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薄暮(二)

二 风叶残,记忆如霜
秋风萧瑟,闲云野鹤。李诺回到家乡的这几日,一直在陪伴母亲。他关了手机,断绝了与原来世界的一切联系。经历了挫败,经历了失意,又经历了白手起家的付出与努力,再到收获与成功。内心的苦闷,曾经的激情,都已随着时间的砂越流越远。原来以为,只要忙碌,就可以忘记一切;原来以为,只要时间不停歇,就一定可以疗伤。可是,受了情伤的人总像被施了魔法一样,无法忆起,无法面对,更无法重新开始,无论时日多么久远。
日子,在家乡的玉米地里;时间,在孤寂的老房子里;岁月,却在母亲额头上的皱纹里。
李诺会拉着母亲,坐在淡淡的秋日下,听母亲讲村里人的家长里短,看日光从屋顶升起,又从玉米抽出的红樱尖落下。久违的泥土气息让他的内心逐渐踏实,安稳。
家里的夜,很静,静得只听到蟋蟀的歌声。李诺还是最喜欢将席子铺在平房顶,就这样直直地躺在上面。被太阳晒得炙热的屋顶,隔着竹席将温度传给冷硬的背。记得小时候最怕身下这种燥热,多么期待空调的到来。可是,现在的这种温度却像儿时母亲的怀抱,一瞬间就让人觉得温暖与自然释放。(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夜晚的天空依然如多年前一样,泛着淡蓝,遥远的星光忽明忽暗,却容易让人想起某个人的脸。李诺突然紧闭双眼,深夜的秋风掠过他的脸,狠狠地扯出一滴泪来。接着,两滴,三滴,成行。
促织之声此起彼伏。当身下的温度逐渐回凉,李诺慢慢起身,使劲地拍了几下脸,走到花墙边坐下。这样也许会摔下去吧,嘴角出现淡淡的苦笑。
远处传来几声犬吠,门口葱郁的柳树枝条伸过来,轻轻地,悠悠地安抚着李诺摁在墙檐的手背。他定定地望着远方黑漆的夜幕,仿佛,下一刻,那个人影就会向他走来。
二十八岁那年,他在清城教书。学校离住的地方不太远,他总是骑着一辆自行车,飞快地穿越人群。虽然戴着耳机,但他却总能听到和他打招呼的人的声音。他向他们点头,微笑,或是做着鬼脸,一如一个长不大的孩子。
骑过第二个街口,旁边有一家喜悦来大酒店。看着进进出出或急或慢或笑或怒的脸,李诺总会收紧目光,不知哪一个表情会与她有关?她说过,她就在这里上班。
清瘦,干净,温暖,孤独,是对她的感觉。即使相见出于偶然,但缘分的天空却出现一条红线。无数次走过,总不忍驻足,但却从不曾走进。十分钟,他渴望着遇到,渴望着那张熟悉而陌生的脸。
身上的白色衬衫,在烈日下已浸湿一片。他一次次摁着车铃,清脆而无奈。门口又走来几个女孩,他使劲地寻找,用灼热的目光。当他扫过所有,最后眼里终于出现了亮光,她,依然灿若芬芳。
是她,王玥。
报社一次次的催稿电话让兰晴几欲崩溃,一周没有出门。她打开冰箱,贫瘠得只剩下一瓶水。她随手拎起,喝了两口,便转身走向卧室。随意地扎起零乱的发,从衣柜里拿出一件衣服换上,越过镜子时,眼尾的余光挑了一下,还好。
慵弱的身体晃进电梯,便旁若无人地蹲了下来,呆呆地望着地板,默数时间的流转。
她享受这样的空间,似是静止,却有沉浮。
走出楼梯间的一瞬,刺眼的光一下子向她袭来。她紧闭双眼,待指缝中的明亮渐渐稀薄,她才放下白皙的双手,迈着孤单的脚步,走向小区外的超市。
门口的风铃在推门的那一刻,清脆,美好。兰晴怔了一下,好像以前没挂这个吧。老板惠姐微微一笑,是女儿喜欢挂上去的。
耳中的风铃声此起彼伏,惠姐的笑一如既往地温和轻柔。
兰晴胡乱地往购物篮里塞着各种零食,吐司面包,速溶咖啡,方便面。当她对上惠姐的眼,两个人不约而同地笑出了声。她想起了惠姐劝她的话,惠姐也想起来对她说过的话。是啊,斗转星移,岁月迁徙。三十二岁,哪里才是自己的栖息之地?
拎着两大袋“战利品”走出店门,随着轻悠的风铃声,脑海里浮起过往的点点滴滴。
凌一风,谢谢你当年那么义无反顾地离开,谢谢你只用了一个借口。我站在风中,不曾怨恨,不曾挽留,就这样看着你消失在我世界的尽头。
你的放弃,成全了我的坚韧;你的转身,折断了我的双翼;你冰冷的背,让我的刺掉落一地。
冷冽裹着清默袭巻落叶,我伸手抓住了一片。也许,那时的我就如那落叶,虽姿态优美,却终将落入孤独。那一刻起,我捡回了自己。不再卑微,亦不落入尘土。
“兰晴,等等!”是惠姐的声音。
“哦,惠姐,怎么了?”兰晴使劲眨了几下眼睛,笑着回过头来。
“你落下了这个。”
“不好意思,可能是最近写作太累,有点神智不清了。”兰晴调皮地说着,赶紧接过惠姐递来的钱包。
“别太累着自己,不行就出去走走,看你那憔悴的样子,你妈看到又该心疼了。”惠姐说起话来也像妈妈,但却爱听。
仰头长吁一口气,转身突然发现今天天空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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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草诗人 推荐阅读并说 确实好文,细心读过,推荐给更多人共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