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光临散文网 会员登陆 & 注册

少年从军

2015-01-03 20:06 作者:姜英华  | 7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他出生于1929年8月18日。他出生的两年后,1931年9月18日,日本发动“九一八”事变,占领东北三省,建立伪满洲国。

他在伪满洲国的统治下,慢慢长大。他的父亲在日本留过学,会说日本话,在一家日本人在中国开的公司里做事。他也被送进了日本人在东北开办的学校里读书。

少年的他,是个聪明、捣蛋的孩子头。

他的同学中,有个叫福顺的,父亲当警察局长,仗着家里有钱有势,平时老显摆。有一年过节,大家出来放鞭炮,福顺从兜里掏出叫“二踢脚”的鞭炮,说他的鞭炮最贵,放起来双响,蹦得也最高,别人的都不行。

几个小伙伴气不过,就找到了他。他跟福顺说,听说你的“二踢脚”最好,放个我看看。福顺点了火,“二踢脚”上了天,“砰,砰”两声巨响,鞭炮屑纷纷扬扬地撒落。

福顺得意地看着他,他不动声色地说:“你的鞭炮是不错,但赶不上我的,我的鞭炮能把帽子蹦起来,不信你试试?”(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那个时候的孩子时兴戴瓜皮帽。福顺的帽子是缎子面、狐狸毛耳扇的,在同学中是最好最贵的。

福顺犹豫了一下,把帽子摘了下来。

他一手接过帽子,一手从兜里掏出爆竹,对着爆竹的底部哈一口气,爆竹很快粘到了冰面上。他迅速点上火,顺手把帽子盖在了爆竹上,只听“啪”的一声闷响,爆竹冲破帽子上了天,帽子没蹦起来,却被鞭炮引燃了,在地上打着滚。

福顺大哭:“赔我的帽子,赔我的帽子。”

他说:“是你要试的,大家都可以作证的。”

福顺不吱声了。后来,福顺离他远远的,低调了很多。

学校附近有个电影院,日本人建的,放黑白电影。进去看电影的,多是日本人。日本人看电影,是席地而坐,鞋子脱了,摆放在门口。他们几个伙伴,有时候也偷着溜进去看电影。这一天,他们被把门的挡在了门外。电影开始了,把门人走了。他蹲下身,透过门缝,看到里头一双双鞋子,整整齐齐地摆放着。他突然想搞个恶作剧,他和伙伴们找来几根长棍,从门缝里伸进去,把整齐摆放的鞋子,东一只西一只,捅得七零八落。电影结束了,人们在门口,手忙脚乱地找鞋子,他们几个小伙伴,躲在暗处,偷偷地乐。

一个周后,当时一起捅鞋子的小伙伴,向他提议再搞一次恶作剧,他摇摇头,告诉小伙伴最好别去,可能会被捉住。小伙伴还是去了,结果,棍子刚伸进去,就被按住了,挨了一顿揍,被送到了学校。学校后来调查此事,问还有谁干过?他站了出来。学校没有处分他,但警告孩子们,不许再捣乱。

在学校读书时,他不爱画画。偏偏教美术的日本老师非常严厉。有一次,上了“色彩的构成”课,课后老师布置了作业。到下节课上课时,同学们都拿出了自己五颜六色的作业,他才想起自己没写作业。他赶快取出一张白纸,拿出笔,在纸上画了一条线。

老师查到了他的作业。

“这是什么?”老师厉声问。

“电线。”他的心“怦怦怦”,急急地跳着。

“电线?电线怎么没有地?”老师的火气小了。

“老师,电线横着看过去,看不到地。”他小声回答。

“你的颜色在哪里?”

“黑色和白色。”

日本老师说:“你很聪明。明明没写作业,但却对答如流,解释得也合情合理。”

老师破例没有惩罚他。当然,以后的作业,他也再没忘记过。

聪明、捣蛋的孩子头,长到了13岁。

那一年,父亲的公司破产了,在公司担任要职的父亲,被告上了法庭,罪名是贪污了公款。公司是日本人开的,官司也是在日本主事下的法庭打的,父亲的胜算微乎其微。清白的父亲为此伤透了脑筋,四处奔走,收集证据。少年记得叔叔曾问他父亲,需要请律师吗?“不用。”父亲摇摇头,“我自己辩护。”

第一次庭审,针对公司指控的问题,父亲一一进行了驳斥,法官判休庭,进行调查核实。接下来的三个月,法庭展开调查,父亲被羁押候审。

三个月后,第二次庭审,法庭最终判决:父亲无罪。

少年记得父亲那天回家,换穿了熨烫得平展展的缎面棉衣裤,跟母亲说:“给我炒盘豆芽,烫二两酒”。

“烫二两酒?”母亲反问,要知道,父亲此前滴酒不沾。

“烫酒”。

母亲不再说话,心想父亲赢了官司,心里高兴,喝点酒庆贺。

酒菜端上来了,父亲盘腿大坐,吃了两筷子豆芽,喝了三口酒,便将筷子放下,桌子一推,倒头便睡。

一个小时后,父亲醒来,不停地说话,可说出来的话,谁都听不懂——才华横溢、博学多才的父亲就此疯了。

少年不知道父亲在羁押过程中,在与日本人唇枪舌剑的论辩中,承受了多大的压力。在父亲变疯死去的一年半时间里,父亲嘴里能听懂的,常常喃喃自语的几个字“七万,七万,七七万”,正是日本公司指控父亲贪污的数字。

1943年底,在寒清冷的花中,父亲去了。父亲是被日本人逼疯致死的——少年的心里,埋下了仇恨的种子。

离少年家不远,有个笤帚铺。铺里干活的,每到晚上,都聚在一起,拉胡琴,唱京戏。父亲去世后,少年被胡琴哀婉的曲调吸引,常常去听,盯着人家拉胡琴的手看。

一天,掌柜的问少年,“你会拉胡琴吗?”

“不会。”

“想学吗?”

“想。”

掌柜的把手中的胡琴递给少年,“拉两下我看看。”

少年模仿掌柜的样子,拉了几下,有模有样。

掌柜的说:“来学吧,我教你。”

后来,掌柜的问起少年的家事,了解了少年对日本人的仇恨。告诉他,长城脚下,有朱、毛的队伍,他们打日本。

少年记到了心里。

一天,三个小伙伴到火车道旁玩,远远的,少年看到日本的“亚细亚”号火车,喷云吐雾地驶来。

“咱们打火车玩吧。”少年提议。

“好啊。”伙伴们纷纷响应。

大家捡起了石头,少年把对日本人的仇恨,都汇集到小小的石头上,用力地向火车砸去。

火车呼啸着,从他们身旁疾驰而过,小伙伴们继续用力地扔着石头。火车开出一段后,突然慢慢减速,停了下来。

“不好,快跑。”少年料到不妙。

三个孩子沿着火车道,撒腿就跑。没跑多远,就被乘着铁轨专用车赶来的日本人,抓个正着。

孩子们被带去质询。一进去,日本人就给他们一人一个掷地有声的柔道式背摔。

“说,为什么打火车?”

“打着玩。”被摔得头晕眼花的孩子们战战兢兢地回答。

“谁让你们打的?”

“他”两个小伙伴,一齐指向他。

两个小伙伴被放了,他被留了下来。

“说,为什么打火车?”

“打着玩。”

他又挨了一顿打,不管日本人怎么问,他一口咬定是打火车玩。

第二天一早,日本人把他放了。后来,他才知道,他们朝火车扔的石头,砸碎了车窗玻璃,打伤了一名日本乘务员。是叔叔托人求情,他才回了家。

回家的少年,心里燃起了一把火。他一心想去长城脚下,投奔朱、毛,打日本。

1944年初秋的一天,少年对一个姓张的小伙伴说,你跟我一起走吧,咱俩找朱、毛。小伙伴不肯,说没钱坐火车。少年说,不用你出钱,你跟我走就行,我有钱。小伙伴要跟家人说一声,少年不由分说,拉起他就去了火车站。

少年也是不辞而别,母亲和家人都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走到锦州,少年身上带的钱花完了。两个人一路乞讨,风餐露宿,走了三天,走到了长城脚下的一个小村庄。少年的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

村里一个四十左右的妇女,问明了情况,把他俩领回了家。两个人又饥又渴又累,吃了顿热热的麸面馒头冬瓜菜,倒头便睡。

第二天一早,俩人醒来,发现屋里多了两个穿八路军装的人。少年的心里亮堂了。

少年穿上了军装,脸上,绽开了久违的笑容。

少年名叫孙国卿,吉林省梨树县郭家店人,是当年日本军国主义铁蹄践踏下的中国千千万万少年从军战士中的一员。

85岁的孙国卿老人坐在椅子上,静静地叙说着过往岁月。当年心中的那团火,早已交给了烽火连天的岁月。冬日的阳光,透过窗户,暖暖地照着老人沧桑平和的面容。老人心中只有一个愿望:战争永不再来,世界永远和平。

2014.11

首发散文网:https://www.sanwenwang.com/subject/3719916/

少年从军的评论 (共 7 条)

  • 春暖花开
  • 荷塘月色
  • 雪儿
  • 晓晓
  • 心静如水
  • 剑客
  • 旅客
分享到微博请遵守国家法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