可以不厌其烦地给我捧场的人。

我们可以聊很久,但是只有一小部分的时间是关于她的。现在想来我其实是很自我的,把她当成了一个人工垃圾桶一般,肆意去倾倒我的开心和烦恼,却没有留给她一个公平的机会,也如此地对我倾吐她的所爱所恶。

那时我喜欢上了后桌的一个男生,却不敢告诉他,她知道了,不停地打趣我,可在我因为胆小而有些失落的时候,她又皱起了眉头。后来,晚上我们又通了电话,我跟她聊那个男生,聊了很久,突然间,如闪电般地,我产生了一个念头

现在想来,我真是无趣到了极点,并且也自私到了极点。

果然,第二天的晚饭时间,那个男生打电话到我家来,用一种我听不出是戏谑还是无所谓的口吻,对我说:“听说你喜欢我?”

我却胆小的过分,马上否决,还装模作样地问:“你听谁说的,这么无聊?”他没有说话,我却更脸红了,彻底装出了一个无辜者的语气,一直到电话结束,还煞有其事地提醒他:“别信别人的,我没有喜欢你。”

挂了电话后,我突然不知道我这样做,到底是满足了我哪种心理。

我站在电话机前,等到紧张情绪完全平复后,拨了她的号码。她一接通就问我:“怎么样?结果如何?”我有些丧气地叹气。她立马安慰我,说“下次再帮我试探试探。”我听着她清甜温柔的嗓音,蓦然觉得愧疚,可终究没敢把我那带有出卖性质的行为告诉了她。

那个男生后来换了位置,而我从初始的失落,慢慢地也就不那么在意。我对她说:或许,这也并不叫喜欢吧。她歪头想想,认同地告诉我:我们现在不懂爱情这东西。

于是在那样的年纪里,生活中最浪漫的东西就这样被我踢了出去。

而我在有了这个认知后,性格一下子淡了许多,或许是原本可以使我情绪丰富的重要情节突然卡带,找不到原本能够挑起我过速心跳的理由。

我和她之间的友谊也慢慢不那么浓烈。

我的全部精力放在了无法胜任的数学题和每月考试后的年级排名上,我不再为她有不会的题目而揪心,也没空去理会她也偷偷暗恋上一个物理成绩好的男生,更失去了每晚与她电话聊天的高昂兴趣。

我的善良敌不过自私。

她也没有主动打扰我的行为,只是在我心情烦躁的时候会局促地看着我不敢出声,在我摔书摔笔的时候,咬着唇,伸手替我拾起来。

我不以为然地自我了一段时间,直到某一天的那一件事,我才明白,自己忽略了某些东西。

我们初中的午饭都是自己带饭盒去蒸的,十几个一笼屉。可以单蒸米饭,菜和汤去窗口打,也可以饭菜一起带来蒸。如果嫌麻烦的,还有专卖盒饭的窗口。

那时对于吃午饭总有莫名的积极性,尤其是男生,一下课几乎是飞奔着去食堂。食堂师傅会提前把铁笼屉整齐地摆放在地上,方便我们拿取。先到的人总是一眼找到自己的饭盒,如果压在了下面,就迫不及待地把其他人地拨拉到一边,再拿走自己的。但是却没有多少人在拿完自己的之后还把别人的放回原处,所以人再多再挤一些的话,那些没有盖好的饭盒,极其容易被不小心踢翻。

我的饭盒一向盖的很严实,妈妈还特地拿了皮筋在盒身绑了一道固定,所以我从来没想过自己的饭盒有被踢翻的时候。而我和她喜欢温吞吞地走到食堂,等人少一些的时候去悠哉地拿饭,省得挤得一身汗。

那天我们慢慢地边说话边走在路上,一个同班的女生已经取了饭盒准备回教室了,与我打了个照面,犹豫了一下,带着惋惜的笑同情地对我说:“你的饭盒被人踢翻了呢。”

我脑袋一懵,立即跑去食堂,果然,稀稀落落的人群里,一堆被打翻的饭菜格外起眼。

当时第一个念头就是:午饭没着落了。

周围的人只是瞥了我一眼,然后匆匆地走开。

身上没有钱,意味着连一份盒饭都买不了。我有些懊恼怎么没有问妈妈多要些零用钱。

她站在我身边,小声地唤我的名字。我沉着脸色没有理会,心里只觉得又难过又委屈,把没素质的人骂了一遍又一遍。

我的脾气有时是很奇怪的,不开心的时候喜欢拒绝别人的安慰,只喜欢自我调节。她也没有说话,我拧着眉站了很久,也没注意,只是不多久,面前多了一份盒饭。我诧异地抬头,对上她温暖的笑:“走吧,回去吃饭。”

我愣愣地接过,问她:“哪来的钱啊?”

“零用钱呗。”她把饭盒放在我手中,弯下腰替我捡起我脏兮兮的饭盒。我却很狐疑——

她如果带零用钱,那么应该是要买食堂窗口里的菜的。这么想着,我鬼使神差地打开了她的饭盒,怔忡地瞪大眼——果然,里面只有白饭。

“你吃什么?”有些木讷地看着她替我收拾好残局,等她站起身,我问她,“钱给我买了,你吃白饭?”

她看着我,傻笑着吐吐舌头,轻描淡写地一句:“没事。”她把我手中的饭盒拿了过去,拽着我的手臂把我拉出食堂,边说:“快点走啦。”

我任她挽着我的胳膊,觉得眼眶一热。

好像只那一瞬间,我想我是真的忽略了,原来自己一开始善良因子泛滥所造成的结果,竟是这样的一份真心。

那时真的庆幸地想,大概很少有人在友情里,有我这么幸运。

(二)

放长假,我邀请她去我家玩。我妈妈一向好客,就热情地招待她,刚巧我爸也在家,爸爸说话一向风趣,趁妈妈张罗午饭的时候,就和我们开着玩笑。

她毕竟内向,就有些局促地不知道答些什么,我见她不适应,把她拉到了房间。我们开了电视看,她抱着我倒给她的一杯橙汁,突然小声地对我说:“你爸爸真好,我好羡慕你。”

我不以为意地按着遥控器,笑着说:“哪里啊,他就那样,没大人的样子。”

她没有答话,过了一会,有些忧伤地低语:“其实我更羡慕你,有一个爸爸。”

我愣住了,歪头看她,一下子没了主意。

过了几天,我要求去她家玩,她欣然答应,并骑着自行车在街上等我。我一向路痴,这点她非常了解。

我们都是住在乡下的,她是住在了另一个村镇里。那天七拐八拐地骑到一个独立的庄院,我看到了一个砖砌小瓦房,场院上一个老人蹲在地上,拿手拨着些黄豆。她下了车,边推进去边朝老人喊了一声:“奶奶。”

老人抬起头,看到我时眼里闪过一丝疑色。我立即也甜甜地唤了一声奶奶,老人便微微笑起来,问我是不是她孙女的同学。我点点头,老人拍掉手上的灰尘扶着腰起身,转身去一个小屋子里端了茶水出来。

我赶忙接过,道了谢后,站在井边阴凉处,眯着眼啜了一口,心情顿时很好。她出来把我的自行车也推了进去,然后对她奶奶说,要做些好吃的。

我摆手,不好意思地说:“别忙别忙,我只是来玩玩的。”她奶奶寡言的很,却已经洗了两个大大的油桃出来,放在我手里。

她笑着对我说:“我们一起去买菜好不好?我奶奶不知道你来呢。”我没有答应,拉着她的手,好笑地说:“我又不是来蹭吃蹭喝的。”她皱起眉,显出一丝尴尬:“那怎么行,不是太委屈你了?”

“委屈你个头。”我翻了个白眼,敲了她一下。她笑着,然后目光越过我看到了什么,立即拍拍我的手走了过去。我回头,看见一个老人走过来,背上背着一些沉重的东西,大概刚从田地里出来,头上还带着一个草帽。

她把老人背上的东西接过来背着,迎面朝我走来时,对我说:“我爷爷。”

我慌手慌脚地把水杯放在一旁,也上前帮忙拿了些,礼貌地也随她唤了一声。

她的爷爷很是慈眉善目,笑起来很和蔼,他把自己孙女背上的筐子拿下来,说:“陪你同学去玩,不用帮忙。”

她应声,去洗了个手,然后对我说:“去我家看看?”我纳闷地看看眼前的这个小屋子,问:“你家?”她笑了笑,指着旁边一幢气派的房子,说:“那个才是我家,这里是我爷爷奶奶家。他们不喜欢爬楼梯。”

我这才注意到这小屋子边的大楼房。仰头,看楼上的落地窗反射着刺眼的阳光,暗暗叹着:这房子可真大。我随她进去,见到屋内的陈设后,又不解起来。

房子的外观很漂亮,可里面竟然没有什么家具可以入眼,连冰箱都没有。

她把我带上楼,一个敞亮的房间内,只有一张床和一个电视机,她找了半天才找到遥控器,嘴里小声地抱怨了一声:“这家伙,真是的,每次都乱扔遥控器。”我问:“你说谁?”她哦了一声,说:“我弟弟。”

我睁大眼,问:“亲生的?”

“对啊。”她随意地回答着,把电视机打开,看着显不出画面的电视台,苦恼地嘟囔:“怎么办,这破电视,又显不出来。”

“不用看电视的,我们聊天吧。”我说。

她有些歉意:“不好意思。”

房间挺凉快,也非常安静。楼下有妇女经过大声打招呼的声音,马路上卡车压过的厚重声也能依稀入耳。我们坐在了床边,她把剥好皮的桃子放在我手里,我接过,看着占去一面墙壁的落地窗,小心翼翼地问:“你爸妈呢?”

那时候我们已经认识半年了,可是我对于她的家人和生活,其实全然不知。她苦笑着摇摇头说:“不知道。”我愣了愣,不解她的意思。她淡淡地说:“他们已经离家很长时间了。”

那天,我亡羊补牢地得知了她的更多故事

她告诉我,她家里原本条件还不错的,几年前就有了当时一栋小型洋房,家具也一应俱全,生活是她们这边最好的。

我细细回忆了这栋房子的外观结构,很赞同的颔首。她又说:“可是就在两三年前,他的爸爸在外面开始赌博,慢慢地成了瘾,钱都亏光不说,还欠了不少的债务。”

我拿着咬了一半的桃子,深深呼吸。她说:“之后她爸爸就不怎么回家了,估计是怕丢脸,而实在走投无路的时候,才会回来厚脸皮的问她的爷爷奶奶要钱。”

老人总是舍不得儿子,即使骂的狠,最终还是想了办法。她转头看向我,淡淡道:“可钱欠的实在太多。”

她说,她的爸爸走后,她看到很多人来搬她家里的东西,冰箱、彩电等等被运上大卡车带走了。她愣愣地看着一下子空掉的大房子,一瞬间明白,生活自此会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她说,她的爸爸没有对她们说出歉意的话,甚至连抱抱她都没有,只匆匆地要了钱卖完东西就离开。她的妈妈也没有言语,没有哭,看着她的爸爸决然离开,默默地转身进了房间。

她说,几天后,她的妈妈也离了家,一声不响。

她说,她不怪她,因为她的爸爸在外面有了女人,还有了一个孩子

她说,她只是伤心,可伤心比不上心寒。

心寒的,终究是那个为自己的男人生了两个孩子的女人。

我在心里叹了口气,低头看着只剩一半的桃子,知道是吃不下去了,把它扔进垃圾桶,笨拙地想要安慰她一句,却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姿态,才不算是一种无法身临其境的怜悯。

最终,我只轻轻搂过她的肩,也许这样,才是最直接的温暖。

她靠过来,闭起眼睛说:“我已经无所谓了,只是现在念书花的钱太多,他们都不在,我不知道我还能不能念下去。”

我皱着眉拍着她的后背,嘴里说着软软的无意义的慰语,思绪飘摇,竟不自主地对比起自己的现状。

不可否认的,在满满的心疼里,一丝庆幸感漫出来,很负罪,可已经存在。

我不知道其他人是怎样的,但是人大概都有一种心理,若悲伤,愿得更悲之人以获安慰,若同情,必是自己的遭遇要更好。如果自己痛不欲生的同时还能顾忌到境遇相同之人,并忘却自我的去安慰,那一定是善良到了极点。

我们静坐了很久,快到中午的时候,她的奶奶在楼下唤我们吃饭。我连忙坐起来,回头看她。她了然地点头,拉住我的手跟我一同下了楼。走着走着,她勾起唇开着玩笑说:“我奶奶的厨艺实在不怎么样,跟我是比都不能比的,但是我又要顾着陪你,唉,只好委屈委屈你啦。”

不知道她是故意这么笑着想要挥开那些不应景的情绪,还是不想扫了我的兴,午饭时候,她笑嘻嘻地跟我打闹,还恶作剧地不停夹我不爱吃的菜给我。我无奈地硬着头皮吃完,明里故意朝她瞪眼,心里却轻松了不少。

我离开的时候,才看到她的弟弟,一个瘦小的孩子,却长得清秀。见到我,很礼貌地唤了一声姐姐,弄得我都不好意思起来。我朝他微笑,他回我一个大大的笑,然后蹦蹦跳跳的去洗手吃饭了。

很活泼的孩子,和她不一样。

她推着自行车,忽然瞪起眼,皱着眉头提高音量喊了一句:“天天出去乱跑,不像话,作业不用做么!”我装作很新奇地看着她,忍着笑说:“你很少这么有脾气。”她偏头看我,不置可否:“发脾气是要分人的啊。”

我笑笑,突然一点都不觉意外。

晚上,我坐在书桌前,翻出了一个小钱包,里面有我自己攒下来的所有零用钱,几百块的样子。我把它们叠的平平展展,压在课本下。又抽出一张信纸,认真地低头写起来。

那时很流行写信的,我也喜欢那些花花绿绿的信纸。写完后,我把它跟钱放在一起,放入一个橙色的信封里,那双面胶粘起来。

我明白什么叫杯水车薪,可那个晚,我难言地激动,紧紧抓着这个信封,为我的“大善之举”倍感自豪。

只是可笑的是,像是所有的三分钟热度,最终,我想了很久很久之后,还是把信封又撕开,把钱拿出来,又把信纸撕掉了。

我知道,她必不会接受。而且更严重的,我怕她认为我真的在怜悯她。

我不再有那样的想法,而时间一天天过去,再多的豪意之情也被磨光了。

到了初三的末期后,我如所有人一样意识到了考高中的重要,更顾不及多余的心思。

我和她一起心照不宣地努力着,偶尔我会因为焦虑紧张在晚上打电话给她,她柔声安慰我,我的心情会出奇的变好。

中考结束后,我的成绩正好够我上我心仪的高中,而她因为数学成绩不好,离录取线还差了十分。

其实那样的成绩对于她而言已经很好了,如她自己所说,已经是意料之外的。她对我说:“我不可能跟你一起读高中呢,但是中专也是可以考大学的对不对?我去念那个好不好?”

我鼻子酸酸的,一种遥远的憧憬渗入脑海,便用力点头,说,好,我等你一起,我们念一个大学。

可最终那只是一个憧憬。

高中前的那个暑假,她来我家玩,在我对她说着要去读高中的紧张时,她看着我,欲言又止。我察觉她的异样,问她怎么了。她握住我的手,脸色有些许苍白,最后低低地说:“我不准备读书了。”

我默然。即使听得出她有多不甘愿,还是很傻的问她:“为什么?”她给了我一个我早该预料的到的答案:“你忘了我的弟弟了吗?他六年级了。”

记得在开学前的那个晚上,我又一次想起了她的话,突然有一种沉重的孤独感压在心头,无论怎样的乐观都挥之不去。

(三)

高中离家挺远,所以我选择了住宿,一般只有放长假回一次家,学校是半军事化管理,有规定的开放时间,管的很严。军训结束后,我开心地乘车回家,吃着妈妈做的饭,虽然这么说很不懂事,但那个时刻,我很想辍学。

我打了电话去她家,接起来的是她的爷爷。老人的声音比起我第一次听到的时候明显更浑浊苍老,我觉得涩涩的,忽感陌生,也莫名心慌。

还好,我想多了。我听到了她的声音,依旧没有变,是那种清甜的温柔。她说:“辛苦吗?”我抱怨着:“当然苦,军训都累死人了,马上还要年级考试,好烦哦。”

她笑着听我唠唠叨叨很久,实在没话说的时候,她说:“下次我去你们学校找你玩吧,带好吃的去慰劳慰劳你。”我大喜,连忙答应,告诉她什么时候学校开放,并说了好几次不准反悔。

她说:“当然不会反悔的,我可是说到做到的。”

回校后,我心里默算着,该是没有假期了。而只要想到她的话,心里总觉得温暖。

只是过了好几个礼拜,她并没有来。

我有了一个新的朋友,我叫她小莫,很漂亮也很活泼,我们本来不是坐在一起的,可几次三番发现很合拍后,她主动向老师提出要做我的同桌。

我打心眼里感激,就努力地跟她说笑,去主动谈论她喜欢的话题,去附和并迎合她的言论,甚至会讨好地特地乘晚自习课间去买甜筒给她吃……

渐渐地,我忘了那个承诺

小莫的个性很直,虽然绝无恶意但很能出口伤人,在第三次被她无意的恶语中伤后,我的自尊心受不住,终于在一个晚上,很没用地掩着被子哭了出来。

或许不全是小莫的原因,哭到一半的时候,因为成绩下滑和压力过大而积压的委屈一并排山倒海而来,泪水决堤,我无法控制,甚至后来我蜷缩成一团,不住地压抑着抽泣。

那时候,我想到了她,非常非常的想念

第二天,小莫向我道了歉,我只笑笑,没有说什么。

宽容的养成有一部分缘于本性和教养,而最大的部分,是因为性格随时间开始平淡,开始明白很多事自己无须去在意。

而我,似乎是利用一晚歇斯底里的哭泣霎时间明白了这样一个道理。

又过了很多天,有天课间我在座位上为一道数学题烦心,同班的一个大嗓门的女生站在门口大声叫我的名字,说有人在找我。我抬头,门口一个清瘦的女生调皮地笑着,并伸手挥了挥向我示意。

她下唇的黑痣依旧显眼,随着笑意似乎活了一般,那么俏皮可爱。

我一下怔住,然后飞快冲了出去,心里的惊喜几乎要膨胀开。

我把她拉到楼道里,欢快地给了她一个拥抱。她一点没变,除了似乎又瘦了些。她笑着说:“对不起,我去找工作了,没有时间来,打电话去你家,你又不接。”

我有很多话想对她说,可是下课时间很短,上课铃声响起来时,我焦急地不知所措,她宽和地说:“你去上课吧,我自己转转就好,这节课是最后一节吗?”我点头,不好意思地握紧她的手,说:“那你别走丢了啊。”

她转身下楼,我匆匆回了教室。那节课我听的不认真,下课后,我第一个出教室,想着去找她,不能让她走丢了,可我一出门,偏头看见她还是站在楼道里,低头玩着手机,浅浅笑着。

我松了口气,她看到我出来,把手机收进口袋,双手叠在身前,很淑女的样子。我失笑地走过去打她的头,嘲她:“装什么淑女!还有啊。”我指着她的口袋说:“竟然买手机了,号码多少?”她也打了我一下,嘟着嘴说:“很便宜的,质量不好,要上班嘛,不能没有手机的,号码我写给你吧。”

我只有一张电话卡,她把号码写在一张纸上给我后,我小心地拿过来念了一遍,说:“有空就打给你啊。”

相聚的时间短的可怜,我带她去食堂吃了饭,直到人都走光了,我们还坐在长凳上聊天。她说她现在在餐厅做了服务员,工资不算高。我咬着唇,担忧地问:“辛苦吗?”她笑:“没什么的,你才苦呢。课难学吗?”

我朝她吐了吐舌头,没说什么。后来仔细瞧了她的脸,蓦然发现她又漂亮甜美了许多,心里想到什么,促狭地说:“你是不是找了男朋友啊!”她立刻脸红了,嗔怪地回我:“别瞎说,怎么可能呢。”

那天分别时,她塞给我一个信封,我诧异地接过来,听到她说着:“本来想寄给你的,可又怕你收不到,所以就亲自当邮递员了。”我捏了捏,抬头看她:现在能拆不?她白了我一眼:“当然不行,是信唉,怎么可以当面拆。”

我拖长音调,喔了一声,正准备收好,她突然又把它夺了过来,后悔似地咕哝了一句:“太矫情了,还是给我吧。”我抢了过来,贼兮兮地笑:“写了还收回去,你不嫌浪费墨水我还嫌浪费纸呢。”

下午上自习的时候,我偷偷地看了那封信。简单的一张纸,字是用圆珠笔写的,她的字一向很秀气,开头是一句:你还好吗?我的心暖暖的,接下去看,她写了她这些日子以来的生活,写她的奶奶身体不大好,写做服务员还是挺简单的,写她遇到了一些个性不错的人,写有男生送情书给她可她拒绝了。

最后,她写了一句,她挺想我。

我的眼眶湿了。

那一刻,我回忆出很多单纯美好的东西,不知道是不是这封信和她的原因,后来,一些积极的情绪神奇的回到我的灵魂里,我开始笑,开始变得快乐

可我没有想到,之后我们会有将近四年没有见面。

我抽空打过一次电话给她,公用电话亭在学校大厅里,我排着队,手里握着那张写有她号码的纸,心情很愉快。可这种愉快在我听到电话线那头传过来的陌生女音时就彻底消失了。

您拨打的号码已关机。

我愣愣地放下听筒,后面有人不耐烦地催促,我连忙退到一边,盯着手里的纸心里不解,最后看了一眼手表,很不甘心地又排到了队伍最后,等着再打一次。

结果却是一样。

那种失落感无法形容。

电话卡三十块钱一张,通常可以打一个学期,而真正可以使用的几乎却很少,我只在周末会抽空打一次回家,其余的有时会借给人家。

我之后又打过几次给她,依旧还是关机。

我只能低落地回到宿舍。到寒假的时候,大概是年前,我在家拨通了她家的号码,她的弟弟告诉我,她在外面打工,还没有回来。我皱着眉又问:那她的手机号码呢?

我拿笔记下了一串新的号码,心里不爽快。想着要好好质问一番,就连忙挂了电话打了过去。电话接通后,我听到嘈杂的声音,她努力大声地对我说:“先等等,我快下班了,等会打给你。”她把电话挂了,我听着忙音,回忆她疾快的语调,那些介意又一抹而去。

大概只过了二十分钟,她果然回了电话过来。

我其实有很多故事可以告诉她,也有许多苦可以诉,还有准备好要质问她的说辞。但我几次三番地把它们压回肚里,只一遍一遍问她,工作的环境好不好。

我不喜欢那种嘈杂,也知道她不喜欢。

我发现自己心平气和了很多,浅笑的频率也增高,她也能言善道了许多,大笑的次数也不少。

我问她为什么把号码换了,她诧异地问我:“你不知道么?我打过电话去你家,告诉了你爷爷。”我说不知道。她像是恍然地告诉我:“还好,我以为你把我忘了呢。”她的语气里尽是释怀,我也一样。

老人是健忘的,我不会去责怪。她说:“我以后不怎么回家了,我奶奶身体不好,不能再靠两个老人忙死忙活的,我得多赚些钱……”顿了顿,她叹了口气,说:“我弟弟成绩不太好。”

我沉默了一会儿,只回答她:“好,我的学校严,也不怎么回家的。”

碎碎地聊了好久,她说要去工作了。我在这边点点头,笑着说好。挂电话前,她突然说:“不准把我忘了我哦。”

我说:“怎么会呢。”

我美好地以为,朋友之间有一种默契叫作:彼此不见,愿君长念。

那之后,我们中断了联系。

后来,我读了高二,遇到一个可爱单纯的女孩,我们成了好朋友。高二升高三时分了班,我又遇到了一个聪明率性的女孩,我们成了好朋友。

我还有很多普通朋友。

高三比初三要难熬。我每天起得很早去上早自习,晚上下课回来,寝室吵吵闹闹,话题总说不尽,即使心里为刚结束的考试担心,也还是微笑聆听,等洗漱完后,我拿着MP3躺在床上带着耳机听着歌。

(四)尾声

我不记得高三是怎么过去的,似乎一晃眼之间,我就接到了大学录取通知书。

读了大学,我买了手机,好不容易松了口气下来,想着给她报喜,就把旧书桌的抽屉打开,欢喜地找着写着她手机号的小本子。

找到之后得意地笑着,自己也有手机了,她一定惊讶。一个键一个键地按完,放在耳边,这次,电话那头告诉我的是:您拨打的号码是空号。我愣愣地关掉,反复确认号码,又拨了几遍,结果一样。我又翻到那时记录下来的她家的座机号,打了过去,没想到,连座机号码也换了。

我错愕地呆呆站了很久,一头雾水。最后不死心地下楼,耐心地问经常在家的爷爷奶奶,是否有过一个女孩打电话找我。他们细细回忆,最终只摇摇头。

我电话簿里存了很多初中同学的号码,我一个一个的发短信问:你是否有X的联系方式?回答有的是:没有。有的是:谁来着?不记得了。还有的是:你都没有,我怎么会有?

我苦笑,心下的温度骤凉。几乎陡然意识到,也许,这个女孩,终究是要消失在我的生命中了。

只是那么快,那么不可思议,那么莫名其妙。

杳无音讯,这四个字传递出来的悲哀,对于处于念想中的有心人来说,是那么的不公平。

所谓抽离的痛,隐隐约约,不常忆起,却能深植不移。

在那个漫长的暑假,我第一次有了一种世事无常的念头。

大学去了不同的城市,半个学期过去,我又多了一个好友。

与以往那么多个都不一样,我第一次对她流露出脆弱。我不知道是不是怀念,在这个女孩身上,我加诸了连我自己都陌生的依赖感。

可那种依赖感让我觉得忐忑,每一次无理取闹完,我都在自嘲地想:我凭什么这样呢。

这个女孩对我也算非常宽容,只是久而久之,她还是对我说:你脾气不好。

是啊,我脾气不好。那次,当她有些无奈地这么说的时候,我却猛然意识到,我怎么会让人察觉到这一点呢?

肆意地对着朋友发脾气,除了这个女孩,就只有她了。我记得那时自己更胡闹,从原本的善良体贴到后来的无理任性,过大的差异变化,如今我都记得清清楚楚。

可她那时竟然不告诉我,我的脾气原来不好。

时间真的恐怖,哪怕再不经意,也会在这不经意间很随便地发生一些不可思议的结果。

我意识到,我错过了很多东西。

我突然很想见到她,想问她很多话,可即使我绞尽脑汁也想不出能和她联系上的办法。

我会和现在的这个女孩吵架和冷战,很多次下来,我产生些神经质的想法。有时候觉得自己一腔热情被泼了冷水,有时候又觉得自己似乎于对方而言根本没那么重要,有时候甚至自贬到觉得自己性格太差到了无法弥补的地步。

我承认自己思虑太多,但是每次,在那些时候,我会格外的想念她。

人最悲哀之处,是知道哪些地方自己需要去改变,却拒绝去改变。我不愿如此,也明白友情的公平性。吵完架后悔之后,我开始反思,尝试着去搜索以往单纯的想法,然后用尽方式去讨好。

却发现,我的骄傲已经根植。

屡次三番的中途落败后,我明白了,对待朋友,我已经做不到宽容和无私。如果可以宽容,那么终究是你来我往的交际关系。在这样复杂的两相对比间,即使深知我行我素能自伤和伤人,我依旧寻不到平衡点。

而现实更无措,回忆就更想念。

有很多次,我忆起了那年秋天

我们坐在学校操场边,我仰头看着萎靡的阳光努力穿透薄脆的枫叶,听她小声哼唱一首流行的网络歌曲。她的声音胆怯却那么动听……我慢慢闭眼,享受地勾起嘴角,大声地说:我们什么时候才能毕业啊!

我不信奇迹,但我开始默默地、不刻意地等待,等着有一天,她终究会和我联系上。

然后,我们站在一个街角,我默然不语,听她现今生活的甜苦,听她将我遗落是否愧疚。

听她告诉我,那些年,在她眼里,我究竟是怎样的。

我真的很想知道。也知道,她的答案必定真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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