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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田彰评柄谷行人《作为隐喻的建筑》

2022-05-14 15:07 作者:屋顶现视研  | 我要投稿

原书:『逃走論―スキゾ・キッズの冒険』(1984)

作者:浅田彰

翻译:will

本文是原书中收录的浅田彰为柄谷行人所撰的书评,题目为译者拟,【】中是译者根据文意补足的部分

*本文章基于CC BY-NC-SA 4.0发布,仅供个人学习,如有侵犯您的布尔乔亚法权,请联系并提醒我卷铺盖删文跑路


浅田彰(あさだ あきら):1957年生,日本著名的文化批评家和哲学家,柄谷行人的好友,『批評空間』季刊的主编,京都大学经济学部出身,本职专攻数理经济学与博弈论,但因高强度参与法国思想的引入和日本现代思想的建构而闻名。擅长使用德勒兹的基本概念解释日本的后现代状况,时常有敏锐的洞见,但行文有活动家的江湖气,注重隐喻修辞,与学院蛋头大异其趣。

享受徒子徒孙天伦之乐的浅田彰

此书可谓是文艺评论家柄谷行人近年文章的集大成,但是与其说是文艺批评的书,不如说是现代思想的一部华章。但溯本求源,能够与同时期的世界最先端思潮相抗衡的日本思想,基本上都发端于文艺批评领域。小林秀雄的早期作品可谓是其中鲜明的一例。柄谷行人的思想功业,对这一光荣传统进行了创造性转化与创新性发展,具有日本气派,又敏感地反映了【欧美】现代后结构主义的智识状况,同时又坚守了自身的独立思考,超越了浮薄的思想时尚。

在某种意义上,小林秀雄和柄谷行人处于相对立的两级。柄谷行人在小林秀雄去世的时候,将小林秀雄比喻为围绕某一中心转动的彗星,虽然高速盘旋,但是归根到底没有离开原本的场所。而柄谷行人思考的对象,乃是彗星和彗星相撞之后碎片飞向的从未设想过的世界。如果没有遭遇,没有移动,思想就会陷入自我中心主义的迷局。

柄谷行人的关键概念“交通”,实际上就包含了上述的内涵。譬如说,柄谷行人严厉批判了本居宣长(以及小林秀雄)所谓的“纯粹日本之物”,认为这种概念实际上是以遮蔽“交通”【≈文化交流】为代价才建构出来的理论虚构;同时柄谷又高度评价了上田秋成的论点,亦即只有通过日中之间的“交通”(以及其他国家与日本的交流),才能够建构生成“纯粹日本之物”。


但是,柄谷行人在此处强调的乃是,“交通”这一概念只有在建构完备结构的尝试之中才能被逆向发现。完全没有建构的混乱状况并不能生成任何东西。只有根据“建筑”【建构】的冲动之意志,势能才能提高,彗星开始高速盘旋,“交通”的可能性才如火花一样溅出。尝试捕捉这一过程的炫目的逆转之瞬间,正是本书的主题。

柄谷行人为了阐明这种逆转,提出了自我言及性【自指】的问题,简言之就是哥德尔不完全定理。何谓自我言及性?亦即语言既是语言本身【对象语言】也是关于语言的语言【元语言】这种二重性。由于语言的这种基本的复杂性/过剩性,语言不能被包含在一个平面的结构之中,只能以自我折叠的结构出现,亦即某种莫比乌斯带式的结构。这一结论对一般的结构【结构主义意义上的结构】也有效。用悖论式的描述法,亦即“自我关联的关联结构”或“自我差异的差异结构”。这样错综复杂的状况,似乎只能视为结构成立之前的散乱无序状态。但这种状态,只能从试图建构有序结构的建构者那里得到发现。建构者寻找作为结构立足之地的根据,最终发现了这一散乱的平面,可以在此之上建构完备的结构。更进一步,“根据”本身也被放入结构之中了,由此开始了自身给自身奠基的无限循环,最终达到了悖论式的莫比乌斯环式的状况,可谓之本源的无根源性。必须强调,这是彻底完成“建筑”【结构之建构】之后才能够看出的状况。而哥德尔不完全定理被柄谷视为展示这一回溯性颠倒【亦即在先的根据只能通过在后的结构得以发现】的重要隐喻,大概正是因为数学乃是形式化最彻底的学科。

柄谷行人通过彻底考察整齐有序的树状结构,最终在其中看出了错综复杂的“根茎”【rhizome】。实际上,根茎概念的发明者(D&G)将树状结构崩溃之后的单纯的散乱状态称之为“胚根”【radicle】,并且将“胚根”与“块茎”进行了明确区别。无需赘言,火花四溅的【充满动力的】“交通”之场域,不是“胚根”而是“根茎”。

需要强调的是,柄谷行人的立场并非完备结构vs.外部无定形混沌的二项对立之辩证法。换言之,柄谷行人的问题意识并非可言说者vs.不可言说者的关系,而是语言可以言说语言自身这一种奇妙的二重性。或曰,柄谷行人的问题意识并不是数码的(digital)离散结构vs.模拟的(analog)连续结构之间的紧张关系,而是数码的离散结构自身的差异化运动/微分运动,最终探究超数码的“微分复多体”的问题。


另外,【也有思想家尝试】在结构与混沌之间寻求中间道路,亦即尝试构想出一种轮廓模糊的结构,一种局部的【而非普遍适用的】,运动的,拥有容忍矛盾的自由度的结构。但是这也非柄谷行人的思辨路线。这种中间道路的代表,亦即重视语用学和修辞学的思想流派。这种思想流派否定了单纯用语法学和语义学建构完备【语言】结构的尝试,将之指认为空中楼阁,同时努力保卫开放的多样的运动的生机勃勃的活动空间。这种立场,过早地中断了“建筑”【建构】的过程,停留在势能的低谷上,【柄谷】应该会严厉批判。

当然,柄谷行人的立场可能导致【与他的构想】完全相反的结果。将结构的建构彻底化,经过爆发式的逆转,最终到达根茎式的“交通”,这是柄谷的路线。但是这种爆发实际上也可能导向某种【结构的】自我闭合。柄谷行人意识到这种危险,但是仍然沉默地在梯子上攀爬,虽然我们知道梯子在上屋之后就会被抽走。从本书开始,到《言语·数·货币》结束,柄谷行人将一直沿着这奇崛险峻的思辨路线前行,敬请见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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