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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根离开大树的枝条

2011-08-21 00:26 作者:河马  | 4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我们总是好奇,总是有无穷无尽的追寻、揭示与创造的能力,要雄心勃勃地去发现秘密,并将之解剖,又自以为是地组织出新的事物。我看不出我们有多么高明,除了徒劳,我们一无所获。但我却要为之赞叹,由于我们的努力不顾一切,要将一个徒劳的游戏能永无穷尽地娱乐下去,体现了一种坚忍不拔的真诚,由此我们似乎从中也体会快乐。是的,快乐,或美的享受,幸好这不是大众的狂欢,它们也从来不迎合集体,因为没有人真正领悟得到创造者内心的愉悦。这才是我们需要的忘我的劳动,这也是我在这里投下深深的敬意的原因。

谁会知道一棵树的欢乐呢?让我们更近一些观察一棵树吧:你把泥土刨开,把它的根须斩断,它会死掉,但你取一根枝条插在泥土里,枝条又会生发根须,一根离开大树的枝条要独立成为自己。这个过程是不知不觉的,是意想不到的,也是轻而易举的;如果你等待,这个过程是漫长的,也可能是绝望的。但无论生死,一棵独立成为自己的树自始至终也不会参与我们的快乐,而我们却要为之赞叹不已。

刘子乐是一个怪胎,是一棵树,当然,这主要是说他作为一个诗人。十多年来,我一直观察这棵树,远的近的,似有似无的,我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他凋落过许多叶子,又长出了许多叶子,但似乎永远枝繁叶茂,迎风挡,孑然于野外。不过我还是感受到了一个诗人的疲倦和无奈,跟许多纯粹热诗歌的人一样,要诗歌,还是要养家糊口,这两个生命的课题,刘子乐并没有逃脱斡旋其中的命运。

刘子乐大学毕业后曾在家乡的某中学任教,那该是一段难忘的时光吧,他常常带领学生把作文课堂设在野外,为学生讲解课本外的文学作品,也常常朗诵自己的新作,还鼓励学生们创作并大胆交流朗诵。他的冒学校之大不韪的教学,不会让他在学校呆得很久,没有几年,他便毅然放弃公职下海,这一开拔便使他的生命与崎岖相依为命了。他开过厂,经营过书店、茶叶店,倒卖过布匹,推销过肥料、瓷器,学过厨艺等,经历了十数种起起落落的营生。在长达二十多年的营生里,却有一个翅膀总不忘引领他飞越迎面而来的沟沟坎坎,那翅膀便是诗歌,也只有诗歌的翅膀缝补并抚慰了他鼻青脸肿的生活

这样的命运,诗人早就预知。他《说唱》道:“什么是财富/泥巴、草根、牛粪/儿时熟悉的事物/加深我的淳朴/我的淳朴/和我的诗歌/像候一样上路/”。诗人是坚定的,他知道自己要做什么,知道自己在做什么。鄙视世俗的一切,包括财富。他认为它们永远抵不上泥巴、草根,甚至牛粪,就是这些什么都不能比的东西,诗人却决意与它们为伍。他太熟悉它们了,从儿时就熟知的事物,在诗人生命里还是那般亲切,那般生动,时刻唤醒着诗人淳朴的激情,他要让它们成为诗歌的财富。但同时,诗人十分清醒地意识到,“往后的日子/也许多云多雾”。诗人担心了,他担心他的决意将不可避免地会把自己带到云山雾海,遁入霜阴霾,尽管他的内心一片光明。

然而,诗人一直在冥想,把自己置身于温馨的色(这是象征的),自言自语,发出金子的音韵。纵使如此,饥肠辘辘时,又怎么能抵挡面包的芬芳,更何况这面包又是刚从热烘烘的炉子取出,难怪诗人称这个时刻的面包为“刚出炉的忧伤”。饥饿,面包,冒着热气的芬芳,构成了现实的生活,也构成了生活的理想,终而构成了新的欲望。这是一个残酷的运转,在这个基础上,或许我们能获取其欲望的价值。(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生活是一场阴谋,它不针对某一个人,但要有人对它怀疑,或远离它,势必将遭到它的追剿,甚至摧毁。可诗人最是不适时宜的生物,他们在生活中表现出至少三个方面的典型品质:要么天马行空建立理想的王国,要么针砭时弊揭露残酷的社会,要么风花雪月蛰伏于人生游戏的丛林。但无论诗人以哪一种品质呈现自己,都是不同流合污,也就必将被阴谋所算计。

刘子乐已经品尝到了被追剿和摧残的滋味,他知道他的决意使自己走上了孤独的路,他不能回头,不会回头,也不可能回头。他已经是一枝七零八落的残荷了,他的足深深地陷入了淤泥,可这样的深陷,使他终于有了新的认识,他顿悟了:“这深陷的泥足/抽出来就是好果实”。有比如此顿悟更伤心疼痛的事情吗,有比在伤心疼痛中收获愉悦更令人欣慰的顿悟吗?我不能窥见诗人内心的全部,可我依然惊讶“刚出炉的忧伤”,这里一定还蕴藏太多无法计算的美妙和乐观。

不难看出,刘子乐的生活与他的诗歌有着一脉相承的关系。前面我们已经提到诗人的《说唱》,这里有一个疑问需要探讨,为什么这首长诗取名《说唱》,而不是其它的具体含义或象征含义的标题呢?说也好,唱也罢,说说唱唱,边走边说,边走边唱,脱口而说,张口而唱,说唱什么呢?在这里我会随意想到这些情形。或许诗人根本不在意这首诗歌要针对什么,也不是去迎奉什么,或许也没有想要去表达什么,只是想说就说,想唱就唱,任其自然吧。虽然这首诗歌不仅在思想和感情的层面有所停留,它把一个追求自由的心灵也完善到了美所可能的境界,但我要说的不是这些,我要指出《说唱》应该在发出一个不经意的关于诗歌美学的信号,这才是更值得我们发觉并关注的诗人深层的意义。

的确如此,与这首诗歌一样,刘子乐更多的创作其实都在朝着说唱的品质自觉地建筑,他顺手而来,甩手而去,如此率性,犹如出入自家的庭院。由此,不免使我琢磨到一个属于他的关键词:“家园”,对他来说,家园非同一般,他的家园包含了故乡女人孩子父亲,更重要的是欲望。而他的欲望便是随心所欲,是鸟,所以他的表达便是随心所欲的表达,是飞,是轻捷的鸣叫,这正是诗人的说唱。而这些只有在自己的家园才能做得到,当他开始说唱,一片轻盈的羽毛便来到空气中,势必将他的欲望和家园融为一体。

在刘子乐的说唱路上,“鸟”高频率地伴随着他,“鸟”一词的出现,又总与家园不离不弃:“我的小鸟/为什么仰望/因为女人/是永远的故乡”,“正如光的闪耀是鸟”,“做留鸟或候鸟/其实你都要/带一颗心飞翔”,这些难道不值得我们在这里作一回必要的逗留吗?在他的诗歌《声音》中,“鸟”一词的飞临,尤其具有不可思议的隐喻意义,或许暗含了他的诗歌乃至整个生命思想的美学理念。

泠泠的马车

就这样抵近

什么鸟都没有的林子

在他乡的路上

我的马儿

因为朴实

制造了雾

一路上,诗人合拍着马和马车发出的清越的声音,诗人宁静愉悦,跟他出发时的心情一样,心中乾坤朗朗,没有一粒灰尘。他满心欢喜地到来,快要进入林子的时候,没有听到鸟的鸣叫,没有得到鸟的欢迎,诗人仿佛有些失望。进入林子后连一片羽毛都见不着,没有鸟,诗人和他的马没有了方向,只有他的马在林子里疯狂地跑,在吁吁地喘息,这应是欲望所致的本能的反应,但这只是我们可能的臆想。从整首诗歌来分析,他们的状态依然像来时一样,走着,寻找着,不过,和来时不同的是现在他们行进在自己制造的雾中。

诗人在这里要告诉我们什么呢?他在寻找故乡,家园,是肉体的,还是精神的?事实上,无论肉体的还是精神的,家园是没有的。诗人说:“什么鸟都没有的林子”,林子里为什么要有鸟呢,有了鸟就不会是在“他乡的路上”了吗?鸟与故乡与家园有着怎样的情愫呢?“什么鸟都没有的林子”,反过来,我们会这样说,林子里什么鸟都没有,那林子里除了林子本身还能有什么呢?他们到这个林子里去干什么?他们林子里又干了什么呢?“鸟”是什么,是指飞鸟还是所有事物?看来这一句诗要成为一个名副其实的寓言,汉语的神秘必在寓言里磨砺我们迟钝的思维。

那么,雾又是什么?是出发还是结果?是现实还是乌托邦?是尘埃是蒸汽是瘴气是乌有?还是欲望或者是如“刚出炉的忧伤”一般的寄托呢?他来了,林子里却什么也没有,除了雾,什么也没有;雾或许原本就有,只是诗人的心情多少发生了一些变法;也或许这也不是变法,雾是他们一路而来就制造的。可是诗人一如既往地说唱着,坐在泠泠的马车上。

这是一首仅七行的短诗歌,行进中的诗歌,它在旅途,在路上,在寻找,在抵达,充满疑问、哲思、美丽和忧伤。在刘子乐坎坷的创作生涯中,可以说,《说唱》是一个新的诗歌思想的信号,一个宣言,一个开始,而这首《声音》则是离开大树的枝条插进泥土里,重新生根发芽长枝所发出,它现已妖娆而舞了。

作者:东荡子(著名诗人诗评家)

2009-09-05九雨楼

首发散文网:https://www.sanwenwang.com/subject/155280/

一根离开大树的枝条的评论 (共 4 条)

  • 那一眼的沧桑
  • 疯狂侠客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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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怡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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