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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漠悲歌(连载)十九

2016-03-25 08:44 作者:沙舟  | 6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毛驴换孙子

作者/王卫东

父母亲的离婚和我的离开,对我奶奶来说是个无情的打击,特别是我的离开,犹如在她的身上剜了一块肉,着实想坏了我的奶奶。

那时候允许农民在不影响社会主义农村集体经济的情况下,耕种少量的自留地,栽种少量的自留树,饲养少量的自留畜,统称为“三自留。”

我爷爷不知从哪儿买了一头毛驴,算作我们家的“自留畜”。这头乳白色的毛驴,就成了我奶奶的两只脚。她虽然是个农村小脚老太太,但骑骡子扬马对她来说都是小菜一碟。

我奶奶把这头毛驴训练的相当乖,拉车、推磨、滚碾子、样样在行。她把鞍韂往驴背上一搭,把捆肚子一扣,左脚踩着镫翻身就上了驴背。不管去哪儿这头白毛驴就成了她的坐骑。(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我奶奶到黑炭淖尔我妈家看我,必须越过家乡那条小河——通格朗河。

毛驴是种非常胆小的动物,尤其天过河走冰滩,那是说成啥也不敢过。我奶奶又是一个非常坚决的人,只要她想了孙子,不管遇到什么天气,再恶劣的气候,再大的困难也阻挡不了她前行的脚步。

冬天,毛驴不敢过河,我奶奶就叫几个人,前拉后推把毛驴推上冰滩,推过河。有时候没人帮忙,她就把自己的衣服脱下,用衣服装沙子,把沙子撒在冰面上,撒出一条土路,牵着驴过去

有一年天,正着快开河的时候,冰层已经酥软,我奶奶牵着驴过河,冰层“轰隆嗵”就塌陷了,人和驴全部泡在刺骨冰冷的水里,就这样也未能阻挡她的行程,从河里爬出来继续前行。

就这样我奶奶或步行或骑这头白毛驴隔三差五来找我母亲,先开始是借口来看孙子,后来就软磨硬泡,往回要我。这个过程持续了六年。

那时候我妈把一腔怨恨全部发泄到我奶奶的身上。

我奶奶来看我,我妈坚决不同意,只要瞭见我奶奶那个身影,或者打听到我奶奶要来的消息,我妈早早儿就把我藏了起来,或打发到邻居家里,绝不让奶奶孙子见面。

我奶奶为此白跑过四趟,也没看见她日思想的那个小孙孙!

我奶奶那个失望,像从高山峡谷拽落一样,一落千丈,心情失落到了极点。

然而,苦心人天不负,我奶奶的诚心终于感动了我妈,就像“愚公移山”终于感动了上帝一样,搬走了门前王屋与太行两座大山,我与奶奶的见面变成了一条坦途!

我奶奶苦口婆心在做我妈的思想工作,说:“孩燕儿到了该念书的年龄了,再穷咱也得让供孩燕儿念书。你正在拉坡窝(孩燕儿多)。我呢,就这么个小孙子,供书念字的事我来管,也能减轻你俩口子的负担。”

“孩燕儿不管走到哪里,他也是你的儿子;不管姓谁,他也是王家的一条根。你呢,现在也有了栓栓(指我弟弟),给老郝家又扎下桶粗的一条根,况且你们还年轻,以后还要生,让孩燕儿回到我们王家也是名正言顺,你就当聘了一个闺女,以后不管姓王的姓郝的都是你的血脉,都是你的家,麻绳草绳有断了,肉绳断不了。你想孩燕儿了,你们年轻能走动,你就当住娘家一样常回来看看,我也打发孩燕儿常去看你。”

期间,我记得我父亲也来过两次。那时我父亲已是伊金霍洛旗人民武装部的一名军官,我记得我父亲穿着一身绿色军装,帽子上别着红五星,身上背着一支半自动步枪,来了我妈家坐在炕上在摆弄他那支枪,我看着我父亲那身装扮和他那个神情色彩,在我的心里无疑是难以企及的高大形象。

也就是这次我才意识到他是我的父亲,在我的意识里才有了“父亲”这一神圣的概念。

期间我的继父也曾到阿镇找过我父亲两次,两位“父亲”谈论的中心话题还是我的上学问题和“回归”问题。

我妈的家距离纳林希里公立学校仅一里之遥,到我该上学的时候,生产队也办起了一所学校(其实只是个识字班)不知怎么我就跑到那所学校听老师讲课,放学回家时坐在继父的二饼子牛车上,我拿着一截粉笔在车牙箱上胡写乱画。可第二天就再没到那个学校去。

此事传到我奶奶的耳朵里,我奶奶犹如热锅上的蚂蚁,她再也坐不住了。我奶奶又一次来找继父、找母亲,开始了一轮又一轮的艰难的“双边谈判”。其实早在一年前,我奶奶就和我继父达成了这样一条不成文的协议:

那时我母亲家里穷,大小牲口没一个,我奶奶为了我,不惜舍弃她那头“坐骑”,毅然决然地将这头毛驴送给了我继父。

当时,这头毛驴刚生下一个小驴驹,母子难分。我奶奶说:“大小驴你都拉上,断奶后你把小毛驴还给我,大毛驴你务艺圪。”

这对毛驴被继父拉回来后,我与这对毛驴母子的命运便联系在了一起,它成了我难以离弃的“朋友”,我每天牵着它出没于黑炭淖尔那片旷野,看管其吃喝玩乐,我又多了一项任务。

至今我仍记得非常清楚,一年后我和奶奶拉着小毛驴回家的那一幕:

那是一个深秋的午后,奶奶来到母亲家,提前与我“套近乎”、“拉关系”。她给我拿来好吃的,给我讲上学的好处,问我想不想上学?我说“想。”“明天你跟奶奶走,咱们去学校念书好不好?”。我说“好。”“明天走时栓栓肯定要哭,不让你走你咋办呀?”奶奶试探着问我,提前给我打上了“预防针”。我说:“我偷得跑,跑到那个沙蒿林林藏下等你。”就这样,我和奶奶约定好了“走”得办法。

奶奶的叮咛我牢记在心,第二天上午是我和妈妈、弟弟分别的日子,我早早儿就跑到门前的沙蒿林林藏下,我看见我妈妈背着我弟弟早已泣不成声向房后走去,我弟弟爬在母亲的背上更是哭得撕心裂肺……我听见弟弟边哭边吼:“我要哥哥,我要哥哥……”

被奶奶强拉硬拽着的那头刚刚断奶的小毛驴,也是“嗷嗷”地哭叫个不停,一步三回头地望着生他养他的母亲,告别了让它眷恋的黑炭淖尔这片熟悉的草原。

而只有九岁的我,不知用什么语言来安慰我的母亲、我的弟弟。我藏在沙蒿林林“看见村村看不见人,泪蛋蛋抛在沙蒿蒿林”。我能做的就是不敢抬起头再看一眼妈妈和弟弟,生怕被妈妈和弟弟看见难以别离啊!

就这样我在前面牵着这头刚刚断奶的小毛驴,我奶奶拄着一根棍在后面赶着这头小毛驴,奶奶孙子两个人一老一小、一前一后地走着。

离开我妈家不到三里路,那头小毛驴说成啥也不走了,折回头瞭着我妈家的方向还在“嗷嗷”地叫唤,拼命地挣扎,想挣脱牵它的那根缰绳,回到它妈妈的身旁。

毛驴不走我在使劲地拽,僵持之中,这头小毛驴挣脱了缰绳折回头就跑了。

这回傻了眼,我在屁股后头拼命地追。那时,猴小子跑开来也不比毛驴慢,我把这头小毛驴拦挡在了邬家圪堵一户人家的驴圈里,逮住了这头小毛驴。

奶奶孙子继续前行。

我奶奶那双小脚走不动,我说奶奶你骑在毛驴身上我牵着走,我把我奶奶扶在驴背上。

其实,那头小毛驴太小也驮不动我奶奶,只能骑一阵走一阵。就这样,我牵着那头小毛驴,连奶奶家也没去,直接去了离奶奶家较近的通格朗学校。

当然,我又随生父姓了王。

我奶奶又恢复了我原来的姓名:“王进考”。

我当时也理解不了这个名字是什么意思,后来才慢慢明白可能是借用古代“进京赶考”、“以文取仕”这一科举制度,寓意她这个小孙孙将来能有所出息。“文革”期间,我父亲又给我改了名,改为“王卫东”,意即保卫毛泽东,带有强烈的、浓重的政治色彩和时代特征。

“回归”以后,第一次见到父亲,我奶奶让我叫“老老”(陕北神木和内蒙古伊旗一带的人对父亲的称呼),我父亲让我叫他“爸”,不管叫什么,我是拗口的实在叫不出来,不管我奶奶怎么劝说我,我就是不叫。

后来还是我父亲想了个办法,让我不经意间脱口而出。

我父亲还是坐在炕上摆弄他那支枪,以此来吸引我和我的表弟何耀伟,两个娃娃好奇心强,就凑到我父亲跟前看怎么摆弄枪。

我父亲顺势就与我们两个小孩儿套近乎,拿出一张“全家照”,让我们两个小孩儿来辨认,看谁说的又快又对,我们两个小孩儿抢着回答,当问到我父亲自己时,我的表弟当然对我父亲不陌生,抢着说:“这是舅舅。”我呢则嗫嚅道:“老老。”

这是我出生十年以来第一次这样尊称自己的亲生父亲。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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