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尽欢《肉与骨的先知》（一百零二）| 长篇科幻连载

前情提要

在大瘟疫时代，肉类成为奢侈品，无中生肉有限公司与A集团旗下的吹牛美味，在人造肉市场展开竞争。A大陆的核心养殖农场忽然爆发了疫情！吹牛美味和无中生肉两个团队，开始鼓动一场全方位舆情事件。然而，当这些事情吸引了所有人的眼球的时候，全球各地忽然出现了一种神秘生物“围城者”，各国开始封城……而一些警力薄弱区域，暴徒们开始打劫了！农村里的众人好不容易打退了暴徒，南溺水决定进入轻禾送来的梦境体验仪……

本文首发于未来事务管理局“不存在科幻”（non-exist-SF）公众号

肉与骨的先知

一百零二 热锅上旅游的蚂蚁

全文约4700字，预计阅读时间9分钟

一

是明天上午就要开战的俄罗斯和乌克兰局势重要？

还是每天晚上，你家楼上那只没有掉下来的靴子重要？

世界的巨大让个体无比渺小，但是，权力结构是由无数微小粒子构成的本质，又总是能让一些渺小的个体，成为仿佛决定着世界走向的关键点。

星宿海和王巧合也知道，现在围城者的出现，是关乎整个全球市场的大事件。但是，在围城者真的进城之前，先把自己的城夺下来才是关键。

吹牛美味责任有限股份公司，第三次紧急股东大会的召开，就在应对突发情况这个非常合理的借口下开始了。能在平安京出现的股东代表都到场了，包括A集团旗下的几家子公司的代理人。

现场的气氛很凝重，A集团的几个代理人显然是终于意识到了关于吹牛美味的股权局势的变动，显然，这个局面非常出乎他们的预料，而且，如果这次股东大会导致股权的决定性比例翻车，那责任可不是他们几个担当得起的。生意场上的高级经理级别的人，大多是人精，一个A集团的代理人借着出去上个厕所的借口，连忙向总部求救援。

“你们总裁办怎么回事？知不知道吹牛美味这边，股权比例发生了危险变化？为什么红额头，长脚，踏雪那三个投资公司的持股比例都变更了？”这个代理人有一大堆想问的问题，他自己现在也是直觉危机高于已知情报的分析结果的清晰度，他知道事情可能要糟糕，但是，到底糟糕到什么程度，他来不及梳理形成了这个情况的复杂错落的股权变化线索。这就是在紧急股东大会召开前一个小时内完成的诸多变更，好多埋伏下的杀手就是在此刻才图穷匕现。只是他们手上的管理辅助软件在此时才忽然给出了管理警告——吹牛美味的股权持有比例在短时间内发生了大量变更……

星宿海坐在股东大会的首席，他看了看自己的手机屏幕，他知道这件事情已经成功了……他和他的盟友们已经掌握了超过百分之四十七的绝对控制权，只要利用这片刻的优势，进行进一步的改组和增持决议，就能完全把吹牛美味从A集团的股权控制中脱离出来，A集团就变成了吹牛美味的一个价值投资人而已，他们再也无权对吹牛美味的管理指手画脚了。而且，一旦优势成形以后，其他股东中的中立分子，纯粹的价值投资股东，也都会选择比较理智的态度和星宿海进行沟通，毕竟，得罪绝对控股集团是很危险的。

然而，赢得了吹牛美味的绝对控制权，进而脱离A集团独立，只是整个大战役开始的第一步……A集团的金融管理派太喜欢玩各种公司和复杂的持股结构了，也对那些小股东过于轻视了，他们手上控制的很多公司，实际情况下，股权结构都有风险，只不过，大多数人都不敢惹A集团，不敢玩火中取栗。

星宿海等人的股东团玩这一手，要面对的是A集团之后的报复。A集团也必须报复……当然，如果他们现在还敢于放置其他公司的股权结构风险不管的话。

只是，星宿海觉得自己谋划了这么久的一件大事，在当下的这个情况下，即使真的做成了，也没有了往昔预想的爆炸力。

毕竟，现在全人类最关心的还是围城者事件。

当由吹牛美味的联合持有公司，无中生肉有限公司持股人王巧合，正式提出了本次紧急股东大会的最重要提案——吹牛美味集团改组计划的时候。整个会议室里的人，脸上只有两种表情，有人狂喜有人震惊。

大家翻看着此时才发送到了各自手机上的提案内容后，不到十分钟，大多数人都意识到，这个提案如果通过，吹牛美味公司的股权结构变化完成，以及其他附加新商业计划的执行和人事调度，以及进一步产生的股权变更……这完全就是一场商业政变。

经过了两个多小时的讨论和争吵，股东大会终于通过了这个提案。

“政变集团”在会议室里集体欢呼，王巧合大声说，“一个昔日霸权的覆灭，就是从第一个代理人改旗易帜开始，虽然最终完成这一壮举的是吹牛美味的掌门人星宿海先生，但是，我王巧合也算完成了我当初的宣言，我要和A集团死磕到底！”

王巧合顿了顿，“诸位大佬，这会开的大家都饿了吧？今天，我请客！酒店已经准备好了……”

大家彼此招呼着，跟着王巧合和星宿海出门，许多彼此有关系的股东也在边走边彼此低声交谈，谋划着接下来该怎么做。

A集团的代理人们还坐在会议室里没有动，他们也不得不开始考虑自己的退路了，兵败如山倒，商场上更是如此。

二

森林是自然界几大生态环境中，最幽暗的一种环境，在人类拥有大规模砍伐森林的辅助科技力量之前，古老的森林本身就如同浩瀚的宇宙。

谁都不知道森林的深处到底有什么。

轻禾带着南溺水，两个人在这个森林里要寻找一头“鹿”，南溺水觉得这个任务难度，放在任何游戏里面都是ss级别的。

出于一个科研工作的好奇心，南溺水忍不住猜测轻禾到底是什么。

“轻禾，你到底是什么？你是和我一样的普通人类吗？”

轻禾一笑，“你们搞科研的，问问题真直接啊。不过，我如果用哲学的方式来回答你，或者用你会比较认可的科学分类法来回答你，无论答案是是还是不是，其实，你都会明白，我需要如此严格的定义来界定自己到底是不是人类的时候，就说明，我不是个正常人类了。”

轻禾说完这一大段如同绕口令的话，两个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两个女人手拉在一起，接着往前走，南溺水忽然体会到了轻禾最初所说的，“待在这个梦境里，就有一些什么知识流入了自己”。那是和通过接触记录着知识的语言与文字的记录进行的信息学习完全不同的感觉，就像是一种领悟一样的感觉，忽然觉得自己的脑子里面多了些什么，此刻，也并不清楚自己到底有了什么改变，但是，会忽然有一种突然从自己所在的环境抽离的感觉，然后，觉得自己似乎和一秒钟之前的自己有所不同了。而具体到底有哪些细节的变化，也许，要到了某一个触发你需要启动这些变化所得的知识的那一刻，你才发觉到了自己的变化。

就好像你从小学到大学毕业，你母语是中文，一直学习英语还总是挂科，忽然有一天，一个德国人踩了你的脚，然后用德语和你说对不起，你不但听懂了，脑海里还忽然涌出了一些语言的骂人话，你忽然意识到那些语言就是德语，你甚至脱口而出，问对方，“你家乡的啤酒好喝吗？”不只是语言，甚至关于某个环境的记忆，某些风俗的了解，甚至某些食物的味道，都在这一刻忽然涌出，你甚至觉得自己身体里忽然溶解进去了一个德国人。这一刻，你甚至想赶快找面镜子去照一下，看看自己到底是谁？

南溺水在这个森林里和轻禾手拉手行走的过程中，就在领悟这种变化。

这个森林无比庞大，没经过一棵树，似乎森林的环境都在产生变化。她们在行进的路程中，也看到了很多迷路的人，他们就是那些从不同的地区进入了这个巨大的梦境的那些沉睡在催眠地带的人。他们可能是想红的主播，好奇的猎奇者，甚至想要趁着封城时跑跑走私，想要赚一笔的大货车司机和黑市小老板。

南溺水注意到，这些人在一边行走，也在一边变换，他们自己的意识自我的外在形象都在变化，有人走着走着，身上的毛发越来越长，样子看起来越来越狗，从一个人变成一只梦境中的野兽，并不需要很长时间。

森林里的路径，也是复杂的，我们彼此在一棵树的前面相遇，彼此各自转了个弯，就从彼此的视线中消失了。我们都在一个森林里，再次重逢的概率却不到三亿分之一。

有的梦中人似乎和轻禾一样，也有了那个要去“逐鹿”的意识，他们也会对他们遇到的各种“东西”询问，“你们有看到一头鹿吗？”

“一头什么样的鹿？”

“我在某个丛林里看到过一个咖啡馆，里面坐满了各种鹿，有巨大犄角的鹿，有长颈鹿，有叼着烟斗的鹿，有身上披着雪花和苔藓的鹿……”

有的人说着说着，自己就变成了鹿，然后，像轻禾和南溺水一样的逐鹿者们，就会围过来，对这头鹿指指点点，品头论足。

“我觉得这不是我想要找的那头鹿？”

“我觉得作为一头鹿来说，她太胖了，你看她胖得都没有脚脖子了，鹿是应该有脚脖子的……”

“我觉得你这是外貌歧视……”

于是，人们就开始争吵了起来。

南溺水在一旁听着这些人争吵，就感觉自己头疼，古怪的知识不断从脑海中涌出，她猜测，其他逐鹿者中，也有人会和自己有相似的感觉。

在这个梦境中，一个人原本的知识结构，并没有什么太大的优势。在这里，时间和知识，直觉和灵感，似乎都溢出了。这个梦境里那些原本应该透明的空气，随着大家的溢出，空气也变得不再那么透明了。

南溺水觉得自己渐渐能看到那些森林空气里的物质了，有的区域的空气里面飘荡着文字，汉字，西里尔字母，蝌蚪文，金文，各种不同的字体交织在一起，然而，有时，你依然能读出其中的意义。

南溺水甚至看到了一个有日语和越南语还有韩文交织在一起的一个地图炮的笑话，然后理解了其中的意思，忍不住笑了起来。然后，她发觉自己的笑声里面，也有不同的情报在溢出。她甚至看到了自己的某些记忆，也飘在了空气里，然后游荡着向别处而去。

我们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找到那头鹿？

三

作为最了解人性的小报记者，他们总结过一条真理，人类最爱看的新闻只有两种，凶杀案和火灾。

单从视觉上来说，火灾真的很好看啊，巨大的火焰，无所不能吞噬的狂暴，在火场附近，会有巨大的热能放出，空气都是炙热的，让火场周围的每个人的全身的皮肤都感到刺痛。

而从文明学和社会学的角度，以及神秘符号学和象征性的原理来看。火灾是一种最原始的自然力量对生物界和人类的天威表演。

自然的森林和草原会燃烧，也许就是这种亿万年来的自然火灾，才会把对火焰的恐惧刻入所有野生动物的基因。火焰是它们因为完全无法理解，而充满敬畏的伟大而恐怖的力量。

界定人类的各种定义法有很多，能使用火焰，则是人类凌驾于一切野兽的基础。所以……吃冷饮，算是一种反文明的叛逆。

而火焰对人类的惩罚，也在时刻告诫人类，你算老几啊！你是谁啊？你以为你研究出抗生素和器官移植就能长命百岁吗？

不，火焰面前，人人平等。所有人类努力构建的“文明玩具”，在火焰面前毫无力量，高达数百米的巨大建筑物，钢铁构成的巨型机器，一旦被火焰包围，都会恢复到自然原始的状态。

人不过是烧焦的肉块，建筑物是脆弱的灰烬和碎石，机械很快就会变成没有驾驶室的钢铁洪流，然后慢慢冷却与沉睡。

当然，如果这火灾不是发生在你自己家的院子里面就更好了。

南溺水去梦境巡游的时候，其他人也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忙。孙白糖就和几个老牌媒体记者，一起跑到了八楼的窗口，去看农场的火灾。

暴徒们用燃烧瓶引发的火灾，已经烧塌了原本的农场外墙。第一农场的外墙和普遍的欧美农场的铁丝网栅栏不同，是实打实的轻型砖为核心的水泥墙，原本就不容易被烧坏。

但是，农场内侧的可燃物太多了，虽然牛都是关在养殖室内生活，但是，农场巨大的土地上，还是种了很多牧草和粗粮。

火灾这种东西的可怕，在于一旦形成了规模，就会开始在自己的周围预制可燃物，原本正常生长的青草，是不易燃的。但是，如果周围发生了大火，那些正常生长的青草，很快会被烘干，成为可燃物，然后，火灾蔓延，新的可燃物形成……

外墙上的火焰，先是引燃了外墙内侧的植物，然后，火灾就蔓延起来，从外墙区域一路向农场内侧烧了过来。

不得不佩服，北浮游当初到底是从哪里找来的这个农场的设计师，这个农场原本就设计了很多平时看起来毫无用处，土里利用率极低的宽大道路，而且，主办公楼和养殖区域，和外侧的草料种植区保有很长一段距离，在那里设置了运动场，露天停车位，总之都是些没有可燃物的空地作为缓冲区。

所以，即使整个农场的草料区都逐渐燃烧了起来，烟雾，灰尘，热辐射，还不足以对主办公楼产生生存危机级别的影响。

所以，才形成了一个火焰山的效果，外围是火焰，内侧还能保留居住区的安全。保安队长也再三叮嘱大家，不要离开主办公楼，那些暴徒可能埋伏了狙击手……而且，农场每年都是交了保险金的。

天黑以后，看农场里的燃烧现场，会有一种病态的美感，也仿佛会唤起人类内心深处居住的那个原始人。

我们的祖先，在黑暗中围绕着篝火，才会感到安全。

这一刻，在火焰围城之外的这个大陆，暴徒们正在洗劫别的村镇，围城者的地盘在一点点扩张，世界在恢复着食物链的自然循环状态。

孙白糖他们坐在象征着人类当代文明的钢筋水泥结构的大楼里，隔着人造物的安全玻璃，看着窗外的远处的巨大火焰。

心中有种莫名其妙的安全感和温暖感，甚至有种幸福感……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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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编 | 康尽欢  

题图 |《俘虏国度》截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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