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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日的黄花(长篇小说梗概)

2015-02-08 09:39 作者:床前明月光  | 7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李文旺

有一首诗歌是这么写的,“多行不义,良心难安逸,思前想后怎如意?不如早日自毙。 奉劝世上各位,做人道德最贵,不求万古流芳,不可伤人心肺。”

他不知道为什么选择这么个日子自杀,1981年9月13日。谁都知道,当年对于毛主席大唱赞歌的林彪就是十年前的这个时候死的。十年后,这个和林彪这个中央副主席相差十万八千里大队书记,冷秋风,为什么要选择这么个日子自杀呢。

冷秋风,一个曾经威风十足的大队书记,在自己家里上吊自杀了。一根麻纱绳子,已经用过很多年了。冷秋风,当了二十多年的大队书记了,从1956年一直到1981年。

在1956以来,鱼池沟大队的人们也忘记了冷书记给大家伙儿开过多少次会,每次开会,基本都是冷秋风一个人说话,其他人即使插嘴,也不是正式说话,要么是主持会议,要么是发表一星半点的意见。二十年以来,冷秋风慢慢形成了以自我为中心的心态。社员们也喜欢和这个大队书记交谈,要么是趁着家里有个红白喜事,或者孩子参军或者提干的机会,宴请一下这个大队书记。可以说,最初的十年,大家伙儿纯粹是出于掩饰不住的感情,觉得不和冷书记亲近一会儿,就无法表达自己感情。毕竟,是大队书记冷秋风带着大家闹大跃进,领着大伙儿给苏联人还债,领着大伙儿抗击洪灾和旱灾,领着大伙儿消灭吸血虫病。大家也确实从内心里感激这位书记。

可是,随着岁月的演变,冷秋风这个大队书记慢慢变得越来越脱离群众了。原先,人家要是好酒好菜地宴请他,他也会推辞,有时候还会真的不去,说那样不好,他对邀请他的人说:我们党历来都说要不拿群众一针一线,怎么好去吃你家的酒呢。后来,面对鱼池沟人们的宴请,他从不推辞,而且,几乎是有请必去,但是,他还会真诚地说一声谢谢。再后来,他吃完宴请之后,用刚刚划拳的手一抹那喝得有些高的脸和嘴巴,什么也不说就离开主人家,迈着八字步就走了,似乎他去参加人们的宴请是给人家面子,东家不说谢谢他就算是不客气了,他还用得着谢谢东家吗?最后几年,冷秋风这个大队书记的资格也越来越老,他要是吃了人家的,不要说说一声谢谢,连回头挥挥手,甚至回头看一看都省略了。(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从1956年,一直到1976年,全公社就数鱼池沟的会儿最多。而且一开会,冷秋风的话匣子就关不住了。冷秋风常常给鱼池沟大队的社员开会,有时候说说忆苦思甜的事情,有时候说说阶级友谊,说说阶级兄弟要团结的道理。每次说到团结的道理,冷秋风就会拿起这条又长由粗的麻纱绳子,然后从里边抽出一根细细的麻纱,用力一扯,麻纱很快就断了,然后他笑笑说:“大家看到没有,一条麻纱确实很容易断裂,可是,要把很多麻纱捆在一起,让它变成麻纱绳,就像我手中这条绳子一样。”然后他对那条麻纱绳用力拉,却怎么也拉不断它。当然,那条粗大的麻绳是纹丝不动,然后,冷秋风得意地说:“看到了吧,这就是团结的力量。”所以说,他用那条麻绳供给人家做了很多说教,说教之后也许会有一次吃喝。所以,个别刻薄的人就说,冷书记用这条麻绳吃了多少饭啊,喝过多少酒啊。可是,那时候,冷秋风做也不会想到,到了他晚年的时候,他竟然要用这条麻绳结束他自己的生命。噢,也许不光是那时候,就是在一个月前,他也万万想不到死的时候竟然还要用上这条麻绳。

是的,从1956年一直到1970年,冷秋风的为人一直为大家称道,就是在文化大革命的初期,他也常常用自己的身份保护过少数善良的右派分子。可是,几乎是以1970年为起点,他在鱼池沟越来越独断专行,越来越霸道。推荐工农兵大学生的时候,只有冷秋风家的儿子有这个资格,而且,他最大的儿子真的到了共大读书,只是后来不知道因为什么疾病,他大儿子死了。这让他十分悲伤。这并没有让冷秋风和群众更加亲近,而是关系越来越疏远。他甚至以打击别人为乐事。在鱼池沟,冷秋风最看不惯的就是鱼池沟学校的校长沈和平。

也许是觉得自己这十几年来欠人家的太多,他已经不是一个好干部了,所以,他要选择林彪死去的日子作为结束他自己生命的时间,也许只有这样才能减轻他的内疚和歉意。

那一天,是鱼池沟学校校长沈和平家的大喜日子。沈和平的第三个儿子沈吉祥就要到北京读大学了。鱼池沟大队,有三千户,其中鱼池冷家村八十多户。大队书记冷秋风和沈和平都是鱼池沟冷家村人。他们的关系,虽然这十几年来很不怎么样?可是,其实他们都是童年的发小,关系还是不错的。

沈和平有三个儿子,大儿子沈吉安,二儿子沈吉林,三儿子就是今年上大学的沈吉祥。他今年考取的是北京农业大学。不知道为什么,他今年上学的时候已经比重点大学是时间推迟了好几天了。不过,沈和平从来都有一句口头禅,叫做“好饭不怕晚”。是啊,沈和平高兴呢!他能不高兴吗?在南京读大学的大儿子写信来说,他已经是预备党员了,刚刚看完信,他就要和几个亲戚送三儿子沈吉祥到县城去,再由他把沈吉祥送到省城,让他这个初出茅庐的后生仔自己去遥远的北京。

本来,沈和平的二儿子沈吉林也是可以上重点大学的,可是,因为冷秋风的儿子,哦,也就是沈吉林的同班同学冷康华私自扣留了他的录取通知书,以至于录取延宕,经过多方的奔波,沈吉林上了一所本省的普通大学。其实,这事情虽然是冷康华的错,甚至是冷秋风的错,可是,沈和平并不怪罪冷秋风。他总是觉得,原来也曾经威风八面的大队书记冷秋风这几年也的确不容易,大儿子死在了共大,其他四个儿子都先后读过高中,可是,他们读书都不算好材料,所以,没有一个考取大学。这还不算,听说,马上要实现生产责任制了,他这个本来还可以干上七八年的大队书记也要下马了。在鱼池沟大队及其附近的几个大队,有个不成文的制度,说是“大队书记是一霸,威风八面谁都怕,有人抬轿有人拍,喜事到哪吃到哪。”当大队书记一直当到六十五岁左右的人不在少数。何况冷秋风现在只有五十八岁,按照以往的规矩,再干个七八年不成问题。

可是,因为生产责任制,据说冷秋风的大队书记还有一个月就要当到头了。冷秋风最近心情好不凄惨:四个儿子没有一个考上大学的,连最次的中专都没有人考取,这还不算,还有个儿子连预考都没有通过。其实,在培养孩子读书这事上,冷秋风是花了大本钱的。可是,四个儿子虽然个个都活泼,要是打个篮球,画个画,或者搞搞乐器什么的,都还不错;可是,要是参加高考,那真是染布的师傅————拿不出手,马尾栓豆腐————提不起来。

也有人说,既然冷秋风的儿子个个都有文艺或者的体育的天分,要是报考体育或者文艺专业不是很好的材料吗?这话说的,哪有那么容易的事情啊。一来乡村中学在特色教育方面存在一个致命的弱点,二来,他这五个儿子的文化课实在是太差了,所以,即使专业课通过了,也很难考取大学。

冷秋风这几年最最郁闷的事情就是,为什么相隔不远的老邻居沈和平的三个儿子一个个都成龙成虎,为什么自己四个儿子一个都不成材呢,要是他这个几个儿子都是天生的弱智还是资质很普通的人,冷秋风到也认了,可是,至少从外表来看,冷秋风的四个儿子哪一个不比他沈和平的儿子活泼啊。沈和平的儿子虽然读书不错,可是,个个都文静有余,活泼不足。甚至在冷秋风看来,那个老大沈吉安还有些木讷。就是这样的对比,老沈家的三个儿子就像是鲤鱼跳龙门,一年考取一个。而冷秋风这个当年全鱼池沟大队的皇上甚至是太上皇,却没有一个儿子读大学,连挨边都挨不上。冷秋风能不郁闷吗?更郁闷的还在后面,冷秋风书记要干到头了。因为生产责任制要落实了,大家对于他带领大家搞好责任者,越来越没有信心了。就差没有喊口号让冷秋风滚蛋。

冷秋风死的心都有了。这是1981年7月份的事情了。可是,死,有时候比什么事情都难啊.。

9月13日,这是一个天气晴朗的日子,冷秋风终于上吊了,死了。

不知道为什么?冷秋风的四个儿子很快地要为他们的父亲送葬了。也许,他们不愿意让人说他们家的霉运多停留一分一秒啊。送葬的日子在9月15日。那一天,也是沈和平的三儿子沈吉祥去北京读大学的日子。

1973年9月上旬,上面号召说要学习白卷英雄张铁生。关于学习张铁生的消息,先是从县里文教局传达到公社文教站,公社文教站再传达到像鱼池沟小学这样的学校。鱼池沟小学是一所完全小学,共有十个教学班。共有学生四百多人,这些学生娃娃全部来自鱼池沟大队各村。

等鱼池沟小学的校长沈和平弄清了学习张铁生是怎么一回事的时候,他十分不解。他怎么也想不到,仅仅在几个月前,他还为今年恢复的高考感到十分高兴呢。因为高兴,他特地写了一首比较浅显的诗歌,算是对于这次高考的祝贺。沈和平写道:“不见高考已七年,恢复高考心里甜,择优录取是正道,红色政权万万年。”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这才多长时间啊,这高考怎么会录取白卷英雄呢?录取白卷英雄也就算了,可是,竟然还要号召全国的学生们学习这个白卷英雄,那不是天大的笑话吗?如果,交白卷都可以上大学,那还要高考干什么啊?沈和平百思不得其解。他不能寐,想了很久,经济牌的香烟也抽掉大半盒,他终于琢磨出两首诗歌算是发泄发泄内心的愤怒和不平。他写道:“白卷成英雄,真是瞎起哄,长此继以往,哪来人中龙。”,“什么反潮流,实在太荒谬,如此三五年,中国一锅粥”。这两首诗歌也不知道为什么,竟然传到鱼池沟大队书记冷秋风的耳朵里了。

这是谁啊,吃了豹子胆吗?竟然和上面对着干,上面明明说要学习白卷英雄,这个家伙竟然讽刺反潮流,讽刺张铁生。原来是沈和平啊。沈和平是鱼池沟大队冷家村唯一的一个外来户。冷家村一百多户,全部都姓冷,本来有个外姓人是从县城下放来的,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又迁走了,这样以来,冷家村除了姓冷的人,就只有一户外姓人沈和平了。

冷秋风看来,其实,外姓不外姓倒也没有什么,关键是沈和平这家伙太不合群了。别人都不敢抢他冷秋风的风头,沈和平敢。那一年,对了,是1970年,本来鱼池沟有个到部队参军的名额,只有冷秋风的弟弟冷秋华和沈和平的弟弟两个人报名,最后,对于这个名额梦寐以求的冷秋华没有去成,却让外来户沈和平的弟弟给挤了。虽然沈和平的弟弟是凭着身体条件参军的,可是,在冷秋风看来,那就是沈和平一家和他家过不去。二呢,就是鱼池沟的人们,哪一个比对他冷秋风毕恭毕敬,特别是冷家村的人,差不多一年半甚至是一年就要请他这个大队书记到家里坐坐,喝喝酒,最起码也要请他去吃吃饭。可是,这个一毛不拔的沈和平呢,自从大炼钢铁那年也就是1958年迁到这个村里来以后,都十几年了,从来没有请过他这个大队书记到家里去坐一坐,更别说邀请他参加什么宴席。这让冷秋风怎么也想不透。

这些其实也不是过不去的,毕竟沈和平也是贫下中农一类的,那段时期,最讲究阶级弟兄是一家,毛主席也常常告诫天下的人们,河深海深不如阶级感情深,沈和平哪怕就是从外地迁来一年两年,也比本地的地主富农要可亲可爱,也不能无缘无故地疏远他,打击他。这一点,作为大队书记的冷秋风不是没有想到,可是,千不该万不该,他冷秋风最最不能原谅的是沈和平这个家伙破坏了冷秋风和一个远方女子的关系——————至少,要不是沈和平的参合,这两个狗男女是可以在一起苟合的。这件事,让冷秋风一直恨得牙根痒痒,他记在心里也已经三年了,这次冷秋风觉得终于找到了一个报复沈和平的机会了。

其实,要是平心而论,到不是沈和平这人不好,事实是:随着岁月的更迭,冷秋风这个大队书记就变得越来越傲慢,刚愎自用,偏偏这时候,是沈和平坏了他的好事,他自然记恨起沈和平来。

那是一年前的事情,冷秋风现在想来还恨得牙根痒痒。1972年,浙江义乌人有个女人叫马莲香,为了生计出门鸡毛换糖,为了不给自己带来麻烦,她不得不化妆成男人。马莲香一边摇着拨浪鼓,一边大声的喊着:“拨浪鼓一响,鸡毛来换糖,鸡毛鸭毛换糖换针线换泥哨咯。”在鱼池沟喊了一阵,有不少人从自家拿出东西来和马莲香做交易。马莲香看到这地方的人热情大方,十分高兴,又唱起来平时不太唱的歌曲:“鸡毛来啊换糖,辛苦走四方。一根扁担扁又长,一个鼓儿叮咚响,一前一后是箩筐,两条腿儿向前方。”唱完这几句,他又喊道:“一换公鸡毛,二换牙膏皮,三换鸡内金,四换废金属。”也许马莲香吆喝得和别人不一样,她的这次生意很好,一个上午就换了满满一箩筐她所要的东西。就在马莲香正想满载而归————回到鱼池沟大队部旁边一个偏僻、废弃的仓库的时候(那个仓库是她住了两天的免费旅馆),几个民兵举着长枪对着她。

一直到这时候,民兵们并没有看破马莲香的男扮女装,只是大家被上级的精神所困扰。县里的工商部门一次次说最近有很多从浙江来的鸡毛换糖的人,破坏了本县的经济秩序,是走资本主义道路,各公社各大队的民兵要是抓住了一定不要心慈手软,一定要扭送到县上,最起码也要遣送到公社。鱼池沟的人们其实这几年是过惯了世外桃源般的好生活,至少相比其他地方的人们这里的社员幸福得多。所以,民兵们也常常是睁一眼闭一眼地对待这些外来的逃荒人员,虽然鸡毛换糖的人不算是逃荒的,可是,离乡背井的,远离为了生活四处流浪,也和逃荒差不多。多少到鱼池沟来鸡毛换糖的人都没被抓,让这些民兵睁一眼闭一眼地放过去了,唯独这个倒霉的女人马莲香让民兵给逮到大队部来了。不过,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毕竟没有像县里工商部门要求的那样带到公社或者县上。

马莲香被送到大队部去审问。冷秋风端坐在那个已经坐过很多年的书记宝座——————那个从景德镇买回来的太师椅上,他把手边的茶杯往桌上用力一放,茶杯里的水都跳出杯外了,说:“老实交代,你在我们鱼池沟做了多少买卖,剥削了多少阶级弟兄?还有,你色介绍信,我们要看,你到底是什么人,会不会是国民党特务,我们都不知道,所以你一定要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没有想到的是,这个柔弱的女人还不等开口说话,竟然双腿一软,跪在了大队书记冷秋风的面前。这一幕让冷秋风十分尴尬,也十分意外,他怎么了不会料到马莲香会来这么一招。

对于民兵的质问,马莲香已经领教了不止一次了,一路上,从义乌到鱼池沟,大约一千里地,遇上民兵盘查很正常。那些民兵无非是说她搞资本主义一套,要么是查她的证明。在老家义乌,她请人搞了个假的证件,那上面用的就是男人的名字————马连祥,而且那照片一点也看不出女人的影子。她现在似乎有了经验,所以,她心里并不惊慌,她甚至想到刚刚想出的两句话:“鸡毛换糖遇上兵,浑身是嘴说不清。”虽然这样,她并不惧怕民兵,因为她的嗓子好,正宗的女低音,每当民兵为难她的时候,她就嬉皮笑脸地要为民兵唱歌,并说“民兵大哥,你们行行好,让我混一碗饭吃吧。”不光话说得很软,最关键的是她的歌实在太好听了,像《山丹丹开花红艳艳》、《阿瓦人民唱新歌》、《战士歌唱毛主席》、《北京的金山上》、《南泥湾》、《毛主席派人来》、《浏阳河》、《丰收歌》、《十送红军》、《咱们的领袖毛泽东》。凭着她软乎的话语,也凭着她好听的歌喉,马莲香一路上平安无事。

一个四处游走,背井离乡的换糖人,一个居无定所的人,在各地民兵的眼里,本来应该是一个很可怜的人,可是,就是个这样的人,能够唱这么多歌,不但能唱,而且唱得那么好,民兵们没有不受感动的。大家几乎以同样的思维方法把她放了:有些鸡毛换糖的人什么都不会,还不是随便问两句就让放行了,这个人让大家免费听了好几支歌,等于是让大家进了一次大城市的音乐厅,给这样给的人放行还需要更多的理由吗?

马莲香本来想用这一招对付冷秋风,可是冷秋风天生不喜欢听歌。他眉毛一竖,大声质问马莲香:“你不要给我灌迷魂汤,我不吃这套。”

是啊,一个女子,远离家乡,类似于冷秋风这样的态度,马莲香从来没有遇见过。一路上,她被小队队长审问过,也被民兵营长和大队副书记、书记问过,甚至还有个公社革委会的主任审问过她,可是,她都用她漂亮的嗓音对付过去了。突然看到冷秋风那冷若冰霜的脸,马莲香第一次流泪了。突然,马莲香跪下了,跪在了冷秋风的面前。冷秋风一边掏出一块手帕来递给她,那意思是让她自己擦擦眼泪,一边说:“你快起来,快起来,我好歹也是一个支部书记。我们党历来都反对封资修的那一套,现在,你 ,你这样跪着我,不是等于让我接受你封建的那一套吗?”马莲香也不客气,很快伸手拿过手帕来,十分自然地擦眼泪,只是还不肯起来,那笔直的身子就像长在地上了。

这会儿,冷秋风看看马莲香,眼泪倒是没了,他说:“你起来说话,不要弄得我下不了台。”马莲香像是没有听到一样,继续跪在地下哭哭啼啼地说:“书记,好书记,我这身子都给你吧,我们一家实在是没法活了,才这么千里迢迢地来到你们这鱼池沟来鸡毛换糖。虽然我们是做生意,可是,我真的没有剥削人啊。你要是不嫌弃,我就把我的身子给你。”

冷秋风被马莲香这一番话弄得摸不着头脑,说:“什么话,你一个男人,什么身子给我身子给我的,你这人有毛病吧?!”马莲香再也克制不了,眼泪又哗哗地往下流。冷秋风更是像个丈二和尚,他想:好嘛,这个男人,眼泪真不值钱,又是下跪又是哭鼻子的,这样的男人天下都少有。

马莲香说:“书记啊,是这样,其实呢,我不是一个男人。”冷秋风有些好笑,心里说话:你这人今天看样子受的刺激太大,睁开眼说瞎话,你怎么不是男人?你要不是男人了,我可就是活见鬼了。看着冷秋风那疑惑的眼神,马莲香继续说:“书记,我真的不是男人,你看。”马莲香终于脱下了她那身厚厚的棉袄,让她那挺拔的胸部露出来了。

这时候,冷秋风就是铁石心肠,也还是略有所动了。是啊,一个女人,要不是因为生活困难,谁会千里迢迢地跑到遥远的农村鸡毛换糖呢。

这时候,冷秋风看傻了眼。这一看不要紧,他的口水都要流出来了。天啊,眼前的这人不但真是一个女人,而且是个十分漂亮的女人。虽然饱经沧桑的脸上不是那么白嫩,可是,棉袄去除以后,脖子周围的皮肤都暴露无遗。她皮肤白皙,明显捆扎过的胸部像是一直压榨着的海绵,突然释放后是那么的膨胀而有丰腴。

冷秋风年轻的时候也算是走南闯北的人了,可是,他没有见过这么好看的女人。也是,要知道是个女人,这样的审查不可能会让冷秋风单独进行。

下面就是冷秋风和一个女人的对话。

冷秋风问:“你是哪里人?”

女人说:“我是义乌人。”

冷秋风:“你们那里的人都出来干这个吗?”

女人:“也不是,只有困难的人才出门。”

冷秋风:“我们这里的社员常常有做不完的事情, 你们那里生产不紧张吗?怎么还能有剩余的劳力出外呢。”

女人:“各地和各地的情况不一样的,我们那里根本不像你们这里,你们这里,人少地多,而我们那里呢,人多地少,所以,常常没事可做。再说,我们出门也只有三个时节:一是五月梅时节,早稻插秧后;二是农历八月,收夏种结束后;三是季农闲时节。外出鸡毛换糖的社员,出去一天要上交大队两斤半鸡毛,大队里给我们记10分工分,其余的赚头就归自己。

话休絮叨,反正,这个审问人和被审问的人,经过两个小时的沟通,最后由沟通变成了勾搭————————他们睡到了冷秋风在大队部的卧室里去了。马莲香离开老家义乌实在时间太长,即使在义乌老家,马莲香也像是守活寡的人。她一路上能够守住妇道,她觉得已经是对得起她的丈夫了。马莲香的丈夫因为反革命罪被判刑五年,离开出狱还有三年。现在,她实在是熬不过那个日子。再说,她知道,冷秋风这样和她媾合一次,可以说是神不知鬼不觉。因为冷秋风审问她的时候,本来就是关着门的,有谁会怀疑男人冷秋风和“男人”马莲香能干出什么不应该是事情来呢。

冷秋风和马莲香,都有求爱的生理基础,一方面,冷秋风自从二十岁结婚一以来,十年都没有怀上一个孩子,到底是因为她自己的原因还是她丈夫的原因,谁也说不清楚,医疗条件也有限,即使医院能够查出他们的问题,他们两个人都不好意思到医院做检查,那实在是难为情的事情。马莲香一个十分正常的女人,多么渴望有自己的孩子。义乌田地太少,赖以生存的土地很难维持温饱其实不算什么,也是可以克服的,一个结婚十年的人要是没有自己的孩子,那才是人生最大的失败呢。其实,在生育上,马莲香要求一点也不高,只要能生个孩子,至于是男是女,甚至是聪明还是一般或者是愚笨,已经是无所谓的事情了。一句话, 她迫切地想要一个孩子。

三年前,马莲香就听说过,离开她家十几公里地之外,有个女人也是不能生育,就瞒着他丈夫,偷偷地和别的男人好上了,后来她和那个相好的野男人偷情,生下了个孩子。这孩子根本不像她自己的丈夫,这还不要紧,这孩子太像那个和她来往过的野男人。没有不透风的墙,最后,那女人被她丈夫打得半死,而且还离婚了。这对于马莲香来说,是一个活的教训,就是要找野男人,就是要借种,绝对不能在本地。

马莲香做梦都想到外地去头一个男人的种子,想极了的时候,她甚至不顾那个男人是年轻还是年老,是丑陋还是英俊。但是,她即使再想别的男人,她也不想在义乌本地要一个孩子,因为家乡实在是太穷了,这是其一;另外,就是前面说的那个原因,要是不离开家乡很远,即使在一百里地之外,都保不准以后有人认出以后的孩子是杂种。所以,离开得越远越好。最后一点,她娘家是右派分子,她也只能嫁一个富农家的人,无论是富农或者是右派家的女人,都没有几个男人喜欢。而这一切的一切,只要是远远地离开家乡,不都可以一起解决吗?

面对大自己十几岁的冷秋风,她自然会动心。一是冷秋风好歹是大队书记,有权,而是冷秋风只是显老一些,长得还是不错的,其三呢,冷秋风昨天做生意的时候,路过一个富裕人家,沙发和电视机都有,虽然那电视机不大,可是,也足够让人羡慕了。在义乌的县城,也有不少人没有电视机呢?冷秋风呢,面对这个如花似玉的女人,担心的就是对方看不上他。没有二话可说了。

他们不但年纪相差很远,一个四十八,一个三十岁;他们所处的地域也相差很远,一个在江西鱼池沟,一个在浙江义乌。而且,他们两个都是男性。谁会看破他们的勾当。这两个原本从来没有接触过的两个人睡到了一起,心理上那个美啊,就别提了。多少偷鸡摸狗的事情都是要提心吊胆,要负担心理上的内疚,他们不用,根本不用,因为没有人不认为他们都是男人。

不但没有恶心他,反而担心这个大队书记鄙视她。是啊,女人啊女人,女人的防线往往都是在第一次和和男人接触,是矜持还是轻浪,第一次最要紧,现在身子都给了对方了,女人就很被动。在她老家,有句话叫做:“金奶银奶,一起睡过就是狗奶。” 是啊,一个如花似玉的女人, 要不是有什么龌龊的东西,怎么随便会和一个男人好呢。为了证明她自己不是龌龊的人,她觉得有必要把自己的身世说出来,似乎只有这样才让冷秋风看重她。 至少不要鄙视她,嫌弃她。毕竟,自己这个右派分子的女儿要出门借种,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也是要十次八次,也许还不止呢。这就要看自己的命了。说实话,只要是自己有怀孕的迹象,肯定要马上回去。赚不赚钱,做不做生意其实不是很重要的。

于是,马莲香在穿好衣服以后,躺在冷秋风的臂弯里,和这个老男人说出了自己的悲惨经历。

马莲香的父亲马长河原来是一个国民党的狱警。因为他那个监狱有个共产党的要犯,而且,这个要犯很有文化吗,思想工作也做得很好,时间一长,马长河竟然让这个共产党要犯给赤化了。偷偷地给这个要犯送书信出监狱,这一送,就一发而不可收,整整给那个善于赤化人的要犯送了二十多次书稿。马走千里也有失足的时候。在这个要犯快要枪毙的时候,监狱方面发现了马长河“通匪”的迹象。对于马长河来说,好在在查无实据的情况下,那个共产党要犯给枪毙了。他通匪的事情也就死无对证了。但是,他死罪可免,活罪难赦。马长河被抽打了几大鞭子之后,又被开除了职务。其实,随着解放军解放全国的进程加快,马长河被解除职务也未必不是好事。不但如此,他刚刚解放的时候还找到了一份称心的工作——————中学英语教员。马长河在当狱警以前学过英语,而且,他有英语天分。

可是,最要命的是在解放以后,虽然马长河百般解释说他自己给共产党的重要人物送过书稿,可是,那个重要人物早已经不在人世,谁也证明不了他的清白。更何况,后来回到老家的马长河离开当年的监狱差不多一千公里。这天高皇帝远的,更没人能说出他做过的好事。其实,马长河也不想立功,可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1957年全国大规模的反右派,他作为国民党的旧职人员,差点被判刑。后来有人说马长河早就没干狱警了,这才免于刑事责任。可是,马长河还是被定位“极其危险的右派分子”,被人民政府监督劳动。

有个右派分子对于当时的改造右派做过一个总结,说是“政府监督劳动,不能乱说乱动,干的辛苦活,累死也是穷。”是啊,能不穷吗?被监督劳动的人基本上是没有劳动报酬的。考虑到马长河家吃喝的人太多,二男三女,加上马长河两夫妻、马莲香的奶奶,一共八张嘴,所以,每天给他一毛五分钱,还算是对他的照顾。

这一睡不要紧,凭着冷秋风的权力,马莲香这一趟出门,在鱼池沟转悠了二十天,纯赚了四百元钱。她想:这一趟要是回去了,一定要买好些东西,冷秋风家都有的东西——————电视机和沙发,回去以后总有有一件吧。

冷秋风凭什么要照顾这个素不相识的女人,就因为色字的诱惑。很早以前就有人说过,食色性也。那是一段十分特殊的历史时期——————那些日子,很多地方的农民为了吃饭辛劳或者不断劳作。可是,鱼池沟的大队书记竟然还有心情想淫欲的事情。毕竟鱼池沟是个远近闻名的鱼米之乡,自从人民政府组织修了圩堤,自从穿白大褂的医生们带领社员积极消灭吸血虫病,这儿的人们不但年年都旱涝保收,而且再也没有人得吸血虫病了,老百姓的生活一年比一年好。多少浙江人到这里鸡毛换糖,多少安徽人到这里逃荒,所以,鱼池沟的人们过得很有优越感。作为大队书记冷秋风,他的日子就更不要说了,简直就是那个年代世外桃源里的土皇帝。

在许多地方公社一类的集镇都没有见过日光灯的时候,鱼池沟的每个自然村路口都安装了日光灯。鱼池沟的人们管日光灯不叫日光灯,而是把它们喊做电杠。把日光灯喊做电杠,其实也没有什么不对。日光灯,那么长长的一根,有一个少年的手腕那么粗,差不多有一米多长吧,那不就是一根杠杠吗?通电的杠杠,不就是电杠吗?

这二十天里,沈和平看出了马莲香是个女人。他对冷秋风也对鱼池沟的社员们说出了马莲香的本质,说马莲香是个男扮女装的人。这样一来,马莲香和冷秋风的好事自然不能继续下去了。

从此以后,冷秋风对沈和平就更讨厌了:哼,一个外来户,竟然敢破坏他和外地美女的好事,此仇不报,怎么为人呢?

1973年国庆节的那一天,在冷秋风的精心安排下, 大队部开会。出席会议的有大队书记冷秋风,有副书记,大队长,还有民兵营长、会计、妇女主任。另外几个是优秀民兵代表和贫下中农代表一共二十个人。

等大家都到齐了,冷秋风把桌子一拍,大喊一声:“把那两个反动分子带上来。”

两个民兵把沈和平和另一个四类分子带到会议室。那个四类分子是受批斗的常客,每次批斗,他总是衣服蔫头耷脑的样子。可沈和平不一样,他是多年的教师,他知道,要是不出什么意外,他这副校长迟早都会是一个校长,这一点,公社革委会主任已经和他透过口风,目的也就是为了让他好好工作。可是,仅仅因为几句学习张铁生的话,竟然被开会审查,他怎么也想不通。

冷秋风说:“大家开会了。沈和平,以前表现不能说不好,他还有个女儿在部队当兵呢,还是军属呢,还是校长呢。但是,毛主席教导我们说,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他,就是这个沈和平,他现在变了。他一心一意地思谋着复辟变天,大家也许不知道吧,他家里有三条‘梅鹿’牌的毛巾,还有,他家的缝纫机也是‘梅鹿’牌的,梅不就美吗,那是惦念着美国呢?一个中国人,为什么要惦念美国呢?这不是内通外国吗?虽然尼克松总统访问过我们中国,中国和美国的关系也改善了一些,可是,我们要看到,现在的世界上,我们中国和两个超级大国的斗争还是不可松懈的。为什么我们鱼池沟,哦,不仅仅是鱼池沟,全县,全省,全国的民兵训练都这么紧张?为什么会这么紧张呢?还是毛主席教导的那句话,‘我们一定要大办民兵师’,有了民兵,有了全公社、全县、全国的民兵师,我们就一定能把美帝国主义和苏修淹没在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里。”冷秋风的话越扯越远了,到会的人都觉得十分不舒服,有几个人皱起眉头想:冷秋风这是怎么啦,虽然不年轻,可也不算老啊,怎么糊涂得满嘴跑火车了呢?看着大家疑惑的样子,冷秋风感到了自己的失态,忙改口说:“噢,可能我说远了。还是说这个沈和平吧。他为什么什么东西都用梅鹿牌的呢?梅鹿梅鹿,不就是没路吗?他这是恶毒咒骂我们的社会主义道路是没路可走。下面,大家可以检举沈和平的不良行为甚至是犯罪行为。”二十来个人,没有一个开口的。

看着眼前冷冷清清的会场,冷秋风很尴尬,他知道大家对沈和平起码是不反感的。要不是迫于冷秋风是大队的一把手,又善于打击报复,大家甚至会提出反对冷秋风的意见。

这样的场面是冷秋风不想看到的。他不想就此罢休,既然骑到了老虎背上,只好往前走了。冷秋风端起桌上的茶喝了一口,又点上一支大前门派的香烟,望着烟头上袅袅升起的烟雾,他清了清嗓子,说:“其实,你们不说我也知道,有人说,梅鹿牌的事情是当代的蚊子狱,什么蚊子狱。我开始还以为是蚊子鱼呢,我们这儿是鱼米之乡,什么鱼都有,就是没有蚊子鱼。后来我慢慢琢磨,感情是蚊子狱,是监狱的狱。就算是这样,也是错的。蚊子进监狱,那不是笑话吗?”会场上传来了一片笑声,冷秋风还以为他的讲话精彩呢,把大家都逗笑了。他有些乐不可支,更加洋洋得意地说:“监狱里关得住蚊子吗?退一万步说,梅鹿的事情不说了,他,我其实对于梅鹿的事情瞒住了上面,没有告他的状,可是他呢,最近,他变得更加肆无忌惮了。这真是不挖不知道,一挖吓一跳啊,沈和平,这个茅粪缸里的石头,那是又臭又硬啊。上面号召我们学习张铁生,可他倒好,作为鱼池沟教育界的老教师,他竟然唱反调,他还配当这个副校长吗?他这不是阶级斗争的新动向吗! 据说公社还打算让他去掉那个副字,还想让他当校长呢。本来,公社的意图是好的,至少是善良的,可是他呢。他还有感恩之心吗?对了,我听人说,三国的时候有个魏延,脑后长着反骨,我看啊,他沈和平就是当代的魏延,他也有反骨。”说到这儿,冷秋风的牙齿似乎咬得嘎嘣响。

冷秋风想:是啊,在鱼池沟,是沈和平破坏了他和马莲香的好事,我冷秋风天天祷告苍天报应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沈和平,一个外姓人,冷家村和鱼池沟的人对他都很不错,还让他当学校的头头,可是他呢,处处和我这个大队书记作对。可苍天并没有报应他,而且,苍天竟然一次次地让他看我的笑话,先是我那个在共产主义劳动大学(共大)读书的大儿子死了,他沈和平的儿子个个都会读书,而我的孩子呢,每次考试都只有六七十分,甚至有时候还不及格。

冷秋风又抽出一支大前门香烟来,用火柴点着了。他接着说:“当前,沈和平就是我们鱼池沟阶级斗争的新动向,好,下面我们喊口号。打倒沈和平。”会场上竟然鸦雀无声,没有人响应冷秋风的带头呼喊。甚至有人觉得,一个小小的沈和平,还用得着打倒这个词吗?他又不是刘少奇,林彪,就是刘少奇,到底该不该用打倒还不一定呢,一个堂堂的国家主席,说打倒就打倒了。

冷秋风看着这样的场面,实在觉得不可思议,他想:这到底是怎么了?以前可不这样啊,以前,上面号召消灭血吸虫病的时候,冷秋风的话真是一句顶一百句,社员们甚至冒着刺骨的寒冷到泥水里、河沟边去查灭钉螺;在修水利的时候,只要冷秋风在台上发几声动员令,大家的热情真能融化漫天的大,好几百个社员冒着凛冽的寒风奋战在高高的圩堤上;在民兵训练的时候,只要冷秋风往那些雄壮的民兵面前一站,那气势,那威风,不亚于县里的武装部长甚至地区的军区司令。可是现在呢?现在怎么变得这样呢?是,我冷秋风是有些腐化,是和一个鸡毛换糖的美女好过几天,可是,还没有等到别人发现,自己不也是改了吗?即使沈和平知道马莲香的秘密,可是,这个蔫不拉几的人,他敢于把这个秘密告诉大家吗?量他也不敢。

鸦雀无声,这是一种无声的抗议啊!冷秋风甚至感到了一种威严和压力。鱼池沟的人们十分淳朴厚道,估计在十年内,还是他冷秋风说了算。他也顾不得大家的情绪,毕竟在这个鱼池沟,我冷秋风是一把手,你们要是不配合我的话,我就只有搞一言堂了。冷秋风清了清嗓子,说:“要是你们大家配合我的行动,我反而觉得沈和平是问题可大可小,可是,你们,你们……”冷秋风这时候气得有些发抖,为了掩饰他的尴尬,他故作高傲地又抽出一支大前门香烟来,他知道,这年头,有些穷一点的地方,老百姓吃饭都成问题,他这个大队书记可以抽上大前门,够有面子的了,哪怕是再没有人支持他,哪怕是他再孤独,这大前门也能够给他提神,给他支持。冷秋风说:“你们既然不做声,我认为,这是沈和平的反动思想在你们大家的心里有了市场。同志们啊,亲爱的同志们,反动思想是多么可怕啊,我倒要看看,是沈和平厉害,还是我这个书记厉害。”他转脸面向着押解着沈和平和那个老牌富农的民兵们说:“现在我命令,把这个老富农分子放了,今天,我们就单独斗争沈和平,我们这个会议就改成‘批斗沈和平反动言论大会’,下面继续。”说完,冷秋风自顾自地拍起了巴掌。

冷秋风怎么也没有想到,他口袋里的大前门香烟,是他那个不争气的二儿子冷惠刚从公社最大的营业所偷来的。他二儿子冷惠刚毕竟比一般社员孩子见的世面多些,胆子也大些。他听说,现在这社会,看起来很正派,整天开什么路线教育大会,开起会来,还口号一个接一个,可是呢,真正子啊骨子里呢,贪污的人也不是没有,至于走后门的人就更多了。走后门的事情,除了那些公社干部和县里的干部,有哪个社员能说得上话啊。当然,个别资格老的大队干部也可以走走后门,可是,冷惠刚总是觉得,自己的——————冷秋风当了二十多年的大队书记,谁给他爹送过礼啊?谁帮他爹走过后门呢?县里的干部甚至公社干部抽的都是大前门的香烟,可是他爹冷秋风呢,有时候只能抽经济牌的香烟,所以,他做梦都想给他爹弄几条好些的香烟。就这么的,他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晚上,破门而入,拿走了公社营业所八条大前门香烟。这还不算,冷惠刚————这个自认为是鱼池沟大队太子的小混混,在公社的营业所留下了一个条子:小小干部开后门,大大干部送上门,我偷几条大前门,希望不要查上门,上门也是没有门,没门干嘛白费神,不如管好自己人,再也无人开后门,中国才有方便门,社员才能进福门。”这一起偷盗的案子,引起了县革委会的重视。革委会主任想:这还了得,偷了东西还敢明目张胆地写反诗,难道这小小的石头公社真出了个宋江了。宋江当年杀了人还写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好在现在《水浒传》一直被禁止,不然,还不知道闹出什么乱子来。看着革委会主任那神气凝重的样子,他的秘书递过来一支大前门香烟,革委会主任不高兴地推开了,其实他早已经戒烟了,他真不喜欢这个唉拍马屁的秘书。县革委会主任下令:尽快破案,打击这个嚣张的小偷,把这起偷盗案子当作阶级斗争的新动向来抓。

可是,公安局经过一个月的侦查,根本连影子都查不出。因为冷惠刚作案,学会了戴手套,破案的人连指纹都查不出来。因为那首诗歌早已经把破案者的视线转移到了社员的身上,他们做梦也没有想到这案子会是一个初中生做的。是啊,社员才能进福门,如果不是社员作案,谁还替社员考虑呢。

经过冷秋风一阵罗织罪名,沈和平很快被抓进了县公安局。沈和平在公安局结结实实地被拘留了十天。要不是沈和平女儿——————沈雪的干爹说情,他肯定是要被判刑的。沈春雪的干爹,更确切地说是她自己的亲爹,他叫魏国明。早年间,魏国明因为曾经干涉过地方的武斗,引起了一些乐于武斗的造反派极端厌恶和妒忌,他因为莫须有的罪名被判刑五年。刑期本来是从1967年10月到 1973年9月,可是,因为这起冤案得到甄别,他于1969年就从狱中释放了,照样当他的武装部长。

那一年,也就是1970年,沈春雪当上了女兵,还多亏了魏国明呢。本来,大队书记冷秋风和学校校长沈和平的女儿都作为那一年女兵的候选人,冷秋风自然想利用职务之便给他自己的孩子开绿灯。当时沈和平其实还只是鱼池沟学校的副校长,不过他这个副校长可以主持学校的全面工作。一个副校长,在鱼池沟怎么比得过大队书记的人缘。没有想到的是,阴差阳错,沈春雪认识了县武装部长魏国明。

沈春雪因为一次到县城进行的球赛,那时候,沈春雪是学校女篮的主力队员,在县武装部进行的篮球赛进行得热火朝天。魏国明是个篮球迷,不但爱打球,而且喜欢看篮球赛。沈春雪的表现让魏国明看入了迷。看着沈春雪脑后的 那个痣,魏国明越说越觉得沈春雪就是他在十八年前丢失的女儿。沈春雪说:“魏部长,这可不是开玩笑的,我有也有妈啊,怎么会是您的女儿呢?”魏国明说:“不管是不是我女儿,你回去问一问你家里,不就明白了吗?”

回去以后,沈春雪问他爸沈和平,问她是怎么来的。沈和平觉得既然这么问,她一定是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于是,竹筒倒豆子地把她的身世一股脑儿地告诉了她。

这样一来,沈春雪就有了两个爸爸两个妈妈了。为了感恩沈和平对于沈春雪的养育之恩,魏国明让沈春雪不要继续做沈和平的女儿,而且对沈春雪说:“以后,你只要喊我干爹就行,不然,我心里不安,只有这样,才对得起养育了很多年的沈和平。”

魏国明的妻子也同意了这个看法。于是,沈春雪自然喊魏国明的妻子——————自己的亲娘做干妈。按理说,干爸干妈,沈春雪的称呼其实是很合理的。仅仅是生下了她,而从来没有养育过她,所以不是说在的,是干的。干者,徒有其名也。

当年在鱼池沟只挑选一个女兵,要是没有魏国明的关系,沈和平怎么能和冷秋风相比呢。可是,现在,沈春雪的亲爹是县武装部长,不言而喻,这个女兵落到了沈春雪的头上。

被抓进公安局的沈和平,一直不知道女儿沈春雪竟然在很多年以后找到了她的生身父母。他更不知道,是魏国明让他从险些判刑的地步被释放了。魏国明对于学习张铁生的事情还是知道不少的。他有个当年的老首长一直在北京工作,他和这个老首长书信往来不少。北京人的消息其实是最灵的,他从老首长那里知道,学习张铁生其实在北京就是一阵风的事情。所谓学习张铁生,这件事本来就是没有道理的,在北京就引起了许多人的反对和质疑。于是,魏国明和公安局的领导说理,让公安局的领导觉得无可辩驳,几天之后,公安局也没有理由关押沈和平,更没有理由给沈和平判刑,这时候,沈和平倒成了一个抓不得又放不得的刺猬。魏国明为了感谢沈春雪的养父沈和平,他屈身去了公安局头头的家,这样一来,公安局头头的面子也有了,思前想后,他决定 释放沈和平。

沈和平虽然释放走出公安局的临时禁闭室,可是,仅仅为了学习张铁生的几句话,居然在看守所呆了几天,他就是肚量再大,也觉得冷秋风不是好书记,甚至不是个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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