莜面情
上世纪六十年代,康保整个县仍处于极贫状态,是全国的特困县,据《康保县志》记载,到1978年,全县人均年收入只有178元。
贫困的一大特征是缺医少药,绝大部分农民得病之后一般都以“抗病”为办法,直到实在抗不过去,才到医院去治疗,但大多数都丧失了最佳医疗时间,小病抗成大病,大病抗成死症的不乏其例。我的一个同学早晨起来后感到肚子疼,之后就越疼越厉害。他家离公社卫生所有20多里山路,离县医院有60多里,经济拮据,交通滞塞,采取的办法仍是一个“抗”字。家里人也不当回事,肚子疼、头疼、发烧之类的病统称为“霍乱子”,刮刮痧,拔拔罐,点点血也就过去了,但谁也没有想到,到下午时分,他就死去了,那年他只有30岁。
最多的景况是抗感冒发烧,每有发烧者,全家人都会为之着急上火,除了买一点阿司匹林、安乃近之类的退烧药外,就是生活上的照顾了,其中最大的饮食关爱就是吃莜面。
我是最爱感冒的,每当感冒时,准能享受到母亲精制的莜面鱼鱼或莜面饺子,并以平时舍不得吃的鸡蛋羹为蘸子。我的三哥体质很好,也少闹病,如果他对母亲说:“娘,给我做顿莜面吃吧”,母亲就知道他感冒了。三哥对莜面具有独特的感受,他认为莜面是可以治疗感冒的,直到现在,只要身体不舒服,或者饮酒过量,三嫂都会以莜面飨之,莜面是三哥抗病的独到食品,甚至于他的儿子、孙女儿得了感冒,他都会开出“莜面”这个偏方。
莜面能治感冒并不只有三哥一人认同,那是不少坝上人的共同专利。可见坝上绝大多数人对莜面的情有独钟。“山药、莜面、大皮袄”是一代代坝上人的生活寄托、精神寄托,失却了莜面,就失却了性格,莜面,是坝上特有文化的主旋律。(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莜面的甘饴得之于坝上特有的水土和其中凝结的较之于其他任何农作物都要多的艰辛。莜面中包含的艰辛多了,就在面中增加了一份特有的刚毅和耐力。这刚毅和耐力与莜面中特有的营养成分一起,融化到了坝上每个人的骨子里,于是,坝上人的性格中也就有了莜面性格。
莜面是莜麦磨成的面粉。据《山西省志》记载,莜麦在我国已有2500多年的悠久栽培历史,《黄帝内经》中称迦师,《史记》中称斯,学名称作裸燕麦。莜麦栽培历史虽久,但栽培地域很小,其发源和发展都在内蒙古高原中部这一狭小的土地上,全年产量不足150万吨,堪称“珍贵之粮”。
莜麦选择了这块土地,坝上人选择了莜麦,这实在是上帝做出的一种绝配。
莜面的加工是复杂的,世界上所有的粮食在加工面粉时都没有莜面复杂。加工莜面时,先要把莜麦洗干净,这叫做“淘莜麦”,之后要将淘干净的莜麦炒熟,这叫“炒莜麦”,只有炒熟的莜麦才能磨制可食用的莜面,这叫“磨莜麦”,“淘、炒、磨”是莜麦特有的加工工艺。
莜麦粒成纺锤形,有腹沟,顶尖长满了细小的毛茸,俗称“莜麦毛子”,这莜麦毛子性似桃毛,但其对人体的伤害力度不知要比桃毛大多少倍,不论皮肤的那个部位,只要沾上一点,都会奇痒无比,并且会红肿起来。从打场、脱粒、收储直到淘炒,莜麦毛子才会基本掉完,每完成一道工序,都会让人经历一次被莜麦毛子侵袭的痛苦。坝上每个农民都揣有一种对莜面爱之深,对莜麦毛子恨之切的复杂情感,就是在这种爱恨交加的情感中,完成了坝上人与莜面的双向选择。
莜面之情的执着和专注在所有粮食中是独一无二的。莜麦只在内蒙古高原这块土地上生长,无惧风旱盐碱,甘于独守贫瘠,无悔奉献,此为专之一;莜面最受当地人的钟爱,非生于长于这块土地的人是没有克化莜面的福气的,此为专之二。长于斯土,飨于斯人,又有那种粮食有如此深情呢。坝上人老乡观念强,恋家情结浓,大概也和莜面的品性有关系吧。
莜面之德的厚载也是可歌可吟的。莜面不嫌贫爱富,不尚高排低,赋予每一个家庭主妇以厨艺之灵性,每个人都能将莜面做出各种花样来。莜面可以做成窝窝、鱼鱼,叉叉、顿顿、饺子,蒸着吃;可以做成下鱼子、和子饭,煮着吃;可以做成谷垒,炒着吃;可以做成锅饼子,烙着吃;还可以做成搅拿糕,拌着吃。将莜面与土豆相配,可以做成山药鱼子、山药饼子,在饥馑之年,莜面可以和高粱面、玉米面配伍,改善口感和味道,增强人们抵抗灾年的勇气。
吃莜面必须有卤,当地人称为“蘸子”,莜面蘸子也是多种多样,有冷蘸子和热蘸子之分。最简单的就是农家淹咸菜用的咸汤,这在贫困时期是最常见的。上档次的是羊肉口蘑蘸子,清香飘逸,三日不绝于口。此外炖菜、鸡蛋羹也是常见的。莜面的任何一种做法和任何一种蘸子相匹配,就能生发出一种新的吃法,一种新的食品艺术,还有那种粮食有如此德性呢。
莜面之义给予了坝上人真挚的回报。在莜面主食区,高血压病、心脑血管病、糖尿病患者比例很低,现代科技研究的结果是:和长期吃莜面有关。
莜面是所有谷类农作物中营养最丰富的。其蛋白质含量平均达15.6%,高出大米100%、玉米75%、小麦面粉66%、小米60%,8种氨基酸组成较平衡,赖氨酸含量还高于大米和小麦面粉;脂肪和热能都很高,脂肪是大米的5.5倍,小麦面粉的3.7倍。此外,莜面中含有丰富的维生素B1、B2、E、叶酸等,可以改善血液循环、缓解生活工作带来的压力;含有的钙、磷、铁、锌、锰等矿物质,有预防骨质疏松、促进伤口愈合、防止贫血的功效。
莜麦除果腹之外,还有医药保健作用,用于产妇催乳、婴儿发育不良以及老年体弱症。莜麦含高蛋白低糖,是糖尿病人的极好食品,脂肪中较多的亚油酸可降低胆固醇在心血管中的积累,隆血脂,对动脉粥样硬化性冠心病、高血压均有疗效。据实验观察:高血脂患者连续3个月,日进食100克燕麦片后,临床可见,胆固醇、β脂蛋白、甘油三脂及体重都明显降低,对于因肝、肾病变、糖尿病等引起的继发性高血脂症也有同样明显疗效。莜面属低热食品,食后易引起饱感,长期食用具有减肥功效。(据《百度百科》)
丰富的营养成分,滋润着一代代坝上人,使他们少得了很多种疾病,坝上人在艰辛中收获了莜麦,莜麦则报以真诚的爱意,这就是人与作物间义的最高体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