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守儿童的春天(十四)
文/兵兰
白日,侄子上班去了,丈夫就骑上侄子一辆破自行车,载上町兰,“嘎吱嘎吱”地踏遍了整个惠州陈江的大街小巷。饿了就买几个馒头,渴了就回到侄子的出租房喝点自来水。到了晚上,那栋脏兮兮的烂尾楼就是他们安息的地方。
每个夜里,他们合衣并躺在一张破席子上,丈夫的臂弯就是町兰的枕头,丈夫的外套就是他们俩的被褥。一抬头一睁眼就能看到满天的星星,是如此的璀璨夺目,七彩斑斓。可偌大的城市,哪里才是他们的容身之处?何时才有一个属于他们的家?
2002年的广东省,还没有如今的开放繁华,没有如今这么繁多密集的工厂,没有技术,没有文凭的町兰与丈夫,想找到一份极为普通的工作都是那么的千甘万难。
投靠着的远方侄子,是个三十多岁的大龄青年,因为小时候家里很穷苦,加上兄弟姐妹又多,个子长得矮小瘦弱,在老家到了成家立业的年龄,可一直未讨到老婆。(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这不,刚好在那一年遇上了一个远方流浪的年青女孩儿,被别人拐骗到这座城市。举目无亲之下,认识了侄子。懵懂步入社会的小女孩儿,就这样做了侄子的老婆。
新婚之后,年龄的差距,时代的隔阂(女孩儿比侄子小十多岁),两个人的性格更是迥然不同。女孩儿一次次想逃跑这个约束她自由的“家”,侄子害怕到手的老婆就这样跑掉(后来听老乡说,是花钱买过来的)就想方设法拴住她的人,笼住她的心,给她买最好的零食,缝最好的衣服,对她几乎是百依百顺。
工资本来就不高的侄子,本来生活就已经过得非常拮据,有了所谓的“老婆”以后,除了时时刻刻迁就她以外,就更没有时间与精力照顾町兰夫妇了。为此,侄子总是过意不去。
町兰跟丈夫也只是除了偶尔去他家小坐一会儿,聊聊一天找工作的艰辛,町兰跟丈夫几乎不再去他家了。侄子一次又一次带着歉意地说:“大姑,你看,你跟叔过来了,我也帮不到你们什么忙,要是没她(指那女孩儿)什么都好说。”
町兰看着侄子这个迫在眉睫的家,也总是一次又一次地安慰着侄子说:“没事,我跟你叔都这么大人了,会照顾自己的,你还是好好管住你这个家吧。”
眼看着口袋里本来就少得可怜的钞票一天比一天少,可俩人的工作还无从着落。为了找工作四处奔波的他们,每个夜里都辗转难眠。聆听着房子外围不知名蛙虫的叫声,町兰心如刀割。有时候,看着身边熟睡的丈夫,想想老家孤苦伶仃的女儿,她只能以泪洗面。
第二天,天刚麻麻亮,夫妇俩又得赶紧起床,依旧四面八方地寻找工作。
2002年6月25号的一天,他们徒步来到陈江大欣集团的一个小区(那个时节的单车已经还回给侄子了,无论多远的路程俩人都只能靠步行)。偶然间看到一家小厂门口贴了一张招工广告:本厂因订单增加,需招一名熟手冲压操作男工,招一名18-22岁的女工。
看到这一则招工广告,他们俩都跃跃欲试,丈夫对町兰说:“老婆,我先去碰碰运气,看能不能进,冲压的工种虽然不是很懂,但想必能学会吧,冒充熟手去看看。”
“嗯,去吧,听说冲床很危险的。不过,工资好象还不错。那你去试试吧,如果你能进,我也去面试包装工。”町兰叮嘱着丈夫说。
宏兵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来到了这家小厂的门卫窒。
“你好,请问这里是要招工吗?”宏兵心有余悸地问门口一位正值班的保安。
“是啊,是招工,不过,老板说要招熟手哦,你以前在哪干过没有?”保安瞟了一眼满头大汗的宏兵问。
“我是熟手啊,以前在谊家家私厂干过两年冲床(谊家是侄子上班的工厂)”丈夫有点心虚地回答。其实,只有町兰知道,自从丈夫单位倒闭以后,他才被迫出来打工。恋爱的那两年,宏兵跟町兰在同一家灯饰厂做仓库。
结婚以后,宏兵丢下怀有身孕的妻子,只身一人来到福建一家要德火锅店,跟町兰的弟弟在店里做一名酒水服务员。后来,因为火锅店工资太低,宏兵又辗转来到广东中山,在中山小朗镇一家灯饰厂做仓库一名搬运工。对于冲床这个工作来说,丈夫应该是从没触及过。可为了能找到一份工作,丈夫只能违心地撒了个弥天大谎。
那位保安接过宏兵的身份证,上下打量了一番,然后说:“好吧,你跟我来。”丈夫屁颠屁颠地跟着保安过去了,还给门外的町兰投了个得意的眼神。
这哪是一间什么工厂啊?分明就是一间规模不是很大的私人作坊,有十多个男女工人在里面紧张有序的工作着。
保安把宏兵带到一个腆着大肚子的老板面前说:“老板,这有人要面试冲压工,说以前在谊家厂做过冲床的。”
老板正靠在椅子上打电话,看也没看他们一眼。保安并吩咐宏兵站在门外等。也就在这个等老板的当儿,宏兵快步来到车间,看到有几个年青人踩着冲床,看着他们熟练的操作,宏兵心底终于有个底,大概明白一点操作流程。
返回来站在门外没过几分钟,老板拿着宏兵的身份证,也如此上下打量了一番,然后把他带到一台两人多高的冲床面前。
“向宏兵,你是熟手是吧,那我现在给你几个产品的样板,你把这几个没冲压完工的半成品照着这个模式冲出来给我看看。”老板指着冲床机下面胶筐里的一堆产品说。
一台两人多高的冲床,玷了一层厚厚的灰垢,上面放了几个冲好的样板。宏兵弯腰从胶筐里拣出一个产品,拿了一个样板在手上掂量了一会儿,然后象模象样地把产品对准冲床的冲头,细心地琢磨刚才现学的一点技巧,用手轻轻扶住,再然后伸脚轻轻踩了下面的开关,“咚”地一声,产品便从后面的匣子里出来了。那样子,还真象个做过几年的熟手。其实,只有丈夫知道,他的心“砰砰”跳个不停。
有了第一个产品正常的冲压,宏兵忽然间再也感觉不到紧张,原来这还是蛮容易学会的,他暗自对自己低语。接着他又拿了几个产品,“咚咚”地冲了出来。这下子,他更是高兴不已了,以为这次肯定是百分百能进厂了。
“好了,拿好身份证,在外面等消息。”那个腆着大肚子的老板把身份证递给丈夫说。
面试出来以后,宏兵信志满满地对町兰夸夸其谈:“还以为真的是什么精端科学,说什么一定要熟手。哈哈,就老板接电话的当儿,我就学会了。老婆,这次肯定能进厂了。这不,一个冒牌的熟手也把老板蒙过了关。”丈夫眉飞色舞地讲解着刚才怎样地面试,怎么地操作。许久没有听到丈夫发自内心的笑声,町兰也为丈夫高兴着。
“哎呀,老公,你还是别高兴太早了,这不是老板还没点头同意吗?要把合同签好,进厂的资料填好,老板安排好宿舍才算安全进厂了。”高兴之余,町兰还是有点担心地对丈夫说。
那个时节,正是火辣辣的晌午时分,一轮火红的骄阳炎炎地炙烤着大地。町兰跟丈夫为了等待结果,只能找了片树荫坐下来。
“老婆,你别担心,等我进厂了你也去面试下,那招工广告上不是贴好说还要招一名包装工吗?你去试试吧。”宏兵还在满有信心地在跟町兰策划着他进厂了让老婆也赶紧进,如果俩人能同时进一个厂,无论生活还是工作都有个照应。
半个小时过去了,一个小时过去了,可还是没等到老板的通知。天气炎热象钻进了一只火笼子,汗流浃背的他们无奈之下,只能轻轻走过去问保安:“你好,请问我刚才面试通过了吗?”
那保安抬起头看了町兰夫妇俩,然后说:“老板说可以了,让你们明天带200块钱压金来填表。”
“啊?200块钱的压金,不会吧?”町兰跟丈夫面面相觑,谁也不会想到一个这样的小厂还得交压金,而保安还说这压金交了就没得退了。
200块钱,这对于一个刚出来而且还没有一份工作的他们来说,简直就是一个天文数字。就算两人加起来的所有家当当掉,也不值200块钱(他们的家当就是俩人满满的一大包衣服)。
“怎么办?老公,我们去跟侄子开开口吧,看下能不能借点给我们,先借了再说,发工资了再还。”
固执倔强的丈夫连连摇手:“哼,才不要呢,这不是明摆着吭人吗?我要有200块钱的压金,还用到你这个小厂来上班。走,借也不借,咱们走,不进了总行吧?”
气得咬牙切齿的丈夫拖着町兰转身就消失在白煞煞的太阳底下,这一份好不容易面试通过的工作因为无法交压金就算告一段落。后来,听老乡说还好没进,要不那200块就丢在水里石沉大海了。说那个厂是黑厂,专门靠骗取压金的。
眼看口袋里的钱已经寥寥无几了,可他们的工作还是没着落。
“怎么办?”“怎么办?”一次又一次,町兰望着同样一脸憔悴的丈夫,抚摸着一双磨破脚板的双腿,想着家里还指望着他们寄奶粉钱的女儿,她痛哭无泪。她坚信,这种日子总有一天会结束,总有一天会找到一份属于他们的工作。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艰难地辗转着,生活更加困苦不堪一击了。宏兵没钱抽烟,俩人就趁天黑以后,到市场买些劣质的散烟,每天早上抽一支起床,中午抽一支当作中午饭,晚上再抽一支就睡觉了。有时俩人饿得受不了,就买一大包馒头,每天就靠啃着馒头过日子。
那一段时间的辛酸,永远烙印在夫妻俩的脑海深处,成了一道难以翻阅的风景线,也为他们后来的生活作了一个鲜明的对比。让他们更知道苦尽甘来的滋味,让他们更珍惜相守这些年的点点滴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