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高的桂花树【小说】

赵老汉门前有一颗高高的桂花树,每年八九月份的时候,远在十里之外就能闻到一阵清香。而这棵桂花树更是远近闻名,附近村子的许多人都会跋山涉水的来到赵家采“桂花”,有的游客甚至不远万里也要前来这个号称“神树”下,拜上一拜。赵老汉一家,也因为有了这棵桂花树而出名。
有的人来这棵树下定情,有的人来这棵树下许愿,还有的人来这棵树下赏花。人们都说赵家有了这棵树,便是有了一个“聚宝盆”。不用出去干活,坐在家里都能收钱。这话说的倒也不假,这棵树确实给赵老汉带来不菲的收入。然,每次赵老汉独自一人坐在院子里,望着桂树发呆,眼角总会升起一圈圈白雾。
赵老汉是赵家庄里一户普通人家。赵家庄分为上庄和下庄,上庄住的都是一些当地的达官贵人,下庄住的就是一些普通人家。而这些普通人家里,又多以撑篙人为多。赵家庄身处湘西,一条湘江弯弯曲曲的从村庄流过。在赵家村里这方圆百十里地上,船是最主要的交通工具。
赵老汉今年七十六岁,一脸的胡茬。据说,他年轻的时候,也是这条湘江上的水手。时常生活在水上,撑一个竹筏子,接送来往的旅客,附带运输一些货物。日子虽然过的清苦,但是他很开心。直到遇到那个她,他的一生从此开始发生了转折。
她,就是赵老汉的老婆。若是要讲起她老婆,得先从那只绣花鞋说起。
赵老汉,其实是有名字的。年轻的时候,他也是一个翩翩少年。吹得一曲清笛,唱得一手好情歌。那时,他还不叫赵老汉。(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他父母在他很小的时候,便双双撒手人寰,只留下他一个人生活。小时候,他经常去湘江里面抓鱼,挖野菜充饥。经常去屋背后的那座山上挖药材,变卖点零碎钱,置办点家里的生活用品。日子不温不火地过着,那会他才19岁。他经常喜欢坐在竹筏子上看天、看山。似乎那绵延起伏的群山,总能无声地陪伴着他喜乐。索性后来他就给自己取了个名字,叫赵青山。十里八乡的邻居们一听,觉着这名字既好记又好听,便传开了。
一天,他像往常一样,吃过早饭,百无聊赖地坐在江边晒太阳。突然,对面的树林里走出来一个女子。十七八岁的样子,穿着一身古时候“官家大小姐”的长裙,腰间系着一根大红色的红丝巾,手里一个红布包着的“方块”,脚上穿着一双红绿相间的绣花鞋。远远望去,像是苗族姑娘的装扮。可,走近一看,却又不是苗族的姑娘。因为,苗族的姑娘很少梳她这种发型的。正在他向着河对岸张望的时候,那姑娘似乎也看到了他。远远地招手,清脆的喊着话。
“对面的船家,请你快来载我一程!”姑娘似乎很急切。
“好嘞!”赵青山响亮的回答。
起身,撑起竹篙,向对面划过去。临近时,他仔细地瞧了一眼这个女子,确实不像是苗族的姑娘,不论是穿着打扮,还是皮肤颜色,都应该像是古代皇宫里跑出来的“公主”。赵青山看的发呆,傻傻地笑着,把船靠近了岸边。
“船家,我要去河对岸,劳烦你载我一程。”姑娘焦急地说道。
“好嘞,姑娘请上船。咱们这就起航!”赵青山像往常一样,跟载客搭讪着。
只见姑娘快速地踏上竹筏,吆喝赵青山开船。
湘江,长江的主要支流之一,是湖南省最大河流。湘江流经越城岭与都庞岭之间的湘桂走廊,正源(俗称东源)海洋河,发源于广西壮族自治区兴安县白石乡的石梯。南源发源于广西壮族自治区灵川县海洋乡龙门界。海洋河往北流至兴安县分水塘与灵渠汇合称湘江,流经兴安和全州,在全州县庙头镇叉江村流入湖南,于湘阴注入洞庭湖。湘江上游水急滩多,中下游水量丰富,水流平稳。干支流大部可通航,旧时是两湖与两广的重要交通运输线路。
赵青山所在的地方,正是湘江水急滩多的地方。远远望去,千米之宽的湘江,表面上平静如镜;实际上,水里暗流横生。赵青山也算是江边长大的孩子,对这一带的水性还是很熟的。而且,在湘江的撑篙人之中,他也算得上是年轻大胆、手艺精湛的人。
这天,刚刚载着那个小姑娘行到江中心。突然,莫名其妙的吹来了一股邪风。姑娘不识水性、坐船不稳,一个凛冽,脚上的一只鞋子掉进了水里。姑娘大呼,“啊,我的鞋,我的鞋子掉了!”
赵青山回头一看,那只红绿相间的绣花鞋果然飘到水面上。
“姑娘莫急,我这就去给你捞上来!”
朝着鞋子漂流的地方,他一个猛子钻下去,一串气泡从船边升起来。赵青山很快浮出水面,手中握着那只湿漉漉的绣花鞋。
姑娘感激地谢过他,拿起来捧在手心里。
待那姑娘坐好之后,赵青山又叮嘱了一下,让她坐好之后,便划起竹筏子继续向岸边靠近。一靠岸,赵青山把那竹筏还没停稳,那姑娘就起身登陆,一溜小跑地消失在小路上.赵青山,傻傻地望着,刚想喊人给他付钱,一看那姑娘走的如此着急,想必有什么急事。话到嘴边,硬是咽下去了。
约摸傍晚时分,那个姑娘又一次出现在白天消失的那条小路上。只是这次,步子没有白天那么着急了,轻缓了许多。赵青山远远地便看到这姑娘的身影了,笑呵呵地迎了上去。那姑娘一抬头,也正好看到了赵青山向她走来。
“姑娘,你回来了?”赵青山讪讪地问到。
“嗯,回来了。”那姑娘,轻声地回答着。
“一路可好,事情办妥了?”
“你怎么知道我去办事了啊?”姑娘警惕地回复。
“早上,你过去的时候,步履匆忙,想必定是有急事才会这样啊。现在,你回来的时候,步伐轻快悠闲,想必是事情办好了。”赵青山不紧不慢地说。
“大哥,真聪明!我的确是去送信去了。”姑娘罥眉轻展,抿嘴浅笑。
“姑娘请上船吧,我这就载你回去!”赵青山笑道。
晚来的天气,总有些风清气爽。赵青山撑着船,在碧波荡漾的湘江上慢慢地走着。两人随意地聊着天,天色逐渐的暗下来。原来,这个姑娘果真不是苗族的,是迁徙来到这边的。她叫秦雪,自幼双亲去世,后来奔着远房亲戚,来到了这湘江之岸生活。早晨,之所以走的那么匆忙,是因为堂兄家里的祖母要病重,想见远在城里做工的堂哥最后一面,所以让她去报信。她拿着信物,一路小跑,来到城里,总算找到了堂哥所在的地方。把消息传达之后,堂哥让她先回来,自己次日便回。
两人很是聊得来,一路走走停停。千余米宽的江面,足足走了近一炷香的时间。送走秦雪,赵青山突然觉着心里空空的。
也不知为何,脑子里一直浮现出秦雪的那一只“绣花鞋”。
黑色的鞋底,白色的鞋垫,红色的鞋身,绿色的花纹。一只比他巴掌大的鞋子,看起来很是灵秀。晚上,躺在床上,久久不能睡着。一直都在回忆白天与秦雪的初遇、对话,回忆秦雪甜甜的笑容、白皙的虎牙、清脆的声音。想着、想着就笑了,笑着、笑着就睡着了。这一觉整整睡了七八个时辰。夜里,他还做了个梦,梦到与秦雪再次在码头上相遇。秦雪扎着两个长长的辫子,梳着一排整齐的齐刘海,对他甜甜地笑着。
次日,太阳高高升起的时候,赵青山被一阵叫喊声惊醒了。睁开眼一看,太阳都快晒屁股咯。起身下床,来到屋外,看到一群人在河对岸喊他的名字。惊呼,自己怎么睡过头了。害的这么多要过河的人等了他一上午。
麻利地撑起船,很快来往的行人都送走了。这时,他突然看到远远地走来一个人影,似乎他还很眼熟。
秦雪,是的。秦雪走过来了。赵青山喜出望外的迎上去,把秦雪叫到河边,坐下来。
“你今日怎么又来了?”赵青山,开口便问。
“我来这里接我堂哥,祖母快不行了。”秦雪哀伤地说。
两人并肩坐着,一直等到中午时分。秦雪眼睛突然一亮,朝码头望去。河对岸,秦雪的堂哥出现了。赵青山再次麻利地把竹筏子划过去,把她的堂哥接了过来。两人话都没有多说,就告别了赵青山,向小路的远方奔去。
看着秦雪的身影一点点消失在眼前,赵青山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叹息。唉,自己这是怎么了,怎么心里突然七上八下的。看着秦雪清秀的身影渐行渐远,他竟突然有种想要追过去的冲动。可他,凭什么追过去呢?他一遍遍地思量着。
那几天对于赵青山来说,似乎很难熬。仅仅过了十天,他却像是丢了魂似的。突然感觉时间过得好慢,尤其是在每个夜里。在他辗转反侧,思念秦雪的时候。直到秦雪和她堂哥再次出现在那条小路上时,赵青山几乎是一路狂奔过去的。
“秦雪,你来啦?”赵青山气喘吁吁地问。
“嗯,祖母走了,哥哥也要回去城里了……”秦雪,哭红了眼圈,哀伤地说道。
“噢,节哀顺变……”赵青山看到秦雪憔悴的模样,心里顷刻间有种难以言传的疼痛在蔓延。可秦雪的堂哥在,他就不好表现出来。只是,过了许久抿了一下嘴。
送走堂哥,赵青山和秦雪坐在河边的杨柳下聊天。赵青山说的比较多,秦雪一直都很沉默,只是少许的点头示意、轻哼一下。赵青山的话中,主要是包含三个意思。一呢,是安慰秦雪想开点,人死不能复生,节哀顺变;二是,提醒秦雪注意身体,不能过度忧伤;三是,惟妙惟肖地说了一下自己这几天的心情。
秦雪本和堂哥的祖母一起生活,然而祖母现在去世了。家里就只剩下她一个人了,由于和赵青山挺聊得来,一来二去,时间久了,两人自然而然的产生了感情。两人心心相印,不久之后便结为夫妻。
赵青山和秦雪,湘江之畔的一对平凡夫妻。可,那突如其来的一场“四清运动”,席卷了这个宁静祥和的家庭。
其实,事情的起因就是赵青山家里的那棵高高的桂花树引起的。
六十年代初,中国遭受了连续三年的自然灾害。人们穷的吃不饱饭、穿不暖衣服。放眼望去,饥民遍野。赵青山和秦雪两人虽然能常去江里抓到两条鱼,充充饥,可毕竟不是长久之策。
人一旦饿了,什么都吃。有的地方,人们吃草根、吃树叶。而在湘西一带,很多地方甚至出现了“人吃人”的惨剧。有一天,秦雪躺在桂花树下,饿晕过去了。醒来之时,感觉嘴里甜甜的,伸手一摸,原来是“桂花”。再摘了几朵尝尝,味道还很不错。突然,灵机一动,喊上赵青山,要他把整树的桂花都摘下来。
赵青山一听,疑惑不解。但是他还是按照老婆所说,把那棵桂树上的桂花全部采摘回来,交到秦雪手里。秦雪,回到屋子里。从那个破旧不堪的木柜子里,翻出来了那一小袋(约莫半斤)的玉米粉。那本是他们两口留下来“救命”的粮食,一次性都被秦雪拿出来用了。赵青山本想阻止,但是最终还是没有说出来。
秦雪用这半斤玉米面,掺杂了一些鱼粉、花生米、核桃仁,用桂花做主料,做了一大锅的“桂花糕”。赵青山一下子傻眼了,没想到媳妇这么聪慧。迫不及待的拿起来一个便往嘴里塞,香甜酥软,可口万分。
不曾想到那一小袋的玉米粉,在妻子的手中竟然变成了一大锅“桂花糕”,实在令他大吃一惊。遂把那些烤熟了的“桂花糕”用牛皮纸包了起来,小心翼翼地珍藏了起来。就这样,夫妻二人勒紧裤腰带,总算没有被饿死。一直熬到1962年秋天,迎来了第一个“大丰收”。人们欢天喜地的庆祝,赵青山也拿着媳妇发明的“桂花糕”赠与过路的“乘船客”品尝,谁知大家一尝之下,连连称好。便询问此物的由来、叫什么名字?赵青山就傻笑着,把“桂花糕”的由来说与众人。大家听后,赞许不已。
自此,凡是从赵青山这里搭船的行人,都要去他家买上一小打“桂花糕”。或带回去给家人品尝,或赠与朋友,或留着自己吃。赵青山也在一时间成为湘西的“知名人物”。他们家的桂花树也在一瞬间成为风靡一时的“宝树”。
很多人都为赵青山家门前有这么一棵“宝树”而耿耿于怀。伴随“桂花糕”的畅销,赵青山手头上的钱变得多了起来。他便找人拆掉原来的老屋,在那片地基上重新打桩,修了一座敞口的院子,把那棵桂花树围在了院子里。
赵青山也从一个穷苦的“撑篙人”,摇身一变成为一个小有财气的“乡绅”。当人们都在羡慕他家有棵“宝树”时,他甚至在树下摆了一个香案,每日早、中、晚都去上香。祈求桂花树每年都能开出飘香十里的桂花,祈祷这棵神树“长命千岁”。
赵青山找来专门的匠人,打造了一座高约百丈的云梯,供秦雪采摘桂花时所用。还找人专门丈量了树的“腰身”,制作了一个精美的牌子挂在树上,告知来往的游客们这棵树的年龄、习性、高度、粗度。
赵青山把这棵家传的桂花树当宝贝一样地供着。除了秦雪,他爱桂花树甚至超过爱自己的生命。他也不再撑船了,每天坐在自家院子的路口,搭起一个临时的架子,卖桂花糕。过往的行人,隔三差五的便来购买他的桂花糕,似乎百吃不厌。很快,他就名列当地的“土豪”系列了。不仅扩大了自家的房子,还请了两个伙计。摇身一变,成了一个名副其实的“老板”。
这天,村里的另一个“地主”王老虎来到他家,也不绕弯子,开口便说赵青山家里的这棵桂花树是集体财产。既然是大家的,就要分出来大家享用。赵青山哪里会答应呢?斩钉截铁的拒绝了。
话说“穷不过三代,富不过三代”,就在赵青山的家业蒸蒸日上的时候。一九六六年五月,正值端午佳节。一场如火如荼的“四清运动”拉开了帷幕。湘西虽然远离首都北京,也没逃过这场运动的“洗礼”。
在赵家庄,王老虎是第一个提出来“割资本主义尾巴”的。当人们都还沉浸在灾难之后的大丰收时,王老虎无意之间,看到《人民日报》上刊载了在农村开展四清运动的通知。王老虎喜出望外,觉着自己的机会来了。
王老虎之所以能够比他人早一步“洞察先机”,这还得感谢他那死去的老爹。当年,王老爷在世的时候,曾是湘西一个县的举人。自幼习得文章,而后在晚清年间中过“举人”。王老爷是看着儿子王老虎长大的,早在他感觉自己大限将至的时候,便看出了自己留给王老虎的万贯家财迟早要被他败光。可纵使他千不好、万不好,终归还是自己的儿子。俗话说“父母之爱则为之计深远”,此话在王老爷这里便是个最好的印证。眼看着王老虎一天天败家,管是管不住的,家早晚都会败没了。老爷越看越着急,突然有一天,眼前一亮,会意地一笑。自那天起,王老爷便亲自手把手地给王老虎教学。他说,钱财都可以没了,但是学到肚子里的“墨水”,别人是拿不走的。虽然王老虎一百个不愿意去上课,但是迫于王老爷的“逼迫”,最终还是乖乖地就读了。这一学,便是五年。古语说十年寒窗,王老虎只走了一半的路,加上他平日玩忽厌学,所以只学到了王老爷十分之一的本事。所以,王老虎连个“半吊子”都称不上,顶多是个“十分之一吊子”。
可就是这“十分之一吊子”,在那个年代居然十分受用。王老虎是赵家庄上第一个打起“四清运动”的旗号的人,也是“四清运动”里的积极分子。等到运动一开始,他又第一个在肩膀上披着带有“井冈山”字样的红臂章,用一道红纱布绑在臂膀上,口中振振有词地喊着“毛主席万岁”的口号,在赵家庄摇旗呐喊,成了响当当的“革命造反派”。
起初,大家都觉得这是王老虎无事可做、没事瞎闹腾,大家都只是把他当笑话看的。任凭他每日在上庄、下庄来回“游行”,都对他熟视无睹。甚至还有人出言调侃他说,“王老虎,你是吃饱了撑着,闲着慌是吧?”过往的路人们,一边看王老虎“耍猴”唱独角戏,一边议论纷纷,根本没人把他当回事。
王老虎一看庄里没人响应他,自己一个人也挺无聊的。本准备收拾好“装备”,继续回家睡懒觉去的。可谁知到,这天赵家庄来了一个上级派下来的“工作组组长”。这个组长据说是来指导开展赵家庄“四清运动”的,还带来几个年轻的工作组组员。
大家就跟看稀罕似的,都跑去看这群“小兵仔”。他们当中个头最高的估计也就十七八岁,一看就是新兵蛋子。可这群新兵蛋子都穿着跟王老虎差不多的衣服,臂膀上系着红袖章,口中振振有词地喊着“毛主席万岁”。
这一下不得了了,王老虎居然跟上级派下来工作组成员是一个装扮?庄上就有人开始对王老虎“刮目相看”了,莫非这家伙跟上面派下来的“组长”是一伙的?大家开始议论纷纷,对王老虎的打扮评头论足的。
组长没来几天,就听到了庄上王老虎的事迹,便决定立刻派人去把王老虎唤来。
王老虎一边猜想自己这是犯了哪门子事,怎么这位新来的组长刚上任就要“提审”他?王老虎就像个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多久就被带到了组长所驻扎的办公室。
一进办公室,王老虎“咚”地一声就跪下了。
“组长大人,小人是这赵家庄的本分农民啊,从没有做啥子坏事,请您明鉴!”王老虎一个凛冽地又是跪拜,又是祈祷。
“王老虎同志,你这是干嘛啊?我今天叫你来,是因为组织上知道了你的光辉事迹,特此提出表扬呢?”张组长笑呵呵地说。
光辉事迹?难道是他平日那些“偷鸡摸狗”的事情被人告发了?这次派来人抓他受审?一时间他心里就像是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的。一边继续向组织忏悔,一边磕头祷告。
“王同志,快请起!我是代表组织来表扬你的!”张组长俯身把王老虎扶了起来。
“表扬我?表扬我什么?”王老虎稍作平静,目不转睛地盯着张组长问。
“表扬你思想觉悟高,自觉成为四清运动积极分子啊?”
“四清运动积极分子?”王老虎更加迷糊了。
“王同志,毛主席在农村开展四清运动的通知上明确指出了啊,要在中国掀起一场反对资本主义、拥护共产主义的运动啊。上级派遣我来到赵家庄,就是组织开展这次运动的。中央明确指示,一定要割掉‘资本主义尾巴’。我听同志们说,你是赵家庄第一个带头响应号召的,所以今天请你来,是和你一起商讨一下这个运动如何进展的……”张组长慷慨激昂地给王老虎传达了组织上的指示精神。
指示大多部分王老虎是没有听懂的,但是他却听懂了其中的几个关键字“革命”、“斗争”、“资本主义尾巴”、“批斗”等。听着,听着,眼前一亮。
在张组长的教导下,王老虎很快明白了组织上的“重要决定”、“重要指示”。与张组长一拍即合,聊得很是“投缘”。期间,还把自己在赵家庄开展的“光荣事迹”向领导做了汇报(大部分都是瞎掰的),并请求领导坐下一步指示。他表示自己坚决维护党的纪律、执行党的方针、贯彻党的政策、完成党的使命。顷刻间,王老虎就成为张组长眼中的一个觉悟高、党性强的“好同志”。并且赋予了王老虎一个“四清积极分子”的称号,写了一封表扬信贴到了赵家庄的告示栏。
“四清积极分子”?这是个什么称号啊?赵家庄的全体老少都不解其意。只有王老虎兴高采烈地迈着“革命步伐”,兴冲冲地回家去了。 这晚,王老虎一晚上都没睡。实在高兴的睡不着啊,一边回忆着与张组长的谈话,一边回忆着领导授予他称号的过程。突然,王老虎坏笑一声,眼中发出两道绿绿的光芒,一阵诡秘的笑声溢满他的房间。
四清积极分子、四清积极分子。既然上级赋予他这个么个光荣的称号,自己是不是应该做点事情呢?王老虎越想越高兴,一个坏主意很快便涌上心头。
次日清早,王老虎便换上了他以前的那身装扮,还特地做了一面旗帜,上面写着“拥护四清运动,打倒资本主义”等字号,大摇大摆地向张组长所住的地方走去。一路上,人们再次像是看猩猩似的,看着王老虎神气十足的从庄里走过。
“王老虎这是在干吗?”、“他神经病了?”、“这打的是什么旗帜?”村里人站成两排,看着王老虎趾高气扬的走过,纷纷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大家都不知道王老虎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是也没人敢去问他。自从昨天王老虎从张组长那里回来,就拽的不行。动不动说要批斗人,所以没人敢去招惹他。
到了张组长住所,王老虎毕恭毕敬的前去喊“报告”!
“进来!”张组长在里面回应。
在得到了肯定的答复之后,王老虎精神抖擞地进去了。
“王老虎,这么早有工作汇报?”
“报告组长,本人发现了一条‘资本主义尾巴’,请求组织处理!”
“谁?什么尾巴,快点说来听听!”张组长正愁来到这赵家庄工作没法展开,这可倒好,王老虎自告奋勇地前来请命了。
“赵青山,本村人士。利用‘集体的桂花树’,制作倒卖自家的桂花糕、桂花酒、桂花酥。破坏集体所有制,走资本主义道路……”王老虎看张组长很有兴趣似的,便添油加醋的乱说一通。状告赵青山这几年如何招揽民工、修建“豪宅”、榨取民脂民膏。足足讲了半个时辰赵青山的坏话,张组长越听越生气,最后脸都绿了。
“王老虎同志,现在组织交给你一个光荣的任务,你可愿意接受?”张组长大声地说。
“报告组长,本人坚决完成组织交代的任何任务!”王老虎盼星星、盼月亮似的就是为了等待张组长下命令,就是在等这支“鸡毛令箭”!
“好,现在传达组织的决定。特命王老虎同志任赵家庄民兵队长,从今天起,立刻对赵青山违反农村四十条的严重错误进行斗争,清算他对集体财产的侵占问题。”张组长语气严厉地给王老虎下达了“命令”。
“报告组长,本人坚决完成任务!”王老虎响亮地回复。
从张组长住所出来,王老虎拿着张组长给的“手谕”,带领着他组织起来的,小混混们构成的“民兵”,浩浩荡荡地向赵青山家进发。 话说赵青山这天早晨起来,依旧向往常一样,招呼伙计上货、卸货,忙的不亦乐乎。
突然,王老虎带着“造反派”到了。二话不说,便上去砸店铺、翻箱倒柜。赵青山一下子就懵了,半天才挤出一句话来:“你们这是干什么的?”
“干什么的,来抄你家的!”王老虎蛮横地回答着。
“我犯了什么罪?你们来抄我的家?”赵青山差点气晕过去。
“侵占集体财产,走资本主义道路。这就是你所犯的罪,来人啊,将此人拿下!”王老虎一声令下,便出来了几个个头大的卫兵。左右各站一个,架着赵青山的臂膀,按在地上。秦雪听到外面的响动,刚跑出来,准备问个究竟。还没来得及说话,便被二个卫兵“拿下”,拖到赵青山一块,按倒在地。
赵青山本想继续辩解什么的,就被人一脚踢翻在地,便不敢多说了。
“青山,这是怎么啦?”秦雪摸不着头脑,怯怯地问。
“别说话!”赵青山似乎并不想多解释什么,默不作声、泪水盈眶。
经过几个小时的“清算”,赵青山家里鸡飞狗跳,满地狼藉。最后,几个卫兵架着赵青山,用一个木架子车把他固定在车上,跟古时候的“囚车”差不多,拉着他出去了,按照王老虎的指示,拉出去“游街”。秦雪被放了,据王老虎说,赵青山走的是资本主义路线,与秦雪无干。祸不及妻儿,就把秦雪放了。临走时,还回头看了一眼秦雪,露出了一脸诡秘的笑容,看得秦雪全身毛骨悚然。
看着好好的一个家,顷刻间被洗劫一空,遍地狼籍。秦雪放声哭了,死死地记着赵青山被带走之前的话,“照看好桂花树!”跑到院子里,抱着那一棵参天的桂花树,秦雪哭得更加歇斯底里。
赵青山被造反派的卫兵们拉到赵家庄的广场上,由一对卫兵看守着。王老虎急不可耐的清清嗓子、登台发言:
“乡亲们,此人大家都认识。这几年来,他霸占集体的这颗桂花树,贩卖桂花糕、桂花酒、桂花酥。以自家的桂花牟取暴利,这是侵占集体财产,赚取大家的血汗钱。今天被人揭发,大家一起来教育他吧!”王老虎由于兴奋,说话都有点结巴。
起初,大家伙都是面面相觑,没有人说话。但是随着人群越聚越多,便开始有人躁动了。曾经,有几个企图购买赵青山那颗桂花树被拒绝的人,开始附和起来。说什么赵青山家的那颗桂花树应该是集体的,说他私占集体财产……数百人开始蠢蠢欲动了,大家都在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就在这时,人群之中站出来一个人,高喊“保护集体财产,打倒资本主义!”
一群不知所措的民众,被这一声吆喝,都开始喊起了口号。王老虎更是在一旁煽风点火、加油助威。带头摇旗呐喊,场面瞬间沸腾起来。赵青山本想挣脱看押他的卫兵,想摘掉堵在口中的纱布,想要发言辩解。但是,尝试了几次,都被人死死地按住了。动弹不得,两眶热泪在眸子里打转,确也是干着急,一点办法都没有。
批斗一直持续到晚上,卫兵押着赵青山回去。开始的时候,人们都只是喊喊口号,吐点唾沫;等到后来的时候,扔鸡蛋的扔鸡蛋、泼脏水的泼脏水、各种手段轮番上阵,“教育”着赵青山。然,赵青山没有丝毫反抗的余地。嘴巴被堵住了,手脚也都被捆起来了,还被关在囚车里,每次想挣脱,都被死死地压住。最后,他彻底放弃了。人群由最初的盲从,演变成一群“恶魔狂舞”,一个个露出狰狞的嘴脸,白惨惨的牙齿,仿佛赵青山就是他们的“食物”一般,各个都想分而食之。
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时间一天天地过去了。四清运动还没有结束,文化大革命又开始了。王老虎摇身一变成了革命造反派的“司令”,还是每天派人押着赵青山出去批斗,一直持续了数月,才把赵青山放回家。让他白天去地里“劳改”,由造反派看押着;晚上捆绑好,继续拉到赵家庄的广场上批斗。起初,赵青山两眼热泪盈眶,一脸的委屈;但是到后来,他觉得自己似乎真的走了“资本主义道路”,被批是应该的。因为他已经分不清到底是自己错了,还是王老虎他们错了。只是那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一天天地黯淡下去了。 一天晚上,王老虎突然一个人押着赵青山回家。
来到赵青山家里,王老虎故作慈悲地跟赵青山寒暄。
“赵老弟啊,当初就告诉你,那棵桂花树是公家的,有钱赚大家分点你死活不肯。你看看,现在受这罪,何必呢?”王老虎阴阳怪气地说。
“放屁!这棵树是我家祖上种的,凭什么变成集体的了?我家祖传三代的‘宝树’,为什么要分给大家?”赵青山朝着王老虎的脚上吐了一口痰,愤愤地回答。
“你家的?你不知道自打公社化以后,所有的地和树木都是集体的?有你自己家什么?”王老虎回击。
“你这是公报私仇!”赵青山红着眼睛,大声喊着。
“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样?你现在就是老子手里的一只蚂蚁,随时都可以要了你的性命,叫你再给老子甩脸色啊。当初,你不是装清高么?说什么这是你家祖传的桂花树,祖传的现在也是集体的。我现在就代表赵家村庄的集体!”王老虎得意地咆哮。
“你这个不得好死的狗杂种!”赵青山几乎用尽全身力气,斥骂着。一连数月的批斗,还不给饭吃。赵青山又累又饿,几乎都快撑不住了。
“走着瞧,老子慢慢玩死你!”王老虎扬长而去。
秦雪从后堂出来了,清楚地听到了赵青山与王老虎的对话。默默地抹了一把眼泪,抱住赵青山就开始嚎哭。两个人相拥而抱,哭成了一对“泪人”。很晚的时候,秦雪把赵青山唤醒,悄悄地带着他来到厨房后门,从一面泥土墙里掏出两个满是灰尘的馒头,递给赵青山。 赵青山看都不看,便是一顿狼吞虎咽。转眼间,两个沾满灰尘的馒头,都被他吃的一丝不剩。转过头问秦雪,还有吗?
秦雪摇摇头,这两个馒头是她白天自己吃饭的时候,舍不得吃。悄悄藏起来的,就是为了留给赵青山吃。她知道,那群红卫兵不给赵青山吃饭,每顿都只给喝一碗包谷米稀饭,青山肯定早都饿得不行了。
赵青山再次抱着秦雪,两人相拥而泣,悲痛欲绝。
第二天,王老虎又来了,让一群红卫兵抓着赵青山去“游街”。自己则留下来了,跑到后堂跟秦雪搭讪。
“秦妹子啊,最近可好?还习惯吗?”王老虎假惺惺地说。
“猫哭耗子,滚!不要妨碍我干活。”
“我好心问你,你干嘛火气这么大啊?”王老虎厚颜无耻地继续追问。
“我家青山是冤枉的,都是你这个畜生陷害的!你还来我家作甚,还嫌害我们害的不够惨吗?”秦雪怒斥。
“好妹妹,其实你家青山也不是什么坏人。要怪,只能怪他投错了胎。得罪谁不行,偏偏得罪我这个赵家庄民兵队长?”王老虎调笑。
“哟嘿,队长呢?全家死光都没人收尸的东西,还在这里显摆了!你会遭报应的!”秦雪简直对这个衣冠禽兽彻底无语,转过身,继续做活去了。
王老虎盯着秦雪的后背,连咽了几次口水。死缠烂打地继续找话题跟秦雪说话,不论秦雪怎样羞辱他,他都不怒不火。一双鼠眼色迷迷地盯着秦雪,上下打量。一边垂涎三尺,一边死皮厚脸的赖着不肯走。
但秦雪始终都没给他个正眼,一直到下午时分,王老虎悻悻地走了。
日历又翻过去一些日子。一天,王老虎又一次带着一群红卫兵来了。
但是这次只派了两个红卫兵押着赵青山到广场上受批斗,剩下的严阵以待,似乎在等待王老虎下命令。
“来人,去把赵青山家那棵资本主义大树砍了!”王老虎突然下令。
然后,就有几个红卫兵拿着刀斧、锯子,向后院走去。
秦雪正在洗衣服,看到几个人突然闯进来,不禁吓了一跳。
“你,你们要干什么?”秦雪问。
“砍树!”那几人回答的斩钉截铁。
“什么?!”秦雪就像听到了晴天霹雳般,整个人瞬间呆若木鸡。
片刻,秦雪冲到了桂花树前,伸开手臂阻拦,大喊:“都住手,这是我家祖传的树,不许砍!”
就在这时,王老虎也走到后堂来了。
“继续砍,不用管她!桂花树是集体的,砍树是组织决定!”王老虎下令。
于是,几个红卫兵推开秦雪,准备砍树。
“你们都住手,谁敢砍。老娘今天就死在这里!树在人在,树亡人亡!”秦雪抓过厨房的一把菜刀,横在自己的脖子上,歇斯底里地喊着。
“都住手!”王老虎似乎被秦雪这一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到了。张组长允许他开展批评教育活动,并没有允许他弄出人命啊!反复思考着,王老虎决定先带人离开。以免秦雪真的做出什么过激的行动,一抹脖子死了,自己到时候就不好跟上级领导交代了。毕竟人命关天,在这一点上,王老虎还没有那个胆子擅自决定秦雪的死活。
一干人等被秦雪的一番话吓得纷纷后退,王老虎让他们先走,自己留下来跟秦雪沟通沟通。待一群红卫兵走过之后,王老虎又一次阴阳怪气的开口说话了。
“树嘛,可以不砍。再说这百年古树,是集体财产砍了多可惜的。我王老虎也是个惜‘材’的人,更喜欢识时务为俊杰的人。置于这棵树能否保得住,就看秦雪你的了!”王老虎故意把最后几个字拖的老长,目光在秦雪的胸部与三角地带游离。
“你给我滚出去!”秦雪不假思索地怒吼着。
王老虎再次悻悻地离去了。
王老虎走后,秦雪一屁股坐在地上,抱着那颗桂花树默默地抹眼泪。青山临走之前反复交代,一定要照看好家里的这棵树。可他刚一走,怎么王老虎就来打这棵树的主意了?真是不得好死的王老虎,秦雪一遍遍地在心里咒骂着。
本想等到赵青山批斗回来与他商量对策呢,谁知道自从早上出去,一直到晚上都不见回来。秦雪在院子门口左看右看,就是不见青山回来。
不一会,眼前出现个身影。秦雪以为是青山回来了,便远远地呼喊,“青山,你回来了?”可一直不见那人影答复。等到那人走近,秦雪“啊”地一声惊呼,“王老虎,怎么是你?”
“怎么不可以是我吗?”
“我家青山哪去了,怎么今天批斗到现在都不见他回来?”秦雪焦急地问。
“他被下放到杨家屯劳改去了。组织今天中午下的决定,你不知道?”
“你,你这个恶狗,怎么这么歹毒,把我家青山弄到那么偏远的地方去了?”秦雪的眼泪在打转,听到这个噩耗的时候,差点晕倒。
“开口一句青山,闭口一句青山,叫的这么亲热的?”王老虎对秦雪的斥骂一概不理,装作没听见似的,转而开始和秦雪调情。
“滚,这么晚了,你来我家做什么?”秦雪追问。
“来跟你商量那棵桂花树的事情啊……”王老虎故意卖关子。
“有什么好商量的,我说了。树在人在,树亡人亡。”秦雪斩钉截铁地说。
“其实,事情还是可以商量的。你也不用开口闭口死呀死呀的,倘若你死了,树照样会砍掉。”王老虎话又说了一半。
秦雪对王老虎这突如其来的转变,摸不着头脑。
“秦妹子,只要你肯点头。我保证不再打那棵树的主意。”王老虎意味深长地笑着。
“什么意思?”秦雪问。
正在她准备询问王老虎什么意思的时候,王老虎突然一个箭步,把秦雪家的灯吹灭了。
“你干嘛?”秦雪惊呼。
“我来跟你商量树的事情啊”黑暗中,听到一个淫荡的声音。
“那你吹灯干吗?”
“不吹灯,怎么跟你做好事呢?”一只魔爪悄然地靠近秦雪,把她按到在地,撕扯她的衣服。
“王老虎,你给我滚,你再这样我就去告你!”秦雪极力地反抗着。
“你敢去告,我保证那颗桂花树见不到明天黄昏的太阳!”王老虎再次发出一阵狰狞的笑声,肆无忌惮地撕掉了秦雪的衣服,一阵粗犷的喘气声很快地在屋子里响起。秦雪最终还是被王老虎“得手”了。
桂花树倒是保下来了。自从那夜之后,王老虎再也没来找秦雪的麻烦,也没有去打那棵树的主意。然,秦雪一下子消沉了很多。每天守着那棵树,就像那是自己的“命根子似的”,寸步不移,生怕别人趁他不在的时候,来偷偷砍树。几乎是睡觉,都在树下搭了一个帐篷,每晚与树同眠。
每每在夜里,秦雪都会哭。有时还会自言自语,“青山啊,你什么时候回来。你说桂花黄的时候,你就回来。怎么到现在还不回来呢?……”就这样,日子如水般地过了十个春秋。秦雪,十年如一日地守护着那棵日益高大的桂花树。
一九七六年,“十年浩劫”总算过去。当赵青山出现在秦雪的眼前时,她几乎一瞬间晕倒过去。口中默念,“青山啊,你总算回来了!我等你等的好苦啊……”两人相拥而泣,豆大的泪水瞬间浸湿了全身的衣衫。
赵青山回来不久,秦雪就一病不起。不久便撒手人寰。落实政策后,那棵秦雪用命换下来的桂花树,终于重新回到了赵青山手里。秦雪安静地走了。赵青山几乎泣不成声,默默地送走了秦雪,把她埋葬在高高的山岗上,坟前种了一棵桂花树。
其实,赵青山平反那年。他还很年轻,才四十出头。他和秦雪没有生下儿女,很多人问他怎么不续弦。他听过之后,总是默默垂泪。摇着头说,秦雪在桂花树下等我呢。我怎么可以再娶?当年我们曾在桂花树下发誓,这一生都白首不离。这棵桂花树就是我们的见证人。
又到桂花飘香的时候时,又有许多情侣来树下许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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