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临鸡公山之一:初访鸡公山
早就听人说起过鸡公山,不过总觉得离我太遥远了,就像许许多多遍布在祖国各地的名山大川那样,有一些是我经年仰慕的。可是我走过的地方太少,够不着那些魂牵梦萦的宝地,因此习惯了凭着只言片语的了解,以想象的方式来神游。这种思想上的游历是虚无的,却可以激发深层次了解的欲望,所以我对一些名胜的认识,超过了大多数有条件去走马观花的看客。这或许印证了我在消费观上的一句话:“没钱的会用消费不起,有钱的可以消费却不会用”,虽然有些牵强,但同出一理。不过鸡公山离我所在的县城并不遥远,只是在地理上十分偏僻,如果不是专门要去的话,绝对没有任何一种机会经过或是路遇。这大概就是王安石在《游褒禅山记》中所写“夫夷以近,则游者众;险以远,则至者少。而世之奇伟、瑰怪、非常之观,常在于险远,而人之所罕至焉,故非有志者不能至也”在现实中的写照了。
我第一次寻访鸡公山是个极其偶然的机会,当时接到任务要拍一个纪录片,其中需要用到能够全面展示牛栏江峡谷气势恢宏场面的镜头,到哪里去拍摄才是最理想的角度呢?我忽然想到某次一位故友曾经谈起过鸡公山的险峻,还说站在鸡公山顶可以俯瞰峡谷全貌,对于拍摄而言,还有比这种环境更理想的地方吗?于是我决定首选鸡公山。要去鸡公山可真不容易,70多公里全是土路不说,路面坑坑洼洼,这番舟车劳顿确实有些令人吃不消。这还不算,公路要经昭阳境内高寒贫瘠的大山包乡,这是一个极端贫困的地方,光秃秃的山包像馒头似地一个摞着一个,除了生长些冷凉地方特有的长矛草外看不出有什么植被,地里的庄稼也只以燕麦、荞子和土豆为主,闲地轮作萝卜或蔓菁,土地产出率极低。要不是在这里有一个全国闻名的黑颈鹤自然保护区,大山包这个地名很少会有人提起,这片充满神奇色彩的土地也不可能会像今天这样令世人关注和叹慕。我带着一名记者和另一位编写志书的同行从早上9点上路,赶到大山包时已经是中午12点了,在这个街道狭窄且稍显单薄的山间集镇上基本买不到可口的饭菜,却始终能够发现许多现代的印痕,比如外观整洁的混凝土楼房、穿着时髦却一脸高原红的女郎、音响中播放的流行歌曲、一家接一家的修车铺和兼售汽油的小百货门面等等,更突出的是一家食宿经营户还打出了某电影拍摄基地的招牌,对于这个人烟稀少的山区乡来说,还真是有些令人颇感意外。饭馆老板告诉我们,别看这地方贫穷边远,这几年来人可真不少,有的是来拍作品或体验生活,有的是慕名来看黑颈鹤,还有许多旅游团队专门就是来感受这里纯净的自然原生态,其中有一些还带着帐篷过来,一住就是很长时间。
匆匆吃过一餐这里廉价且美味的烧洋芋,我们向着鸡公山方向出发了,沿途要经过黑颈鹤集群落脚的自然保护区跳墩河水库。因为是秋季,黑颈鹤这种美丽精灵的身影尚未到来,水库静静地躺在山野的护祐中。首先扑入眼帘的草甸上,有几匹马正休闲地啃着地皮,靠近水的地方,一大群羊埋头吃着草,我竟然发现有许多羊跪着前肢,不管吃草还是行进,始终保持着膜拜上苍的姿式,我想可能是因为草根太短,羊群为适应生存需要练就了这样一种特殊方式,适者生存的自然法则在大千世界里可谓花样百出。跳墩河水库离乡驻地大约5公里,是一个以承担方圆数十公里范围内农业灌溉为主要功能的大型库容,其实黑颈鹤飞来这里也不是什么新鲜的事,历史上这种被当地人称作“雁鹅”的候鸟年年春去冬来,只是在数量上没有现在的规模罢了。过去人们没有保护生物种群的意识,猎杀现象比较普遍,自从划定保护区后,人们渐渐提高了保护意识,才使得这些来自若尔盖湿地的珍贵“客人”认准了自己的第二故乡,把这片地广人稀的高山湿地当作理想的越冬地。很多慕名而来的游人一经到此便打道回程,殊不知往前两公里,翻过一座不高的山头,那便是峭临江川、风光迥异的鸡公山了。不去鸡公山,枉作半日游,我此前曾写过“无限风光在乐红”的句子,岂知“山外有山、人外有人”,鸡公山风光更加具有无穷的韵味,当然这些都是要亲身经历才能真切体会到的。
我们凭着直觉径直驱车到了山顶,在路的尽头一个缓坡上停了下来,这是一片表面覆盖着细碎砂石的向风坡地,青草仅在砂石间稀疏地探出头来,顽强生长的无名小花幽黯地开着,下完缓坡有几块巨大的顽石,这是两种自然景观的分界线,也是昭阳和鲁甸两区县的交界地。我们站在硕石旁边,这才发现眼前云海茫茫,遮天蔽日的浓雾掩饰了视野中的一切,地理上的分界也成了物候上的临界,将山的两边分隔成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一面是晴天丽日,另一面则是雾气弥漫、朦朦胧胧。顽石中间有一条小路,说是路,是因为依稀斑驳中尚可分辨有不长草的痕迹,但却铺满了松动的碎石子,沿着很陡的小路往下走,可以到达一个石块生成的不宽的平台。我们来到这里稍作休顿,我一眼看到不远处的坎下有一朵开得十分洁净可人的小花,就设法下到那个地方,准备把这株小花连根采上来带回去栽种。就在我觅路想要返回平台的时候,遮蔽视野的浓雾缓缓散开了,我这才发现原来自己所站的位置竟是在千仞绝壁的边缘,一但失手掉下去绝对尸骨无存。我只觉得腿软,战战兢兢费了好大劲才爬到安全地带,双手抻在平台边缘向下看,虽然时浓时淡的雾气还一阵一阵升腾着,好在能见度也随时发生着变化,清楚的时候可以看得很远。我看清我们正在小憩的平台是一道悬崖的绝顶处,这道刀切斧劈一般峻峭的崖壁至少有500米高,落地处也是十分陡峻的山坡,径直伸向远处的江心,整个牛栏江峡谷山岭迭翠呈现在视野中。我粗略估算了一下,从我们现在所站的位置到脚下的牛栏江水,相对高度至少不低于2300米,也就是说我们此刻站在一个能够鸟瞰此等高差的陡峻山崖顶部,难怪向下张望时每个人都感到头晕目眩。雾淡的时候,隐约可以看出这里不是惟一的峭壁,牛栏江弯东岸的山峰尽是冷峻挺拔的悬崖,其中有一个地方上下都是笔直的崖壁,偏偏在腰部的开阔地片上居住着几户人家,我想这或许就是常听人们说起颇具传奇色彩的腰岩自然村了。我们正全神贯注地欣赏着一览众山小的美景,同时打开镜头拍摄云雾缭绕的壮丽图画,就在这时,左面的浓雾渐渐散开了,露出一道峭依崖壁的险峰。仔细观看,这道雄奇秀美的孤峰矗立着,崖伟而谷深,风清而韵足,虽说峰顶离我们此刻所在的位置低了近百米,但一点也掩饰不住势拔群山的威仪,特别是在缥缈云雾的装缀下,更有一番仙山风范,让我们顿感激动不已。
鸡公山主峰离我们所在的崖顶尚有两公里左右,而且是很陡的下山路,路的一边紧贴山崖,另一边则是万丈深渊,路面宽不过一米,到处堆积着那种行走起来很滑的“梭脚石”,没有山区小道行走经验的人根本就走不下去。我们小心翼翼地往下走,快到平缓地带时,雾淡了许多,阳光也明亮了起来。这时我们再端详刚才被浓雾遮蔽的风景,在牛栏江上游的方向,青山层层叠叠,峡谷深邃悠远,白云依山起伏,处处风光旖旎。小路在这个地方岔开了,稍宽的一条顺着陡峻山势往下走,经过鸡公山兀岭脚下的两座很有特色的峰峦之间,这两座稍小一些但依然雄奇壮丽的山峰对峙着,右边的一座尖尖的顶上还有一个突出的岩柱,很像清朝时期官吏头上的顶戴,我印象中曾经有人提起过这叫“官帽山”,那另外的一座应该就是“红岩”了,穿越两峰的小路一直延伸到牛栏江边,想象得出这竟是深锁在牛栏江峡谷折皱里的民众到大山包赶集的必经之路,我们连空身下坡都觉异常艰难,山民们时常身背重物要行走几十里这样的山路,为的只是通过粜籴换购一些基本的生产生活物品,这是怎样的一种生存方式。
沿着窄小一些的另一条路,翻下一个比较难行的圆土包,就来到鸡公山主峰最窄处的“鸡脖子”部分,刚才在对面的崖顶上我们看得比较真切,认为走这一段时必定惊心动魄。其实到了这里也不怎么样,虽然路的两边都是悬崖,好在路面约有两米宽,到这里时要攀爬一道几米高的石岩,经常到峰顶采药的人们已经在岩下垒起了许多石块,只要手脚并用,很容易就可以上去。爬上石岩,小道又开始出现了,我依在旁边的一块岩石上,探头往悬崖边看了看,不由倒吸一口凉气,只见几百米深的谷中阴森沉寂,深渊的底部是一条陡直的洪沟,零零星星有一些枝蔓横生在崖壁上,显得苍凉、孤单和无助。我从未在如此高的地方笔直地俯瞰过脚下,感到整个山体都在移动,感到自己的血液在往上冲,感到自己在大自然鬼斧神工的造化之前竟如此的渺小,感到人在紧要关头其实想的很多。离开最窄的险隘之地,前面变得开阔起来,小道穿过矮剌和细竹丛生的灌木林延伸着,路旁有几块很大的褐色石头歪歪斜斜地互相挤靠,这就是鸡公山的鸡冠。鸡公山其实不像鸡,正是有了这几块大石头,人们才将此同头戴雄冠的公鸡联系在一起。关于这些石头鸡冠还有一则传说,很久以前有一个大户人家看好了鸡公山上的风水,就将祖坟埋到一块石冠之下,从此以后,方圆百里以内鸡不鸣狗不叫,人们都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后来此事触怒天神,降下雷火将坟茔击毁,从坟中流淌了7天7夜的血水,从此解了“一冢镇九山”的阴气,山民们才得以安居乐业。我暂且无法考证这则神话起源的真伪,但通过细心观察,传说中被雷火击裂的巨石一眼就可找到,而且坟冢依稀可辨,或许这些传言多少有些根据呢。(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走过巨石阵,就来到了主峰的最高处,前边还有一个稍小一些的山头遮住视线,站在这个小山包上,透过时聚时散的雾团,整个牛栏江峡谷一览无余。牛栏江峡谷与诸多大江大河的峡谷不尽相同,两岸大致分为3个等分的层次,最底的一层呈开放形状,中间的一层多是悬崖峭壁构成的垂直状,最上的一层也是开放状插入云霄的崇山峻岭,这种地貌近年来吸引住了专家学者较大的关注热情,有的专家甚至将牛栏江峡谷称作“东方大峡谷”,这在一定程度上反映出封闭已久的深山折皱开始接受外来热情的风化,她的命运之舟终将漂往何处目前谁也说不清楚。站在峰巅往下看,细如发丝般的牛栏江蜿蜒曲折,象一条困龙无奈地镇锁在群山的桎梏中,等待着开拓的人们有朝一日将它唤醒。趁着记者开机拍摄之时,我走到更靠近悬崖边的地方找了块石板坐下,一边欣赏着迎面扑来美仑美奂的景致,一边梳理着激动与陶醉的心情,写下了一首题为《鸡公山写意》的诗:
峭临晴川万丈空,
云近壑深烟气朦。
曲江盘绕层层岭,
危崖耸峙片片峰。
冲日擎天纵豪迈,
横松卧柏亦葱茏。
虚怀千里抒远志,
淡看峡尽水又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