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盏灯为我亮着
小时候,我经常依偎在母亲身边,看母亲纺纱织布,看父亲辛勤劳作。尽管那时候家境贫寒,但守在若隐若现的煤油灯旁,就像依偎在母亲怀里,一直很温暖。
后来读书漂泊到了远方。学校毕业后,我背着行囊,背着理想,背着母亲的嘱托,来到了美丽的长江三峡——西陵峡畔,在一个名叫三斗坪航道站的地方安家落户。
其实,我的家就是一艘120匹马力的航标艇。除甲板是蓝色的以外,船体上下都刷着白色的油漆。家庭成员从艇长到航标员,都是男人,从前舱到后舱,一共住着七个,是一个团结互助、亲如弟兄的集体。
也就是从那时候开始,我爱上了长江,爱上了航道,爱上了至今还照亮在我心中的航标灯。
记得早晨天刚放亮,我们就起床、备车、出航。三斗坪航道站管辖多处险滩暗礁,是浮标最多的航道站之一。江水像一锅开水,到处冒着泡,一路咆哮着,卷着漩涡一泻千里。捆锚石、移岸标、换电池、扯杂草、做清洁……从早晨六点一直干到天黑。累得浑身像散了架似的,坐在甲板上不想动弹。可我们的艇长非常认真的召集我们大家开会,总结一天的工作,布置明天的生产,特别是安全方面的问题,个个严肃,一点都不马虎。(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每天晚上,我们轮流值班,两个小时换班,主要负责接听信号台电话,做好水位记录,观察来往船舶,还要注意江中忽明忽暗的航标灯。
我凭栏远眺,盏盏航标灯与星星辉映,像一串翡翠,从遥远的峡江连到黄埔江上。我的思绪,随着峡江的风飘向远方:或许航标灯就是引领我人生的航标?或许三峡生来就给眼前这条大江,留出一条前行的道路?或许长江在经历千万年的岁月中,一点一点冲刷出自己的道路?还是三峡万仞重山敞开胸怀,为这条肆意大河腾出一条激热而自由的幽径呢?然后又给长江航道工人,留出一块挥洒青春的田园?
我经常伫立在航标灯前,认真地思索:谁能告诉我长江的归宿?谁能告诉我一泻千里的思想?谁能告诉我生活在惊涛骇浪之中的长江航道工人,竟然那么的神圣和纯洁?
80年代初的航道站,没有电视,没有电脑。晚上不当班的时候,我就躺在拴在航标艇旁边的划子上,头枕救生圈,一边看着月亮,一边数着航标,惦记着创造离骚、九歌、橘颂的屈原,聆听着李白、杜甫、苏轼的酒后高歌:“白日放歌须纵酒,青春作伴好还乡。即从巴峡穿巫峡,便下襄阳向洛阳。”“渡远荆门外,来从楚国游。山随平野尽,江入大荒流。月下飞天镜,云生结海楼。仍怜故乡水,万里送行舟。”不免从心底涌出当一名航道工人的自豪与感慨来。
也就是从那时候起,我爱上了简单纯朴的航标员生活,爱上了“星垂平野阔,月涌大江流”的航标员生活环境,更爱上了我亲手擦拭的航标灯。
在那段实习的日子里,我像其他航道人一样,学会了坚守,学会了执着,学会了忍耐,习惯了寂寞。航标灯,天天陪伴着我,温暖着我的青春,我的心灵。
……
时间一晃三十年过去了。我由于工作关系,离开了航道站整整三十年了。三十年的时间内,我辗转各地,到过广州、上海、天津、大连等大城市,工作换过无数个地方,足迹踏遍大江南北。很多事情己经模糊,唯独在我心中,挥之不去的还是那熠熠发亮的航标灯。
前些日子,应朋友之邀,旧地重游,一切都变了。三十年时过境迁,三十年苍海桑田。航标艇己换成了300匹马力的大船。航道站房换成崭新的钢质囤船,宽敞明亮,有电视、电脑、空调,生活设施齐全。航标灯有电子监控,用不着每天巡航。一切都那么真实,一切都像在梦中。
航道站的师傅,客气的挽留我住宿一夜,可我怎么都睡不着。眼前的大江,依然峰回路转,依然奔腾不息,可比以前温顺多了。一条大坝拦腰截断,“高峡出平湖。”过去的急流险滩,早已不见踪影。正如秋雨先生所说的那样:人们“只能老老实实,让嗖嗖阴风吹着,让滔滔江流溅着,让迷乱的眼睛呆着,让一再要狂呼的嗓子哑着。什么也甭想,什么也甭说,让生命重重实实地受一次惊吓。千万别从惊吓中醒过神来,清醒的人都消受不住这三峡。”他是感叹三峡的惊奇与美,而此刻,我则是感叹三峡的变迁。
望着眼前三峡大坝的阑珊灯火,我情不自禁地想起儿时的煤油灯,她照亮了我儿时蹒跚学步的道路,温暖着我的童年;我想起了年轻时守护的航标灯,他照亮了我的青春、我的理想,温暖着我的青年。比这两盏灯更重要的应该还有一盏灯:党的政策。她温暖着我的全部人生。她像指路灯,改变着我们的命运、我们的前途、我们周围的一切。如果没有党的英明决策,没有改革开放,没有几辈航道人的励精图治,我们身边的这一切变化,怎么可能会发生呢?
相信自已吧,总有那么一盏灯为你我亮着。
2011年10月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