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夜怪声
今年冬天格外的冷,寒潮来了以后,室外的温度简直无法忍受,即便是穿着最厚的羽绒服,把你从上到下都裹得严严实实的,也不好使。要是赶上不得已必须要出门的时候,先得要自己做一番思想斗争,叫自己充分认识这次出门的重要意义,明确这次任务的要求,保证做到不出则已,一出必胜,一次出门的苦换来十天猫冬的闲。 等真到了出门的那会儿,也得看准了时机,最好是赶上阳光明媚,没有一点风丝儿的时候,开门之前,必须得再好好地检查一下,浑身上下不能叫一块肉漏出来。门开了,那吱钮的一声就是赛场上的发令枪,响完之后,你就得跟百米赛跑似的,用最快的速度往前冲,就哪怕是撞到墙上,把鼻子撞成拍黄瓜,那也比冻死强。 可是这法子也有不准的时候,那天中午,我就眼看着外面太阳照得刺眼,天上的云彩也一动不动,心想这真是个好天,赶紧出去买点吃的吧,就这么着,我满心期待地出门了,可是谁成想,外面的一切都是假象,那个太阳看着挺亮,可是一点热乎气没有,要是能把老家平房里的小灯泡摘下来挂天上,我准敢拿它跟头顶那个东西比比谁更像太阳。云彩嘛,确实是不动,风也没有,可是总叫人疑心是因为空气已经给冻住了才这样,您要是吸进去一口气,整个呼吸道都能结了冰。就这,还是白天的时候,那晚上的温度更是想都不敢想。 就是在这么一个季节,就是在这么一个夜晚,我接到了一个任务——要去单位值夜班。这回思想动员工作很好做,毕竟我早就给自己动员了好几遍了。 下午五点多,天就黑透了,路灯孤单地打下昏黄的灯光,马路两边大大小小的树影影绰绰的看不分明,叫人疑心总有什么东西忽然从里面窜出来。带上口罩准备出门,眼镜上瞬间就起了一片水雾,在这漆黑的夜里却看见了白茫茫的一片。视野全被挡住了,根本无法前进,过了检查的地方,见四下无人,赶紧把口罩拉下一半来,眼前的一切一下子分明了起来,看见了前面这片寒冷、安静的夜。 路灯一盏盏的向后退去,骑车的手也渐渐僵硬。虽然是带着一副皮手套,但这个时候也没有用了,连手套都冻得冰凉,手心的最后一点热气也跑掉了。灵魂似乎也随着这丝热气消散在了夜里,脑子里一片空白,靠着平日的肌肉记忆,叫轮子一圈圈地向前滚着。 带着这样一副冻僵的身体来到单位,门口的师傅仔细辨认了一番才给放行。进入教学楼以后,却也感觉不到比外面暖和多少,只是忽然有了嗅觉,能够从空气里闻见一些霉菌的味道,有点呛,但这味道叫人觉得自己还活着。 领导交代要先检查一下教室门窗有没有关好,我就开始从一楼开始往上转,仿佛《西游记》里唐僧扫塔的情景一般,不过唐僧身边还有悟空给点灯照明,照亮我前面路的就是楼道里忽忽闪闪的声控灯,还有发着幽幽绿光的安全通道灯。不,除此之外还有远处工地上的探照灯,时不时地扫过来,突然在你面前打出一个白圈,又忽然消失。 一路下来,均无异常,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一直运动的缘故,感觉越往上走,楼里的温度越高,到了四楼的时候,身上已经开始微微冒汗。四楼的情况也还正常,因为楼层高的缘故,周围的光可以透过窗子照过来,显得比下面更亮一些。忽然,我发现阳面的教室里有一片亮光,显得十分诡异,诡异的不只是光的颜色是蓝中带着红,更诡异的是这光还在无规则的闪动。 四下里分外安静,甚至于仿佛那闪动的光也有了声音。我心里一紧,还是硬着头皮往前走去,伸手过去开门。或许是在路上冻了太久,竟觉得门把手有些发烫。打开门,就看见了那触目惊心的画面。 后来我回忆的时候,总也想不起来那天到底是先感到的一阵寒冷还是先楞在原地的,那场景实在是叫人永生难忘。 教室里没有开灯,角落里还是笼罩在黑暗中,中间的几排却在那蓝中带红的光里闪烁,桌面上有一些纸,不是整整齐齐地摆放,也不是学生们日常使用时那种混乱中自有秩序的状态,若是硬要说在什么场景里见过,那就是在刑侦剧里的案发现场,就像是刚刚经过了一场打斗,所有的一切都被破坏了,或者,被撕毁了。 我倒吸了一口冷气,发觉这间教室里似乎要比外面楼道里更冷,忽然,我心里现出一个念头,也许这真是案发现场呢,说不定就在第四排的桌子下面就躺着一个人,或者黑暗的某处正藏着一位凶手。这个念头的突然出现叫我不知是恐惧还是兴奋,想过去看个究竟,又害怕隐藏的危险,就这样一直呆在原地没有动,想着千万不要遇上什么倒霉的事。直到我再次听到那光里的声音,而且这次听的很清楚。 那是一个烂俗的页游广告的声音,这时我才注意到教室的大屏没有关,电脑桌面的蓝光直直地射在教室里。刚刚弹出的花花绿绿的页游广告,给它添上了闪动的红光和迷迷糊糊的声音。看着如此景象,我不禁觉得刚才内心的大戏实在好笑,可是那些乱七八糟的纸是怎么回事呢?内心已经平静下来的我再次细心观察这件教室。每一张桌子上的白纸看起来确实乱七八糟,可是从整个屋子来看,却呈现出几条放射线的痕迹,我寻着线的方向追溯,视线最后停留在了窗口。在窗帘后面,会是什么呢? 我走向前去,掀起帘子,只见豁然洞开的几扇窗户,寒夜里的一阵风吹来,把这一切可疑现象的答案送到了眼前。 经历了这个小风波,我关好门窗,又往五楼走去,再检查完这最后一层,就可以去值班室休息了。 才出楼梯口,就看见办公室的门紧闭着,看起来再正常不过。本来我是想顺便回去拿几本书,不知道办公室有没有锁门。五楼的光线更加明亮,只是有窗子的地方才亮,地面还是黑漆漆的一团,经过我们班教室的时候,发现门是开着的,觉得有些诧异,明明放假那天亲自看着韩梓樟关好门才走的。不过还是先拿书要紧,我快走几步到了办公室门口,左手挑起门帘,右手去拧把手,拧不动。这个门有时候就是会不太好用,需要有点耐心。接下来,两只手一起握紧把手,一边往上提一把向左转,还是不动。又尝试了好几次,搞得脑门上沁出一片汗珠,最后终于没有打开,看起来这门确实是锁住了。我没有带钥匙,准备打电话问问其他人知不知道钥匙在哪里。手机刚拿出来还没有解锁,就听见背后传来一声怪叫,在空旷又寂静的楼道里异常恐怖。 叫声大概是从我们班教室里传出来的,我转过身去,往里面看,只能看见后面工地上的探照灯在晃动,片刻之间,大灯直射我的眼睛,亮的看不见任何东西。此时,那怪声又响了起来,像是某种小动物受伤的哀嚎,又像是人类的小孩子感到极大的恐惧,这怪声一声比一声大,而且似乎还在移动,无法判断具体的位置。 探照灯转过去了,对面的窗口还是很亮,教室了依然黑乎乎的。怪声再次响起,同时黑暗中闪起了两粒绿点,幽幽的发着光,伴随着这绿光,显出了一个扭动的身影。 无论什么时候再提起这件事,我都要说:从我看见那个身影在窗边出现,到它出现在我的脚边,中间的那段记忆似乎丢失了。它既不是一下子窜了过来,也不是慢慢地晃过来,而是如同闪现一般,直接移动到了了眼前的位置。 等它到了我的脚边时,借着楼道里昏暗的光,我看清楚这是一只橘猫,平时常在小花园里见到,头上有一块藓。然而这次的猫咪却和平日里大不相同,虽然在门口它的眼睛已经不再放光,但是脸上带着一副异常严肃的表情,甚至围着我走那几步时的神态,也不像是小猫的优雅,而像是老虎的威严,像是老虎捕食时对猎物的那种压迫感。 橘猫在我周围不停的转圈,带来了一阵酸臭的味道,我顿感不妙,怕是教室要被它搞脏,赶快把它引出来,迅速地把后门关上。又去前门检查了一番,确认都关好以后,这才放心离开。随后我又去检查其他的教室的门窗情况,这只橘猫一直不远不近地跟随着我,当我进入教室的时候,它就在门口等我,并不进去。等我出来的时候,它又抢先几步走向前去,边走边回头,似乎是在引领我去什么地方,到了教室门口则又停下,叫我进去,它依然在门口守护。就这样一间又一间,五楼的教室基本都检查完了,只剩下最后一间阴面的教室。 这间教室的门敞开着,没等我进去,那橘猫就抢先一步钻了进去,接着里面又传出了一声怪叫,我想大概是出了什么事,赶紧进去查看,教室里没有电,里面的灯打不开,我用手机的闪光灯照亮狭窄的过道,想找到那只猫,可是最终也没再找见。 走的时候,我本想关好门,又疑心橘猫被关在里面饿死,后来还是给它留了一个小缝,在一片寂静中离开了教学楼。 晚上在值班室睡觉的时候,总觉得屋里好像还有其他活物似的,夜深了,起了大风,风里似乎还夹杂着那种怪声,此时听来更加凄厉,更加绝望。 我翻了个身,想着这大概是心里的幻觉吧。 今夜校园秩序良好,无事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