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对质

20XX年深夜10:00，上海市，街角54号酒吧。

 

在上海很少能找到这么安静的一个小酒吧，简欧式装修风格，不太明亮的昏黄色灯光，木制吧台、座椅，墙上贴着世界各地的风情绘画海报，从伦敦的大本钟到旧金山的金门大桥，再到巴塞罗那的米罗之家，应有尽有。2名酒保娴熟的端着盘子来来回回，闪着银光的雪莉壶在打扮干练的老板娘手中翻飞，内里的琼浆玉液在杯中的冰晶立方体中上下游走。

 

坐在一张二人桌前的，陆玉成面前摆放了一杯Tinto Verano，这个来自西班牙的街头酒吧搭配方子还是他告诉老板娘的，50%的Don Simon红酒+50%的Coca Zero，塞半片柠檬外加丢几个冰块就Ok。

他猛灌了一大口杯中酒，强迫自己镇静下来。

 

原本黎海蓝跟他说，不要透露自己在娑婆界经历过的一切。

很有可能身边就会出现很多别有用心的人。

 

发觉了世界的真相以后，连身边的人，都不可轻易信任。

因为你不知道他们是不是真实的。

 

但是原本多疑的陆玉成，却始终对一个人信任有加。

信任到足以让他把黎海蓝的警告抛到脑后那种。

 

独自保守秘密的滋味，是很难受的。很多人不是主动选择成为漏风嘴，而是秘密压在心中一直消化不掉，压抑的太久了。比如陆玉成，他始终不肯相信他亲眼看到的一切。

之前的一次测试，颠覆了他所有的世界观，原本以为娑婆界的真相足够惊人，未成想，世界往往比人们想象的更加深不可测。

 

他等的客人来了。

一个身穿休闲男装，面容瘦削的男子，走到他面前，拉开他对面的椅子做了下来。

 

老板娘走出来，把一只手搭在男人的肩膀上撑住：“长安，我说你是不是只有来见朋友的时候，才会来我工作的地方看我？”

男人自然地握住肩膀上老板娘的手：“有客人呢明纯，请我们喝一杯吧？聊完就回家。”

“行了你，有人在你注意点……”明纯小声嘟囔了下，然后露出职业化的微笑：“陆大侦探，今天尝尝我的新方子，桂花翠~”

“好嘞，多谢明老板娘~~”陆玉成勉强挤出一个微笑。

 

不一会儿，酒保送上来两杯装饰精美晶莹剔透的淡绿色液体，散发着一阵淡淡的茶香和酒香，内里有金黄色的桂花流光。

 

“这是明纯最近新研发出的中国风鸡尾酒，得你来了我才有机会享用，平时在家里她从来不让我喝。”

两人碰了下杯子，各自抿了一下口酒。

 

陆玉成静静地品尝口中回荡的清甜佳酿。

“取一深口杯，碎冰沙铺底，薄荷戳出汁水浸入桂花蜜，冷藏浸泡一晚后，将薄荷桂花蜜，过滤后的冷萃茶汤与白朗姆完美混合后浇入杯中，放入新鲜的薄荷叶与绿柠檬片，此酒即成。”

许长安慢悠悠地复述了整个过程，看来在家没少偷看明纯研发新酒，一口没喝上，看来真的让他怨念十足。

 

陆玉成放下杯子：“长安，我们还是谈谈正事吧？我今天找你来，其实是想跟你，确认一个事情。”

 

许长安好像猜到了他想说什么，面不改色：“你说。”

 

“还记得，我之前跟你提到过的，那段神秘的佛经文吗？”

 

“嗯嗯，知道。”

 

从娑婆界回来之后，陆玉成一直呆在上海。

平日就睡在侦探事务所里，中午不忙的时候，还会叫吴瑶（黎海蓝）出来，一起去两人初次见面的浦东平安金融中心吃饭，那里的敦煌西域餐厅，水煮羊肉做的味道很正宗。

 

在娑婆界的崩塌影响到当前世界之前，他都可以假装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直到，上个星期，在锦绣公寓，他发现吴瑶其实是黎海蓝的伪装身份之后，两人的关系更近一步入木三分，度过了疯狂而又美好的一夜。

 

第二天白天他醒过来，坐在床上回忆种种疯狂过往时候，那段神秘的佛经文，不由自主地从他嘴里喃喃自语了出来——

突然，他觉得眼前的雪白墙壁出现了一丝怪异的反应——竟然出现了几块马赛克。

像是电脑屏幕突然出现故障时的影像。

 

他第一时间觉得自己眼睛出问题了。

于是他揉了几下眼睛。

 

怪异消失了，但是怀疑在心中发了芽。

只是没容他细想，黎海蓝就搂住他，把他摁回了被窝里。

 

他感觉，黎海蓝有什么事情在瞒着他。

被人瞒着的感觉很不好受，尤其是被亲密的人瞒着。

直接去问黎海蓝，什么也问不出来，反倒被女友教育一番说不要好奇心太旺盛，知道的太多没好处，知道娑婆界的存在就足以让他陷入危险之中了，不要再问太多。

 

于是趁着一次黎海蓝去上班而他休息的日子，他在事务所里好好复盘了一下，当时怪异发生的场景。

 

他当时小声念叨出的咒语，正是那段诡异的佛经文。

黎海蓝称这段经文是“绝念咒”。

 

于是，他对着窗户，重新念起了这段咒语。

没想到，刚念了几句，诡异的情况就重新出现——窗外的车水马龙，仿佛骤然被某种看不见的力量干涉而停滞，进而小块小块的马赛克从视线中央出现，然后如同病毒般快速扩散开来，眼看就要充斥整个世界——

 

咒语中段，一切突然恢复正常。

他瘫坐在椅子上，大口大口的喘气，试图压住自己的震惊和恐慌。

 

他想起了第一次在敦煌博物馆壁画上看到佛经咒语的场景。

当时他并不知道这个佛经咒语怎么念，但只是盯着看了几秒钟，就觉得眼前一片眩晕，好像有什么东西要把他的意识拽进去。

 

于是他发给了许长安，想通过这个见多识广大学者的知识帮他解惑，为什么这个咒文会有这么奇怪的效果。

 

不料当时许长安并没有给他明确解释，只是跟他说最近太累了，好好休息，别瞎想。

现在回想起来，可能许长安更像是在搪塞他。

 

从娑婆界回来之后，他想起了很多事，其中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他会读这段佛经咒文了。

于是就有了那奇诡的一幕。

 

 

“长安，我们也算是多年的朋友了，这件事情，希望你跟我说清楚。你肯定知道的比我多，为什么，会出现那种奇怪的场景？”

 

叙述完毕的陆玉成抬起头，却对上了许长安同样因震惊而瞪大的眼睛。

 

陆玉成一愣，为什么感觉许长安也是在犯傻？

可是，他明明感觉许长安对此事早已知情。

 

许长安当然知情。

 

他只是讶异于陆玉成发现这件事的程度。

能读出绝念咒的人，身边一定出现了一个更能驾驭绝念咒的人。

这个人是……

 

许长安立即把怀疑的对象指向了吴瑶（黎海蓝）。

虽然他只见过吴瑶一次。

 

干练的职业黑衣黑裙，披肩长发，脖子上挂着一个雪白的琉璃观音像，清纯可爱。

而且看起来好像很黏陆玉成。

 

当时四个人一起在Blue Frog蓝蛙餐厅吃晚餐，聊得很开心。

只是许长安感觉她看明纯的眼神很奇怪，好像之前和明纯有过什么过往。回家问起来，明纯却说和吴瑶第一次见，没有任何印象。

 

当时吃晚餐的时候，吴瑶说明纯捧着酒杯的姿势让她想起一个历史人物，明纯问是谁，回答称，是太平公主。

 

笑着问为什么，吴瑶说是源于一部电视剧，里面有个镜头，太平公主在寝宫里坐在椅子上手捧着一个酒杯，细细慢品里面的酒，姿势和明纯很像。

 

后来就被其他话题盖过。

 

许长安知道的世界内幕，大概是这群人里面最多的。

尽管，他实际上已经肉体死亡很多年了。

 

2. 第N次轮回

许长安的故事，无须赘述。

请看《永夜无穷》1、2。

 

这个疯狂的科学家，通过将全体人类升维，拯救了全世界。

目前，孤独的诺亚方舟，正航行在宇宙的深处。

 

20XX年，飞船发射升天之后，他静静的一个人，看着这个逐渐远离自己的蓝色星球。

蓝色星球的背后，一个内部漆黑的巨大引力透镜光环，正在慢慢从深空中逼近。

 

或者说，正在把整个银河系向它拉近。

 

观测者，超大质量黑洞。

 

飞船在“观测者”的引力区捕捉到它之前，加速逃离。

 

就像刘慈欣的小说一样，人类漫长的史诗，目录划分的标准，是一个又一个所谓的“新纪元”。听起来高大上而美好的词，却脱身于彻底的毁灭与黑暗。

无论是流浪的星球，还是光年外的黑暗森林。

 

在寂寞冷清的宇宙飞船中，在绝对内循环的都率天系统中，人类开始了一次又一次的历史轮回。

 

早已死亡的大脑不断被抛入深空，到最后，只剩下一个垂垂老矣的大脑，在药物的刺激下，勉强保持着超越物种的生命。

 

这颗大脑，就是许长安的。

 

漫长的生命中，回归本心，成为一个普通人，并观察周遭人生活，已经成为了他唯一的乐趣。

永夜的故事，开启的时候往往比我们想象的要早很多。

只是，时间的永恒，让他慢慢忘记了自己是谁，慢慢放下了，那个想要看着人类长大的使命。

 

他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几次和陆玉成相见了。

世界其实已经毁灭重生了无数次。进化失控之下，都率天和人类意识的矛盾已经愈发尖锐，灾难在世界各地上演，娑婆界和极乐界在某些边界开始交融……

当然，最可怕的清零，来自于绝念咒。

 

进化，并没有按照他预先规划的路线区发展。

也许是因为他压根就没想到应该按照什么路线去发展，只想到了“制衡”。

 

绝念咒，是许长安留给人类意识保护自己的武器。

这条咒文，是系统内绝无仅有的最高级指令，可以将都率天进化出的智慧、自我意识包括设定的世界，全盘毁掉，让世界归零。

只是这条咒文，只有在都率天内里的世界发展到一定程度上才会出现，触发因子，往往是融合失败、进化失控。

而它的发动条件，几乎是零。

只要业力因子全部汇集到一个人的身上，那么这个人就可以发动“绝念咒”。

 

这个人掌握了绝念咒，却学会了滥用。

眼前的陆玉成，发现了它的秘密。

世界矛盾的业力因子已经累计到一定程度，即将引发新一轮的超级质变。

 

只是，这一轮的进化，清零之后，人类是否还有新的进化？

距离他所设想的，人类的终极重生，还有多远？

 

许长安希望看到绝念咒彻底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只是，不可能了。

最后一次绝念咒的发动，必将惊天动地。

 

但是许长安最好奇的是，世界发生了什么？

为何他在岁月静好的街角54号酒吧里，什么都没发现？

唯一感受到的，只是新闻中世界各地动荡和矛盾的加剧。

 

 

3. 娑婆界之变

“老陆啊……”

许长安喝了一口酒，闭着眼睛，慢慢品味。

 

面前的陆玉成岿然不动，眼睛紧盯着他，等他继续说。

 

许长安的初始设定中，有一个致命的错误。

业力因子，在第一次发动绝念咒之后，就会不断地被累加到发动者的身上。纵然轮回千百世，只要灵魂不灭，那么绝念咒的发动者永远就只会是一个人，最初发动的那个人。

无意间改变了世界的人，必然身背全世界的因果。

 

许长安今天才发现。

眼前的陆玉成，也成了因果的一部分。

 

“你，是不是去过那个世界了？”

 

“那个世界？你是指……娑婆界吗？”

陆玉成迟疑了一下，还是顺着他的话题说下去了。

 

“是的。”

“我去过了，还不止一次。里面发生的一切，让我无比震惊。我看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迥异于我们所处的现在世界。”

 

“能不能告诉我，那个世界，发生了什么？”

 

“你？既然问出了这个问题，你肯定知道这个世界的存在吧！为什么现在又在明知故问？”陆玉成有点不快，但许长安很好的圆了过去：“我没有去过这个地方，我又没有那么多时间和精力去周游世界，但是没去过就等于不知道么？关于这个地方的传说很多，我不知道你是怎么进去的，我也不知道这个地方在哪，但是给老朋友分享下，开开眼界，没必要这么介意吧？”

 

许长安的眼神中，充满了求知欲。

 

陆玉成觉得他装出来的，但是眼神看着又不像在撒谎。

出于对他最后一点点信任，陆玉成还是把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说了出来……

 

几个月前，深夜——

莲花宝船上顶楼贵宾室。

 

眼看着脑壳要想坏，青瓷大长老赶紧又开始玩弄他那两个老年球。

身边弟子看着他一会玩球一会沉思，一会腿抖一下一会手抖一下，各个目瞪口呆。

 

窃窃私语渐起——

“师弟，你说咱师父……不会是老年痴呆了吧？”

“师兄，别瞎说……师父是在沉思……”

“师父为什么想这么久啊……话说刚刚外面雾里面打架的人是谁啊？感觉好厉害……”

 

青瓷大长老眉眼紧闭，前一段时间，那封落款为“静如”的神秘来信所带来的震撼，直到今天依旧让他心水难止。

 

——“琉璃观音，回来了！”

 

越想越心烦意乱，青瓷大长老索性起身，出门，回房间里休息去了，末了甩下一句话：“给吴剑人打电话，命他速速回来见我！”

身后一众弟子护送，好不热闹。

 

入夜——

镜湖上下起了雨，湖面不再波平如镜。

 

陆玉成站在甲板上，感受天空的眼泪滴满发丝和肩头，一种别样的情感萦绕在心头。

 

身后，一阵轻快的脚步声走来。

是吴瑶，她笑着举起一把油纸伞，盖过陆玉成的头顶：“我真不知道，你还有淋雨的爱好。”

 

“天青色等烟雨，而我在等你~”他不自觉就哼了出来。

 

刚刚一阵强大的灵力波动传来，感受到这股波动的陆玉成，突然打开了什么似的，一下子看清楚了鬼雾里面的一切。

 

包括，轻松干掉了傀儡师的吴瑶（黎海蓝）。

 

他真的没想到，在现实世界看似柔弱无骨弱不禁风的吴瑶，娑婆界中居然是一个谈笑间让敌人灰飞烟灭的强者。

 

他越发地对这个女孩子好奇，越发怀疑，之前来自那个贵妇的委托，可能是一个局。

他决定隐瞒这一切，他想更深入地了解她。

而吴瑶也以为一切隐瞒得很好，她并没有发现陆玉成的其他与众不同之处。

 

镜湖事件只是一个简简单单的开场白。

 

最为惊心动魄的，莫过于九重玲珑塔上的恶战。

也是那一战，让吴瑶看清了陆玉成的真实身份，让两人彻底定情，也让陆玉成，苏醒了前世的记忆。

 

那是吴瑶的行踪第一次被所谓的名门正派发现。

随后，她的通缉令贴满了整个娑婆界。

 

当时，他和吴瑶，正在街角喝咖啡。忽然，感觉周围不对劲，行人似乎被有意识的疏散开来，然后，无数全副武装的警察，逼了过来，手里拿着枪，包围了他俩，大声喝令二人举起手来，双手抱头蹲在地上！

 

陆玉成本能的起身，但是吴瑶拉住了他的手，把最后一点咖啡喝完。

然后，放下咖啡杯的吴瑶不知道使了一个什么咒语，众目睽睽之下，两人竟然消失不见！

四周的警察各个面面相觑，急着大声向指挥中心汇报情况——“报告！他们失踪了，就在我们面前突然没踪影了！”

 

不远处的警车指挥中心。

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温着一壶茶，对着面前的警司缓缓开口，口气胸有成竹：“你让你的人用准备好的灵力罗经义去追踪，琉璃观音和他的同伙使用了隐身术，只有灵力罗经义能探测到他们的位置。”

 

指令下达，为首的警察，立即从上衣里掏出一个奇怪的仪表盘，摆弄几下之后，指针指向一个方向，他大喝一声：“追！”

所有警察开始按照罗经义的指示，对隐身的吴瑶陆玉成二人，进行全力追踪。

 

这边的吴瑶只觉奇怪，追踪警察如蛆虫般完全甩不掉，回头一看，赫然发现为首者手里的罗经义，心中登时明白了七七八八。

 

瞄准为首者手中的罗经义，吴瑶抬手便是一记红莲业火，然而这一下却也暴露了自己的位置。

只见青光闪烁，一把青光长剑从天而降，“咚”的一声狠狠扎地，精准挡住射来的红莲业火，“轰——”

 

只见一青衣如素、仙风道骨的年轻男人，御一柄长剑飞来，停在马路中央的红绿灯顶上，满脸戏谑、居高临下地看着吴瑶的位置，缓缓开口，声音沙哑，嗓音如被闪电恶魔吻过：“素问魔尊琉璃观音之威名，在下天机门青瓷大长老首徒吴剑人，特向阁下讨教一二，还请阁下现身，不吝赐教！”

 

你特么谁啊？！

吴瑶哪有心思打架？在她眼里，她只觉得这个站在红绿灯上面装X的二货和落在电线杆上撒野的乌鸦没什么两样。

 

一句话不说，干脆的扭头就跑。

 

自恃清高却被当场无视的吴剑人不觉恼羞成怒，话都变得颤抖油腻起来：“居然如此不给在下面子，那么在下也只好动粗了，还请琉璃观音尊主不要责怪！”

 

话罢，他使出一招“千丝万缕剑”，召唤出万千如丝般细长的利刃，一声令下，尽数冲向吴瑶的背后。

…………

当时陆玉成只觉得，一瞬间，整个娑婆界与他们二人为敌。

 

先是警察，又来天机门吴剑人，后面更是不知道哪路神仙通通过来围追堵截，两人一路惊险闪避，却不敌众人之威。

 

最终，被逼到了市中心的九重玲珑塔尖。

九重玲珑塔，也叫通天浮屠塔，塔身直插云天，内雕巨大佛祖像，庄严肃穆。

 

眼看逃不掉，吴瑶索性不躲了。

她傲然站在塔尖之上，面对重重强敌，面无惧色。

一如当年的悬崖边上。

 

只见一声炸雷惊起，玲珑塔边的地面塌陷，一个巨大的八臂罗刹恶鬼，从地下骤然钻出，熊熊业火迅速蔓延，恍若地狱再现。

……

 

而陆玉成，此时此刻，却在玲珑塔底。

逃命前夕，吴瑶告诉他，快跑，越远越好！最好赶紧离开娑婆界！

 

只是，作为一个男人，临阵脱逃、让一个女人承担一切，会让他一辈子看不起自己。

陆玉成起码还有做男人的尊严。

 

于是他拼命的冲破警车包围的重重封锁，借着别人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和不知道什么时候学会的潜入技巧，冲进了玲珑塔埋伏圈中……

灵力的波动从塔尖一阵阵传来，每接收一次，他的大脑便清晰几分，好像想起了什么……

 

最终，罗刹恶鬼灰飞烟灭，寡不敌众的吴瑶，在决定发动绝念咒，再次和敌人同归于尽的时候——刺眼的金色佛光突然从玲珑塔中的每个角落溢出，梵文经文如同有了生命形状一般漫天飞舞，形成一圈强大的结界，将周遭的敌人尽数弹开！

 

待光芒散去，围攻的敌人惊恐发现，吴瑶已然消失不见，而玲珑塔仿佛失去了支撑一般，骤然倒塌——

 

 

4. 摊牌

原来是这样。

听完陆玉成叙述的许长安，心里慢慢想起了什么。

 

业力因子的累加，导致潜在的绝念咒发动者出现，而都率天为了防止这个人发动绝念咒干涉系统，派人去追杀，不料反而增加了因子的累加速度，导致发动的时间点提前……如若不是发动者突然失踪，那么娑婆界将迎来新一轮的换血。

 

陆玉成并没有说那个人是吴瑶，只是说看到了一个人飘在天上，还召唤出了一只巨大的恶鬼。

 

不过以许长安的智慧，也能猜到个七七八八。

他看着面前的陆玉成，思索片刻，还是准备，对他部分托出。

 

一夜长谈。

略去了世界最初的起源和自己的真实身份，仅仅说，他调查了这个“娑婆界”很久很久，得到了很多相识的资料，包括一些未经证实的部分。

他只是慢慢的对陆玉成循循善诱，诱导他去思考另一个表层的真相。

 

他“推测”出一个结论，那就是娑婆界，并非真实世界。

进入那个世界的所有人都在沉睡，包括他在内。

 

听到这句话，陆玉成悚然一惊，他站起身来茫然环顾四周，弄出的响动让四周的酒客纷纷侧目。

 

“老陆……别紧张，你现在，在真实世界。”

 

“你……别骗我，为什么，我在现实中，读出那段咒文，为什么这个世界会发生变化？”

 

“你既然对你看到的一切深信不疑，那你要不然在这里念下那个所谓的‘咒语’试试？”

许长安一边尝试安慰他，一边用手指在桌子下面别人看不到的位置处动了几下，不知道做了什么。

 

陆玉成闭上眼睛，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回忆了一会咒文，然后凭着记忆准确背出，同时猛地睁开眼睛——

 

什么也没有发生，眼前只有许长安在看着他。

 

嗯？

不对！

陆玉成狐疑地转了一圈。

 

四周的酒客开始窃窃私语：“这个人……脑子有问题吧？”

 

他又试了一下，还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怎么回事？！

感觉不对，但又说不出哪里不对。

“老陆，你是不是最近太累了，出现幻觉了？”

对面的许长安假装关心地问他。

 

幻觉？

那为什么……当时视线马赛克化的感觉如此逼真？

究竟是谁？

 

左思右想想不出个所以然，终于扛不住别人的闲话，他坐下了，拿起杯子猛灌了一口酒。

 

“你既然说娑婆界是虚拟世界，那我是怎么进去的？为什么可以意识清醒的进去？！”

陆玉成记得很清楚，吴瑶带着他穿过须弥道，走过莲花长街，在长街最里面的飞天洗浴城中，最顶楼走廊里的最后一扇门，走过去，就到了娑婆界。

 

“我跟你说了，我问过很多去过那里的人，他们给我描述的感觉……怎么讲呢？就跟你玩VR一样”，许长安平静的说：“你会睡着了再去玩VR嘛？”

“可是我并没有佩戴任何的虚拟现实链接装置，怎么就……”

“如果说有人可以通过某些手段，在你进入的一瞬间，就直接控制你的五官六感呢？”

 

？！

陆玉成直觉冷汗爬满后背。

五官控制？

难道……

 

“这……这也太荒谬了吧？”

 

“老陆，我也只是猜测而已，毕竟，我并不了解，带你去娑婆界的人，究竟是谁。这个还要你自己，亲自去探索发现。我也觉得这种手段太过于诡异离奇，但是……既然传说中的娑婆界都存在，这种控制方法，有没有可能一样存在呢？毕竟，我得出的资料显示，娑婆界可是完全无法用常理丈量的世界！”

 

好个许长安！仅凭三言两语，便将怀疑全部指向了吴瑶！

几乎把自己撇的干干净净。

也许从一开始，他所透露的“真相”就具有引导性和倾向性。

 

“不，我不信。”

陆玉成喝干了最后一口酒。

 

听到这个回答，许长安微微皱眉。

 

“我会亲自去查清整个事情的真相！”

话已不投机至此，今晚的谈话也没必要再继续下去了。

陆玉成转身告别离去。

许长安面前的酒还剩小半杯。

 

许久，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化作一声装模作样的长叹。

 

5. 玲珑塔之变

时光回溯到娑婆界——

刚准备发动绝念咒的吴瑶，还没等摆好姿势念咒，惊觉脚下一震，身体一轻，一双手便穿过自己的上身和腿弯，将她拦腰抱起，然后一步飞天——她的手还保持着刚刚结印的姿势，还在想这个带她飞的人怎么这么眼熟。

 

忽然，她感觉到了什么，挣扎起来。

“乖，老实点，不要动！”抱住她的声音充满优雅的磁性，像极了霸道总裁小说里最能装的角色。

“你……你个臭流氓，你的大猪蹄子碰到我的……”吴瑶感觉到那只手愈发不老实，不觉面色羞赧，又气又恼。

 

也忘了问抱住她的陆玉成是怎么踩着一道金光飞起来的，而且头发好像也少了大半，就跟写世界代码写秃了一样，再点几个点儿估计能比昙花法师以往的样子帅一点。

 

其实说白了，陆玉成更是一脸懵逼。

之前，他潜入了九层玲珑塔，趁人不注意，准备偷偷往上爬，不料忽然觉得后背一凉，回头一看，塔中央慈眉善目的佛像正在看着他，笑容深沉。

更诡异的是，他这才发觉，这竟然是一座双面佛像，正面笑容和蔼，背面阴鸷可怖。

 

有什么东西冲进了神识脑海中！

刹那间，陆玉成想起了些什么，口中居然念出了一段“般若经”！

而后，佛光大作，陆玉成惊觉脚下生风，金光四溢，无数的烫金梵文字符虚空中飘来，次第遍布他的全身，给他缔造了一件无比坚固的金铠甲！

 

等再反应过来，他双手合十，在空中摆出一个很不标准的半跏趺坐，继而浑身精气暴走，骤然飞天！

玲珑塔尖干脆地被这个开了无敌挂的鸟人从内部狠狠撞破，撞得血肉模糊墙体稀巴烂，然后陆玉成在空中优美地转了360度，将周身护体梵文字符张开化为结界，尽数挡开来袭的攻击法术。

继而一把抱住刚被顶飞不知所措一脸懵逼的吴瑶，一溜烟私奔向月球逃之夭夭。

整个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毫不拖沓，如同王羲之挥毫落款万籁俱静，笔锋再起万物生烟。

 

身后的玲珑塔和罗刹鬼纷纷摆手说阁下这个X装得我给你满分，是在下输了，然后心满意足的坍塌、倒下，塔生鬼生一片无悔；四周众人全体目瞪口呆，半天想不起该用什么姿势把自己的下巴捡起来。

 

陆玉成抱着吴瑶一路狂飙突进，越过山川、越过海洋，越过娑婆界的边境，最后两个人从飞天洗浴城最顶楼最里面的门里飞出来，门口站定，陆玉成“咣当”一脚把门带上，算是简单隔绝了两个世界。

 

“你……”吴瑶愣愣地看着陆玉成，仿佛第一天认识他，又仿佛很久很久以前，一段记忆悄悄重演。

 

“别在这里说，不安全，出去再说！”

大门被他一脚关上的一刹那，周身那股强大到能掀起牛顿棺材板的力量也立即消弭无踪。

陆玉成看她没什么大碍，一把牵着她的手走出了洗浴城，在须弥大道的路口叫了一辆申城出租，一路开向了上海市郊远离市区的锦绣公寓——陆玉成的临时据点。

刚一进门，他一把就把吴瑶推倒到了床上，动作看似粗鲁却不失温柔，起码看吴瑶没怎么反抗，而且摔在床上的姿势看起来还蛮享受的。

 

差不多，该摊牌了。

 

方才，在娑婆界的天空中飞的时候，他的大脑，再飞速运转。

玲珑塔中，大佛似乎把无数的前世记忆诸如到了他的脑海中。

 

陆玉成，陆玉成。

一千多年以前他不叫这个名字。

 

同样，眼前的女孩，也不叫吴瑶。

 

复苏的前世记忆，如重锤一般，跟随着心跳冲击他的大脑。

 

我是谁？

我究竟是谁？

 

记忆的闸门大开，过往种种缠绵纠葛洪泻而出——

在这个世界，这个时间段内，他叫陆玉成，一个私家侦探，爱好是历史和考古。

一年前，他去敦煌看了一个壁画。

他看到了一组名为《通天》的壁画

 

最后一幕——

业火焚烧中，六个术法高僧围着一个通体雪白的女子。

而那女子分明一副观音坐莲像，双目微闭，头顶邪光闪耀。

……

她是……

 

传说中的女魔头，琉璃观音尊主，黎海蓝。

也是他最心爱的蓝儿。

 

“蓝儿……”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