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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浪的珠江---广州印象至一百六十五

2014-03-31 11:23 作者:白说废话  | 14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那天,是两个绵长的连阴夹着的一个太阳,被水浸透了,仿佛重新回炉而又火候不够的汤圆,外面滚烫,里面还是冰凉的,吃起来很不舒服,但还是受看。三月的这个晴天,就给人以这种不是夹生、酷似夹生的感觉。十多天尖啸的寒风,把红绿纷杂的游客清扫干净了,连遐迩闻名的游船,也有多个晚上停在萧索的岸边少有动弹。这个冷太阳一出,刚刚给了大地一点亮色,珠江就恢复了盎然生机。被寒潮逼在家里太久了的人们,又披红挂绿走上了凉风嗖嗖的傍晚的江岸。

他也开着一辆破旧的残疾人电动车,在噪杂人流里穿行,开上江边绿化带,于海珠桥的下方一处空闲地安营扎寨。他拖着一只坏腿,轻车熟路安放好音响,拿起麦克风吹了两口气,又放一首歌吼了一嗓子,试了试效果,满意地笑了,就让音响自个儿乐去了。他开始打量起沿江的变化。十多天没有出来,他的近邻还是那个三人组合,两男一女。他们人倩嗓子亮,吸引了不少人,每次总能收到一大盒票子。这一带江岸,至少有上十处卖唱的,就他们的效益最好。上下游轮的游客,都要在他们面前驻足一会,围成里三层外三层。这不,今晚的第一班游船要开了,粗犷的汽笛已经震落了西天最后的红霞。那个女孩美的歌声未完,就有不少人匆匆而去,丢下了大小不一的纸币。

他妈的,他愤愤不平地骂道,这个城市就是一个粗俗的暴发户,时刻都不忘炫富,连夜游珠江的轮船,也取些飘着铜臭味的名字。什么工商银行号、发展银行号,中国石油号,俗不可耐。有钱就能这样?若我有钱了,岂不也能取一个中国瘸子号?

他的目光继续梭巡着。这是一个乱穿衣的季节,在灯影明灭的绿茵带里,颜色鲜艳的羽绒服花团一般灿烂,与挺拔的西装随意的夹克竞相比美,间或还有姑娘们的样式新潮的连衣裙,散发出浓浓的意,熏染着白云飘飘的江心倒影。他发现,有两个姑娘从三人组合的人群里挤出,径直向他这方走来了。该开工了,他想,拿起话筒就随着音响唱起来。

还别说,他的嗓音很出色,浑厚里略带沙哑,正是近年来追星族追捧的对象,可惜他没有机会上台。当时他唱的是汪峰的北京,我们在这里欢笑,我们在这里哭泣,那种凄凉悲怆,使夜风也发出了呜咽。他几乎进入了忘我状态,更忘了身边只有两个听众,好像站在有数千听众的金色大厅里,声嘶力竭地演唱着,如果有一天我不得不离去,我希望人们把我埋在这里。一曲未终,他早已泪流满面。

耳畔响起稀稀拉拉的掌声,刚才陆陆续续又来了几个人。他提着话筒看去,两个姑娘站在正当面,一个身材瘦削,略带病容的女孩珠泪闪烁,仿佛要夺眶而出;另一个面色红润的高挑女孩戚眉垂眼,好像在安慰同伴,不时地拍着病西施的后背。她掏出一张五元钱丢进小塑料桶里说,我们走吧。(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瘦削女孩挣脱了同伴的手,有些撒娇地说,不么,这位大哥唱得好,我还要听他唱。高挑女孩无奈地说,真拿你没办法,再听一首就走。

他听了,特有自豪感,踮起坏腿,嘴角泛着微笑。美女。想听哪一首?

瘦削女孩不假思索接上,还是北京。

他打了回放,又声情并茂的唱了一遍。接着又唱了一首怒放的生命,浑身就发热了。那只残疾的左腿,都像有了气流在经脉里打转。他一直观察着两个姑娘的反映,那个瘦削的姑娘不停地随着节拍点头,好像也在轻轻地哼着,高挑姑娘听得也很入神,只是在音量最高的节拍里,皱了一次眉头。唱完了,他按了一下功放机声道,又开始让音箱自个儿去唱。他倚靠在江边的栏杆上,他敞开了夹克外套,让凉凉的江风灌进胸膛。饶有兴趣地扫视着面前的七八个人,特别是最先来的两个姑娘。

高挑姑娘开腔了:唱得真情感人不容易,可也有许多人做得到;唱得比原唱者汪峰还汪峰,确实很难,你最后的一句有点小瑕疵,声音放上去了,没能完全收回来。这不是技术上的问题,而是感情没有处理好。作为一首悲催的歌曲,如果不能在声调上收放自如,就容易流入歇斯底里的情绪中去。

他心里一惊,好久没有听到的逆耳之言,真想上去致谢。他卖唱好多年了,早已练就了荣辱不惊的心态,路人丢钱鼓励,他只是颌首致谢,路人讥诮讽刺,他还是颌首致谢。他早年在家乡文化宫里拜过师,由于家境不好没能继续深造,就走上漫漫的卖唱之路。毕竟残疾人歌手没有几个,除了李琛王亮,他真叫不出更多的名字,其他人都是在混生活。但他入迷了,歌声已经化成了血管里的波浪,始终催促他不停的向前。

他还没有搭上腔,瘦削姑娘数说起同伴。人家又不是专业歌手,你何必吹毛求疵。他的北京唱得比汪峰不差,而且沧桑感更强,我听得都流泪了。我巴不得天天来这里听歌。

好了好了,我的大小姐,高挑姑娘祥怒道,你再不回去,我可没工夫陪你了,明天我就回录音室里去上班。

瘦削姑娘吐吐舌头,顽皮地说,大姐,我们明天再来好吗?先借我一点钱。

高挑姑娘拿出一张十元票子,瘦削姑娘摇头。高挑姑娘叹气说,真拿你没有办法,同情心泛滥。说着递出一张百元的。瘦削姑娘这才笑着接过了,放进小塑料桶里。接着抬头问,你明天还在这里吗?

不了。我在这里唱了一年,该挪窝了。计划明天到东莞,车票都买好了。

真可惜,再也听不到你唱的北京了。瘦削姑娘嘟嘴说,满脸失望地拉着高挑姑娘的手,准备动身回去。

慢着,他叫住他们。他从碟机里取出光碟,一瘸一瘸地迎上去,朝高挑姑娘弯下腰,真诚地说,感谢你不吝赐教,你的一席话让我受益匪浅,这是我到广州以来,所听到的最美的声音。高挑姑娘脸红了,搂着瘦削姑娘说,我是随口之言,你还当真了。

他笑了,又转身面对着瘦削姑娘深深地鞠了个躬,我是一个废人,一无是处,你的话让我振奋,我终于对别人有了一点用处。这张光碟已经洗掉了汪峰的原唱,我请人换成了我的歌声。送给你,希望你喜欢。如果能在病床前陪你度过难捱的时光,我会非常幸福

目送两个姑娘姗姗离去,他到音响前拿起话筒,又要卖唱了。有个听众大声说道,瘸子,你知道那两个美女是谁吗?羊城十大歌手之一和她的闺蜜兼经纪人。你把你唱的碟送她,岂不是班门弄斧,贻笑大方?

他一脸平静,笑着说,我不知道她们是谁,真不知道。这又有什么关系呢?能够指出我的不足,就是我的老师,能够喜欢我的歌声,就是我的知音。

说得好。说的真好。不知怎么回事,两个姑娘又转来了,异口同声的说道。

高挑姑娘接着说不敢当,你才是老师。你对生活的态度,使我感动

瘦削姑娘白皙的脸上泛出红晕,嗫嚅道,刚才失礼了,你送我歌碟我忘了道谢。我告诉你,你不是百无一用,当你站在珠江边放声高歌的时候,你就是城市的一道风景。谢谢你给美丽的珠江,添加了如此优美的歌声。这片歌碟我真的喜欢。说完,在他和其他游客的注目下,两个姑娘相携着走了,这次再没有回头。

十点多钟,又一轮寒潮前锋到了,呼呼的北风吹得树枝起舞、落叶乱窜。空旷的江畔一下子沉寂了,没有午夜加班的游轮,游人纷纷打转。只有挂着彩灯的海印大桥,每隔几分钟变换一种色彩。一会儿是橘红、一会儿是鹅黄,一会儿是碧绿,与远处同样变换色彩的小蛮腰相辉映,给珠江的上空涂上了一层暖色。

他已经把音响搬到车上了。邻居三人组早已走了,其他卖唱的也都走了。他没有急于开车,而是扶着车把,两眼痴迷地望着细雨里的江面。栏杆前的这片波浪,给了他长达一年动荡而又安详的生活。如今他要永远离开了,反而生出了一丝不舍。想到刚才的两个姑娘,心里升起来一股暖流。哪怕一年中遭到多次的驱赶,受到更多的委屈,有了这一晚温暖的回忆,他感到都值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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