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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09-24 16:07 作者:微雨清尘  | 3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胡协胜

上个世纪八十年代末。好像是大四,最后一个学年,课程都修得差不多了,每星期的课非常少。就那么几节课,老师不怎么管,学生自然上上。到时借人家笔记抄一下,考试能过就行。准备考研的天天背着个书包去图书馆,早出晚归。出门时,寝室里还有人没起来,晚上回来时大家都进入了乡。毕业在即,谈恋爱的争分夺秒,抓住离别前的短暂时光腻歪,臆想着毕业后的去向。除了那种特别有缘分,被爱神眷顾的宠儿,结局大都四散东西,修成正果的少之又少。本地的大学生家里在做生意的,有大把时间帮家里赚钱。听说有一位就在这期间接手一家店辅,从倒爷做起,后来做成了大款,摇身一变成了国际友人。有人脉、有关系的到处活动、找人,看能不能分配个好单位,到行政机关工作,不要分到学校教书,特别是不要分到中学。一位室友已经知道了,开始在同学中公告,他将会分在税务局。我等缺情少爱,无人待见,无能无关系者,无欲无求,听天由命,整天在校园里闲逛。只要按时毕业,不管怎么样,都可以分配到一个单位,上班拿工资。单是这一点,就可让现而今的大学生羡慕嫉妒恨。

天气很好。一位家在新干的室友——老大提议,去他们那里玩两天。得到我和另外一个樟树室友的响应。三个人来了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从学校出来,到八一大道的长途汽车站买了三张到新干的车票。一路颠簸来到一个陌生的县城。那时的县城都差不多,很小,街道也很窄,大部分都是矮房子,最高的建筑是砖砌的烟囱和水塔,没有一幢高楼大厦。以至于现在回想其来,几乎没有任何特别的印象。我们在县城逛了半天,才发现并没有可去的地方。老大说,家是不能回,也不敢回的。不是寒暑假,也不是节假日,不在学校好好念书,跑出来闲逛,他那老古板的父亲不晓得会怎么教育我们,说不定还会向学校告状,那就真是没事找事了。老大忽然想起他的一位老乡师兄,说要不就去他那里玩。

他的老乡师兄,也是我们江大毕业(自然也是我们的师兄)。学数学,不清楚高几届,很不走运,分在新干X中教书。在当时的我们看来,差得不能再差的单位!连个县中都没轮上,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发配了。到了那儿一看,这种感觉更加强烈了。新干X中是新干的职业中学,坐落在一个小山坡上,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这个地方是典型的赣中丘陵,放眼望去,都是低矮的山坡,稀疏的松林,一大片开垦出来的土地,种满了耐旱作物。期间零零星星,有几口用来灌溉的山塘。一条黄泥公路从学校大门口经过,通往远方。有些年头,破烂不堪、浑身颤抖,红白两色的班车把我们丢下来,摇晃着蜿蜒前行,扬起一股沙尘,四散而去。。。。。。老大说,这条公路是新干的一条主要干道,进去里面还有好几个乡镇。

正是下午上课的时间,我们在学校里转了几个地方,问了好几个人,才找到还在教室上课的师兄。师兄个子不高,瘦精瘦精的,皮肤有些黑,拿着一支板书的粉笔就出来了。对我们的到来特别高兴,几乎可以称得上喜出望外。我们让他先上完课再说,我们先到学校四处逛逛。师兄说没事,返回教室交待学生自习就陪我们走了。师兄带我们在学校逛了一圈,一路上抱怨新干的室友为什么不事先通知他,好让他有所准备。X中这鬼地方太不方便,离圩场远,临时打急什么都没有。然后我们在校门口的代销店买了好些零食,准备回宿舍喝茶、休息。到了放学的时间,学生陆陆续续从教室里走了出来,一脸青涩,好奇地看着我们几个陌生人。有认识师兄的学生跟师兄打着招呼,问老师好。看到这些学生稚嫩的面孔,让我仿佛又回到了几年前的高中时代。虽然也只不过四五年的时间,但在我的心里却感觉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学校的广播响了起来。一阵熟悉的旋律回荡在学校上空,声音很大,有些嘶呀嘈杂,还有几处突兀的停顿,但并不影响我们的喜爱。我们不约而同地停下了脚步,侧耳聆听。这旋律与歌词我们太熟悉了,在我读高中时的南康中学广播里经常放,一天要放上好几遍。

沿着校园熟悉的小路

清晨来到树下读书

初升的太阳照在脸上

也照着身旁这颗小树

亲爱的伙伴亲爱的小树

和我共享阳光

让我们记住这美好时光

直到长成参天大树。。。。。。

熟悉的校园,可爱的绿树草坪,操场跑道,教室宿舍食堂。充满朝气,冉冉升起的早上八九点钟的太阳。精力充沛的少年,朝夕相处的同学。满脸严肃的老师,孜孜不倦的教诲。小小年纪,青葱岁月,不羁的青,放飞的理想。。。。。。好像就在眼前,伸手可触,又仿佛远在天边,遥不可及。尽管是傍晚,金色的阳光依然那么明亮。有那么一瞬间,在太阳的照射下,我似乎大脑缺氧,神情恍悟,头昏目眩,有些不知今夕何夕的感觉。待回转神来,看到他们几个都走远了,才赶忙跟上。

师兄这么高兴我们的到来是有原因的。他跟老大是棋友,在江大时两人就经常下。将遇良才,棋逢对手。学数学的思维缜密,善于计算,我知道好些数学系的学生都棋艺颇高。师兄住在教工宿舍的一楼,一个人住,但摊有两张床(最起码晚上我们住的问题解决了),床铺在最靠里边。房间堆满了桌椅、单车、纸箱、衣服、书等乱七八糟的东西,窗子开得高了些,外面刚好被一棵大树挡住了,光线有些暗,感觉有些压抑。但比起江大八个人一间的宿舍,还是宽敞舒服多了。师兄给我们找了几个旧陶瓷杯子泡好茶,一个断了腿,一个裂了嘴,要我们将就着用。两个新干老乡立马找出两个积满灰尘的盒子,在一张从教室里退伍下来的桌子上摆好棋盘,猜先开战。我们边喝茶边观战。两人商定一盘定胜负,因为棋艺不相上下,不分伯仲。两人边绕舌斗嘴边下棋,乐此不疲,其乐融融。我从房间走了出来,透透气。教工宿舍共两层,前面就是学校的围墙,在围墙边搭了一溜简易的矮房子,是带家属老师的厨房。几间打开了门的,有人在煮饭,闻得到人间烟火味从里面飘出。在更远的拐角的地方,搭了几间更加简陋的鸡窝。宿舍前的空地上,栽有几棵小树。几只鸡在四处觅食,用爪子拨拉着树叶,看能不能找到蚯蚓或小虫子,顺便拉出一堆新鲜的冒着热气的鸡屎。一不小心让我踩了一脚,扎扎实实让我撞了回鸡屎运(当然比不了狗屎运)。回到宿舍,继续看棋。两个人下得正酣,杀得难解难分,天昏地暗。差点错过了食堂打饭的时间,幸得樟树室友提醒,才约定封盘,吃完饭后接着操练。

教工食堂的菜甚至比我们学校的菜还差,师兄一个劲地对我们表示歉意,大老远跑来看他,还有千里之外家在赣南老区的远客、稀客,却没有招待。同时不忘对学校的管理继续吐槽,表达强烈不满。说如果可以提前通知他,他就可以叫人去镇上买到菜来自己煮。我们胡乱吃了几口就丢下了碗筷。嘴上说没关系,江大学生食堂除了早上的大肉包可以吃以外,其他菜还更难吃。因为来时在学校逛了一下,吃过晚饭就没再出去。两个新干佬继续博奕,把那盘未下完的棋下完。老大棋高一着,以两目半优势胜出。师兄不服,要继续下,说官子时下了一着软招,结果大意失荆州,一招不慎,满盘皆输。一盘定胜负,如同一锤子买卖,有失公平,反映不出真实的水准,要三盘两胜制。老大知道师兄争强好胜,戏谑说,不下了,今天累了,不下了,要下以后再下。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刚刚定好的规矩哪能说废就废。你不服不行,反正到目前这个阶段为止,说明你技不如我。师兄说那就再下盘玩,不计输赢,权作演习。好不容易把围棋找了出来,就下一盘,太浪费了。老大说,谁叫你经常独来独往,不与民同乐。我就不信偌大个X中,找不到一个下棋的人。师兄说,还真是找不到,有一两个,那水平,小学毕业差六年,没法下。别说下棋,连找个说话的人都难。刚来那会,我每天都睡不着,晚上两三点钟起来,在校园游荡。

老大看师兄说得着实可怜,答应师兄再下两盘,三打两胜制。下完就睡觉,告一段落,不再加赛。和老大相比,师兄性子更直。看得出,老大本来就是跟师兄闹着玩的。我们开始怀疑老大心术不正,居心不良。在新干县城嘴上说没处去,其实早就盘算好了。带我们来这里,其实就是为了过过棋瘾,和师兄杀上几盘,他岂肯错过这难得的机会?但在人家的地盘上,人家管吃管喝(虽然吃喝得不咋的),我和樟树的室友尽管心有不满,也不敢随便表露出来。

也许是听说师兄久居僻壤,无人论棋,疏于战事,而老大近来镇日空闲,常与人约战,棋艺大有长进。老大在思想上开始有些轻敌,下起棋来随意多了,算度不深。结果应了那句骄兵必败的话,师兄抓住一次打劫的机会,穷追不舍,以微弱优势胜了第二盘。一比一平,双方回到同一起跑线。第三盘,真正的决战时刻到了。老大也不敢轻敌了,端正态度,全神贯注,下得特别认真。手捏棋子,几次想要放下,又提了起来。师兄挟第二盘得胜之势,越战越勇。在中盘即和老大展开了决一死战,黑白两子就如两股长龙,绞杀在一块。老大苦苦支撑,无奈还是在中盘便推子认输。刚刚的手下败将,一会儿功夫就变得如此强大,让老大开始怀疑人生。复盘时,老大后悔不迭,他本来有很好的一次反扑的机会,被错过了。说如同地下恋情,当断不断,必留后患。风水轮流转,这一回,轮到师兄扬眉吐气了。对老大说,怎么样,秀才不出门,也知天下事。为什么,因为还有哑巴师傅——书。上学期,他叫人淘了本棋谱,堪称葵花宝典,看后收获颇大。老大便要师兄去把棋谱找出来,也让他一睹为快。师兄说,太晚了,一时间也找不到,好东西从来就是藏于深闺,秘不示人。

大家聊了会天,谈东说西。不知不觉,时间来到了深,除了我们,X中的师生员工、家属,包括鸡棚里的鸡都睡着了。因为晚上的菜不太好吃,饭又很硬,我们吃得很少。这会儿,我们忽然觉得饿了,非同一般的饿,胃里仿佛有无数饥饿的虫子在吞噬不停。那些同样不好吃的零食也被我们干掉了。偏偏在这时,樟树的室友说起江大食堂的猪头肉来,既便宜,肉又多,且是那种油而不腻,脆而不绵的肉,夹一块丢进嘴里,口舌生香。啧啧,那滋味,特别解馋。只可惜好东西从来都是稀罕之物,难得遇见一回,碰上一次。碰上了,也不一定能打到。你们知道,在江大食堂最无奈的事是什么吗?是看到黑板上的今日菜谱,有猪头肉,排队轮到自己,刚好前面的同学打走了最后一份。哈哈哈哈!师兄接着又怀念起南昌的炒粉来,旷了好些时候没吃了。虽然南昌炒粉放了太多的油,酱油也重了点,看上去黑不溜秋的,但因为方便、量多(都是那种很粗一根的粉条)、味浓,仍不失为我们这些穷学生嘴里的美食。老大说,这个简单,下次你来南昌,我们请你吃炒粉,一次让你吃个够。

下次,谁知道什么时候,问题是现在!望梅也许可以止渴,但空谈美食,却绝对是个错误。师兄若有所思,静默了一会,忽然对我们说,你们先聊,我出去下。我们问这么晚了,你去哪?师兄说,没事,你们继续,我很快回来,说着人就出了门。也不知过了多久,我们好像听到了一两声鸡叫,心里刚有点什么那个,只见师兄已经提了一只耷拉着脑袋的大母鸡回来。看到我们惊讶的神情,轻轻地嘘了一声。师兄有些心虚地解释道,这些鸡能长这么大,我也有不小的功劳,我打回来的饭,一大半都喂了鸡。又说道,再不济,我赔他一只就是。你们尽管放心。事已至此,再说无益。大家就帮忙一起动手,提塑料桶去外面装水,用电热壶烧开,烫鸡拔毛,开膛剖肚,剁好伴料,然后盛在一个铝锅里放在电磁炉上。师兄清理战场,把一地鸡毛一盆脏水倒到了院墙外面。一切准备就绪,静等鸡肉飘香。大家仿佛把该说的话都说完了,所有的事都尽可能悄悄地进行。窗子外的学校寂静无声,屋子里一灯如豆,四个年轻人正襟危坐,铝锅里的水开了,鸡肉在水里翻滚,咕嘟咕嘟作响,一阵诱人的香味在屋了里弥漫开来。。。。。。。

吃饱喝足,和衣便睡。或许是旅途劳累,也可能是汤鲜味美,我们很快就进入了梦乡。第二天早上学校广播那么大的喇叭声,也只把我吵醒了一会,都还要归功于那熟悉的歌声,优美的旋律,再一次拨动了我的心弦。

洁白的花飞满天

白雪覆盖着我的校园

漫步走在这小路上

留下脚印一串串

有的直有的弯

有的深来有的浅

朋友你想想看

道路该怎样走

洁白如雪的大地上

该怎样留下

留下脚印一串串。。。。。。

我刚要睁开眼睛,伸长耳朵,想仔细欣赏欣赏这首久违的老歌,但到了上课的时间,音乐没有任何过度,嘎然而停。然后就听见一位中年妇女,在我们宿舍门前开骂。声音很大,充满愤怒。因为用的是新干本地的方言,到底骂的什么听不清楚。不用猜用脚思考我也知道是什么事。倘若在我们赣南老家,骂的那肯定就是,那个短命鬼,这么要吃,吃过吃绝,吃了去死,等等等等,诸如此类,都是些很难听的骂人的话(难道还有好听的骂人的话?)。我疑心房间里其他三个人也在似睡非睡,似醒非醒之间,肯定也听到了骂声,只不过心照不宣地都装着睡着了。什么都没听到,什么都不知道。因为得不到回声,或者骂得有些累了,中年妇女的声音先是小了许多,后来停了下来,我们迷迷糊糊地就又睡着了。等我们醒来,应该是过了课间操的时间。因为心里有愧,也因为怕再听到骂人的声音。我们匆匆和师兄道个别就出了校门,师兄也没有过多挽留。我们来到门口的公路旁等车,逃离X中返回新干县城。

一晃三十多年过去了。时光偷走了我们的青春,岁月侵蚀了我们的理想。曾经的同学少年,长成了油腻的中年男,甚至某老。曾经的年少无知意气风发,变成了满脸沧桑世故圆滑。大家分散在天南地北,即便知道地址,也稀有联系。一些往事,都化成了烟尘,随风而去,了无痕迹。即便有那么几粒,在不经意被俯拾了起来,也已是面目全非。让人疑心是否确有其事,在某个时空真正存在过,而不是经过修饰添加的一种幻觉。。。。。。但我却一直记着这么一件并不光彩的事。究其原因,也许是心中有愧。师兄的辩解理由怎么说也太过牵强。或许是偷来的东西的确美味!你不能不承认,在人性中确定存在着种某种弱点,喜欢不劳而获。这种游走在规则的边缘,介乎于法律与道德之间的行为,让人会有一种莫名的兴奋和愉悦。那晚的鸡汤(作为食物的鸡汤,而不是那种所谓的心灵鸡汤),在我的记忆中,是我到目前为此吃过的最美味的鸡汤,没有之一。

补记:拙文中除几处地名为真外,其他都是杜撰。信笔涂鸦,无病呻吟,只为好玩。所见之人,如有得罪,万望海涵!

2020年9月18日深夜草就于南康

首发散文网:https://www.sanwenwang.com/sanwen/vhgmbkqf.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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