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三*苦尽甘来*双药》 下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更何况林壑宴席上那么多人,陈镜多番打听之后,还是知道了当晚的真相。
那一刻,他只想不管不顾地冲出去杀了陈青为阿宴报仇!
在冲出门的那一刹那,他却忽然停住脚步,回来守在陈宴床前,握着他的手坐了整整一夜。
天亮时,陈镜求见宗主,请他带着他到山下做事。
“阿宴如今不能行走,我既然身为阿宴的情缘,自当代他尽孝。”陈镜如此说,情真意切。
陈青仔细看他,却没在他脸上看出什么异常。他便信了,自此后将陈镜带在身边。
陈镜一向是宗门中的佼佼者,只是陈宴不喜出头,他也就陪着他安稳度日。如今一朝显露头角,竟是人人称赞,陈青更是将他当做左膀右臂,甚至隐隐有栽培他做下一任宗主的倾向。
陈镜听人这样提起,只一笑,道:“宗主正值春秋鼎盛,而我要学的,也还有很多。”
陈青听人转述后对他更为满意,手中许多活计都交予他处理。
陈镜便在这样的信任中,完成了自己的复仇大计。
那已经是又一年以后的事了。这一年里,陈镜奉陈青如师如父,一开始陈青还略有防备,可日子久了,似是觉得自己见到了他的所谓真心,便不再猜忌于他。陈镜便逐渐在他的饮食中下毒。
自古医毒不分家,陈镜于医理上的天赋并不比任何人低,于用毒自然也略知一二。在一个不设防备的人的饮食中放上些相生相克的微毒,对于他来说易如反掌。
至于林壑,他更好解决,他的头疼宿疾早已于半年前转交由陈镜负责。头部治疗向来复杂,差之一厘,就有可能造成天南地北的不同。陈镜每次施针时略微偏那么一丝一毫,就能给他埋下隐患。
果然,一年后的某一日,林壑因为手底下人犯的错怒火上涌,一头栽倒在地,就此昏迷,再未醒来。
哪怕陈青本人再次出手,也没能阻止他的去世。
然而陈青到底更年富力壮,等到他终于毒发,已经是三年后了。
这三年,陈镜彻底成为他的接班人,待到陈青不能自主行动时,便全权代理了宗门事务。
陈镜终于可以在他面前卸下伪装。
“宗主,”陈镜看着那个躺在床榻不能言语的人,面上露出个快意的笑容,“你还记得陈宴吗?”
陈青转动眼珠看着他,有些恍惚,好似完全想不起来他说的是谁。
“宗主果然是贵人多忘事,连自己的徒弟都能忘记。”陈镜道:“难道宗主这三年来,一点都不觉得亏心吗?”
“阿宴那么相信你,你却害得他年纪轻轻便晕迷床榻,仿佛一个活死人。”
大约是活死人三字太过具有代表性,陈青眼角一抽,记起了那个被他送给林壑却服毒的小弟子。
“……”陈青嘴角翕动,喉咙里发出“嗬嗬”声响,却吐不出半个字。
“看来你是想起来了?”陈镜微微一笑,“阿宴当初被你逼着服毒,我便以眼还眼,也给你特制了一种毒药,滋味可还好?”
“哦,还有林壑,也是我的手笔。”陈镜看他,“伤害阿宴的,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宗主可别太过激动。”陈镜弯腰将被子提起来,覆盖住他的头顶,“天气冷了,好好盖着,可别着了风寒。我已吩咐所有人,你这里由我亲自照顾,你放心,我不会让你那么容易就死的。你总要多熬些日子才好。”否则,难消他心头之恨。
陈镜在水里浸泡了许久才收拾干净回屋,屋内陈宴仍旧静躺,任他寻尽天下灵药也无济于事。
“阿宴,”陈镜握着他的手放在脸侧,“我已经为你复了仇,你什么时候醒过来呢?”
“你曾说医者的手不该沾染仇孽,如今的我是不是已经令你陌生?你若有朝一日醒来,会不会怕我?”
“可我不悔。”
“他们二人害你至此,就该拿命来偿还,我只恨他们活得太长!”
“阿宴…”
“你醒来吧…”
陈青于当年冬月去世,盛大的葬礼过后,陈镜继位为宗主。
除了处理宗门事务,陈镜一直在寻找陈宴的解毒之法。
他在古树上修了树屋,将陈宴转移到这里后,开始给他换血。
第一次换血后陈宴有过短暂的清醒。
那是三年来他的第一次苏醒,陈镜与他两相对望,一时竟无语。
“师兄…”陈宴气息微弱,苍白的唇轻启,唤的仍是他最眷恋的人。
“阿宴…”陈镜抚摸他的脸,眼泪滑落而不自知。
“你哭了…”陈宴想要抬手,却无力。
“师兄这是高兴的。”陈镜低头吻他,“阿宴,你终于醒过来了。”
陈宴脆弱一笑,“师兄,我…”
话音未落,他眼里的光忽然变弱,嘴唇还在轻轻开合,眼皮却已耷拉下来,遮住那双明亮的眼。
毒已入骨髓,寻常的血融入身体后再次被浸染,陈宴再次昏迷。
陈镜抱着他,将唇狠狠贴在他的额头,眼里的坚定从未更改。
皇天不负有心人,陈镜终于等来一个叫做玄封的人,一个为了救他人而甘愿献血的至阳之体。
“你当真要为了别人的命来换这一颗药?”他再次与人确认。
玄封点头,“还望宗主成全。”
看着他,陈镜就仿佛看到了自己。而那个叫做唐讌的人,与阿宴又何其相似?
陈镜笑道:“你这性子,和我胃口。既如此,药给你便是。今日太晚了,等明天我先抽一些你的血了,再将药给你。”
多给你一日时间,去向你在意的人好好道个别吧。
换血之事不能一蹴而就,玄封在北天药宗整整停留三月。这段日子里每隔几天,陈镜便要在他心口取血,那一处的伤口还未好全又添新伤,玄封也从一开始的生气蓬勃变得苍白无力。哪怕陈镜已经尽力为他补身,却也到底还是伤了元气。
可是好在,陈宴终于完全苏醒。
送走玄封,陈镜与陈宴依偎在一起,感受久违的亲昵。
“师兄,我是不是睡了很久?”陈宴如今还很虚弱,只能半倚在对方身上,浑身绵软使不上力。
“…八年。”陈镜回答。
“八年啊…”陈宴重复,心里漫上心疼,“师兄等我这么久,累吗?”
陈镜吻吻他的额头,道:“你醒过来的那一刻,我就不累了。”
“嗯。”陈宴轻轻点头,“我听来送饭的师弟们说,师兄你成了宗主。那…”
“…”陈镜决定撒谎,“宗主他生了一场大病去世了。”
“这样啊…”陈宴想到陈青对他幼时的照顾,和服毒前的对待,一时竟不知自己是高兴还是难过。
“阿宴,你别难过。”
“我只是…”陈宴摇头,“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我睡得太久了,明明只是一觉醒来,却已经发生了这么多事。”
“等你身体好一点,我会将这几年的事都讲给你听。”陈镜下巴蹭蹭他的额头,道:“你以前还说过要养两只鹿你还记得吗?等你能走动,我带你去看。”
“师兄养了鹿?”陈宴听到这有些惊喜。
“不止,还有许多其他珍奇异兽。”陈镜道:“所以,你要快点好起来。”
“好。”陈宴恢复点精神,脸上笑容也多起来,憧憬着两个人曾经规划好的生活。
那是多么美好的未来,有他的爱人,有曾经想要的一切。
惟愿将来,执子之手,与子偕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