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参加高考
(1962年夏)
经过十二年的苦读,1962年夏天,我终于迎来了人生的第一场大考——高等学校招生考试。
这十二年,我经过爸爸的启蒙,小学里多次考过第一名,曾被“保送升学”,也被评为“优秀生”,做过班干部,虽然也曾“被留级”,但总体是优良的,最后一学期,被编入永定一中寄予高度希望的理工(1)班,还稳居前五名。
这十二年,我经历了家乡的体制变化和群众运动。农村体制由区乡到人民公社,生产体制由单干户到互助组、合作社、人民公社的生产队;群众运动由剿匪反霸、土地改革、抗美援朝、“三反五反”、“大鸣大放”和反右派,到高举“总路线、大跃进、人民公社”三面红旗、“插红旗、拔白旗”、反右倾政治运动。
这十二年,我经历了生活上的许多变化。“三定五定”、“统购统销”时期的粮食紧缺,由“吃农村粮”变成“吃国家粮”而后又回到“吃农村粮”,还由公共食堂“放开肚皮吃饱饭”的“共产主义天堂”跌落到“低标准,瓜菜代”的三年“困难时期”。
这十二年,我得到过多方面的支持。物质方面,父母和哥哥为我提供财力的保障,国家每个月发给我助学金,学校在我读高三时还给我“力维隆”补脑液;精神方面,学校老师还培养我加入少先队、共青团,经常鼓励我好好学习,争取考上重点大学,为学校争光,为家乡人民争光,为祖国争光。(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总之,这十二年,我已经从一个幼稚的顽童,成长为一个具有比较牢固的基础知识和略具社会阅历的小青年,尽管我在体检时得知自己瘦小而羸弱——身高(1。44米)是体重(72斤)的二倍。
十二年过去了,现在到了向祖国人民、向家人、向老师汇报成绩的时候,我应该竭尽全力,充分发挥自己的聪明才智,考好每一门功课,争取实现自己的、也是学校指导填报的第一志愿——清华大学。我满怀信心地迎接高考的来临。
当时的高考时间安排是:7月13日,上午语文,下午政治;7月14日,上午数学,下午化学;7月15日,上午物理,下午俄语。
记得第一天考语文、政治两科,发挥基本正常。语文考试的作文题是“二选一”:《说不怕“鬼”》和《雨后》。我选择《雨后》,写的是星期天我们参加学校的筑围墙义务劳动。那时,我的语文只是中上水平,我不敢说那文章写得有多么的好,但应该不会太坏。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这话不幸在我身上应验了。
第二天上午考数学,考试刚过半,忽然觉得肚子不太舒服。我强忍着坚持到考试终了。结果,影响了最后一道难题的解答。走出考室,我也不跟同学讨论,急忙奔向厕所,泻了一阵肚子。然后,我径直到卫生室找校医取药。同学们都到膳厅吃饭去了,虽然学校把伙食办得很好,可是我一点胃口也没有。我没有到膳厅去,只找了点开水,吃下药后就着躺在宿舍的床上休息,是卢汉祯同学帮我把饭菜取回宿舍。那天正值高温,卢汉祯同学说我是中暑发痧,他先给我刮痧,然后劝我吃饭。我随便扒了两口就不想吃了,只想喝水。宿舍里,同学们都没有备水,到哪儿去找水呢?
中午,老师同学们都休息了,我除了上厕所,就是到处找水喝。我们住在教学区的尚未装修的新教室,离生活区较远。等我来到生活区,大门已经紧闭。
我想到教学区也有一间开水房,随即转回教学区。我来到开水房,那里也已经上锁。校园里一片寂静,哪儿才有水呢?我想了想,下午考化学,找科任老师想办法准没错。于是,我找到胜利楼刘文锋老师的房间,敲他的门。刘老师打开房门,问我什么事,我把身体不好、想讨水喝的事情告诉他。刘老师得知后很是着急,忙招呼我坐下来静一静。他问我吃药没有,下一次什么时候吃药。我说已经吃过一次,医生交代下一次在下午四点钟吃。坐了会儿,我怕影响老师休息,就告辞回宿舍去了。临走,刘老师还倒给我开水备用,问我下午能不能参加考试,我说可以坚持。
回到宿舍不久,敲起了起床钟。我虽然感觉疲惫,但是肚子较为舒服了,于是,又跟着同学们一起走向考室。
预备钟响了。我端着开水带上药物走进考室,在自己的位置上坐定。这时,监考老师走过来,通知我坐到后排靠门的那个位置上去,并且嘱咐:“要方便的话,随时可以出去!”我立刻意识到这一定是刘文锋老师向学校领导和主考反映了情况,是他们同意给我提供特殊的照顾。然而,这样的照顾我并没有“充分利用”,我只在四点钟时在座位上按时服了一次药。整堂考试,我不仅安然无恙,考后还“自我感觉良好”——化学科本来就是我的拿手科目。
然而,晚上却不行了。我没有到教室去接受老师的考前指导。有经验的考生都知道,考前指导有多么重要!而这时的我,却是十分疲惫,吃过饭服过药就觉得浑身无力,只想睡觉。于是,我独自一人在宿舍里休息。
次日上午感觉稍好了一点,但是身子还很虚弱,对物理考卷前边的问题,我都能顺利解答,只是到了最后的综合应用题,觉得思路越来越混乱,脑子也越来越发胀,终于没有解出正确的答案。经过中午休息,下午的身体状况又好了许多。考俄语,我一路过关斩将,几乎没有碰到难题,自我评估应该可以得满分。
那时的高考成绩是相当保密的。大约一个月后发榜下来,我们永定一中只录取了8个人(赖铭传、张初胜、卢焕坤、王仁基、苏鸿炎、游宁丰、阮茂昌、赖建华)。我到学校打听录取情况,班主任游嘉兴老师叹息说:“只差一点就是你了。”我至今不知道这“只差一点”的真正含义,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考了多少分,但我想,如果就我校范围来说,尽管我因为患病的原因没有考好,但还是站住了自己平时的位置;要是正常状况,可能就要好的多!然而,这只能是假设,考试得病是事实,考试结果也是事实,一切都已成为定局——我成了现代版的“名落孙山”。
我沮丧,我懊悔,但我必须接受事实。我无奈地回到家里,向父亲汇报了情况。父亲听后,没有说一句话,只是脸色平静得有些不寻常。我知道,这平静的脸色,掩藏着胸中巨大的波澜:正如许多人的父亲一样,他们吃辛吃苦竭力扶持孩子读书,不就是为了孩子能够成为一个“吃清闲饭”的人?要是能够考上大学,或者将来弄得个一官半职,还能成为“人上人”,光宗耀祖!然而,父亲的期待最终证明已经成为泡影,他心中岂能平静得了?
半个月后,父亲作出了两个决定:第一是同意弟弟辍学,让他投师学习理发;第二是告诉我,到峰河小学去代课。——父亲已经无意也已经无力再缴我们读书了!
至于我为什么一离开中学就可以去当老师,那是因为当时峰河小学的女教师谢义真老师将要坐月子,需要请人代课。我的堂兄阿棠哥(名乃谟),当时担任峰市学区教导主任,得知我高考落榜的消息后,就向学区领导推荐,让我去代课。
从此,我结束了正规的求学生涯,逐步走上了另一条学习的道路。
2011-2-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