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感录】折翼鸟

  我是一只折翼鸟。

  从七上开始，我发现自己陷入焦虑的漩涡，当我前一秒刚在笔下写下答案时，我后一秒便在不断担心我是否犯了错误，无论是多么简单的题目我都需要花费比别人多至少十倍的时间。一开始，它仅限于做题，到后来当我洗澡时不断检查浴室的门是否关好，头上喷头的铜锈是否会使我中毒时，我才开始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在后来的三年时间内，我不断在心理加油站、医院和咨询室之间奔波，我无比渴求着自己的成绩回到过去的模样，无比渴求着能够在中考前疗愈，实现理想。

  到今天，距离中考已只有五六十天的时间了，我的治疗依然停滞不前，我依然不断拖延着作业的进度，不断检查着自己的错误，每晚只能睡2-4个小时。不知从何时开始，做作业和考试对我来说像上刑一样使我抗拒，我厌恶着有关学习的一切，有关成绩的一切。当我拼尽全力融入正常人的生活中却一无所获后，我开始怨恨命运的不公，痛斥上天的不负责任，我开始在家里大喊大叫，将水笔用力摔倒地上，可没过多久就又恢复冷静，因为我知道我强迫检查的症状依然在那，不会有任何变化，我只得用摔坏的笔在纸上不断涂抹着，一边擦着眼泪，一边用力将笔里的墨水甩到笔尖。

  我曾尝试过逃避，我以花生过敏，发荨麻疹为借口请假了好多次，我每次都误以为自己休息一天就能回归正常人的生活。但我错了，我的心始终告诉我我没有能力快速完成作业，诉说着我的无能，我的父母从小便是这样教育我的，连我自己都逐渐相信了。我也想过彻底退学，可那又能怎样呢，我若不上学，只会在家里打打游戏、读读书、吹吹笛子、不停啃老，最终没有归宿，没有出路。

  仔细回想一下，我与别人差在哪？充其量不过是我的父母喜欢打击我的自信，我曾经被小学同学殴打性侵过罢了……如果真是这样，为什么我会像个坐在轮椅上的残疾人一样失去正常学习的动力和能力！为什么我会像个疯子一样行为举止古怪，说话让人听不懂！

  我突然想起以前网上的一个故事——无翼鸟，讲述了一只生来没有翅膀的小鸟努力学习飞行的经历。我不由得感到虚假，因为事实上我曾拥有一对完好的翅膀——我幼小的心灵，只是后来他们被人折断了，所以我不仅得沉浸在失去飞行能力的痛苦中，还得忍受伤口处的剧痛和无法疗愈的绝望，我不想用无翼鸟称呼自己，那就用折翼鸟吧！

  正当我自怨自艾时，好友的一句“向下流的又不一定是死水”点醒了我，我突然想起自己热爱笛子，热爱唐诗宋词，热爱文学。我的脑海中又突然浮现保尔柯察金在轮椅上说的那段名言，我不由自主苦笑起来，因为保尔柯察金双腿瘫痪，两眼失明，所经历的痛苦不知比我多了多少倍呢。我又有什么资格不比他坚强呢？

  初三的生活总是枯燥乏味又不缺看头的，因为每天都有哗众取宠的人举着喇叭对我们大喊大叫，我只能用平静而有些冷血的眼光看着那人，因为我深知过去使我残疾的，和那人属于同一类，而他在未来的几十年里可能会折断几千人的翅膀。我不由得为那几百几千个人的飞行能力而感到担忧了。

  与人说话时，别人常常发觉我没有胆量看别人的眼睛，这是因为我的心中已埋葬了太多的仇恨、太多的悲苦，别人多看两眼就能将它们发掘出来，使我再次回味过往。

  然而我的生活并非完全没有希望的。还有很多蠢货愿意在我背后推着我的轮椅向前进，他们或许还没发掘我的罪恶，或许可怜我的过往，或许接受了我并不完美的事实吧，对此我只能一边表示无比感谢，一边告诉自己要坚持生存下去。

  继续用双腿行走吧，折翼的鸟儿，说不定哪一天希望会化作翅膀，再次将你托举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