坎坷人生(三十三)
坎坷人生
——正方形性格和真实八十一难
陈宣章
六十四、防疫
就像洪副政委后来说的,我的劳动改造是没有尽头的。从此后,我就是医院的“老出差”。
不久,海军抚顺采煤队发生痢疾,我去出差治疗和防疫。一起去的还有旅顺基地卫生防疫站的医生“老蔫”。这是我给他起的外号。(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他从旅顺来电话叫我在大连火车站等着,并叫我买好去抚顺的火车票。他指定了那个车次,说他一定赶到。我等到火车发车前两分钟,他才来,拉着我冲进站。一边跑,一边喊“等等”,“等等”。我们跳上火车,马上就开了,再一个个车厢去找我们的座位。我问他,怎么才来?他说去看一位战友了。
在沈阳转车时,离发车还有40分钟。他问我,沈阳有没有亲戚?我说,大哥在北三台子。他说你去吧。我说:北三台子远着哩,来回要一个半小时。他就叫我等着,去去就来。结果是旧戏重演。我们冲进站台马上上车,火车就开了。他说去姐姐家了,姐夫给他去买土特产耽误了。他拿出土特产叫我吃。我还在大喘气,摇了摇手说,免了。
抚顺下车到海军采煤队要坐小火车。他知道小火车班次,就领我逛大街。我买了一只电熨斗,因为在大连买要电业局的证明(只供应企业单位。其它如电炉等也是这样)。我看了看手表,催他去小火车站,他一点不着急。结果又是狂奔、大喊、一上车就开。
我服了,以后各自买票各自走。我宁可在火车站等,也不愿上演“惊险片”。
海军抚顺采煤队的任务:从煤矿拉别人不要的矿料,经过洗煤,去掉石头,留下煤块,再运回旅顺。我除了治疗和防疫,没有事也参加洗煤。抚顺采煤队孤零零的一支小分队,没有卫生员,周围没有部队,更没有部队医院。我去后,采煤队队长对我工作很满意,多次提出要我留队,都被我婉言谢绝。
采煤队旁边有个酿酒厂。刚出的酒有68度。有一天,酿酒厂一个女工和采煤队一个军官打赌:女工如果一口气喝下一碗原酒,军官就叫她“妈妈”。我们在旁边作证。结果军官输了。这些女工天天闻酒蒸汽,肺的吸收很迅速,所以酒量极大。一般酿酒工人必须戴厚口罩,否则大量酒蒸汽吸入,肝脏受不了。
在抚顺,我参观了平顶山惨案遗址纪念馆。平顶山村有800多间房屋,500多户人家,3000多人口,居民大多是矿工。1932年9月16日12时40分,为了报复抗日义勇军对抚顺的进攻,驻抚顺的日军守备队、宪兵队、矿防备队和警察署,把平顶山3000多无辜的村民集中起来,进行了惨绝人寰的大屠杀。当时机枪扫射约一个多小时,第二次刺刀检查,挨个补杀约两个多小时,屠杀共历时三个多小时。山村的房子漫天大火,烧个精光。较繁华的平顶山村瞬间变成了废墟,至此从地球上消失。
回医院后,我向教导员汇报工作也讲了平顶山万人坑,坑里尸骨重重叠叠,都保留被害时的姿势,还有未出生胎儿的尸骨。有的胎儿被日本鬼子用刺刀挑出,死在母亲身边。教导员叫我在全科进行阶级教育和爱国主义教育。
采煤队任务完成后不久,黑龙江海军绥棱农场发生痢疾,我去出差治疗和防疫。“老蔫”给我打电话,我就说,你的防疫资料就交给我来做,你不用去了。
海军绥棱农场很大,田里的庄稼一望无际,完全是机械化生产。那里的田肥得出油,而且荒地有的是,一种就是几千亩。海军农场主要种小麦、大豆。有的战士偷偷出去在荒无人烟的地方种向日葵,不用管理,秋天去收几麻袋葵花子。食堂在荒地种南瓜,不用管理,到时候用马车去拉大南瓜。那里的芸豆有两厘米宽,一尺多长。食堂的细粮多,但是常常吃炖南瓜,芸豆炖土豆。有时不吃饭,只吃一大盆芸豆炖土豆。
后来,我们医院也每年分面粉、黄豆、豆油、大米(盘锦农场生产)。我们家更不用吃粗粮了。每次我俩分到两份,一份就给岳父家。
每次出差,不管是军队还是地方,对方都要留我。不知是早就设好的圈套,还是什么原因,反正我是抱定主意:我老婆是医院的,想把我调走夫妻两地生活没有门!黑龙江海军农场也想留我。同样,我完成任务就走,挽留无用。
还有一年冬天,第七护卫艇大队发生痢疾,向医院求助。旅顺基地卫生防疫站知道我有经验,再说七护大就在大连市内,这次是点将,又是我去。他们的伙食是舰艇灶,不但没有粗粮,还发罐头、水果,就是食堂没有暖气不好。记得吃年夜饭时,菜肴非常丰盛,就是伴凉菜(白菜心、海蜇头、绿豆粉丝)中有冰碴子。他们也想留我,同样,我完成任务就走。
三次出差,天南地北,实践了我学的传染病防治知识,但是我想到一个问题:预防传染病比治疗更重要。连队的吃住条件、环境卫生非常重要,尤其是厕所管理。七护大的毛病就是室外厕所没有搞好。战士说,夏天不但厕所周围苍蝇成群,吃的西瓜皮乱丢,西瓜皮上叮满苍蝇,一片漆黑。食堂纱窗坏了不及时修理,吃饭时大群苍蝇围着团团转。
我们医生在医院坐着等病人上门怎么行?我提出:每年给部队卫生人员开讲座;定期下去检查落实卫生防疫措施。可是,医院领导说,这是卫生防疫站的工作,你瞎操心。我只能望病兴叹,无可奈何。他们除了整人,还知道什么?
六十五、中草药
海工搬走了,妻子穿军装的事没有下文。据王泽*说:海工干部处讨论时感到为难。医院有十一名护理员:传染科霍*兰、戚*荣、林*花(都年龄太大);王*玲生了女儿、孙*云(单身)、董桂英刚登记结婚。内科吴*娟、宋*英、王*清(都单身)。外科谷*苓(年龄太大)、张*芬(单身)。除了内科宋*英参加“革总”,都是红团。年龄最小的三人:董桂英、宋*英、王*清。海工干部处不可能全提,又要两派“一碗水端平”不留话把,又要在护理员中不引起矛盾,最后还是不了了之。但是我一直认为,以前“一海校”多次在403医院从在编职工中提干,而海工干部处从来没有干过这种事,而且当时搬迁很急,根本无心管这种事。
海工搬走后一段时期,除了不断“劳动改造”,就我自己来说干了三件事:
1。结婚后,妻子要我与母亲重归于好,我同意了。回到上海,我不提旧事;母亲看在儿媳的面子,也不提旧事。我领妻子去看干姐姐,并且对她讲了往事。她当时没有多说,回大连后提出:要我断绝此关系。我被逼同意。除了此事,我发现,娶了老婆有个好处:让她当我的“人间关系润滑剂”,坚持原则的事我出面,打圆场做好人的事她去干。所以,我父母与兄弟都说她好。母亲说她像《渴望》里的“刘慧芳”。我只能笑笑。
2。除了星期天去岳父家,还经常去姐姐家。妻子与姐姐陈丽珍关系很好。
3。上山采药。在报纸上宣传针灸、中草药的感悟下,我买了许多附有彩色图谱的中草药书籍。我托人打造了两把采药小镐头:一把是一头尖镐一头斧子,一把是一头尖镐一头锄头。没有孩子,我与妻子就经常上山采药。以前我对草木一窍不通,妻子认识草木,但是只知道土名。我们就一边采,一边对照书辨认,还把许多中草药移植在宿舍周围的地里。我的药地中有苍术、柴胡、地榆、桔梗、盘龙参、太子参等等几十个品种。至于常见的蒲公英、鸭跖草、车前草、紫花地丁、大叶马兰等等可以随时采取。我跑遍了附近的山头,对山上草药的分布心中清楚。
同时,我在管理慢性肝炎病房时,努力自学中医药,还请父亲把他珍藏的《重校本草从新》一书邮寄给我。我根据中医理论和杂志上慢性肝炎中医分型治疗的文章,自己给病人开中药方,辨证施治。经过中西结合,许多病人病情很快好转。《重校本草从新》一书,我至今珍藏。这是个“古董”了,可惜因为长期使用,已经破旧。
后来,我在大连新金县(现在的普兰店市)皮口公社甘河大队巡回医疗中,采中药、种中药,用自采中草药制作丸、散、膏、丹、注射液几十种,治疗中取得良好效果,获得新金县的表彰,不但县广播站报道,还登报成了新闻。
公社卫生院陈世*要我办赤脚医生中草药学习班。我认真备课、教学。但就在学习班即将结束时,有赤脚医生给我贴大字报,批判我是纸上谈兵。我就要求公社卫生院派拖拉机送我们去附近山上实地辨认中草药并采集,边教边学。
上山后我采到几种标本,发给他们分组活动。突然,下起了倾盆大雨。那个贴我大字报的赤脚医生就领我们快速上山。山顶上一片明媚阳光,风也很大。登高望远,心胸也仿佛开阔了许多。我们又吹又晒,衣服很快就干了。赤脚医生指着半山腰的雨云告诉我:“如果是黑云则是雷雨云,不要穿越上山,只能在山下避雨。穿过这种白色雨云不要紧。”那片雨云在半山腰慢慢消散,我们就下山再采了些草药回家了。
学习从来是相互的。从农村赤脚医生那里我还学到不少有效的土方土法。例如:用新鲜毛莨草捣烂敷在前臂内关穴治疗黄疸。毛莨草有毒,敷后次日起大泡,用消毒针刺破泡,放出黄水,用纱布包好。黄疸很快消退。后来我查资料,这就是中医的发泡疗法。
有一年我带妻子回上海探亲。我突然扁桃体化脓,高热39。8℃,在附近医院就诊打青、链霉素。当时大连地区青霉素用法是40万单位,一天三次;而上海只是20万单位,一天两次。我在两个医院开药,由妻子给我按大连用法打针,还是三天不退烧。我就去海军411医院住院治疗。他们不用青、链霉素,而只用中草药。临睡前一副汤药下去,半夜一身大汗,高烧就退了,而且没有反复。他们很有经验,半夜来让我热水擦身换衣服。这副处方只有五种自采新鲜草药,我回大连后常常给病人用,消炎退烧效果很好。在农村巡回医疗中使用更好,又方便又省钱,药源也丰富。再说,青霉素在农村很少供给,一个大队一个月只供给20支,怎么够用?
再后来,我还用中草药自制“蚕砂注射液”、“大黄注射液”进行动物实验,论文发表在1980年《中华医学杂志》、1982年《药学通报》上。自制“大黄注射液”过程中,我在家用高压锅对制好的十瓶100毫升“大黄注射液”进行高压灭菌,正好这时有客人来家。我陪客人正在说话,突然厨房里一声巨响。原来,高压锅发生爆炸,药瓶的碎片把玻璃打穿,留下的圆孔就像子弹的穿孔。假如我没有来客,一直在厨房里看着,后果不堪设想,又是一次死里逃生。这个来客就是上海籍工程兵蒋平。他与我交往至今,一直兄弟相称。后来,他的女儿认我做干爹。
在这一段时期中,自学中草药是我最大的收获。我的知识面,从单纯西医扩大到中西合璧,不但认识中草药,而且自制中成药应用于临床、动物实验,真是意外收获。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