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的王道轻小说如今已“水土不服”——借《樱花庄的宠物女孩》的现状引申一些思考

翻阅了一些最近的低星评价，在这里歪个楼，并不想讨论《樱花庄》这一具体作品如何，只是把我看到的这些现象阐述一下。

其实对轻小说有长期了解的宅应该清楚，恋爱喜剧（或者说青青校园恋爱喜剧）拥有一条十分清晰的发展线，大约是从《凉宫》的开始，《龙与虎》的全面继承，《笨召》以及《一乃》、《奈亚子》的另辟蹊径，到《樱花庄》、《宅现》、《友少》、《不笑猫》的成熟及全面开花，以及最终《春物》的巅峰。即便到如今《友崎君》式的“后春物时代”，这类轻小说贯穿始终的，都是对人在学生年龄阶段自我与世界之间产生的矛盾与冲突进行探讨。这种探讨不仅是恋爱喜剧的核心魅力，其精彩程度也十分依赖作品诞生的时代及作者生涯的积累，甚至是对社会和时代环境的看法。

但无论如何，轻小说无法违背它自身的商业属性及发展规律，最明显的体现就在男女主关系的确立。一方面，与美少女建立关系并达到卿卿我我的目标，是轻小说中难以违背的法则；另一方面，轻小说中必要的，对学生阶段思想的定义和判决，是作者无法在销量和腰斩的客观事实上能够越过的门槛。这也就是说，轻小说始终无法超越框架进行创作，达到自由创作的境界，即便是此后出现了“轻文学”这种界限模糊的形式，也不过又是一种商业噱头罢了。能够戴着镣铐起舞的作者，在业界也不超过双手之数。

但这种商业框架对轻小说的限制，也并非没有优点，因为形式与内容是需要探索的，读者能够接受的创新，一定是通过无数作品的堆积而诞生。早在2010年时期，光是角川旗下的文库，一年轻小说出版的作品就高达八千多部，而当时web并没有兴起，头部的作品不论是形式还是内容的火热，都是读者用钱砸出来的。这时候的轻小说，面向的是“轻小说爱好者群体”。同样的情况下，喜欢恋爱轻喜剧的，多半也会看架空奇幻，更多强调的是对于形式的偏好。在这种圈层范围内，无形中就限制了群体的数量及其膨胀速度。同时作者得到的反馈，都是更为精准且有效率的，读者与作者之间，也能够产生循环。所以在这种框架之下，即便存在销量和腰斩的限制，在多数情况也并不是读者选择作品，而是作品筛选读者。在此种圈层之下，作者可以较为开放的输出自身的观点，所以在爱好者群体中必定会诞生群体所默认的规则和行为模式——即便这种规则在圈外人看来有多么奇怪。如此情况中，圈层是依附于作品的内容和形式而存在的，作者、读者以及作品，共同构建起“轻小说”这一概念，并逐渐将其固化。虽然容易排斥异己，但这对于当时并未发展到瓶颈阶段的轻小说来说，无疑是十分优良的环境。

然后就是信息时代对于圈层壁垒的冲击了。

无论何种事物，在如今赶不上信息传递的车，就一定会成为被遗弃的东西，这是时代赋予现实的客观现象。无论是自愿还是被迫，web兴盛的时代终究是来临了，在这种高速信息接收的模式下，加之轻小说自身瓶颈的出现（无论是恋爱喜剧或是奇幻以及其它），作品不再有筛选读者的能力，读者能够从多方面了解到自身能够选择的范围有多么宽广，并由此发展出来更进一步的掌控欲，所以取而代之的是“大逃杀”模式的“突破毒圈”，这时候轻小说需要面向的群体，也不再仅是“轻小说爱好者”，而是更为广阔的读者市场，此时爱好者依靠作品构建的圈层便会崩塌、收缩及转化。在这种模式下，读者多数情况都是主动选择自己倾向的内容，所以作品自然而然会向着对自身的无限提纯中去滑坡，圈层不再依靠作品内容形式去维系，而是开始围绕强化后的细分领域及其读者群体去开展工作。于此，作品分类不再强调形式与内容的边界，而是更加集中于某一体验的趋同，诞生如今的“爽文”及“桃子文”等分类就并不奇怪了。

同时，在更广阔的战场上，读者开始要求轻小说拥有更强的戏剧性、逻辑的可靠性，作品中角色如果展现出不够充分的、难以令人感受深刻的矛盾冲突，以及在一些阶段中透露出的无法令人信服的，自我与自我、自我与世界的和解，那读者很快便会将其打成“粪作”，再难以对其提起兴趣同时，也会衍生出对该作品及其爱好者的攻击情绪。与此同时，读者在接收外来多种信息的时候，也会因为选择性的倾向，产生对作品的某一印象的强化乃至固化，其中好的印象与坏的印象，最终造成部分作品在舆论上判若两物的极端现象。即便是分析的头头是道，展现出各种观点的“客观”评价，其实也难以脱离“看好”以及“不看好”的出发点，于是评判轻小说作品的标准，便会逐渐脱离作品，“场外”的“战斗”也会逐渐成为影响某一作品舆论的权重点。

在现状还未强化到极点的如今，我无法评判这种现象到底是好是坏；对于作品以及衍生的各种圈层是具有引导还是毁灭的能力。但事物总是螺旋上升的，该淘汰的必定有其无法被现在所容忍的方面，就如同五十岚雄策在《乃木坂春香的秘密》出道十五年之后再写的《乃木坂明日夏的秘密》，终究无法再触动如今读者的内心；几乎是《宅现》翻版的《同居宅女友》也只能腰斩。但现实是有趣的，在夹缝中生存的作品也会主动的向过去寻求经验，才会诞生类似《友崎君》、《本大爷》、《青输》以及《被学生胁迫》的既有复古痕迹，又带有一些实验性质的作品。

对于恋爱喜剧而言，与美少女卿卿我我，发展关系，远比确立关系来的重要，这条不变的法则，也必将是贯穿轻小说过去与未来发展的脉络。

所以，十几年前的作品，在如今出现各种质疑的声音，只能说是在时代变迁下读者选择的变化，是十分正常的情况。对于类似《樱花庄》这种诞生在非信息爆炸下的作品，老读者带有情怀的滤镜，能够在如今时代对个体的冲击下仍旧抱着当时的心态去评判这些作品，是十分不易的。而新读者以现在的眼光去审视过去的作品，无论认为是好是坏，也都是这些作品应该去承受的——毕竟真正的好作品，会因为时代的不同而得出不同的诠释。我们能在作品中总结的，不仅是在发展中留下的印记，更是时间审视下对作品的不断打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