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鲁斯之乱《惧于踏足》-第七章（下）
他们在风暴鸟完好的右翼下集合。空降艇躺在一旁，巨大的机翼在军团战士们的头顶拉开一道弯弧，为他们遮挡了无止尽的落雪。液体从机身的裂缝中滴落，残存的燃料从被刺破的油箱之中洒出，在高架上汇成水泊。它们的边缘已冻结成冰，霍尔斯特那难以置信的严寒甚至足以冻结液态钷素。
卡诺发现梅洛斯正在处理战术小队一名成员的伤势。药剂师那意料之外的操控带着他们全员安全着陆了——相对安全，或者说。在坠落之中没有一个血天使或哈罗克斯的怀言者丧生，但有几人受了轻伤。凯希尔中士目前正评估他们的情况；但总而言之，他们具有完全行动能力，部署也已正式开始。
凯希尔对局势那直接而坚决的解读差点让卡诺露出一个微笑。风暴鸟不可能再飞起来了，但这只有在有需求时才会成为问题。
“我们到了，我们已准备好继续执行任务。”凯希尔说道，“梅洛斯，哈根兄弟还能战斗吗？”他的头盔朝着受伤的战士点了点。
梅洛斯甚至还来不及开口，哈根就一把推开了药剂师，上前一步，“有的人喜欢把风暴鸟当作空投舱来开，但那与我无关，军士长兄弟。随时听命，长官。”
“这就表示‘可以’了。”梅洛斯厌倦地补充了一句。
“我觉得离开坠机点并不明智，”哈罗克斯连长以及他的两个手下并未受伤，且他们断然拒绝了梅洛斯为他们检查伤势的任何提议，“你们军团仆从的举动，那个叫做巴尼奥尔的……我们不能简单忽略掉此事。”
“他失去了理智，”凯希尔回答，“他让我们困于此处；除此之外，还差点杀掉了我们。这很麻烦，但恕我直言，连长，我看不出这一事件对我们执行我原体交来的任务有何妨碍。”
“我们没有船，军士！没有可以联络上赫米娅号的通讯设备！”
凯希尔点头，接受了这些质疑，“是的，确实如此。当我们并未按计划进行第一次报告的时候，他们就会知道事情出了差错。”他让自己的目光始终对着哈罗克斯，但他的下一个问题直指卡诺，“兄弟，在我们陷入通讯静默多久之后，会宣布进入意外状态？”
“标准来说十个小时。”卡诺抬眼看去，“大约就在本地夜幕降临的时候。”
其他血天使中的一人朝着黑暗的天空投去一眼，“所以这是白天？”
“别离题了，雷提奥，”军士说，他继续道，“十个小时，长官。足够我们探索霍尔斯特主星巢都的外部区域。”凯希尔顿了一下，最后，他们都等待已久的问题浮上水面，“当然，除非你希望行使你军衔所具的权力，解除我对此次行动的指挥权。那样就可以随你心意行动，长官。”
哈罗克斯头盔面罩下边未吐一字，卡诺想他可能正在与他的战友私下交流。接着他粗哑的声音回到了通用频道，“弗里奥连长的命令十分清晰，凯希尔军士。本次突击由你指挥，我和我的人都将听从你的命令。”
凯希尔点头，“那我们就这么办吧——站位交错排列，每人间隔15米。每十分钟一次通讯检查。”他转身指向公路延伸之处，“据标识器（signum）[1]上的地图所示，这条路通向城市上层的主中庭，所以我们只需要沿着它前进便好。将所有热感与红外感应设置为最高灵敏度。要是这大冰球上还有什么东西能吐气，要么伸手援救，要么就地格杀。清楚了吗？”
军团战士们沉默无言，点头同意。
“那么出发吧。哈根，既然你这么渴望证明自己，那就和哈罗克斯连长的追踪者一起领头吧。”
卡诺解下他的爆弹枪，在队形中找好位置，停下朝着坠落在地的风暴鸟投去一眼。她之上已覆盖了一层雪花。
“再过几个小时，她就会被埋在下头。”梅洛斯在不远处说，他回头看向那道刻画着他们降落之路的冰雪。
“感谢你没干掉我们，”卡诺回头，试图将其抛之脑后，“我们现在扯平了吗？”
梅洛斯看穿了他语调中伪装的轻松，“巴尼奥尔在试图自杀，像其他人一样。他高声尖叫，胡言乱语。他说的话毫无逻辑。”药剂师转述了他所记得的死去飞行员的话，“这就是发生在其他人身上，还有星语者身上的事吗？”
卡诺摇头，“我不清楚。”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在他皮肤上爬过——鉴于他动力甲的气密性及其生命维持系统控制下的内部环境，物理上来说这并不可能，“但这些事有所联系，这就是唯一的解释。”
在公路进入巢都的地方，在摊贩售卖的拱廊、露天的食堂与单轨铁路站等附属建筑构成的多层结构边缘，他们发现了第一批尸体。有些地方的尸体掩埋得很深，几乎所有都朝着一个方向：背朝城市，面向公路。
梅洛斯看到大量死去的西格纳斯星系居民倒在失速的运输车边上，或者紧紧挤在没有开启的气闸门外。
“他们被丢下在了倒下之处，”他们择路穿过这寂静的坟场，萨加说，“他们在奔逃中死去。”
尸体冰冷苍白，瞪着茫然无光的双目，乌青的嘴唇徒劳大张着发出无声的尖叫。他们的身体出奇臃肿，被冻得坚硬无比，覆盖着一层薄薄的白霜。
圆顶有部分坍塌了，在那些地方飘雪落进了建筑；但在大多数地方致命的严寒都被逐出了城市。到处都有结构性损伤的迹象，但建筑的主体都完好无损。霍尔斯特主星巢都就是一座冰冻坟墓，血天使们每前进一步，陶钢靴子都会嘎吱踩穿新一层冰霜。肮脏的白雪映衬，凸显着军团战士们格外耀眼夺目的盔甲。只有怀言者似乎融入其中，如区块高塔拖出的长长阴影一般黑暗。
如计划一般，第九连一名叫做凯德的技术军士正在记录他们所见的一切。他控制着一个伺服头骨在战士们头顶缓慢盘旋，每拍下一张此区域的照片都轻微嗡嗡作响。凯德跟在凯希尔军士身后，他接近了药剂师。
“梅洛斯，你对此有什么看法？”凯希尔朝那大堆尸体示意道。
他在呼吸面罩后叹了口气，“这些可怜的傻瓜运气还算好，看起来死亡来得很快。他们所有人都在数秒之间相继死亡。”梅洛斯在一具身着亮片长袍的男性尸体前停了下来，这种服饰深得外部流浪商人喜欢。从他服饰的裁剪与高质量的植入体看来，这个男人相当富有；但深厚的家底在这儿显然并未帮到他什么。
“目前没有外部伤害的迹象。我的首要猜测是某种传心系（telepsychic）[2]攻击手段，可能是快速起效的毒气或者病毒。”
“一种神经性武器？”凯德提出，“思维撕裂者（mind-shredder）也有相似的效果。”
“我从未听说过有哪种能辐射到如此大的范围，”梅洛斯说，“但这也不意味着完全不可能。”
“所以，”凯希尔双臂叠在胸前，“他们与逃亡舰船上死去的那些并不一样，是吗？”
梅洛斯缓缓从靴子刀鞘上拔出了碎刃战斗小刀（fractal-bladed combat knife）[3]，“让我们看看，”他指着死去商人肿胀手臂上变灰的皮肤，“萨加？帮个忙。”
另一个血天使稳稳握住僵硬的肢体，梅洛斯将刀子干脆利落地切下。随着奇怪的尖锐声响，冰冻尸体上的肉块掉落。伤口并不平滑，但足够干净。药剂师冷静地用覆甲的手翻看样本，审视着残片。他看到了爆开的血管与腐坏的动脉，都被某种不知名的力量破坏殆尽，然后被霍尔斯特大气残酷的极寒瞬间冻结。但里面没有骨头。
梅洛斯将断臂递给了凯希尔，“一样，”他面无表情地说道，“这里的环境将尸体以不同的方式保存了下来，但他们的死法完全一致。”
“仅在这一地区就足有成千上万的尸体，”凯德低着头，但透过高处盘旋的机械头颅光学视镜，传递过来一览无遗的视野，“前方还有一整个巢都。”
“还有其他定居点，”萨加补充，“这是星系中人口第二多的殖民地。”
“我们是否该假设霍尔斯特上已没有幸存者存活？”凯德问道。
“你有空中视野，兄弟，”凯希尔严肃道，“你看见什么不同寻常的东西了吗？”技术军士摇摇头，军士轻敲头盔，切换到通用频道，“全队准备前往下一个搜索区域。所有单位，报告方位。”
战士们一个接一个报告，梅洛斯在心里计算着他们的名字。结果少了一个人。
“哈根，”凯希尔叫出了他的名字，嗓音粗粝而平稳，“你的状态？”
凯德已把监控头颅引向了这名战士最后已知的方位，“自从我们进入城市边界以来，主要通讯频道一直有间歇的干扰，”他指出，“可能是建筑的密度影响到了通讯。”但他们都知道，这几乎不可能。
梅洛斯切换了视野模式，他的头盔镜片上覆写了新的一层信息，显示出一连串图标，标出了小队中每名战士的装甲状态：绿色是正常，黄色是受损，红色是危急。只有指挥官和医疗单位有权看到遥感数据，且只能在近距离下生效。
哈根的图标从绿色闪到了黄色。瞬息间，一连串枪声在寒冷的空气中回荡。
“在那边！”凯希尔像火箭一样起步冲去，三步一个台阶向上奔跑。“所有单位，坚守原位警戒！”他没有等梅洛斯，清楚药剂师会迅速跟上。
他们冲过一片结了霜的草坪以及冰冻的雕饰喷泉，就在此时，又是一连串的爆弹枪声在不远处炸开。他们跃过一辆停滞的地面车辆，朝着一幢倒塌的双层建筑飞奔而去；梅洛斯捕捉到像是石头研磨的声响还有玻璃碎裂的清脆声音。
印有哈根名字的图标从黄色闪烁成了红色，然后暗了下去。
入口被堵住了。凯希尔手指按入墙壁，以土石为支点在前方领路。军士翻过倒塌屋顶的梁柱，滑了下去。两层楼被压成了一个平面，形成了由碎石构成的小中庭。梅洛斯在屋顶上停了下来，以他的爆弹手枪扫视，寻找潜在的敌人。
在下方，一柄 暗影菲洛克制式（Umbra Ferrox-pattern）[4]爆弹枪像被丢弃一般落在地上，枪口处仍有蒸汽袅袅升起。没有哈根的踪迹，但建筑的地板上有着一个破烂的陷坑，其边缘破碎地戳出扭曲的钢筋与碎裂的岩石。凯希尔小心接近边缘，向下望去。他从腰间袋中拿出一根生物照明棒，将其摇亮，将它丢进了裂隙。梅洛斯从他的角度看着照明棒落下，随着距离逐渐变暗。地面上的裂缝像是无底深渊，衬着墙上参差突出的金属碎片，他仿佛在凝望某种怪物的咽喉。
凯希尔再一次呼唤了失踪战士的名字，但他双肩的形态显示他已经认清了事实。若是这陷坑直通巢都的底层——几乎和它往上伸展的部分等高，那即便是穿着全副盔甲的军团战士，也不可能在掉落如此高度后幸存。军士捡起了爆弹枪检查着。“绝不是个意外，”他喃喃自语，“哈根在向什么东西开火。我们都听到了。这个弹夹里三分之二的子弹被打空了。”
这些语句刚从凯希尔的唇边吐出，一声包含愤怒和痛苦地吼叫就传遍了整个屋顶。梅洛斯听此一惊，猛抬起头，刚好看到一段长廊的玻璃尖顶翻腾着化为一团移位冰雪与岩尘的烟雾。“南边，”他指道。
“哈罗克斯的人在那里，”凯希尔叫道，“别等我了，快走！”
梅洛斯大步冲刺过梁柱，到达边缘时猛然一跃。盔甲的动力肌肉纤维为他的跳跃提供了强大动力，将他带到了不远之外的下一个低矮屋顶之上。石头在他落地的冲击下四分五裂，但他没有理会，继续奔跑，挑选着能让他尽快到达倒下尖塔的路线。
在他移动时，他听到凯希尔的声音从通讯器中传出，“所有单位，遭遇敌情，方位未知。准备战斗！”
药剂师最后一跃，落在了曾是自动车停泊带的区域中央。漆得各色各样的胶囊地行车部分被掩埋在倒塌尖塔的废墟之下，空气中依旧弥漫着烟尘雾霾。梅洛斯透过头盔的热成像模块观察，鹰隼般扫视四周。几乎立刻他就发现了数米外十数个不规则形状散发出的一列炽热白光。他切换回正常的光学模式，以爆弹手枪开路，冒险穿过正在消散的尘云。
怀言者们并未接入到状态图标队列之中，但他有护手上的鸟卜仪，可以用于扫描生命迹象。
它返回的读数混乱而荒谬。
梅洛斯顿了一下，确定自己身周环境。不知为何，倒塌尖塔的钢铁结构在倒塌时并未断裂。相反，它正弯曲悬于他的头顶，沿着骨架的棘状结构如抓挠的金属手指一般朝四面展开。不可思议，它整一面的水晶窗格都原样未动，玻璃边缘暴露在外，锋利无比。它们如刽子手的斧刃一般悬挂在他上方。黑色油腻的液体沾满了其中许多窗格，而更多的正在他靴边汇聚成泊，冷却、蒸腾，将冰霜染成紫黑色。
他走近了地上横躺着的第一个温热形状，胸膛中翻腾起一阵厌恶。这些不规则的形状是一个军团战士的碎片，沿着关节与脖颈，胸膛、四肢都被锐利平整地切开；陶钢、血肉、骨骼，都被难以想象地锋锐利刃刀刀剖开。唯一能辨认他身份之物就是死去怀言者尸体上那灰岩色的盔甲，梅洛斯一惊，猛然意识到那紫色的液体是军团战士的鲜血。不提他面前这恐怖的景象，他满心满脑全是这奇怪的血液。
这闻起来与梅洛斯所知的任何一种血液都截然不同，而他们军团熟知鲜血。他挣扎着梳理自己的思路。
药剂师的实现落在了怀言者碎开的半片头盔上——他的头颅还在其中，整个一起从脖子上割下，又被掰开。他所能看到的、那里头的脸庞不过是遍布密集纹身与划痕的残块，但皮肤的颜色也完全不对：扭曲着、畸形的，充斥着憎恶的鲜红。
“离他远点！”毫无预兆地，血天使被强有力的双手猛然拉开，推到了后面。哈罗克斯推开他，另一个怀言者战斗兄弟立刻插进了药剂师与残缺遗体之间。“他死了，”哈罗克斯咬牙，“你的技能毫无用处。”
“我……”梅洛斯犹豫着，仍旧在努力理清发生的一切。他举起了医疗手铠，出示复位器，“连长，如果你愿意，我也许能帮你找回兄弟——”他顿了下，除了克里德与哈罗克斯，其他来自黑暗之页号的怀言者无一有心报上名号，“——你的战斗兄弟的基因种子。”
“我不愿意。”哈罗克斯的话语比霍尔斯特的冰雪更冷，“离开，巴尔之子。他已倒下，我们必须悼念他的离去。私下里。”
梅洛斯点点头，转身离开。他穿过废墟回到中庭的停泊区，发现卡诺与其他人已经赶到，武器上膛，准备就绪。
凯希尔从他的沉默中看出了真相，“死了？”
“死了。哈罗克斯的一个追踪者，拆得像是沙狐的残骸。”
“你看到敌人了吗？”卡诺问道。
“我没看见任何东西，”梅洛斯承认，“完全无从解释。”
[1]signum:大致理解上应该是显示器之类的，根据原词硬翻了一下，可能有误
[2]telepsychic：感谢lupercal群友指出是老版规则里面的名词~
[3]fractal-bladed combat knife：理论上应该有什么专有名词……希望有大佬能提醒一下_(:з」∠)_
[4]Umbra Ferrox-pattern：又是之前也遇到过的这个名词，依旧是摁翻的，继续求一个相对标准一些的译名……
