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兄弟的灾祸与暖阳》第六十章 黑龙魔界行（4）——抵达
第六十章 黑龙魔界行（4）——抵达
低头看着已经失去往日光泽的龙鳞缝隙间那塞满风沙的狼狈身体，以及这身脏兮兮的破烂斗篷，跳下马车的雷戈顿矗立在这座被称为“沙漠绿洲格林顿”的小镇破旧的城门口，隔着朦胧的风沙眺望着镇上热闹来往的各色魔兽与兽人，又回头看了看走路摇摇晃晃、情绪低落的小白狼，仰起头闭上眼重重叹了口气。
从未如此长时间待在沙漠里的黑龙还是低估了这死亡荒漠的威力，极端高温缺水的环境对身体素质最强的龙族来说，短时间倒不成问题，但对一般的魔兽、兽人却无比致命……还别说已经成为病人的虚弱兽人。
由于没有得到及时治疗，一直没能恢复意识的2号终究还是没能撑到最后，在两天前因中暑和严重缺水引发的各种并发症不断消耗体力与精神，病情恶化后刚好又碰到补给物资不足，即便雷戈顿已经最大限度地让渡资源，也还是没能让他撑过最后几天。
仍带着痛苦神情的冰凉尸体也被因少了一桶金赚而叹着气的鬣狗人毫不留情地踹下了马车，攥紧双拳的雷戈顿狠狠瞪了这没心没肺的狗东西一眼
“魔……魔龙大人，怎……怎么了吗？”感受到弯曲的脊背莫名涌上的冰凉寒意，棕色毛发随着浑身鸡皮疙瘩都竖了起来，这才察觉到斗篷之下魔龙大人那双瘆人的朱红龙眸正冷漠地看着自己的鬣狗人满头大汗，带着些许恐惧，颤抖地走上前点头哈腰，“那个……小的若有招待不周之处……请大人明示小的应该怎么补偿？”
冷哼一声的雷戈顿最终什么也没说，躬下身子的鬣狗人那茫然到甚至不知道自己不满的原因的“无辜”眼神告诉他，这个世界的价值观，与皮瑟鲁斯、与龙之崖都差太远了。
这里大概遵循最纯粹的弱肉强食、力量至上、阶级主义，完全不存在平等之说。自己光是长得像魔龙族，就已经吓得这鬣狗人大气不敢喘一口。
不过现在对魔界知之甚少的雷戈顿不想闹事以免暴露自己的身份，他不知道塞古瑟的龙族在魔界意味着什么，也不知道灾祸之子对这个位面意味着什么。现在的他只想赶快离开这令他反感的奴隶主，找个地方好好收集下情报。
“没什么，’感谢’你的马车。”话里带刺的雷戈顿把“感谢”两个字咬得很重，不过大脑还在飞速思考到底哪里惹到魔龙大人的鬣狗人战战兢兢夹着尾巴低着头，没听出被斗篷掩盖着脸色的雷戈顿在阴阳怪气就是了。右爪食指上的空间戒指闪过一阵淡淡的青色光辉后，一小块雪钻便已出现在雷戈顿的爪中。
这是临走前龙皇交给送给雷戈顿装一大堆“龙族特产”的“背包”，空间戒指在龙之崖并不算是罕见的东西，许多龙族收藏的珠宝比这些东西更有价值。当然，有大局观的龙皇陛下这次也没有吝啬，给了雷戈顿相当数量的财宝，这与龙族爱好闪亮珠宝的本性相违的行为，让光是装这些“盘缠”就装了一整个下午的雷戈顿甚至怀疑这混蛋白龙该不会拿的是格托瑞斯的遗产隔这儿装大方吧？
不过这一大堆足够让成年龙族在塞古瑟任何地方都能安稳活过一生的财宝量，在魔界能有多少价值，只能交由黑龙自己判断了。
将小块雪钻放到拇指甲上后雷戈顿一个弹指将雪钻射到鬣狗人双爪中，他惊愕地呆呆看着这一小块散发着寒冷气息的淡蓝色宝石，放到嘴里咬了咬后脸上闪过一丝惊异，赶紧收到自己的腰包，本就略显猥琐的身子躬得更低了：“感谢魔龙大人！！”
啧，看来自己亏了。不动声色地晃了下粗壮的漆黑龙尾，微微抽动着脸角的雷戈顿看这家伙根本掩饰不住的喜悦就知道，那一小小块还是算给得太多了。
下次得再掰得更小才行。
“魔龙大人，感谢您的救命之恩，以及这段时间的照顾。祝您在格林顿心想事成，万事如意。”跪在沙地上的小白狼匍匐下微微颤抖的身子，鼻头开始发酸的他尽力忍住了泪水与哭腔，怀着这一生最虔诚的祈祷鼓起勇气说出了自己卑微的祝福。
分别在即，无比偶然的沙漠邂逅让生活在魔界最肮脏卑微的底层的小白狼4号，在白驹过隙的短暂时间里有幸得到了居于生态链顶端的魔龙无上的温柔与作为魔兽的尊严。此后魔龙大人将继续自己的不知道终点的旅程，而小白狼将再次回到肮脏龌龊的奴隶市场，等候下一任主人的挑选、蹂躏与打骂。
也许此后他们各自的生命旅途不会再有交集，已经感受过从未体会到的“幸福”的小白狼，此刻即便要他付出生命，也要给为他带来“幸福”的大人送上自己最真诚的祝愿，将魔龙大人的笑容、尴尬、温柔、悲伤、怒火甚至是眺望远处发呆的样子，都永远刻在自己的脑海里。
“小家伙……我答应过你，只要你活着走出沙漠，我可以满足你一个请求。”蹲下身子的雷戈顿伸出满是风尘的龙爪托着小白狼的下巴抬了起来，平静地看着他那逐渐失去光泽的彷如蓝宝石一般的淡蓝色双眸。
“……小奴……”那天的承诺小白狼当然记得，但他并没有放在心上……不对，是他刻意不想面对这个承诺。视线飘到一侧的小白狼支支吾吾一会想要逃避，但铁了心想要得到答案的雷戈顿这次并没有想要敷衍过去的打算，朱红龙眸凝视的灼灼视线一直盯着毛发杂乱的4号，等待着他的答复。
认为自己一无是处的小白狼不想再给魔龙大人添麻烦，作为奴隶他根本没有享受任何东西或权利的权利，给他承诺是没有意义的，很快就会变成主人的。但小白狼并不想直接拒绝魔龙大人，他知道魔龙大人不喜欢他拒绝他。本以为在即将分别时忙碌的魔龙大人说不定自然而然就会忘掉这句话，这才是对他最好的情况。但是现在……他不得不说自己真实的想法了。
“魔龙大人……小奴没有任何想要向您提出的请求。若真要说小奴的愿望，那就是希望魔龙大人能平平安安地完成您的漫漫旅程，达成您自己的目标或者找到您想要的东西。”
神情复杂的雷戈顿浑身一颤，刹那间与戈斯维顿一起生活306年充满喜怒哀乐的各种记忆如电影般快速略过脑海。回过神后黑龙脸上又浮现出往日的笑容，他轻轻抚摸着小白狼额头的柔软毛发：“谢谢你，小家伙……这样吧，这个请求你先留着，如果日后还能见面，依然可以随时向我提。我保证不会忘记你的。”
这大概是最后一次见到魔龙大人温柔的笑颜了吧？这也大概是最后一次被魔龙大人摸头了吧？眯起眼的小白狼享受着即将分别前魔龙大人最后温柔的“施舍”，此后在这茫茫偌大的魔界，他们几乎不可能再相见……无论是雷戈顿，还是4号，都心知肚明。
如果魔龙大人真的不会忘记自己这一区区一介卑微的奴隶，那已算是自己这一生最莫大的荣幸了。
“再见了，小家伙。”收拾好心情，重新站起身的雷戈顿低头看着体质孱弱的娇小白狼，停止摇晃狼尾的他被风尘沾染的脸上写满了离别的悲哀。
鬣狗人也毕恭毕敬地躬下身子，毕竟要是没遇到雷戈顿，他早就曝尸沙漠了，现在不光小命保住了甚至还赚了块稀释珠宝：“魔龙大人，您的恩情小的会一直铭记于心，祝您一路顺风。”
点点头的雷戈顿随即便带上斗篷的帽子，最后微笑着看了眼同样笑着看向他的小白狼后，转过头准备向格林顿小镇的东边走去，那抹微笑也在转过身的刹那，变成了遗憾与惋惜。
笑容也随着魔龙大人渐行渐远的身影而逐渐凝固的小白狼，依然目送着大人在卷起的风沙中逐渐模糊的背影，直到……
项圈的铁链被鬣狗人狠狠拽了一下。
“该走了，愚蠢的4号，别再浪费时间，我还要去买点补给，雇佣点佣兵。”护着小白狼的魔龙大人终于走了，再也不用看别人脸色的鬣狗人又恢复了耀武扬威的嚣张态度，狠狠拽着狗链子把被勒得喘不过气的小白狼拽向了北边。
“咳咳……”已经一两个周没有被拽过项圈狗链的小白狼被忽如其来的窒息感勒得生疼，这些本该习以为常的折磨也因最近这段时间魔龙大人的温柔照顾而让大脑变得“生分”，被拽过去后忍不住趴在地上剧烈咳嗽起来。
“怎么？这几天过舒服了忘了疼？”因魔龙大人过度袒护4号让本应是奴隶主而无法对自己的奴隶动手动脚的鬣狗人早就不爽，逮住这个机会的他拿起还散发着血腥味的鞭子往4号本应伤痕累累却已被魔龙大人的魔法治疗好的背部狠狠抽打下去，“那我可得让你这小混蛋赶紧记起来。”
啪！
被风尘沾染地脏兮兮的背部很快绽放出丝丝血红，火辣辣的极度疼痛感让小白狼的呼吸也变得无比急促。
好痛……好痛……为什么这么痛……以前明明没有这么痛的……
还没走远的雷戈顿听到鞭子破空的声音，行走脚步一顿，但也只是叹了口气却仍没有回头。
他给过小白狼机会也暗示过他好几次了，那家伙自己不想得到救赎，雷戈顿也没办法强行救出根本不想得救、自甘卑微的家伙。
啪！啪！
只是每一阵鞭子破空的尖锐声响，以及那打在血肉上的沉闷的回声，让脸色越来越难看的雷戈顿那沉重的步伐也越来越慢。
好痛……4号快想想魔龙大人的温柔……很快就能撑过去。
啪！
……想想魔龙大人的笑容……转移注意力……
啪！
…………想想……想想魔龙大人……魔龙大人的怀抱……温暖的……怀抱……
啪！
…………魔龙大人……好想魔龙大人……不要……我不想再独自……永远待在这片地狱……好痛苦……
泪水滴落到炙热的沙地，浑身颤抖的小白狼嗅到自己背部传来的血腥味，脑海里满是被魔龙大人抚摸额头的满足，被魔龙大人抱在怀里睡觉的幸福与安全感，那般美梦早已不复存在，等待自己的仍永远是鞭挞与辱骂。
想到再也见不到温柔强大的魔龙大人，不争气的眼泪还是源源不断地从发酸的双眼中破堤而出。
魔狼族的正常寿命长达四五百年，而现在才不过经历了百分之一……我还有九十九倍的时间，要被那些恶毒的、自私的、贪婪的人……玩弄和蹂躏吗？我真的……能像魔龙大人说的……好好活下去吗？……
那块干瘪的面包……那壶并不算干净的水……只要是魔龙大人给的……
那温柔面对自己的笑容与不时的严肃……那注入到伤痕累累的身体重焕生机的“神迹”……只要是魔龙大人给的……
那如晚风轻柔略过额头上的抚摸……那如摇篮让他无比安心的入睡怀抱……只要是魔龙大人给的……
要是能用生命再换哪怕一次，他也愿意。
“魔龙……大人……”带着哭腔，视线已经逐渐黑暗的小白狼意识模糊地看着远处风沙里似乎已经停下脚步的朦朦胧胧的背影，那明明已经死掉两三年的另一个声音似乎又在心里死灰复燃。
为什么自己从一开始就非得被族群抛弃？
为什么自己总是学不会如何狩猎？
为什么自己……即便已经获得过自由，也自甘回到这片永无止境的轮回地狱，重新带上项圈和镣铐？
“……魔龙……大人……救救我……”
话音刚落，几乎已经一片黑暗的视野里那本应看不清楚的背影忽然放大变得无比清晰，而血肉模糊的背部也迟迟没有再遭受下一鞭。
“魔……魔龙大人？！您这是？！”浑身颤抖的鬣狗人战战兢兢地看着死死握住自己拿着鞭子的右爪的雷戈顿，斗篷之下他那充满怒火的脸色虽然鬣狗人看不见，但也能感受到那刻意释放出来的让人不安的宏伟龙威。
“我改主意了。”凝视着鬣狗人的雷戈顿声音低沉地可怕，粗壮的龙尾狠狠拍打在地面仿佛能引起小型地震一般，不容置否的命令口吻加上如此近距离毫无顾忌地释放龙威的压迫感，不过几秒钟便吓得鬣狗人站不住脚，“这个奴隶我要了。”
瘫软地跪在地上的鬣狗人毫不犹豫地往沙地上不断磕头，额上绽出血花都仿佛感觉不到一般，身下开始迅速湿润直至滴落出黄色液体的裆部也开始散发出一股浓浓的骚臭：“是……是，大人您……您要的话……就送给您了……请您息怒……请您息怒……”
愤怒仍没有平息的雷戈顿一脚踩在吓尿的鬣狗人露出的后脑勺上来回碾，仿佛要将这近一个月行走在沙漠中的肮脏脚爪鳞片间的污垢全部抹干净一般，随后又将脚伸到他颤抖的鄂下将他的头抬了起来，猩红的眸子冷漠地盯着那双充满恐惧的眼睛：“今天过后，别让我再看见你。”
“是……是……大人……小的这就……唔！”刚想逃离这无比危险的魔龙族身旁的鬣狗人刚想起身，却马上被雷戈顿的脚狠狠踩住脸打断了求饶的话语，来回碾动满是灰尘与沙子的脚爪直至将这家伙那能露出无比得意嚣张表情的脸踩踏得一片焦黄、肮脏和狼狈之后，才心满意足地停下来。
“小家伙，刚才的声音我就当是你的请求了。”发完火的雷戈顿一把抱起旁边惊愕地看着这一切的满脸泪痕的小白狼便往东边走去，刚刚还因怒火而扭曲的表情，在看向4号时马上就变成了往日那副温柔的笑容，“你看，你亲爱的原主人也愿意把你送给我。”
“魔……魔龙大人……”擦掉泪痕的小白狼感受到从雷戈顿抱着自己的手臂里传来那股熟悉的温暖能量，背部火辣的痛感被一阵舒服的感觉覆盖，直到血腥味伴随着痛苦消失得一干二净，小白狼做梦也想不到，自己每日每夜能想到的最奢侈的梦想，在这一刻竟然真的成真了，“不……是魔龙主人，谢谢……谢谢您！”
“说起来，我好像还没告诉过你我的名字。”挠挠头的雷戈顿尴尬地笑了笑，被这些家伙每天“魔龙大人魔龙大人”地快被叫习惯了，“我叫雷戈顿·多拉格德。不过你也别叫我主人了，从现在开始你不是任何人的奴隶了。”
“好的，小奴记住了，雷戈顿主人。”伤势和痛苦得到缓解的小白狼恢复了精神，那双淡蓝色双眸似乎因命运改变而多了些不一样的光辉，认真地点点头的他努力在听到这更奇怪的称呼而满头黑线的雷戈顿怀里躬起身子。
“额……所以我是说，真的不用叫我主人了。”挑起眉的雷戈顿低头怪异地看了小白狼一眼。
“好的，小奴记住了，多拉格德主人。”一脸认真的小白狼点点头，装出一副自己真的是听不懂话的傻子一般的表情。
顽固！！成为新主人的第一天，翻翻白眼的雷戈顿在心里默默给他的小奴隶贴上了第一个标签。
“也对，还得给你起一个名字才行。”不再纠结主不主人问题的雷戈顿摸摸下巴，以后一起生活了就不能总是“小家伙小家伙”地叫了，“4号”也是肯定不可能的，难听不说还很低俗。思量再三，终于想好的雷戈顿用结实的双爪高高举起怀里期待地看着他的小白狼，面对着炙热太阳与湛蓝天空，让晃着尾巴的小白狼从高处迎着阳光好好看清楚黑龙欣喜的脸，“雷克泽，以后你就叫雷克泽了，雷克泽·多拉格德。”
小白狼……雷克泽这辈子都没想到，自己的尾巴能摇得比鞭子还快。
（第六十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