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青春报告第十七章
坐在车上,远远的我就看见了精神病医院的招牌高高挂着,越是逼近就越感到紧张害怕.有些后悔自己所做的决定.
我是被妈妈推搡着走进住院大楼的.每一层都有幽深的楼道,铁门紧锁着,里面时有医务人员或者病人走动.病人当然都是木讷的,医务人员的热情就像漂浮在这里面的空气因子,——有种很奇怪的压抑气氛.
我被带进了铁门里面的医生办公室,医生了解了一些大致的情况,护士便让我住进病人观察室,靠着窗口给我安排了一个床位.
我好奇地打量周围的环境,进到病人观察室的,都是和我一样刚入院,尚未进入所在环境里自己的角色.和所有普通的病人那样,我首先想到的是我是被服务的对象,对吧?所以,一听到墙上猫眼那边的护士姐姐们的大声斥责,我是如此地想要瞪着眼睛表示震惊.
门外走道上一阵人声噪杂,我道是什么事情呢?又有一个病人入院了.几个高高大大的中年男女挟持着一个老人冲进了病人观察室.那位老人满身尘土,显然是在地上打滚过的,嘴里呜哩呱啦说着一些听不确切意思的词句.护士们拿着绑带进来,麻利地把她绑在了病床上.这时也没见她停止挣扎,只是幅度明显小了很多,最后只剩下全身不停地颤抖了.
我的床位离她最近,看她弓起的两个膝盖不停磕着,我下意识地想要伸手捉住.当我的手触到她的身体时却像触电一样的弹开了,再看她脸上的表情,竟是善意的.(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家属们都去了医生办公室,护士也随即出去了.那位老人竟自己挣脱开了绑手的绳子,一个仰卧起坐竟然坐了起来.
我指了指她的膝盖,找句话低声问道:“你可以控制她们两个不磕吗?”她伸手抱住自己的膝盖,然后冲我吃吃地笑了.
从她的衣着打扮来看,就可以发现这位老人的生活条件优越:烫着头发,乌青的颜色是染成的;衣服裤子都是上好的绸缎料子,精致的绣花布鞋;还有首饰,全的纯黄金的.
她一边呻吟着说着什么,一边把身上的首饰取了下来,从墙上的猫眼递给护士叫收起来.我仔细听着她口里说的是什么,她大概是在惦念着大孙子说过要带她去旅游什么的.
我说我要出去透透气,护士便过来开门放我出去.她很随意地拍我肩膀,说:“没关系,就在这楼道里来回走动走动散散步就是了,像她们一样.”我抬眼看看护士所说的她们,——在楼道的另一头真的有几个蓬松着头发,穿着病服,来回走动的.我兴奋地走过去想牵她们的手,那些人只是漠然地看着我,其中有一个低声说了一句话:“新来的吧?”我忙说:“是呀,是呀.”谁也没再理我.
医院里的晚上好像来得早了一点,刚吃过晚饭,周围就安静下来了.病友们大多蜷缩在自己床位上睡着了,还有少数睡不着的,也不敢弄出什么响动,只是呆呆地坐着.
只是到了深夜,你看到的却是另外一番景象.睡不着的,睡够了醒来的,全都会跑出来活动,就像老鼠出洞一样的悉悉索索.护士姐姐规定,走道上来回走动是容许的,可也没说晚上可以起来散步的.可是那有什么办法呢,就算是正常人也不一定那么听话的.其实最重要的是,这些睡不着的,会抑制不住自己兴奋的神经,总要制造一些娱乐效果.所以,还没等到天亮的时侯,整个病区里的病人可能全都起来了,只剩下值班的护士还靠在椅背上打盹.
我之所以会主动跑到精神病医院里去,完全是出于一种很浪漫主义的情怀.爸爸妈妈又不是不知道,我对那什么变态心理学,精神卫生学最是感兴趣,大学里虽是历史系的学生,实际上我看的书全是心理学方面的书.一回到家里,整天吵吵嚷嚷说自己生病了,不就是那意思吗?趁早把我送到精神病院去实习实习得了.
初来咋到,这一切都让我觉得兴奋.我会把自己书上的知识拿到这里进行比较,随着那些条条框框在我的脑海里翻腾,我仿佛走进了一个病例博物馆.总之,我完全没有把自己当做病人,俨然我就是来这里实习的医生.我会用一种很职业化的微笑面对身边的每一位病友,关心她们各自的生活起居,也关心病区里的公共环境.
这一点,医生护士会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吗?我想是的,所以才会觉得他们倍感亲切.也许事实上并不尽然.
那位主治医生,总是满面春风地和医务人员开着玩笑,在病人的眼里也是尽显风流.我想他是注意到了我的,哪怕只是用眼角的余光.——我是一个害羞的丑小鸭,可是他丝毫没有给我的自卑以同情.
在他的面前,总是有太多的病人围着,希望他解决各种各样为难的问题,我想起我也有一个问题需要解决.趁着人群散去,他要走进办公室的间隙,我“嗖”地一下窜到了他的面前.
“医生,我要打电话.”
“你要打电话给谁?”
"我要打电话给我男朋友."
“可以.不过要等明天你爸爸妈妈来了,我问明情况再打.”
我有些怀疑,然后又有些失望地走出了医生办公室.
把这个问题摆出来了之后,我的心情就好不起来.我想我是真的病了,心里有股很具有破坏性的力量在翻腾,也许明天如果我爸妈不来,我也会“发作”的.
那就等着爸爸妈妈的到来吧,有了等待,我的心就有了支撑点而不至于那么快地陷入瘫痪.可是,我爸爸妈妈好像没有说过今天会来看我,他们会来吗?我有点怀疑.他们把我送到这里,就再也没见踪影.
很急切地,我走进医生办公室,揪住一个护士姐姐便问了起来:“我妈妈他们今天会来吗?”
护士很机械地反问:“他们说了今天来看你吗?”
“是医生说的.”
“医生说的会来那就应该回来.”
我默默地走出办公室,好像并没有得到满意的答案.我是想说,我并不是想要见到我的爸爸妈妈,我只是想要打电话.打电话给那没良心的痞子,并不是因为想念他,而是因为气愤.
或许这世界上并不是谁都有权利发泄自己的愤怒的,愤怒也是要讲资格的.这样想着,我的心里似乎会平静一点,只是想起来有点冷飕飕的.我打了个冷颤,起身走到铁门边,翘首期盼爸爸妈妈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